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记 第四章

“亲爱的,昨晚你可真是大放异彩了。”

威廉夫人温柔地对潘朵娜说。潘朵娜笑了一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叔叔就接口嚷了起来:“考赫特郡主跟你说了些什么来?潘朵娜!”

潘朵娜轻松的说:“一堆愚蠢的恭维罢了!”

罗德瑞皱起眉头,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考赫特可是有钱人哟!”他反驳她。

潘朵娜原想加上一句,他既老又丑更可怕,但一想到叔叔希望她唯命是从,就把话收回去。

离开约克郡之后,她仿佛被一场飓风刮走,几乎要窒息了。整个脑袋都乱哄哄的。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倒也不乏令人振奋的事,但也有相当多惊世骇俗的事。

他们刚到伦敦,罗德瑞爵士马上就带她南下,到威廉夫人住的艾斯列爱小屋。潘朵娜这才算对自己未来的监护人——威廉夫人略有了解。

威廉夫人脸蛋甜甜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叔叔告诉过潘朵娜:“威廉夫人出身英格兰最古老的家族,她的小叔威康克里夫郡主就是国王的亲信。”

不久,潘朵娜渐渐发现威兼夫人几乎肯为叔叔做任何事,他俩深深相爱着。

再过一段时间,她又看出来,威廉夫人的最大心愿就是和叔叔结婚,可是很不幸,除了前夫留下的那栋房子外,她没有任何财产。现存的款项也仅够她维持目前的生活,一旦她改嫁,房子就得收回去。

他们快回伦敦时,潘朵娜问过叔叔:“您打算对威廉夫人说实话,还是告诉她我是大地主的继承人?”

“没有人——我是说除非我自己说出去,否则没有人会晓得你的事。”他肯定的说。

他杜撰了一个故事;让他了解,她刚从母亲在西印度群岛的亲戚那儿接受了一大笔遗产。

“你二十五岁以前,或没结婚前,还不能掌管财产。”

这是他沿路想好的说词,由他特别强调“结婚”两个字,她知道这是整出戏的关键处。

“罗德瑞叔叔,我还是搞不懂,如果我有钱,急着娶我的该是穷人,不是有钱人呀!”

“你把穷人留给我对付好了!”叔叔龇牙咧嘴的说,“我是那些穷人的猎人,一哩外就可闻出他们的味道来。”

“但是,有钱人不是已经很有钱了吗?”

潘朵娜坚持的说,叔叔讥诮的笑了笑说:“没有一个有钱人会不想变得更有钱的,不过,有一点相当重要,他们都希望别人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他的钱而嫁他。所以,”他展开笑容,“潘朵娜,这就是你的工作了,让一个富人相信你不是为了他的钱,而是爱他才嫁他的。”

“万一,我不爱他呢?”

“反正你得装成那个样子就对了。”叔叔咆哮起来,“你总得扮演一下角色啊!老天!任何女人都会演戏,只要她肯演!”

他瞄了她一眼,见她被吓到了,就温和的说:“那不会很难的。身为你的监护人,我不会轻易让一个男人和你独处的。

他等于先提示了重点,然后再详细说明:“效照传统,一位女继承人必须按严格看守在金笼里,除了婚姻这把钥匙,谁也不能打开那道门。”

他为自己绝佳的比拟乐歪止,又说:“让我来好了,潘朵娜,我晓得你既年轻又没经验,可是凭你的姿色。起码十成有九成的把握。伦敦的男人现在对装腔作势的美入倒尽胃口,事实上,他们还没要求什么,她们就自动投怀送泡了。”

他用一种她最讨厌的眼光打量她一番,说道:“你是高不可攀的,注定会引起一场挑战!”

