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 第六章
作者:沈苇

寻不到人的谈杰炘,头一个念头非回家询问母亲有关书吟的下落,因为他明白无论怎么追问,母亲绝不会泄漏半个字,不如自己想办法,所以他直接找屠仲麒帮忙。

驾车至屠宅,他停好车与管家周叔点头打招呼后便直接入内,进入客厅即见一对爱情鸟好不亲密地相依偎卿卿我我,看在他这个失去爱人的眼底别有一番苦涩滋味。

首先发现谈杰炘来到的是忠犬小泥巴,它高兴的摇着尾巴朝他奔来,撒娇地吐着舌头要他抚模它的头颅。他伸手模模小泥巴的头,安抚小泥巴激昂的情绪。

那对眼中仅有彼此的两人仍未发现客厅中多了“第四者”,还快乐的亲亲吻吻,好不甜蜜。

“咳咳!”谈杰炘重咳两声,将他们俩拉回现实。

“杰炘?!你怎会突然跑来?请坐。”屠仲麒如无事发生般笑咪咪的,紧搂着怀中的佳人不放。

欧涵霓可没他的处变不惊,一张俏脸浮上红潮又褪去,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与他搂搂抱抱,欲挣月兑他强硬的怀抱,却败在力不如人,唯有以白眼伺候姓屠的,要他安分些。

可惜屠仲麒对她的不悦未加以理会,开怀的招呼着好友。

“不了,我站着就可以。”迫切寻人的谈杰炘何来安坐的心情,嘴角扬着不甚自然的笑容回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屠仲麒察觉他的不对劲,正色问道。

遭强锁在胸怀中的欧涵霓闻言,亦关心地望着谈杰炘。的碓,今日的谈杰炘看起来不太对劲,平日他忧郁归忧郁,可也没显现过像今日般焦虑的表情。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谈杰炘抬手爬爬黑发,语气中带丝焦躁。

“你尽避说,朋友之间不用客气。”屠仲麒发觉事态严重,未多加考虑直接答应,因为他晓得谈杰炘不是会做出无理要求之人。

“我去泡荼过来。”欧涵霓心想,或许谈杰炘要谈的话是不愿让第三者听见,于是体贴的找藉口退场。

“没关系,涵霓,你留下。”谈杰炘感谢地朝她一笑。

欧涵霓迟疑了下,不知是否该听从他的话留下,她怕他只是说客套话。

“杰炘说可以留下就可以留下。”屠仲麒化解了她的疑虑,拉她坐下。

“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谈杰炘懒得多说场面话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

“谁?”屠仲麒疑惑究竟对方是谁,值得他特地找上门求助。

“方书吟,屠氏企业会计部的员工。”

在谈杰炘道出对方的姓名时,首先闪过屠仲麒与欧涵霓心头的是,谈杰炘竟然要找女人,多不可思议之事,说出去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真的,他们曾以为世间不会有女人能轻易拨动谈杰炘的心湖,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出现了,且听谈杰炘言下之意,她似乎是失踪了。

如果不是谈杰炘脸上的忧愁显而易见,他们大概会为他有了心上人之事大肆开香槟庆祝。

“是她离职,所以你找不着她?”屠仲麒压抑住体内发笑的因子,清清喉咙问道。

“不!我很确定她没有离职,不过她也没到公司去上班。”如果书吟离职,至少还会留下离职原因供他参考她的去处,可是她没有,是以让他无从找起。

“请假?”这是屠仲麒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大抵是谈杰炘不火不徐的追求态度惹恼了佳人,以至于佳人一怒之下来个不告而别。

