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记 第五章
作者:凌淑芬

原来和郎霈闹出绯闻的女主角竟然是他女儿!

安可仰简直无法置信!

这怎么可能?铃当是如何认识郎霈的?曼曼介绍他们认识的?

原本她还不肯跟他回来,最后是他的威胁加上郎霈的强迫才说动了她。他是她父亲!苞他回家有这么困难吗?

“我就是喜欢他,不要你管!”凌苳昂起下巴和他迎战。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安可仰像只踩到刺的大熊,在客厅里穿梭咆哮。“他是郎霈!我的死党!在辈分上你要叫他一声叔叔!”

“少夸张了,他才大我十岁而已,我叫他一声『哥哥』都叫得来!”她仰起娟秀的下巴。

“大哥个头!他是我的朋友,就是你的长辈!”安可仰捶一下茶几。

“对,你的朋友怎么能变成我朋友呢?”凌苳冷嘲热讽。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眯起眼。

“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你没有权利阻止我。”凌苳的脾气可是从他那里遗传来的。“当初你要和梁姊在一起的时候,我有说过什么吗?”

她说的还少了吗?安可仰忍下跟女儿翻旧帐的冲动。

“你为什么不去和你同龄的男孩交朋友呢?”

“因为我不想要和我同龄的男孩,我只要郎霈!”她固执的表情和她老爸像透了。“你太年轻又不是我的错,我随便交一个大我五岁的男朋友就差不多是你的同辈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

“起码那些人不是郎霈!”安可仰炸开来。

“郎霈有什么不对?我和他男未婚女未嫁,两个人都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想跟你交往吗?”安可仰的嗓音危险地压低。

她顿了一顿。“只要没有你们从中捣乱的话,我有办法让他喜欢我。”

“听你满口喜欢、喜欢,孩子气还这么重,谈感情不是喜欢就够了。”安可仰挫败地爬梳一下头发。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总有尝试的权利吧?你每次跟一个女人交往都认定了非她不娶吗?”凌苳盘起双臂反驳。

他瞄旁边一语不发的未婚妻一眼,粱千絮感受到他的目光,耸耸肩,一副“跟我无关”的表情。

“我认识郎氏兄弟五、六年了,他们兄弟俩喜欢哪一型的女人我太清楚了,郎霈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是你妈咪凌曼宇!”安可仰只好丢出重武器。

凌苳娇颜刷白。

“可是妈咪对他没有相同的感觉……”

“那不代表你妈和我就会赞同你们两人交往。”安可仰重重叹了口气。“听着,铃当,你想选择任何男人,我都可以不加干涉,唯独郎霈,我真的不认为那是一个好主意。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你的死党碧雅,把她娶回来当你的继母,你会是什么感觉?”

“所以你只在乎你的女儿爱上你的朋友,只在乎你以后见到朋友会很尴尬,你根本不在乎我想要什么,从头到尾你在乎的只是自己而已!老爸,你怎么这么自私?”凌苳猛然跳起来,愤怒地冲回房间去。

“铃当!”安可仰追上去。

砰!热辣辣的闭门羹赏了他一碗。

梁千絮放下报纸,只能寄与无限同情的眼神。

“谢谢你的帮忙与开导。”他挖苦道。

“我对郎霈没有太多印象,只在饭局上见过他一、两次,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记忆中,郎霈总是微笑不语的时候居多,除非话题涉及他关心的人,否则他几乎不太开口的。

“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安然度过她的青春期,她却等到二十岁才跟我闹叛逆。”安可仰拍了下额头,瘫坐在她身旁。“我女儿竟然爱上我的死党!我的死党耶!”

“其实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啊。”梁千絮倒是持乐观态度。

他的眉眼口鼻全纠在一起。“拜托!要我看着我的宝贝女儿跟好朋友亲亲热热抱在一起,你不如杀了我比较快。”

“自私的家伙!”梁千絮笑他。

安可仰横她一眼。“我是认真的,郎霈那家伙太晦涩深沉了,和凌苳的个性完全相反。最后若不是郎霈被她逼疯——这一点我无所谓,就是凌苳陪他一起死气沉沉——这一点我就很有意见,所以,我绝对不看好他们两个人凑一对!”