潘朵娜对此毫无兴趣,但又警告自己这样是“忘恩负义”,因为叔叔处处关照她,又给她买了那么多衣服。

他们抵达文斯列登小屋的第二天,裁缝师就川流不息的蜂拥而入,带来各种图案、款式、还有成衣。

罗德瑞爵士仔细审查每一个建议,却从没问潘朵娜的意见,她知道,叔叔和威廉夫人是个中高手,凡是他们挑选的衣服一定是上等货。

潘朵娜才去了一次宴会,便发觉自己已达到叔叔预期的效果。这种成就到底该归功于她的美貌,还是财富?她不知道。

罗德瑞一到伦敦,立刻在报上登一则启事:“潘克登罗德瑞男爵已由约克郡抵达伦敦,随行的潘克登潘朵娜小姐向白金汉宫致敬。潘克登罗德瑞爵士选定柏克莱广场四十七号,为款待她的行在所。”

潘朵娜置好装后,一行三人便离开威廉夫人的艾斯列登小屋,到伦敦会。柏克莱广场的屋主是威廉夫人的亲戚,他正在乡下养病,就暂时租给罗德瑞爵士。

这栋房子相当吸引人,设备不错,正好适合一位女继承人住。事情演变如此迅速,她只有每天晚上想到未来,就心惊胆颤的份。

有时,她也想过偷偷溜走,找到回家的路,只有回到安妮那,才能重给那分失落的安全感。

但她知道,留给安妮的钱不够她们维持一辈子,如果自己嫁个有钱的丈夫,不但能供养叔叔,更可以接济安妮和亚当。

在约克郡长大的岁月中,她从没想到那些衣冠楚楚,文雅机敏的绅土,在斯文的外表下,隐藏着锐利凌人的一面?他们说的那些可厌的恭维,比起上校的差远了。她想:“都怪自己太幼稚了!”

每一次想到那些可能娶她的人,便觉自己沉入流沙中,月兑不了身。幸而威廉夫人还算仁慈,善体人意,她常温柔的对她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不习惯这儿的生活。你父亲病了那么久,你一直看护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别人,当然会不习惯啦。不过,我相信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我也这么想,”潘朵娜说,“可是吃晚餐时,那些客人讲的话我都没听过,他们说的笑话我也听不懂。

威廉夫人私底下倒认为这是椿好事,不过嘴上却说:“你别管那么多,只要让人看起来风度优雅动人就好了。大家都称赞你是宴会中最出色的美人。”

“那正是罗德瑞叔叔盼望的事。”

“你叔叔永远是对的,”威廉夫人说,“你只要照他告诉你的话去做就行了。他处心积虑的想把你变成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潘朵娜不得不想到,要是她知道叔叔真正的企图,会有什么想法?潘朵娜为了要象欺骗别人一样,欺骗这么一位善体人意的女人,感到羞惭万分。

“当一名百万富翁的继承人有何感想?”

一晚,一位绅士这样问她。

“我觉得没什么不同嘛!”潘朵娜老实的说。

他笑了,说:“你一定是还没模清诀窍,搞不懂怎么去找乐子。”

“但愿不是这个原因。”潘朵娜说。

“不管怎么说,那一定是一种其乐无涯的生活。我想,你一定听腻了这种话吧?”

“那些人的胡说八道正使我不自在呢!”潘朵娜说。

“我倒不觉得……”

罗德瑞叔叔插嘴。他把潘朵娜拉到一边,附耳叮咛:“那个年轻人对你没什么用,不要对他浪费时间。”

潘朵娜把这种只有在结婚的前提下,才能与人交谈的方式当作“恐怖”的事。她知道叔叔卖掉房子的现款充其量只够维持短时期,不敷一生之需。若想长久维持目前生活水准更是不可能。她问他:“如果我是有钱人,为什么从没送过他们昂贵的礼物,或捐赠过大笔现款?这样别人不觉得奇怪吗?”

“愈是有钱人,手头就愈紧。”叔叔笑了起来,“他们认为你能加入他们的圈子就够好了,用不着付出大笔的钱。一个女人永远不必把手伸入口袋里,那类事交给我办就行了。”

潘朵娜倒落得清闲,身上一毛钱也不带,就连作礼拜的奉献钱也是临时向叔叔要的。

这里的礼拜仪式与家乡的迥然不同。在故乡的灰色石教堂里,透出一股安静虔诚的气氛,这儿却只是一批花枝招展的人聚集在汉诺威广场的圣乔治教堂,各别坐在高价租来的包厢里,有些上面还刻了名字,与其说是作礼拜,不如说是交际应酬。闲聊声从未停过,女人吱吱喳喳的评头论足;男人就是在礼拜仪式中,也互相传递着赛马的消息。

潘朵娜觉得教堂是唯一可和母亲通消息的地方。想到母亲,使她无法专心祈祷。

礼拜完了,大家从通道走出去,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与考赫特同行。

他向她询问下一次见面的时刻。她却巴不得叔叔赶快来替她解围。

一股突生的怒意,使她深觉考赫特就像一朵鸟云横亘在前,挡住她的阳光“今天有什么节目?”