“不!她没有。详细原因一时间我无法解释清楚,反正请你调动所有人马帮我找出她就是了。”早日找到她,他才能安心。

“好。”屠仲麒没有再追究下去,爽快的答应。

“谢谢你,若有她的消息,请马上通知我,我先走一步,再见。”谈杰炘来如风、去如电,迅速离开屠宅,他要开着车到街上晃晃,看能否好运的在街头找到书吟。

要他一个人待在公寓里等消息的煎熬是他无法承受的,他没办法再像三年前一样,呆坐在沙发上痴望着门,希冀她会突然出现。

“他……真的是谈杰炘吗?”欧涵霓觉得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问道。

“没错,如假包换。”屠仲麒笑呵呵的将她拉在开敞的大腿间坐下。典型恋爱中男人的表现他如何不识。

“可是不像他!在我印象中,他不是这样的人。”欧涵霓不太习惯他突来的转变,低喃。

“恋爱中的男人都会做出与平日不搭轧的行为,你不觉得这样的他倒是回复了从前的热情吗?”这是个好现象,屠仲麒不爱见好友终日沉浸在阴郁当中,日子久了,真怕好友会变得怪里怪气,幸好上帝及时派个女人来拯救,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帮助好友。

“很显然的,阁下非恋爱中的男人。”欧涵霓扬眉嘲讽他与她在一块儿时,行为和平时没啥两样。

“你亦非恋爱中的女人啊!”他一副彼此彼此的无赖样。

“没错!既然我们对对方都没啥感觉,不如分手算了,各自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春天,多好。”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欧涵霓赶忙提出分手的提议,以便逃月兑苦难的未来,她可不愿一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

“来不及了,你已经戴上我给你的订婚戒指,想毁婚,没那么容易。”屠仲麒轻执起她的右手,深情注视着她,缓缓吻上她无名指上的白金三环戒。

欧涵霓被他饱含的眼眸看得无法再伶牙俐齿!再则他亲密的吻着她的订婚戒,更是令她全身流窜过一股麻痒通心的电流,几乎电得她全身瘫软在他怀中,哀哀求怜。

敝只怪她小时候大走霉运,遇上他这拥有极强烈占有欲的痞子,从此与他结下不解之缘。

“看来我得想法子把你留在我身边。”屠仲麒邪魅一笑,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薄唇热烈且不含糊的吻上兀自散发幽香的朱唇。

欧涵霓轻合上眼睑,启唇任他入内纵横驰骋,沉溺在他制造出的美丽漩涡中。

这卑鄙的小人,向来仅会以压人!尽避在心底不停嘀咕,她仍跳月兑不了他设下的爱的陷阱,没办法,谁教她也深爱着他。

畅意的吻着她,屠仲麒松了口气,情形自个儿使卑劣的手段尚属高明,否则就会遭她反制,被她吃得死死的。

嗯,该感谢上苍赐予他狐狸般狡诈的性格,同时他亦祈求上天能听进他的心愿,让他早点抱得美人归,成为她名副其实的枕边人。

☆☆☆

谈杰炘像只无头苍蝇般开车到处绕,直到凌晨四点,终知心死为何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所属的公寓,打开门瞥见满室灯光与优雅端坐在沙发中的母亲,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嘴角嘲讽的扯了扯。

“杰炘,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对了!我由家里带了锅鸡汤来,你肚子一定饿了,来,快坐下,喝了它。”吴莹岚佯装不明白何事发生的拿出焖烧锅中的鸡汤招呼着,前些日子母子俩的争执似乎已烟消云散。

谈杰炘松开束颈的领带与衬衫钮扣,放荡不羁的斜坐在沙发中一言不发。

“你哦,都这么大的人还学不会照顾自己,着实教我担心哪!不如搬回家住,饮食起居会较正常些。”吴莹岚舀出香味四溢的鸡汤,如同天下般的慈母对爱子叨念着。

谈杰炘冷眼睨看母亲的动作。他真的不愿去恨她,毕竟她是生育、养育他的母亲,无论她做过啥事,出发点皆源自于爱,虽然她爱的表现非他所希冀、认同,他依然不愿以恨这么严重的字眼去面对她。

但为了爱书吟,他不得不再次对母亲重申他的立场。

“改天有空回家多陪陪你爸,他很想你呢!”吴莹岚噙着慈爱的笑容将鸡汤端给他。

谈杰炘没接过,心中猜测着,究竟这出佯装没事发生的大戏母亲还要演多久?一辈子吗?

