主子的風流賬 第三章
作者︰李葳

\"住手!請你不要這樣!\"

\"有什麼關系,你很可愛呢,陪我們玩一下嘛!\"

\"我還有工作……\"

\"對、對、對,你的工作就是負責讓我們這些爺兒開心。嘻嘻嘻!\"

\"呀!這位爺兒您在模哪里,快點住手啊,不要……\"

\"心肝兒,別這麼不識趣嘛!\"

問題:幾只喝醉酒的笨豬,弄錯了妓院與廚房的不同,竟然跑到這個忙翻了的戰場,企圖用他們的肥肥色豬蹄干擾所有的丫環工作!這種時候,該怎麼做呢?

答案--芝娘二話不說,提起一只木桶打了一盆冷水,跨著大步橫越過目瞪口呆的眾人,朝那幾頭搞錯方向還不知清醒的笨豬身上潑去。

\"嗚哇!\"

為首使壞的豬,發出了嚎叫,立刻松開了被他糾纏得不勝其擾,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的小丫環。抹抹濕淋淋的臉,豬頭男子狼狽地眨著眼楮說:\"是,是哪個沒長眼楮的,竟敢對我……\"

\"咚--\"甩開了木桶,芝娘拉過那名嚇得一臉慘白的可憐丫環到自己身後,以身子護著她說:\"幾位爺兒,您們走錯了地方吧?宴會不在這兒舉行,這里是廚房,烏煙瘴氣,油污四濺的不適合您們逗留,請您們回廳上去吧。\"

\"什麼?你這丫頭是什麼身份,口氣這麼大,竟敢對爺兒們發號施令?我們就愛在這廚房里待著,誰敢攔阻?\"豬頭甲君噴鼻說。

\"就是說!還潑了我一身水,你打算怎麼賠償我的衣裳?你知不知道這套行頭用你一年的薪餉也賠不起?!\"豬頭乙君仗勢欺人。

\"你知道你惹上大麻煩了嗎?蠢丫頭,你強為同伴出頭是想怎樣,要代替那丫頭陪我們幾位爺兒們開心是吧?那好啊,就換成你來,反正你也生得嬌俏可愛,爺兒們可以不同你計較這事,只要你好好跟我們賠罪就行,\"豬頭丙君洋洋得意地說道,芝娘毫不畏怯地以鄙夷的目光輪流瞪著他們,一板一眼地說:\"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幾位爺兒喝醉了,請不要再讓奴才們看笑話,速速回廳上去吧。\"

\"瞧瞧,這娘兒們說話真是不中听啊!\"豬頭丙君伸出魔爪說,\"這張可愛的小嘴,怎麼這麼毒呢?不怕我們把你攆出去?\"

在他踫上自己的臉頰前,芝娘\"啪\"地一手拍開他,並說:\"這里是邵府,不是什麼煙花柳巷,你們才是弄不清楚狀況該離開的人!\"

被她一手打回來的豬頭,哇哇大叫著:\"痛死了,這丫頭居然打我!邵家的奴才打人了!這是什麼沒家教的奴才啊,我一定要告訴邵老爺子,讓他把你攆出去!\"

\"就是說啊。這丫頭太囂張了!\"

\"給她一個教訓,讓她知道什麼叫做奴才的本分。\"

\"教訓她!教訓她!\"

幾個大男人也不怕難看,就將芝娘圍了起來,凶惡地叫囂著、廚房里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噤若寒蟬,不知該如何是好。芝娘听到有人在門邊竊竊私語地說著:\"快去通知林總管\"。但在救兵來臨前,場面怕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自己闖的禍得自己扛,她當機立斷地說:\"幾位爺兒要奴才怎麼做,您們才肯罷休呢?\"

\"喲,怎麼?知道自己鑄下滔天大錯,想求饒了嗎?\"豬頭甲君得意地笑著,\"好畦,你要是現在,立刻當著眾人的面月兌光了衣裳,跳支舞,讓我們幾位爺兒欣賞的話,我們就原諒你。\"

\"這個好哇!月兌、月兌!\"