“不如让曼曼去跟她谈吧!这件事女人跟女人比较谈得起来。”她建议。

安可仰摇摇头。“目前看样子还是凌苳这里一头热而已,我不想把事态扩大。光一个凌家小女人我就搞不定了,再凑一个凌家大女人进来,我还要命不要?”

“奇怪,你干嘛这么忌惮曼曼?”

“那是你没见过她发威的样子!”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相信我,那婆娘抓起狂来,连我都不敢惹她!”

“听说你看上安的宝贝女儿?”郎云饶有兴味地问。

“我们只是认识而已,说『看上』太夸张了。”郎霈喃喃道。

“你怎么认识她的?”

“通常一个人走到另一个人面前,对他说:嗨,你好,我是某某某,而另一个人也回答:嗨,你也好,我是某某某,然后他们就认识了。”他下意识回答,然后郎云的眉扬了一扬,他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他竟然学上钤当回答笨问题的习惯了!郎霈揉着太阳穴,重来一次。

“她去泰国自助旅行的时候碰上一点小麻烦,正好我在场帮她解了围,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她没告诉你她是安的女儿?”郎云非常感兴趣。

他无可奈何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

其实,知道真相之后他反而不意外。铃当——不,应该称呼她“凌苳”了,凌苳的五官确实有安、凌两家的特质。

她从父亲那里遗传到飞扬的眼神和眉毛,从母亲那里遗传到清丽的脸型和樱唇。她的五官综合了两家人的特色,再融合成属于她自己的独一无二,于是乍看之下谁都不像,可是,一旦知道她是从哪里出身的之后,属于她父母亲的点点滴滴便藏不住了。

她理直气壮、顾盼自得的神采,不正是安可仰的翻版吗?

“那两个人也真会瞒,我还以为他们女儿顶多读国小,没想到都二十岁了。”郎云饶有兴味地说。

“那是他们的隐私,不必事事都向我们报告。”郎霈淡淡一笑。

“那个女孩是不是真对你有意思?”郎云对他飞了下眉毛。

他沉默片刻。“她才二十岁,哪里懂得『爱情』的意义?再过几年等她长大一点,她也会觉得现在的迷恋很傻气。”

是吗?郎云静静打量弟弟。

郎霈像一面平稳无涛的海,外表清澈明透,深处却有一道深沉的海沟,无人能够捉模。即使身为亲哥哥的自己,都不敢说他已经完全了解郎霈。

他的距离感是形于外的,郎霈的距离感却是隐在灵魂底,谁都不给看透。他对那个女孩存着怎样的心思,除非他自己肯讲,否则旁人别想猜透。

“倘若你不排斥和那女孩交往,就放心去吧!”郎云端起咖啡浅啜一口。“兄弟是兄弟,朋友归朋友,安和曼曼那里若有意见,我们也只能告罪了。”

郎霈一愕,随即胸中盈满暖流。

大哥等于表态力挺他到底,即使必须与挚友反目也在所不惜。这串宣告的价值何止千万金!

“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他轻声说。“铃当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时意乱情迷而已,再过一阵子她就会清醒过来了。”

“总之,你明白我的立场即可。”郎云欠了欠身站起来。“你打算留在村子里度周末吗?”

郎霈望向满山遍野的苍绿。幼蝉卖力了唱,白蝶缤纷飞舞,空气里都是新鲜草叶的香气,整座清泉村在春末时分苏醒过来。

他有多久未曾停下脚步,闻闻路边的花香了?

“我想留下来多住几天。”

“好吧,也该轮到我回台北卖命了。”郎云认命地叹口气。“我进去跟心心说一声,明天我们就回台北,这间木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举起马克杯向大哥致意。

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也好,铃当找不到他,或许就冷了下来。初识情滋味的少女,不都是五分钟热度而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郎霈!”