“怎么了?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吴莹岚被他看得心虚,低下头放下鸡汤以躲避他炯亮的眼瞳。

“一切如你所愿,她们离开了,所以你出现在我的公寓里,如同三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谈杰炘摊开双掌,尖锐的讥嘲。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吴莹岚声音微颤,没想到会让儿子发现她的计谋。不成!她得撇清关系,否则会失去爱子。

“关于你一手导演出来的大戏,我不以为你会不懂。”

“杰炘,我真的不晓得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相信妈说的话?”吴莹岚伸出右手欲碰爱子的肩头,孰知由谈杰炘身上散发出冷冽的气息,令她的右掌尴尬地僵在半空中,碰也不敢碰他一下。

“有人看到你到面店去。”一句话让吴莹岚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下,却发不出声音来。

“千万别告诉我你去吃面。”谈杰炘扬扬眉,暗示她,她是不会到自认为与身分不符的地方用餐。

“我正巧路过,进去看看有何不对?”吴莹岚辩解道。

“路过?!”谈杰圻闻言,嗤之以鼻。

“我不过是进去了解一下她们近来的生活状况,经过前些日子你强力抗争,我也动了接受方……方书吟的念头,我去了解她的母亲有无重操旧业乃人之常情,你岂能怀疑我背着你对她们做出啥事来?你的怀疑太伤我的心了。”吴莹岚佯装难过的吸吸鼻子。

谈杰炘没忽略母亲有多不屑提及书吟的名字,光她顿了那一下,便足以说明她的厌恶。

“妈,我不是三岁小孩,你想再骗我多久?我的人生不是经由你与爸所决定的,你们不是上帝也不是神,我所要过的生活乃至我所爱的人都得是我自己决定,不是你们使尽镑种手段所能改变,你们这样做只会令我更加不满。”

“的确父母不是上帝、不是神,可是当我们看到你做错事时,难道不能阻止吗?”既然谎言遭到拆穿,吴莹岚懒得编造藉口。

“请问我做错什么?”谈杰炘以请教的口吻问道。

“你不该爱上方书吟,我说过她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再次的,吴莹岚提到方书吟的口吻是极端的厌恶。

“对我而言,她就是最好的,倘若你觉得书吟是低下之人,那么在你眼底我与她是一样的。”他从不以为自己比旁人来得高贵,不过是父母的职业有所不同罢了。

“别降低自己的格调与她摆在一块儿。”吴莹岚皱眉粗声低吼,全然失了平日贵妇人的形象。

“或许你习惯当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但我不过是个平凡人,无所谓降不降低格调这类问题。”谈杰炘淡淡地道。

“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是吗?”吴莹岚受不了,颊边神经不断抽搐。

“我只是顺从我的心意去做。”谈杰炘半合着眼睑,此刻他的心正处于等待中,等待屠仲麒派出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传达有关书吟的消息。

“好个顺从心意!”吴莹岚冷哼一声,“你该明白,假如你选择了她,我和你爸绝不会原谅你的,上回我们已说得很明白,娶了她,你就不再是谈家人,这样你还要她?”她心底笃定爱子不会为个贱女人而与他们断绝血缘关系。

“我爱她。”他以一句话表态。

如果他的父母容不下书吟,他当然是带着书吟离开。

这种作法在外人看来也许会觉得他非常不孝,因为他为了个女人竟可以抛下父母、兄长,可是他失去书吟太多次了,多到他怕得不敢再去承受失去她的打击,是以他选择自私的作法,在第三世好不容易与她重逢,他宁愿接受天打雷劈、上刀山、下火海的惩罚,亦不愿放手推开书吟。

“你爱她?!现在的你可以说得义正辞严,等到你发觉她所带来层层不绝的麻烦时,你就不会敢放大话再说爱她了。”吴莹岚一副我看太多的姿态,在她眼底男女之情乃生活中无必要的物品,人活着即是要往权、钱看,区区的爱情岂能填饱肚皮。

谈杰炘凝视着凡事以名利为重的母亲,不禁觉得她很可悲,除了名利之外,再无其他事物能盈满地主乏、贫脊的心灵。

吴莹岚被儿子可怜她的神态看得有些恼,从不觉得她的想法、观念有错,爱权、爱钱有何错?!