三人坐在柏克莱广场的客厅时,威廉夫人问道。

“考赫特邀我们驾车去雷尼拉持。”叔叔答。

潘朵娜的心为之一沉。

“但我谢绝他这个建议,”他继续说,“他就邀我们今晚参加一个盛况空前的舞会。”

“哦!那她非得穿一件最可爱的衣服去不可了。”威廉夫人叫了起来。

“那当然。”罗德瑞爵士附合,“为了让二位女士今晚看来格外光艳动人,我建议先到公园小游一番,再回来睡个午觉,如何?”

“太好了!”威廉夫人叫着说,眼里散发出一种神采。

潘朵娜看得出她对能与叔叔同行,有一股说不出的狂热。

“伊蕾,我们没把你累坏吧?”他问。

“当然没有,”她回答,“你知道我最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了。不过自从威廉死了以后,少了个伴,就没人邀请我了。”

罗德瑞爵士冲着她笑,一语不发。有那么一会儿,潘朵娜觉得自己被他们遗忘了。

饼了一会儿,叔叔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说道:“潘朵娜现在可是社交界的风头人物了!不过,这还不够,我还要她见见谭普尔才行。”

“你是说伯爵吗吗?”威廉夫人问。

“正是他!”

“可是他鳏居五年了!”

潘朵娜非常不能忍受他们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就在威廉夫人说:“他也是出了名的绝子绝孙的人!”

这时走了出去,他俩没发现,还在谈话。

她走下高雅的楼梯,满脑想的不是今晚会遇到的人,而是——上校。

他的影子无时不刻在她脑海中浮现,愈拿时下这些人来跟他比,愈觉得他们鄙陋俗气。

她想,也许他就在伦敦,而且和自己相隔不远,但始终没有见面的机会。

她告诉自己:虽然他吻过自己,但他既然说过不再见面的话,那自己不是该接这个命运吗?

夜里,她老是幻想自己在他怀里,他吻着她。

她常常梦到他,更常想到他带来的奇妙感受,那是她一辈子也不会忘怀的。

她频频告诫自己:“我怎么老是这样呢?怎能再这样下去?”

她必须相信那只是一场梦,永远无法重温的美梦。

可是,就在她穿上威廉夫人选的晚礼服,准备赴宴了,偏偏又想起他来——如果上校看到了会觉得怎么样?

这套衣服是约瑟芬皇后由巴黎引进,则在伦敦流行的式样。连潘朵娜都不禁为之迷惑不已。

她从没想过,居然有一种衣服可以把她的身段衬托得这么美,这么高雅。

她的身材原本就修长优雅,在这套高腰的复古礼服陪衬下,倍增风采。再别上一朵白茶花,简直就象希腊女神一样。

威廉夫人穿了一件淡紫罗兰的长礼服,看来分外高贵。而叔叔穿起晚礼服的模样,也确实不输任何同龄的男人。

叔叔租来的昂贵马车正由两匹良驹拉着,停在门口。马夫的服饰显出良好的背景。

“如果…人家知道详情……”

她不知这样想过多少遍了,但又告诉自己,为这事耽心再蠢也不过了。

事实上,她知道即使被迫宣告放弃继承人的资格,叔叔也会编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很聪明的散播关于她财产的谣言。

有一天,一位朋友跟她提起:“你叔叔那天一到怀特俱乐部,就往椅上一靠说,‘谁敢跟我赌五百英磅?你们绝对猜不着我遇到了什么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一两个人乱猜一通…

他看出潘朵娜在仔细聆听,便继续说下去:“你叔叔就大声说:‘你们全猜错了,站在你们前面的,就是一个拥有大笔遗产,姿色绝佳女孩的财产管理人、监护人兼保护者。’”