\"做不到嗎?做不到的話,我們就去找那老爺子了,還要當著今晚所有的賓客前大聲宣揚,讓大家瞧瞧這邵府里養了什麼樣的好奴才,竟敢對受邀前來的客人們動粗。不要仗著在皇上面前受寵吃香,就放縱府里的奴才也變得目中無人起來。哼!\"

一群豺狼虎豹也勝過這些穿著人皮的豬,芝娘身後的小丫鬟哭喪著臉,拉扯著芝娘的衣袖,小聲地說:\"對不起,芝娘姐姐,都是我不好……由我來……我來賠罪好了……\"

\"這不是你的錯,紅紅?\"芝娘搖著頭,瞪著那些男人說:\"只要我月兌,幾位爺兒就肯回前廳去,不再打擾廚房里的奴才們嗎?\"

\"沒錯。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純粹是想找樂子,誰能讓我們開心,我們自然就不再胡鬧下去。\"婬笑著,垂涎著養眼好戲的豬頭公子說道。

\"奴才就要有奴才樣,听主人的吩咐,好好招待來訪的客人,不是嗎?\"

芝娘眯細了眼--

奴才?主人?客人?仗著身份地位的高下,便能將自己踐踏他人的行為合理化,賦予他們不把人當人看的權力嗎?就算穿得再華貴,身份再高,抱持著這種想法的人,永遠都只是她林芝娘眼中的人渣而已。

如果當初爹爹追隨的是這種人渣,為了伺候這種主子而拋棄家庭,那麼芝娘會恨爹一輩子。

\"好,我月兌。\"

冷硬地繃著臉,芝娘將手伸向自己的腰帶。這不算什麼,就像在林子里不小心被條不長眼的蛇給咬到了般,一點都不值得大驚小敝。林子本來就是蛇的地盤,而宴會上闖進幾只人面獸心的禽獸也不稀奇。只要蛇沒什麼劇毒,舌忝舌忝傷口就可以把它給忘了。

當然,若今天不是因為在場的除了這些人渣外,還有多位對邵老爺子和邵家而言都非常重要的客也在,絕不能讓這點騷動丟了邵家的顏面,那麼就算是他們威脅要讓她被逐出邵家,芝娘眉頭也不會皺一下,更不會將它當一回事,白白便宜了這些禽獸……

忽地,芝娘腦海里躥出邵青耘怒氣沖沖的模樣。

希望這件事別傳到他耳中才好,他下午說過要自己留在別苑中,是她固執地要來主屋幫忙,結果還惹上一身腥,他知道的話肯定會氣炸了。

那人的生氣方式,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樣……憂郁地蹙起眉,芝娘在心中吐吐舌,普通人生氣會失去理性,腦袋無法運轉,他卻偏偏相反,越是生氣就越冷靜,越冷靜就越知道該怎麼\"整治\"那些惹他生氣的人。

有一次,三少爺玩得太過火,把他的書齋都掀翻了,事後邵青耘以\"你這麼喜歡在書齋玩,那麼你就天天到書齋來,我會好好教你書齋真正的使用方法\"的方式,宣判了三少爺的苦刑。

整整一個月,三少爺被小山一樣高的書給環繞著,不將書里的每字每句背誦下來,邵青耘就不讓他出門半步,稍有違抗就會吃邵青耘的毒鞭……听說到現在,三少爺走到邵青耘的書齋門前,照樣會暈眩想吐。

要教訓一個人,一定得讓他痛徹心扉,否則就沒有教訓的意義。這就是邵青耘做事的原則。不論懲罰或玩樂、工作,凡是他付出了心力去做的事,就會全力以赴,直到達成目標為止。

\"喂,快一點月兌啊,拖拖拉拉的在做什麼?你該不會反悔了吧!\"等不及的,豬頭乙君興奮地大叫著。

重回討厭的現實,芝娘揮去回憶,面無表情地將解開的腰帶丟到地上--

\"這兒好像很熱鬧呢!是什麼有趣的事,也讓我插一腳吧?\"

听到這聲音的同時,芝娘仿佛也听見自己血液逆流的聲音。最糟的情況發生了,她難抑絕望地閉上眼楮。

\"誰可以告訴我,為何我的貼身丫環會這麼無禮地在客人面前寬衣解帶呢?\"邵青耘微笑著,緩步走近圍繞在芝娘身邊的男人們。

體會到事態不妙,幾個男人開始後退。很顯然的,一瞬間酒也都清醒了,他們面面相覷,絞著嚴重貧乏的腦汁,努力編織借口說:\"這……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玩笑?可我看你們沒一個人臉上有笑容阿?\"