忽然,谈杰炘的手机响起,打破母子间的静谧,他迅速接起通话。

“喂。”他沉静地听对方的报告,随着报告,心底不安的大石终于安稳落下。

靶谢上苍!终于让他找着书吟了。

“谢谢你。”谢过对方后,他收起手机,拿起扔在一旁的西装外套起身。

“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吴莹岚见他有外出的举动,追问道。

“找她。”谈杰炘头也不回,迳自走出公寓。

“什么?!”吴莹岚尖着声惊吼。

怎么可能?!方美子不是带着方书吟离开台中,杰炘怎有可能找着她?不!不可能,除非是有人搞鬼。

对!一对是有人搞鬼,而那个人正是方美子。

可恨的方美子是故意耍她吗?抑或是嫌她给的钱太少,先前的三百万已花光,那天她找上门时,又没给方美子一笔钱,所以方美子怀恨在心,存心整她,假装的失踪一天再出现。

可恶!可恶的方美子!可恶的方书吟!可恶的方家母女!她恨死她们两个。吴莹岚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方美子就在她面前,好让她赏几个耳光。

“别再找书吟的麻烦,我不想恨你跟爸。”谈杰炘的脚步忽停顿下,冷凝的擦下话。

吴莹岚闻言,骇得倒抽一口气,饱受打击地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他是杰炘吗?是她最喜爱的次子吗?何以会突然像变成另一个陌生人般对她撂下警告?

整颗心凉飕飕的,吴莹岚重整过思绪,蓦然发现,每回牵扯到方书吟那贱人,杰炘的态度便会转变,他会变得冷硬、强势,再也不是她那好相处、总是和和气气的爱子。

是方书吟的错!铁定是她教坏了杰炘,她就晓得低下阶层出身的女子对杰炘绝无好影响,瞧那女人把杰炘变成多可怕的人,他连父母都恨哪!

思至此,吴莹岚对方书吟仅拥有更多的厌恶,要她对方书吟改观,等下辈子吧!

☆☆☆

离开台中到云林的方书吟,夜不得眠,一颗心悬系在谈杰炘身上,想见他的念头不断啃噬着她的心。

唉!不过离开他一天罢了,她竟然犯相思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可想见若非她丧失记忆,三年的相思磨难要她如何承受?又若她没丧失记忆的话,以母亲描述她之前的个性,又岂会肯离开他。

是啊!!以她死缠不放的个性哪会因旁人的三言两语而宣告放弃。

可是她讨厌从前的自己,痛恨那个爱慕虚荣,为了金钱可以出卖一切的自己,为何三年前的她会如此无知,如此不爱惜自己?

就着黯淡的月光,方书吟蹲在菜圃边双手环胸,冰凉的泪珠由右眼角悄悄滑落,直没入单薄的衣襟内。

透过泪眼,她仿佛看见先前梦中朦胧的景象,梦中的她先是穿着中国古代的服饰,遇上亦穿着古代服饰的谈杰炘,真实的她可感受到梦中的她对谈杰炘一见倾心,常常藉故外出企图能见到他,纵然不曾交谈过,她的心依然交付于他。

那样的梦好美、好美,虽然明知不是事实,可她的心仍不受控制的沉浸在梦中的爱恋中。

随后,梦中的他们又改变服饰,拥有外国人的眼瞳与发色,不变的是,她的目光仍旧追逐着他的身影跑,梦中的她渴望与他交谈,却又怕他不愿理会她,只好以微笑代替谈话,后来他们终于有了短暂的交谈,她不晓得谈话内容为何,仅知道当时的她好快乐、好快乐。