“当然我们都很惊奇,这时,他才把你要来伦敦的消息告诉我们。”

“罗德瑞叔叔一向对我很好。”

潘朵娜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些什么。

“当然,他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他冷淡的回答。她知道他想起罗德瑞爵士今后可以过奢华的生活了。

她到伦敦一星期后,就知道叔叔蓄意散布的谣言已不胫而走,从怀特俱乐部传到别的俱乐部,再传到领导社交活动的女士耳中。

就在他们搬到柏克莱广场不久之后,邀请函如雪纷至,威廉夫人看到一些请帖,就摇头说:“潘朵娜不该认识这些人。”

她的语调还算优雅,罗德瑞爵士则当场把它们撕毁,丢到字纸篓,不理潘朵娜提议写张谢函什么的。他说:“用不着对这些人浪费笔墨。”

有些信让他发笑,他对威廉夫人说:“我从没想过会被邀到兰罗肯斯去,光是闻到他们车子下面滚动的钞票味,就够过瘾了!”

“你少刻薄,”威廉夫人说,“你明明知道侯爵的四个儿子还没结婚,而且长子会继承所有的财产和名份。”

罗德瑞爵士把请帖递给潘朵娜,吩咐她:“尽量接受它!”

威廉夫人走开后,他又加上一句:“你不必对那些被邀请的年轻人表现兴趣,只要注意主人就行了。”

潘朵娜尬尴极了。

其实她的外型年轻、害羞、天真,反而让她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每位男士都萌生一股要保护她的,这种吸引力实在和金钱无关。

“在某些事情上,我或许是个傻瓜。”叔叔有次对威廉夫人说,“但对女人和马,可是绝对内行的鉴赏家。我一看到潘朵娜,就知道她会大红大紫,果然没错。”

“一点也没错!”威廉夫人说,“今晚很多女人都在说她有多美,有多谦虚,更何况还拥有那么一大笔遗产。”

她笑着对潘朵娜说:“亲爱的,我可以告诉你,这有多光荣。不仅绅士夸奖你,连女上都赞不绝口呢!”

潘朵娜又想到,万一真相揭穿了,那些人一旦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们,会有何感想?

但叔叔一点也不耽心,只有她在穷紧张。

马车驶向雷斯公园。威廉夫人问罗德瑞爵士:“威尔斯王子今晚也会来吗?”

“当然会啦!”罗德瑞爵士答,“伊蕾,你今晚在伊莉莎白夫人面前一定要装得愉快点才好。我知道你们不欣赏她,但她也是个好女人呀!”

“好多人却为了她和威尔斯王子的事情深痛恶绝!”

威廉夫人板板的说。

“哦!我可不以为然,希望你也别这样才好。”

他回答。潘朵娜知道,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来欣赏伦敦社交季的奢华生活。

经过九年战争后,英法签署了亚蒙条约,奠定两国间的友好关系,不仅是贵族,连广大的民众也为了和平景象欢欣鼓舞。

以前为了男主人或儿子留守军中而关闭的房子,现在又重新开放了。威尔斯王子为奢侈浮华的风气开了先河,追求时髦的人士都纷纷效尤。

大宅外一片金碧辉煌,一长列马车排在门口,马匹都装上银鞍,仆役的制服闪亮耀人。

大厅入口铺着红色地毯,一位戴假发的仆人持着火把,站在那儿。

每位宾客都雍容华贵,艳丽非凡,远超过潘朵娜以前看过的衣着。

币在天花板的吊灯插满千只蜡烛,灯火辉煌。

一簇簇花朵散发出的香味,混合着巴黎香水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低低的交谈声、发亮的徽章、闪亮的纱巾混杂在一起,仿佛每个宾客头上都戴了一顶皇冠。

这对潘朵娜来说不啻奇观,但对罗德瑞爵士来说只是一场老朋友的聚会,因为他几乎认识每一个人。

潘朵娜知道,这批客人都很有来头。

墙上挂着名画。她刚进入客厅,就发现一些考究家具颇堪玩味。她正想仔细欣赏时,宴会司仪开始通报:“罗佛敦子爵、子爵夫人!俄罗斯大使!里温公爵夫人!柏克莱伯爵、伯爵夫人!……”

终于轮到他们出场。

“威廉夫人、潘克登·潘朵娜小姐、罗德瑞男爵。”

他们入场后,威廉夫人就和一位戴着镶钻头巾、项圈的女人攀谈起来。那女人长了一头灰白的头发。

“亲爱的伊蕾,好久没看到你了。真高兴你把潘朵娜带在身边,我听过不少有关于她的传说呢!”