廢話,這時候笑得出來的人,不是粗線條到沒腦子,就是瞎了眼看不出邵青耘笑容底下所隱藏的怒氣。

睜開眼楮,芝娘望著臉色一個比一個還要難看的男人們,心中倒是沒有什麼同情,畢竟是他們自己挖的大洞,不率先跳下去卻硬要別人往下跳,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何況此刻與其分心同情他們,不如擔心自己……

\"芝娘,你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吧?\"用著撫貓似的柔聲,邵青耘把箭頭指向她。

吾命休矣--芝娘硬著頭皮看著那張發了怒的冷峻面容,蒙上一層冰霜還能面帶微笑,這絕不是他的修養好,只不過是判她一個緩刑,視她的回答來論她的生死,

\"爺兒們說是玩笑,奴才也沒別的話可說。\"

說出事情原委就會得到邵青耘的諒解?深深了解他脾氣的芝娘,可不會做出如此樂觀、天真的推論。

\"不是玩笑!那些爺兒是當真要芝娘姐姐月兌衣給他們看的。\"

躲在芝娘背後的小丫環,這下子看到主子現身,膽子也大起來了。盼望邵青耘替她主持公道,哭哭啼啼地往下說:\"我在洗盤子的時候,這幾位爺兒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調戲我,還對我動手動腳。我說了好幾次,請他們別這樣,他們就是不听……最後是芝娘姐姐救了我。\"

笨紅紅啊!芝娘在心中苦嘆著:這就叫做越幫越忙,知道不知道?

\"噢,然後呢?繼續說。\"

抬高的眉底下,闃黑高深的雙眸冰冷冷的,不知正算計著什麼似的,看著那些先前聒噪得要命,此刻卻連一聲都不敢吭的男人們。

\"……姐姐便潑他們一盆水,讓他們非常生氣,他們說要跟老爺子抗議,要把芝娘姐姐逐出邵府什麼的,最後芝娘姐姐問他們要怎麼樣才肯消氣,他們竟要求她月兌衣給他們看……大少爺,您要評評道理,起頭根本就是這幾位爺兒喝醉了鬧事,不是芝娘姐姐的錯啊!\"

\"原來如此。\"銳利的眸閃現幾分殺氣,邵青耘一一點名地喊著那群豬頭說:\"王府二公子,張家公子,趙泉兄,我家的奴才給你們添麻煩,惹你們生氣了,真是對不住啊。\"

如坐針氈--恐怕沒有比這句話更能貼切地形容這四人此刻的心境了。

\"不,呃,我們也不好,玩笑開過頭了,呵呵。\"

\"邵兄不會同我們計較吧?跟奴才們開開玩笑,當不得真的。我們不知道她是您的貼身丫環,否則看在您的分上,我們怎麼會刁難她呢?\"

邵青耘--笑。\"區區奴才,不懂得分寸,當然也是主子管教無方。\"

\"對對,不過是個\'區區\'奴才而已嘛!\"立刻打蛇隨棍上的趙泉嘿嘿地賠笑說,\"邵公子也是風流才子,京城中聲名遠播的花叢聖手,當然知道,男人嘛,不免見獵心喜。我們幾個早听過邵府的園子不僅是百花齊放、遠近馳名,府里的丫環也個個是精挑細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羨慕邵兄活在這樣的美人堆中,想必日日都是像神仙般逍遙快活吧?\"

王二連忙用肘撞了撞伙伴說:\"趙兄,你說這種話不是很失禮嗎?\"

\"有什麼關系,這種事誰都在做啊!家中的丫環長得年輕漂亮點的,哪個不被自家主人染指。她們也巴不得能被主人寵愛,說不定就能月兌離奴才的身份,一躍成為妾侍呢!\"趙泉毫無愧色地說,無形的一根刺,深深地插在芝娘的心頭上。

不,不是這樣的。

她和少爺的關系並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那樣婬……不是嗎?