梦到这儿,她便醒了,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抬头看置于床头柜上的闹钟方知才睡了一个多小时,没想到会连著作两个怪异中又带甜蜜的梦,许是太想念谈杰炘,才会不断梦见他,将心中的期待放在梦中,任由自己快乐的爱恋着他。

睡不着后的她在不惊动母亲的状况下,悄悄起身离家来到外头的菜圃发呆。

记得三年前发生车祸出院后,母亲即是带她来到这里静养居住,母亲说这是她们的老家,可是莫名的她对这儿没有丝毫的情感,就连这回再次回来,还是觉得这儿对她而言很陌生,好似她本就不住这里,这里的一切没有她熟悉的。

许是她把脑子撞胡涂了,才会对这里没啥印象,她该相信母亲的话不是吗?母亲绝不会无聊得编造谎言欺骗她,漠里的的确确是她的老家,只是她忘了,全忘了,不知想起的办法。

她看着长得油亮发绿的青菜,朝露颗颗凝聚在翠绿的菜叶上,恍若一颗颗诉不尽的相思泪。

白皙小手无意识的拨弄菜叶上的露珠,以食指一一沾起移至眼前。

相思呵相思!想他、念他已成习惯,就如同每日必须呼吸般自然。

相思啊相思……

又一颗珍珠泪自右眼角滑落,理不清心底渐涌而上的心酸与苦涩为何,为他抑或为自己?又或为剪不断的相思?

她有种预感,他们不该在一起,在姻缘簿上他们俩的名宇甚至没被牵在一块儿,小指上红线的另一端绑的恐怕也另有其人,他们一直是有缘无分,尽避爱对方爱到几近发狂。

一直有缘无分?!多怪异的想法。方书吟嗤笑出声。

严格说来,她认识谈杰炘的时间不到一个礼拜,却觉得与他相识恍若三世之久,见到他非但不会有陌生感,反倒觉得十分亲切、怀念,直觉认定他是她所要的。若说人出生在世是为寻求某种目标或达到某种目的,那么谈杰炘即是她所追寻的,她甚至敢断言,今生她是为他而活。

等待的滋味是痛苦的,可是她知道她在等待,等待谈杰炘找到她,亲口告诉她,他不介意她的过去,让他们俩携手抵抗既定的宿命,使他们俩小指上的红线能因为爱而斩断与另一端的连系相连结,令所有的外力都不能破坏。

是的,她在等待,尽避她随母亲避居到云林,她的心仍是不愿向命运低头屈服,她要谈杰炘来接她、带她走。

但她的心底是不确定的,不确定谈杰炘是否找得着她,不确定谈杰炘是否会来,不确定她的心愿能否实现。

她知道,倘若这回谈杰炘不出现,那么此生他们俩将不再有所交集,可能各自嫁娶,然后她抱憾终生,而他呢?他是否会觉得遗憾?还是在娶妻生子后即忘了世间曾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思及此,她心惶惶然。

闭上眼,乞求上苍听求她的哀求。

快来吧!出现吧!求求你别再抛下我!别不要我!

方书吟不断在心底喃念恳求,期待谈杰炘的出现。

真的,她已尝够了相思与等待的滋味!不愿下半生都在痛苦中度过,如果……如果他始终没出现的话,那她该怎么办?该如何去面对接踵而来的苦楚?