她说着就把手伸向潘朵娜,潘朵娜正忙着向她屈膝行礼。

“希望你能尽情享受这一季的活动。”女主人温婉的说,“请你务必会会我的女儿——爱蜜儿,她才回到沦敦。”

潘朵娜和一个个子高,肤色微褐的女孩握握手。那女孩热忱得奇怪,她紧握潘朵娜的手,说道:“我听说你是从约克郡来的,她说,”“我正在奇怪我们为什么素未谋面呢!您说是不是,艾杰!”

她转过头去,跟另外一个人说。突然潘朵娜觉得呼吸快要停止了,全身都不能动弹,就跟一座石像一般。

站在那儿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校。

他身材高大,自然有一股逼人的英气,四周的人都为之黯然失色。

潘朵哪只觉一阵晕眩,不晓得爱蜜儿在讲些什么。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夫查斯特公爵。这位是潘克登·潘朵娜小姐。”

她似乎被人推了一下,才想到要行礼。

他也向她行个礼。

她简直无法和他握手,他也静止不动。他仿佛也和她一样呼吸困难。

潘朵娜的视线和他交会了,经过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忽然看到威廉夫人在前面等她,就走了过去。

她脑中一片空白,塞满客人的房子似乎浮动起来,每样东西都蒙上了雾,她无法再仔细分辨任何人、任何事。

“你没事吧?”威廉夫人问,“你的脸色好苍白。”

“我想……太热了…”潘朵娜漫应着。

威廉夫人领她到敞开的窗前,同情的说:“这屋子实在太闷了,再等几分钟你就会好些的。”

“当然!当然!”活朵娜喃喃的说。

“要不要你叔叔倒杯酒来?”

“不,不用了,我……没事…。”

威廉夫人开始打量窗外的花园,仿佛让潘朵娜有多一点的时间,好缓和这阵晕眩。

“这些灯笼真可爱!”她说,“真让人有置身乡下的感觉。”

这话使潘朵娜想起上校吻过她的那片白桦树。阳光由银白的枝叶间洒下,竟也成了那个奇遇不可缺的部分。

“他说过我们不会再见面的,但现在他却在这儿出现了,而且就要和屋主的女儿结婚。”

她默默的冥想着,叔叔及时出现,跟他们站在一块,开始一这串的介绍。但她什么也没听过去,她没有注意别人说了什么,或自己答了什么…。

不久,他们离开接待室,到舞厅去。

舞厅在屋子后头,一端开向花园。

整个舞会里,潘朵娜只注意一个人的行踪,只盼望一个人出现——独一无二的“一个人”。

不晓得怎么搞的,她竟和考赫特一起站在花园里。

“终于有个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他的声音原原浊浊的。

“我想。我叔叔正在找我呢!”潘朵娜木然的说。

“暂时忘了你叔叔吧!潘朵娜!”考赫特郡主说,“我希望亲自听你回答我的问题。”

潘朵娜和他站在一个悬着中国灯笼的树下。这儿离舞厅不远,三五成群的人在那儿聊天、散步。

她并不害怕,只是在努力思索何以查斯特·艾杰上校会变成公爵时,身旁却有个絮聒的男人,真把她烦透了。

“怪不得…,刚见他时觉得他那么偏激冷漠。可是,后来…”她合上眼睛。

考赫特这时却不识相的说:“我并不想烦你,只不过想让你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她的手向前一抓,仿佛在寻找支柱,他连忙扶她坐到树下的凉椅上。

“天气实在太热了,很多人请客都喜欢找一大堆客人,把场面搞得跟保守党总部一样乱哄哄的,教人难以忍受。我这就去给你倒杯香槟来。”

潘朵娜闭上眼睛,为他的离去感到庆幸。

此刻她太需要静静的思考了。

“潘朵娜!”