结果,说什么冷不冷的,郎霈一仰头,就望进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

“大热天的,你在院子里做什么?”凌苳攀在他木屋的竹篱笆上,小可爱和迷你裙活月兑月兑是他们初识时的装扮。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月兑口而出。

“话说今年南投市政府研发出一种新型交通工具,叫做『投人弩』,只要在市中心架起一个投掷器,由电脑算好角度之后,往山上的方向一抛,就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将旅客从平地送进深山里,单程票一百二十元,通勤族包月票还可以打八折。”她热心地提供答案。

他再度无言以对。

“我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搭车上来的,都已经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了,不要问笨问题嘛!”凌苳摊了摊手,实在拿他的迟顿没办法。

“令尊知道你跑来清泉村吗?”郎霈缓缓蹲回去,拿起花铲,继续沿着竹篱笆的内侧翻土。

“我已经二十岁了,不必凡事都向他报备。”她打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一罐矿泉水递给他,“郎霈,你别看现在才早上十点,其实太阳很大哦!如果平常没有晒习惯的话,很容易中暑的,来喝口水!”

郎霈望一眼她白粉粉、女敕呼呼的脸蛋一眼,挺起身却不是接过她的矿泉水,而是走回小木屋里,不一会儿拿出一顶宽边草帽,往她头上一压。

凌苳一愣,随即给他一抹百万烛光的灿笑。

“谢谢,原来你也会关心我。”

或许他们应该趁现在把话说清楚,郎霈心想。

“凌苳,你还这么年轻,应该更专心地去经营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跑来深山野地里浪费时间。山上的日子如此无聊,你又是个爱热闹的都市女孩,一定住不惯的!何必为了我……”

“哟荷,小铃当,你动作这么快?我前脚在陈嫂的店里看到你,后脚你就跑到心心的木屋来了。”村子里的管区警察大汉,扛着一把锄头从小木屋旁边经过。

“汉叔!”凌苳对他挥挥手。“陈嫂那里不需要我帮忙了,我就四处晃一晃。”

“啊,他是郎云那小子的弟弟对吧?”大汉好奇地打量他几眼。“铃当,不要看人家是外地人就欺负人家!”

“我是这种人吗?我顶多不告诉他你喜欢浸人家溪水罢了。”她跺了跺脚娇嗔。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浸人家溪水?小孩子乱讲话。”大汉笑呵呵地走向后山去。“小伙子,有空一起去抓个虾吧!”

郎霈作别了管区警察,视线落在她的笑颜上。“你怎么会认识……”

“铃当!”另一个有点年纪的农夫与大汉错身而过,再度中断他们的谈话。“你怎么一大早站在日头底下晒太阳?当心中暑哦!”

“清水伯,你又去摘竹笋了?”凌苳同样热情地招呼回去。

“竹笋得大清早摘的才好吃,这个时候去摘就太老了,我是到后山捡一点野菜回家炒。”老农夫将肩上的扁担放下来,从后面的篮子里抓出一大把红绿相间的叶菜类植物。“来来来,这个红凤菜拿去叫陈嫂炒给你吃,你们女人家吃这种菜最好,调经补血又固元气。”

“好,谢谢。”凌苳小碎步跑过去,接过来之时顺便亲老人家一下。“清水伯最疼我了!”

“呵呵呵,呵呵,记得一定要在午饭的时候吃,红凤菜不能吃晚上的。”老农夫被她夸得脸都红了。

“我会的,再见。”作别了老农夫,凌苳跑回他身边,怀里捧菜的样子比捧一束花更自然。“郎霈,你刚才要说什么?”

他来回梭巡大汉和农夫各自消失的方向。

“算了,当我没说。”

“噢。你来清泉村多久了?”三天,星期天中午就到了。

“三天,我星期天中午就到了。”郎霈蹲下来继续翻土。

“我昨天才来的呢!清泉村我熟得不得了,既然我们在这里『巧遇』,我负责当地头蛇,带你去附近有名的地方逛一逛好了。”凌苳的水眸纯洁得不带一丝杂色。

“我不想太麻烦你。”她的眼眸让人觉得,此刻若说一个不字实在非常不识抬举。

“怎么会麻烦呢?”她开心地跑回木屋里,将清水伯送她的菜放进冰箱,再把头上的宽边草帽摘下来,换成墙上的一顶鸭舌帽,扑通扑通跑出来。“好了,我们走吧!”