她不知道,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像。

她怕!怕极了他不出现,怕极了自己恐怕会因此而发疯,怕极了失去他后,她会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她怕,好怕!好怕……

包多晶莹冰凉的泪珠因恐惧滚落,她紧合双眸,双手成拳,身子因强烈的希冀而颤抖着。

“怎么了?是谁令你受委屈?”男性的低喃响起,特殊的男性气息与体热浓浓地将她包裹在中心,厚实的大掌不舍地拭着滚落在她颊边的相思泪。

方书吟因他的问话浑身震了下,可是她不敢张开眼睛看,她生怕这一切不过是出自于她的幻想,谈杰炘根本就没出现,所以她唯有逃避,将自己缩在厚实的硬壳中自我欺骗,说服自己他真的出现了。

“为何不睁开眼看我?”谈杰炘轻捧起她的脸,以唇印上她的眼角,吻去不断溢出的泪珠。

接获她的去处,他便马上南下,终于在清晨时找到蹲在菜圃的她,瞧她衣衫单薄被薄雾包围的情景,他吓得以为她会就此消失无踪,惊得赶忙奔上前,藉着双掌的触觉以确定她不会突然消失。

在双唇吻上她细致的脸庞时,他终于放下心中惊惶不定的大石,肯定她是实体,不会离他而去。

“你……”轻柔的吻令她鼓起勇气睁眼看,他真的出现了!上苍听从她的乞求,将他带到她身边。

“是的,我来了。”谈杰炘微笑告知他的到来。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方书吟笑中带泪急嚷着,双膝半跪在地扑进他怀里,诉说她的喜悦。

“而我却找你好久、好久。”他紧搂着她,附在她耳边低叹。

差点以为她会又走出他的生命,让他今生今世再也找不着,所幸上天垂怜,给他机会找到她!否则不知道下半生的他会变成怎样。

“我好怕你会不要我!我真的好怕、好怕!”她惊叫出心底的恐惧。

“傻瓜!我爱你都来不及了,怎会不要你?”他轻咬了下她的耳廓,以惩罚她对他没信心。

“我就是怕!答应我,如果你不要我,请坦自告诉我,别让我怀抱着希望等你,那种相思之痛会把我折磨得心力交瘁。”她定定看着谈杰炘。

“永远不会有那天到来。”就算他死了,他的魂魄依然爱她如昔,不会有所改变。

盈满爱意的眼睛胶着在彼此眼底,特别是方书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谈炘析除了不舍外,心绪更是悸动不已。

他低吟一声,俯首狂热的吻上怀中这个折磨他整夜的小女人。

双唇接触的刹那间,饥渴的舌立即窜出攫取了香舌,唇舌共舞,带若寒气的早晨不再让人觉得冰冷。

体内的温度节节高升,相拥吻已满足不了充满的心灵,厚实的大掌贪婪的探索属于他的丰美领地,喘息声与轻吟声交缠在带有薄雾的早晨,初升的朝阳使两人如包裹着耀人的光芒,如梦如幻,恍若一对不存于世的神仙眷侣。

罢起床的方美子所见到的情景即是他们俩热情搂吻的画面,她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画面美得仿佛她出声或走近,便会破坏掉整个气氛,使得她一时间没打扰他们的,只能愣在原地呆看。

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们俩吻得愈来愈火热,大有加温的趋势,她仔细想想眼前他们人在户外,这里又是乡下地方,若教邻居撞见总不好,届时谣言传得满天飞,要她如何面对众人关爱的眼神?再则明明她们是要逃离谈杰炘,怎会让他找上门来?如果吴莹岚知情,肯定认为她阳奉阴违。

不成!不成!谈尚霖与吴莹岚夫妇不是她能得罪的人物!她不能给吴莹岚伤害她的机会,她得阻止他们来往才行。

“书吟,你在做什么?”方美子冷着声喝道,脸上表情僵得骇人。

原本厮缠的两人,因突如其来的喝声,吓得方书吟赶忙退开,脸色发白,不敢回头;谈杰炘则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有些恼火遭方美子打扰。

见着书吟吓得如误中陷阱的小动物,他不悦地睨着方美子,他不晓得方美子对书吟说过什么、误导过什么,既然他出现了,就不会再给方美子伤害书吟的机会。

方美子被谈杰炘冷绝的眼神惊得倒退一小步,短短的一小步,立刻让她的气势减掉大半,可是为了对吴莹岚有所交代,她强鼓起勇气,佯装没瞧见谈杰炘,将箭头对向女儿。

“我对你说过的事,难道你全忘得一干二净?”方美子特意针对女儿从前行为的自我厌恶下猛药。

丙然如方美子所愿,方书吟甫闻言,身子立刻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自惭形秽地拉开与谈杰炘的距离。