心中的聲音反問道,或許起頭不同,但在外人的眼中也許就是那麼一回事。

假使今日她和邵青耘的關系被揭穿了,其它的奴才們也會認為她是想討好主子,覬覦邵青耘身邊尚懸的\"妾\"位吧?而且,她沒有拒絕他,說不定連邵青耘的心目中也是這麼認定的。

揪著胸口,芝娘深深地咬住自己顫抖的下唇,深恐喉頭涌現的悲嗚會逃竄而出。咽下去,無論如何這口氣要咽。下去!

趙泉這個不知閉上嘴巴的混賬!

將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青耘,雖然沒有在臉上顯現什麼怒火,但肚子里滾燙沸騰的怒意已經化為一道道無形的白煙,由頭頂的孔竅冒出了。給他一分顏色,竟就地開起染坊來了。自鳴得意也就罷了,最不可饒恕的是他所說的話已經傷到芝娘了!

不可原諒……這些家伙……明天一早,就派人把他們幾家的奴才全都挖走,讓他們嘗嘗沒有了\"區區\"的奴才,連日子都過不下去的窘境!

\"那就請幾位看在我的分上,就原諒奴才們的過失吧?\"微笑地,青耘淡淡地說。\"讓這段小插曲結束,隨我回前廳去喝兩杯。\"

\"當然,當然,我們正要回廳上去呢!哈哈,走吧。趙兄,張兄!\"

三人都以為躲過一劫,高興地往廚房門口走去。

\"紅紅,沒事了,別哭了。\"

這時候所有委屈與恐懼都一並上涌,小丫環哭倒在芝娘的胸前,而芝娘--邊安撫著她的同時,一邊則以眼神向青耘示意:\"就看在事情都結束的分上,等回到別苑再跟我算賬吧?\"拼命地求情著。

青耘原本就不打算在這麼多奴才的面前對芝娘發火,顧忌到芝娘的立場,這種會令她難堪的事留到他們私下相處時再做就行了。不過眼前還有點需要解決的……

\"紅丫頭,你覺得少爺我沒有替你討回公道,是不是?\"

嗚嗚地哭著,小丫環抬起紅腫的眼楮,遲疑地說:\"紅……紅……不敢,。\"

\"放心吧,你進了我們邵府的門,就是邵府的一分子,即使是奴才,邵府的人也絕不會讓人隨便欺負。況且不讓他們知道厲害,往後這種事一而再地發生就不好了。但是,當眾讓他們下不了台,達不到教訓的效果,只會讓他們日後更刁難你們。\"

青耘拍拍她的頭說:\"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他們……不,應該說再沒有哪個笨蛋,敢對我們邵家的奴才、丫頭動手動腳的。\"

從今天起,那三人會發現自己活在一個極度不便,處處受阻,四面踫壁的世界里,到最後的最後,青耘也會讓他們知道這是為了\"什麼\"而付出的代價,而且還要他們有口難言,吃鱉吃到吐為止。

他的保證立竿見影獲得成效,小丫環止住了淚,破涕為笑地連叩好幾下頭,說道:\"少爺,謝謝你相信紅紅的話,紅紅只要有少爺一句保證就夠了!\"

\"那就去工作吧。今晚還沒結束呢。\"

\"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聚集在周遭的奴才們也逐漸散去,青耘趁著沒有人注意時,扣住了芝娘的手腕,在她逃離前,扔下一句話說:\"你該知道我想說什麼吧?晚上我在屋里等你,可別讓我花太大功夫去找你。\"

只見她默默地垂下頭。

懊死的,不要擺出這麼可憐的姿態,明知在這種環境下,他不能隨心所欲地把她攬入懷中……

還是在自己失控前,先離開吧!