郎霈就看她在自己的木屋里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郎霈,既然来了,就不要想太多,专心度一个无忧无虑的假,不是很好吗?”她拉起他的手,倒退着走。“走吧,我带你去看两年前刚发现的地道,那是我爸和梁姊找到的,很好玩呢!”

“好好走,山路高高低低的,当心跌倒了。”

懊拿她怎么办才好呢?他总觉得不应该再像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以免她越陷越深,却又担心太突然的拒绝会让她下不了台,反而变得更钻牛角尖。

“看你傻愣愣的!自从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之后,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凌苳不禁取笑他。

她说对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了。

木屋旁的小径直接通往后山,浓蔽的森林形成天然屏荫,将树盖之下隔成一个独立私密的世界。几只不知名的雁雀振动翅膀,突破林梢而去;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小径两旁的野花缤纷多丽,香气沁入五脏六腑内,让人精神为一之爽。

他望着前方的玲珑纤影,她,不也是一朵芳华正盛的春花?

凌苳领着他停在一处山壁前。昔时阴森幽凉的鬼林,这几年人迹略盛,不再有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但是地点上仍然偏于荒僻。

“地道四通八达,这附近就有一个出口,你猜猜看在哪里。”她得意地瞅着他。

郎霈好奇地走近那堵石壁,用指关节叩了一叩。

“咦?”

原来这不是实心的石壁,而是一片挖空了的石板,由于左右两边都有小树丛遮掩,看起来就像天然的保护障。他拨开树丛,立刻找到石板侧边的通道。

“算你聪明,来吧!”

他来不及阻止,凌苳已经俐落地钻进去。

“铃当,等一下!”他连忙跟进去。

地道里极为阴凉,沿着石壁拉了一条长长的电线,每隔十公尺装了一盏灯泡。他只来得及看见凌苳消失在前面的转角。

“凌苳!”

凌苳、凌苳、凌苳,凌苳、凌苳……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整座山洞陪着他一起呼唤她。穿堂风将他的呼唤吹得破散,听起来竟异常的凄厉。

“凌苳!”

凌苳、凌苳、凌苳、凌苳、凌苳……

“快点出来,我找不到你!”

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

“我在这里。”

咚!她从弯角蹦出来。

他的心跟着一跳。

“不要乱跑。”郎霈快步跟上去,无论怎么走,她似乎总是躲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

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得人心乱,他屏着呼息,绕着无止无尽的弯道。为什么还看不到她?为什么还碰不到面——

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蓦地横陈在眼前,豁然开朗。

凌苳背着手,笑吟吟地站在中心点等他。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这个地方还不错吧?”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

找到她了。

他先定了定神,跃下走道与空地的段差。

场中央有一座石台,周围地面以小石头拼成直径约两公尺的圆形,圆周外每隔一定距离便摆着一些类似咒具的物事,有的是干燥的动物爪子,有些是植物。

石台上头摆了几尊猴子的木雕,正中央则是一颗泛出紫蓝色结晶光芒的特异圆石,四周墙上都画有一些古老图腾。

“看起来像一处祭坛。”他端详道。

“没错。”凌苳挽起他的臂,指着石台上的蓝色圆石解说:“山道的秘密被发掘之后,附近的原住民长老一起来探勘过环境,他们说祭坛虽然荒废已久,但是还有一些残存的灵力,所以每年都会来供奉徘徊下去的神灵,顺便祈求风调雨顺、亲族平安。”

他发现她很喜欢和同伴做肢体上的碰触,似乎在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小孩,对人类都格外信任。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凌苳没听到他接话,好奇地转头,却对上他的目光。

“你也来许过愿吗?”郎霈的视线立刻落回祭坛上。

她的灵眸一溜。“没有呢!不过被你提醒我才想到,说不定在这里许愿很灵。好,我们来试试看。”

她闭上双眼,两手合握,低下头来虔诚默祷。

郎霈只是看着她。

半晌,她祈祷完了,睁开眼给他一个甜笑。

“你许了什么愿?”他不觉地回以微笑。

“我祈祷神灵能让你爱上我,就像我爱上你一样。”她牵起他的手,眼神有些感伤。

“铃当……”他叹息了。

“郎霈,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任何人都管不到我,你也一样。”

“你不觉得……”

“唉,你别又开始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老实回答我,你不想接受我是因为我们差十岁,还是因为我父母是安可仰与凌曼宇,你觉得很尴尬?”