是啊!她怎会忘,怎敢忘。怯怯地抬眼偷觑谈杰炘,不知他是否在意她过去那一段不堪,若他在意,那他们合该分手,早点了断,以免拖拖拉拉徒让彼此更难过。

“为何推开我?”谈杰炘硬着声问。

“我……我……”尽避是事实,但要她亲口说出,她实在无颜启齿。

“书吟!”方美子乘胜追击,唤回女儿。

方书吟回头望向母亲,无法在两者之间取舍。

谈杰炘迳自替她下决定,大掌强势一揽,将她搂入怀中,对方美子道:“我不管你曾灌输什么错误的观念给书吟,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她的生命继续由你误导下去,我要带她走。”

方书吟震惊地瞠大眼看着他,一时之间无法消化他说的话,他说要带她走,他要带她走!这是否代表他们不会再分离?

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为他的宣言而雀跃着。

“不!你不能带她走!我不许她跟你走!”方美子尖着声抗议。

“抗议无效。”谈杰炘理都不理她,要他留下书吟任她洗脑,除非他死!

方书吟沉浸在谈杰炘要带她离开的喜悦中,压根儿没注意到母亲强烈的反对。

“我要到警局去告你诱拐!”方美子气得跳脚,匆匆上前摊开双臂阻拦。

“书吟是成年女子,并非未成年少女,何来诱拐之说。”

直到方美子拦下他们,方书吟才发觉母亲气得暴跳如雷,她不安地看看母亲,再看看谈杰炘,无法决定是否真的要听从心意随他走。

“我要告你绑架!”方美子想着各种罪名以阻止。

“书吟,你愿意跟我走吗?”可惜谈杰炘根本不理她,征求书吟的意见。

他炯炯有神又充满爱意的眼眸凝视着她,让她不计后果点头答应。

是的!她爱谈杰炘,如果上苍注定他们只能在一起一段日子,那他们就相处一段日子!若上苍注定他们只能相处一日,那便一日。反正她就是要跟着他,跟着他。

“书吟本人也答应就不是绑架。”谈杰炘不愿与方美子多说,带着她绕过方美子上车离开。

“书吟,听妈的话,别跟他走啊!”方美子在车后追赶,心底担心的是吴莹岚知情后的反应。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书吟知晓她拿了谈家给的三百万,一定会不肯认她这个母亲的,可是她会拿那笔钱也是为了书吟好啊!书吟不该怪她的,对不对?

方美子不断说服自己莫庸人自扰,书吟定会了解她会拿那笔钱皆是出自于母爱,当然不是贪财,书吟会原谅她的,绝对会!

眼前最重要的是该如何化解吴莹岚的怒气,以及保住那笔快花得精光的钱,钱是吴莹岚甘愿给她的,吴莹岚没立场再收回去不是吗?

是的,钱既然已进了她的口袋,怎能再让吴莹岚收回去?对!不管吴莹岚如何讥嘲讽刺,她都不会把钱吐出来的。

☆☆☆

谈杰炘直接载着方书吟到他的公寓。

进到公寓内,方书吟对里头的摆设有股强烈的熟悉感,挽手模模显得特别亲切的沙发椅。

“我来过对不对?”她特别挑面对阳台的单人沙发快乐坐下,试试柔软度,坐起来很舒服,可以肯定这个位子谈杰炘常坐。

“对。”谈杰炘笑着将她拉起,自己先坐下,再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如同三年前两人相处的情形一模一样。