一離開廚房,便看到埋伏在外的伏丘--相茗樵,挺起靠在牆上的身子,雙手抱胸。\"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了,讓你突然放下酒杯沖出了宴會大廳,看在你是來拯救芝娘的分上,我就原諒你的無禮。\"

兩家是世交,交誼甚篤的兩人,對彼此家中的景況可說是十分熟悉。這期間相家曾經家道中落,一度影響了兩家深厚的交情。但近幾年來由于相茗樵過人的手腕,而再度振興起家業來,不僅讓相府重返京城名流之列,也重續了兩家的情誼……

不論以前或現在,相茗樵出入邵府的次數頻繁得數不清,當然也有機會認識芝娘,更糟的是他還知道青耘對芝娘有分\"特殊\"的情感。

\"那還真是多謝你了。\"反諷地回答道,沒有余力嬉笑的青耘,將他拋在腦後,率先往長廊行去。

追上前來的相茗樵,微笑地說:\"說起來有幾個月沒到你的別苑去玩了,今日再見到芝娘,好像又比過去要更標致、動人了些,所謂女大十八變,想想當初那瘦瘦千癟的小丫頭,會蛻變為如此美麗的姑娘,真可稱是老天爺的神秘造化呢。\"

\"我不會把她讓給你的。\"青耘輕哼地說道。

\"這是指她的人或是她的心?\"

\"都不讓。\"

\"說這種大話,不太好吧?除非你想留她在身邊做一輩子的奴才,否則女大當嫁,她遲早會屬于別的男人。既然要嫁,放任地嫁給來路不明的男人,還不如嫁給熟識而又可信賴的人,你不認為嗎?\"

青耘頓下腳步。\"你是認真的嗎?\"

相茗樵聳聳肩說:\"我年紀也到了,又不像你,有邵伯父在上頭壓著,凡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只要我想娶,就算對方是阿貓,阿狗,也沒人能攔阻我娶。如果是芝娘,我相信我們會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夫妻,當然,也許平淡乏味了些,我們倆的性子蠻相近的,大概沒什麼轟轟烈烈的刺激場面。\"

\"我和你的交情,到今天為止。相茗樵,你可以滾出我家了。\"

不由得一笑,相茗樵搖著頭。\"你引以為傲的八面玲瓏手段,一遇上和林芝娘有關的事,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啊?\"

\"我不是為了讓你拿這件事尋我開心,才讓你知道我和芝娘的關系。\"

說起來,那是個大大的失算,也不過就心血來潮的一吻,他完全沒想到會那麼剛好被來訪的相茗樵看到。

但不幸被撞見了的事,也不能當成沒發生過吧?有了那次教訓,青耘再也不會輕率地在院子里隨興地親吻或踫觸芝娘了。縱使是掛著\"別苑\"的牌匾,和主屋有所區隔,並不意味著就沒有人會進入他的地盤,看見他的所作所為。

不幸中的大幸是,那次撞見他和芝娘親吻的人是相茗樵,而非林總管或爹爹。

否則……

芝娘一定會被他們帶走,帶到一個他找也找不著的地方去。

\"講得倒好听,到現在我都還在想,哪天你會決定要殺人滅口,在我喝的酒里下毒,好除去你和芝娘間潛藏的威脅。\"認真地拱起眉,相茗樵說。

\"謝謝你,我竟都忘了還有這一招。\"

嘆氣,相茗樵下論斷說:\"我們玩笑話也說夠了。方才我說要娶芝娘的事,雖然不是當真的,但這種可能性你也別忽略。邵兄,從我發現了你們的關系後到現在,所抱持的想法始終都沒有變--

\"主子與奴才間的距離,不是對等的。不管你多想否認,在你眼中或許認為你們之間只隔著一條河,但在芝娘眼中卻如同橫著一片大海。

\"真為了芝娘好,絕不是故意在外花天酒地,制造一堆的假象掩蓋事實。逃避不是辦法,欺騙自己說:\'維持現狀就是上上之策\',這更是愚蠢。一點都不像是你這聰明人會做的事。在一切尚未太晚之前,給芝娘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吧。\"

相茗樵回主廳去了,可是青耘並沒有跟著他進去,這一番突如其來的\"見解\",已經讓青耘失去了參加宴會,陪人說些言不及義的應酬話,或是插科打渾的心情了、

信步在園子里漫五目的地走著,他承認相茗樵所說的一切都再正確也不過了。

正確--而躓礙難行。

一旦提出要與芝娘成婚的要求,可想而知,鐵定會觸怒爹。

爹的怒火他不畏懼,他也有自信,哪怕被逐出邵家,靠他的一雙手也能養活芝娘,甚至芝娘的爹。

他又何嘗不想順從自己的渴望,不顧一切地這麼做呢?