突然有人叫她。

她望着向她走来的人,灯笼的光线刚好照着他的头发。她站起来,感到他紧握着她的手。他说:“我一定要和你谈谈。”

她向四下望望,说:“考赫特郡主去帮我倒香槟了。”

鲍爵一语不发,带着她穿过树林,爬上草坡,走向一丛阴暗的灌木。

这个地方灯笼刚好照不到,只有一点点亮光。

他松开她的手。潘朵娜藉着月色,细细的看看他。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鲍爵问她,仿佛有股谴责的意味。潘朵娜急促的说:“请别跟人提起认识我,或在那儿见过我,否则罗德瑞叔叔会生气的。”

“我明白了,原来你叔叔就是罗德瑞爵士。”他说,“但我在梅尔山庄时,却没把他和你联想在一块。虽然他也是我们俱乐部的会员,但我和他不熟。”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潘朵娜低声说:“你说过我们不会再见的。”

“我们不是又见面了吗?潘朵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请您……不要问我…问题。”她结巴的说,“我没告诉罗德瑞叔叔……你在梅尔山庄……住饼。……所以,没…人…知道我……,请你…。”

“但是你得告诉我呀!”

“她摇摇头。

“为什么不?”他问,潘朵娜吸了一口气说:“本来,那个客人……是从军队退伍的上校。”

“没错,”公爵说,“我在军中是个上校,旅行时用这种称呼比较方便。”

“事情……一定……但是……。”

他从她眼里看出她要说些什么,便微带粗鲁的说:“我怎会料到马车会坏掉,然后又遇见你。潘朵娜,我一直想忘掉你,但我办不到。”

她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一种声调说。

“你……想我吗?”

潘朵娜仿佛被迫似的低低地说:“想……”

“常常想?”

“很…很想你。”

他的眼中光彩焕发。他说:“我怎么可能忘掉你呢!”

“你说过,那只是一场梦,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现在不就是现实吗?你就在我身边呀!”

“我知道,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在想这件事。潘朵娜,那天晚上,我整夜为你失眠,第二天一大早,不顾一切去找你。”

他停住了,望着月光下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话到唇边又咽下去了。

“我怎么晓得事情会落到我头上?”他哑哑的说。

“你是指什么?”

“我是说,我坠入情网了。”他回答,“我爱上你了,天知道,虽然我一直想忘了你,却一直忘不了。”

他想,任何人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潘朵娜的美。

“你……爱……爱上我了?”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几乎不成句子。但他还是听懂了。

“我爱你”,他回答,“我还没吻你以前,我就知道我们彼此相属。但是,潘朵娜,请相信我,我当时毫无办法。”

“我…也爱你。”她低声呢喃,“但是,我不敢承认。我知道我坠入情网了,那和我想像中不大一样。”

“我的宝贝!我的小痹乖!”他说,“哦!老天!我多爱你啊!”

他并没有动,她却感到他向前移了一点,她自然的推他一下,仿佛要阻止他。

“我不会碰你的,”他说,“天知道那有多苦!我一定要再看你,你住那儿?我们在那儿见面?”

“罗德瑞叔叔……”潘朵娜还没说,公爵就插嘴:“我一定要和你见面,许多事情要解释清楚,我想你也知道。”

他顿了一下,回顾四周一匝,仿佛有人偷听。

“我必须回去了!”他说,“你也得回去,告诉我在那儿见你?”

“明早五点,我……可以溜出来。”潘朵娜说,“但我不知道那里可以见面?”

潘朵娜无助的说,公爵向前一步,似乎要把她搂入怀里,他说:“我的马车会停在查理街口,我在那等你,你只要绕过柏克莱广场就到了。”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他说:“如果他们发现你溜出来,我们再想办法解释,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来。看在老天的份上,潘朵娜,一定要来看我,不然我真会疯掉!”

“我会去的。”潘朵娜答应。

他在黑暗中隐没了。他走得那么快。使她有好一会儿以为那只是梦,不是真实的。

她走回挂着灯笼的树下,只见考赫特郡主端了杯香槟,四下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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