方书吟舒服地依偎在他的胸膛,眼儿望着落地窗外的阳台。

“我会帮你跟屠氏辞职,你别再去上班了。”搂她在怀,谈杰炘空虚了一天一夜的心终又饱足盈满。

“为什么?”她满喜欢屠氏的制度,要她再另外找工作,恐怕待遇与福利方面都不如屠氏。

“我不希望你遇上麻烦事。”他母亲绝对会再想出法子来拆散他们俩,他不能不防。

“麻烦事,你怕我为你带来麻烦?”说到麻烦事,方书吟不免想到母亲所说她从前的行为,她悲伤地低下头。

的确,以她从前的行为模式看来,少出门可以少带给他麻烦,他的顾虑没有错,她不用觉得受到伤害,况且有啥好难过的,他说的本就是事实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我怎会怕你惹麻烦?”谈杰炘不悦地拧着眉,她的话中藏有他所不知的异样。

“没关系的,我了解。”她忍下心中的悲伤,强颜欢笑地说。

“有关系,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为何会这么说?”谈杰炘强制的箝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他,不许她打混不谈。

他追根究柢的态度令她无法逃避,唯有难堪地把眼睛闭了闭,鼓起勇气,试着以说笑的态度道:”你知道的,我以前……我以前刖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为了……为了贪图物质上的享受,可以……可以出卖自己……”

好难过!她的双眼发痛、发热,热液不断涌上,几乎要溢出。

不行!她不能让那股热液溢出,否则会教他为难的。

她要忍!一定要忍!等会儿再藉口到洗手间便成了。

忍!忍!

“是谁说的?”其实谈杰炘已大略猜出是方美子说的,可是他要亲耳听她说出她的委屈,不然让她一直藏在心底,日子久了定会闷出病来。

“谁说的并不重要,那是事实不是吗?”方书吟僵着脸笑着耸肩。

完了!她快止不住泉涌的热液。

“对不起!我想去洗手间。”她低喃着抱歉,连忙挣月兑他的箝制。

可是谈杰炘不许,他甚至不容她乱动,以双臂将她强困住。

“让我走!”挣月兑不开来,让她老羞成怒地低吼。

“不许走!听我说,那不是事实,全都不是!”他制住她,不顾她的意愿,把事实强灌进她的耳朵里。

瞬间,方书吟如被点了穴般,一动都不动,她不敢相信双耳所闻。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事实,没关系的,事情都发生那么久了,该接受的还是得接受。”她认为谈杰炘是为了让她好过,所以才说谎骗她,因此挣扎得更加厉害,连拳脚也一并用上,死命的踢打他。

热泪亦因难堪和困窘一道涌现,使她整个人显得脆弱不已。

“欺骗你的人是你母亲,不是我。”谈杰炘以双腿制住踢舞的修长双腿,以右掌箝制她的双腕,以吼叫穿透她脑中的迷障。

“不可能!我妈怎么可能会编出这样可恶的谎言来骗我?”她猛力摇首,不肯相信。

那样卑劣的谎言,岂会是至亲编造出来的?!不!她不相信!

“事实就是她骗了你!”谈杰炘不忍她再受制于谎言而瞧不起自己,拚命说服她相信他的话。

“不会的!我妈不会骗我……”方书吟噙着泪,摇头拒绝相信。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母亲没理由骗她。

“需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证明?”方书吟不解地望着他,眼角犹挂着晶莹的泪珠。

“是的,证明。”谈杰炘点头,凝视着她。

“好!你证明给我看,说服我相信你。”她的心正为着该相信谁而陷入两难,相信他固然是好,因为可以证明她不是个为钱便出卖之人;但相信母亲对她而言也很重要,毕竟母亲是如今世上她唯一的至亲,如果连至亲都会欺骗她,那她真的不知道还有谁可以相信。

转眼间,谈杰炘的黑眸转为黯沉,专注地凝视着地,看得她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早把证明谁说谎这个重要的议题抛到九霄云外。

似慢动作,谈杰炘低下头覆住她双唇的动作她看得清清楚楚,她轻合上眼睑承受他给予的浓情蜜意。

脑海不期然的涌现一个疑问,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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