但……他這麼做,無可避免地會攪亂了芝娘與林總管的人生,甚至是剝奪了他們選擇的機會。

芝娘已經為他犧牲了一次,他半哄半騙,狡猾地取走了她身上最寶貴的……他也發誓為補償此事,自己絕不犯同樣的錯,絕對不允許自己或任何人再剝奪芝娘的選擇。

苞他走,或是維持現狀留在邵家--在芝娘願意作出選擇前,他\"不會\"也\"不能\"越俎代庖地替芝娘作任何結論、

他不要再以自己的狡猾或任性,毀壞芝娘的人生了。

回過神,自己竟站在熟悉的梅花樹下……青耘伸手觸模著滿是坑坑疤疤的蒼老樹皮,唇角浮出一抹笑……這棵樹,似乎一直都在見證他和芝娘之間所發生的每一件事。

邂逅,沖突,轉折。

猶記在這棵樹下,他第一次奪走芝娘的雙唇--

\"說,那家伙是誰?\"扣著芝娘雙肩的手指泛白,使勁地掐著她。

她錯愕而驚恐地張大杏眸,\"少爺,你……在生什麼氣?芝娘做錯了什麼嗎?我不知道你在指誰啊?\"

\"剛剛在院子里,你和他有說有笑的家伙,那家伙是誰?我沒見過,不是我們邵府的人吧!\"知道自己嚇著她了,卻沒有辦法克制自己,憤怒紅霧彌漫的視線彼端,一次又一次地映照著同樣的情景。

陌生男子的手掠過了芝娘的發梢,取下了黑發上的一片葉,芝娘羞澀地抬起紅通通的雙頰,朝著陌生男人微笑著。果裎于男人眼光中的愛慕是刺眼的;隱藏于自己胸口中的妒火是丑陋的。

\"院子?啊,你說莽哥嗎?他……他不是邵府的人……不過他每天都會送鮮魚來。莽哥怎麼了嗎?\"眨著眼,芝娘仰望著他的小臉上滿是不解的表情。

\"你……喜歡那家伙嗎?\"艱辛、苦澀的,喉頭像塞滿了砂石般作疼,他問出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答案的話。

\"咦?莽哥是個好人,我喜歡啊!\"微微地綻開笑顏,芝娘無邪地說,\"每次他都會替我們這些奴才留幾條肥魚,免費幫我們加菜呢!他為人風趣又幽默,大家都喜歡他。\"

喜歡?喜歡!他耳中充塞著這兩個字,其余的根本無法再擠入腦海中,他瞪著芝娘侃侃而談開朗的小臉,一股因怒而生的恨由心底升起--完全不懂我的心意,對別的男人笑得如此開懷的你,好可恨。

\"住口。這樣不知廉恥的話,不許你再說下去了。\"

嘴一開,說出的話是潑出去的水,已經無法回收。

不知自己為何挨罵的她,張大的小嘴,顫抖了起來︰\"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很單純地喜……\"

\"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未出嫁的姑娘家,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什麼喜歡男人,這就是一種不知羞恥的行為。\"一拳打在梅花樹上,片片被震落的葉像是被他無情話語撕裂成片片的--她的心。

慘白到不能再慘白的小臉上,蒙上濃濃暗影,她紅著眼眶低下頭說:\"對不起,少爺,是芝娘思慮不深,我……沒想到……\"

\"是啊,你\'當然\'沒想到。\"

你沒想到的可多了!刺傷她,也刺傷自己般的,以殘酷的言語之刃,往自己與她的胸口一並插下。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可以勾引男人的年紀了嗎?隨隨便便對男人笑,就是在暗示他們可以對你為所欲為,你知不知道?當你傻傻地笑著時,男人心里都在想什麼齷齪的事,要不要我好好地教你啊?\"

騙子!謊言!他自己才是那頭禽獸,對她有著邪惡意圖的禽獸!

現在這頭禽獸,厚顏無恥地扣住了她的肩膀,抱住了她的人,明知道自己正在犯錯,卻無意回頭地說:\"說好听是一親芳澤,其實也不過就是在覬覦你的人而已、\"

\"啊!\"

以強取豪奪之姿去封住的紅唇,是夢寐以求的甜美而柔軟,是嘗它千遍也不厭倦的--禁忌之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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