“还有其他的因素。”片刻后,他终于回答。

“什么原因?”

当她用那双信任人的大眼睛面对他时,教他如何告诉她,因为他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

上一次对异性动心,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甚至怀疑,或许从来不曾有过……

“看样子即使我再问下去,你也是不会说的。”凌苳已经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但是我们起码可以做一个约定。只要我们还待在清泉村,你就不是凌曼宇的好朋友,我也不是安可仰的女儿,我们只是郎霈和铃当而已,山下的事等留到下山之后再去烦恼,好吗?”

“嗯。”她期盼的神情让郎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点头,虽然知道自己最后可能会后悔。

“就这样说定了!”她像一盏电力全开的投射灯,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山上有许多有趣又好玩的地方,有我这个地头蛇带路,你一定不会失望的,我们走吧!”

离开前,他再望一眼祭坛。

石台上的蓝晶闪了两下,那几只木猴子恍惚间彷佛也在对他眨眼睛。

如果此处真有神灵,那么,他愿所有他关爱的人幸福喜乐,不为任何事所苦,不为任何人所伤。

仅有此求。他心中默想。

蓝石又闪了两闪,无声回应了他。

“铃当,你要上哪儿去?”

哗!被活逮!

“梁姊,你回来了?”模鱼模到大白鲨,凌苳懊恼又无辜地转过头。“我肚子饿了,正想去王伯伯的店里吃碗面。”

“我不是交代你下午药厂会送一些样品过来,请你帮忙等门吗?”梁千絮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拉整一下刚换上的白袍。

送安可仰出国之后,她又在台北待了几天,和几家药厂讨论未来送换药的通路问题。其实这种事本来轮不到医生来做,但是山里一切从简,如果她不出面谈,大概也没人懂了。于是这一耽搁,她直到今天下午才回山上。

“那个业务三点多就来了,样品我收在这里。”凌苳赶快从药柜里搬出一箱药品盒,冲着她讨好地笑。

“你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梁千絮纳闷地瞄她一眼。

“没有啊。”她不住往外偷瞄。刚才还看到他人从大街上经过的……啊,在那里!

“咦?那不是郎霈吗?”梁千絮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失声惊叫。

“对啦。”她吐了吐舌头。

“你你你!你竟然把姘头偷渡上山!”梁千絮指住她的鼻尖。

“什么姘头?多难听!”他要是肯当她的姘头就好了。“郎霈自己上山度假,我们只是在山上巧遇,OK?巧遇!”

“那还真是巧!早不来晚不来,你老爸一出国就他来你也来,哼哼,不管,我要去告状。”

“梁姊!”她抱着梁千絮撒娇。

情窦初开的女孩呵。梁千絮只能摇头叹息。她一直避免卡在他们父女中间当夹心饼干,看来终究势无可免了。

“安如果打电话回来,我要怎么跟他说?”

“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好了?”她满脸的奉承讨好,一步一步退到门口。“梁姊,我们来做一个交换条件,只要你不在老爸面前出卖我,将来老爸责怪起来,我也不会把你拖下水,OK?”

她一溜烟钻出医务所。

梁千絮好气又好笑。

……慢着,不对!

村子里哪藏得住秘密?郎霈来清泉村的事,随便哪个人都可能向安可仰嚼舌根,到时候追究起来,知情不报的她无论如何都有责任!

可是现在去通风报信,一来棒打鸯鸳的事通常是姓“马”名“文才”的人才会做,二来铃当铁定会对她含恨在心,呜呜呜,后母真难为,明明不关她的事还惹得一身腥。

滴滴——滴滴——滴滴——

说时迟那时快,手机铃声响起,梁千絮硬着头皮接听。

“喂?安,是你,我?我很好啊……村子里?村子里应该也很好吧,我不知道,我我我还没回山上……铃当?呃,我不晓得呢……我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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