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年少的恋爱 悲惨的劳工
作者:长晏

周五下午四点半,挎包里的BP机闹钟准时响起,许盈不动声色,不一会儿董哥站起来收拾东西,“走,回家吧。”她和苗杰立即积极响应。

这是她故意弄的小把戏。公司四点半下班,可董哥向来粗心大意不看表,通常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二三十分钟,她来的日子不算久,哪敢主动提出准点下班,苗杰也不提,弄得她每次都要晚半个小时到家。后来,她便在BP机里定了下午四点半的闹铃,董哥听了闹铃,一次两次还以为有人传她,时间久了也知道那是提醒下班的铃声,渐渐也就以之为准了。

出了软件园,三人向不同方向走去,许盈心情愉快脚下生风,步行到公车站的十五分钟路程只用了十二分,上公车没占到座位也不在意,晚上约好了和罗洁羽去聊QQ,罗洁羽又提前花光了生活费,赖上她请客,没问题,她心情好。

到家后,高呼一声“我回来了”!正在厨房争论使用了二十年的老菜勺缺损的那一块体积究竟是一半还是一小半的户主夫妇也不吵了,忙碌着端菜饭上桌,户主夫人到儿子房间——人不在,又去女儿房间,“别玩电脑了,快吃饭!”心满意足地回厨房,攒了一辈子,终于住上楼房,虽不豪华,但也算宽敞,比平房好太多了。

饭桌上,许盈向户主报告:“我晚上和罗洁羽去网吧包宿,就在咱们家楼下那家,明早回来。”

“哦,出去小心点。”户主应着,已不若前些年管束严厉。

“小弟,你去不去?”

许君快速扒着饭,“不去,我要练级,开学前一定要把这套游戏通关。

户主照旧叮嘱:“要有节制,别开学走了还惦记着。”儿子考上外地的大学,想看紧点也没办法。

“不会。”许君笑笑,“一开学,我碰都不碰。”

“行,有自控能力。”户主满意了。

户主夫人看看女儿,“你这两天挺乐的?”

“对啊,挺乐,我干吗不乐?”许盈仰天大笑状,“真幸福啊啊啊~~”

“嫁不出去你就幸福了?“户主夫人没好气,“等你到那一天别说我没给你张罗!”

“哪能呢,我感激老妈一辈子!”许盈嬉笑完,又板起脸,“以后少来弄这些事,无聊!”

母亲大人气得用筷子敲她,“没人要你就有聊了?你都二十五了,你自己去交一个,谁给你操这份心?你那些同学,没有合适的?”

许盈心里一跳,“没有!人家都有老婆孩儿了,谁答理我。”

“看看,你明年就二十六了,过了二十六就不好找了,都是别人挑剩的,然后你也剩家里,剩的挑剩的……”

“我愿意剩家里,我高兴!”许盈不屑地撇嘴,“谁敢来挑我?我捏死他!”

家中惟二的男性成员闷声发笑。

“这什么死丫头?”母亲大人不跟她一般见识,“以后没人管你这事!”

“啊谢谢您高抬贵手,不胜感激!”就差没作揖了,许盈真希望老妈说到做到。

上个周末,她被收留者劝回家,本来心一横,见就见,没什么了不起!谁知男方那边有事没来,喜得她高呼万岁,几天后这事又不了了之,更让她整天心情极佳乐呵呵。

晚上一定要狠狠聊个通宵,一泄她上周积的满月复怨气。

☆☆☆

网吧里坐了八成人,有几个吸烟的,空气不太好,网管来回走动,为网虫们解决各种杂七杂八的问题。

罗洁羽第N次吃吃笑着扯她,“哎,来看这个!”

许盈歪头瞄了一眼她的屏幕,“嗯,很酷……耶?你怎么把QQ秀弄成半男半女的?”

“简单,你看,先用女的,选发型,穿裙子,保存……”

许盈听了半天,“学不会。行了,你别老拽我,好好聊你的,我都快让你拽成半身不遂了。”

将她拉自己的手推回去,注意力转回自己屏幕上,该下载的小说都下载完了,以往天天挂在网上的聊友今晚却没有上线,大概又去迷她的足球帅哥了。唉,这个聊友不在,她选在今晚包宿基本算是白来。

无意识又去点击“收邮件”,收件箱仍旧空荡荡的,翻出一封寄自两天前的邮件,再仔细看一遍,心里便也空荡荡的。

信很短,仅仅四五十字,寥寥数句,却足以让人的心情跌入低谷。

“一直以来的天气很差,日子过得不甚开心,同学之间相处平平,点头之交而已,都忙自己的事,在校几年也学不到什么……”

他常常是这样低郁的,敏感、伤怀,前一刻还愉快地笑,后一刻不知怎地就忽然心潮低落了,做了两年同桌的她,自然是劝解嬉闹的最近人选。那一段年少岁月,都很孩子气,一种似有若无而青涩难言的感觉,悄悄地隐隐地不知不觉滋生。快乐、悲伤、难过、兴奋,在堂上课下相互分享,你抢我的笔,我用你的尺,今天在这个书桌里藏了那个的笔记,明天在那个书包里翻出这个的字典,笑一阵,闹一阵,转过头去,为这样一丁点隐约的亲昵而偷偷窃喜,十几岁懵懂的年纪,已经知道,这是一种不再寻常的同窗情谊,只是彼此都谨慎把持,从不在言辞中稍露一丝暧昧尴尬的味道。

也许是矜持、也许是理智、也许是怯懦,后来又后来,分开,偶尔相聚,总是眼神错过……或者,根本就是不自觉闪躲,年少而青稚的感觉,永远是晦涩而捉模不清的。

面对这样一封只字不提她上封信内容的回信,她失望无言,竟不知如何回复才好。

不知所云地敲了两段文字,不再迫于相亲压力,反倒不是很强烈盼望这一封何时能得回信,反正只有她念念不忘,那人无动于衷,她还能再如何试探?

一赌气点了“发送”,马上又后悔,应该再斟酌一下的,可惜覆水难收,发出的信是追不回的。

正懊恼间,QQ传来有人上线的声音,许盈精神一振,总算逮着一个,她好无聊,绝不能轻易放走这个倒霉鬼。

呆呆的头像闪烁流彩,她一乐,居然是钟辰皓!

送上一个傻笑,敲字——“嗨!”自打第一次在他家上网,就互加了好友,只是她在家只能拨号,既慢又贵,极少登陆QQ。

那边诧异回话:“今天怎么舍得耗电话费聊天?”

啧!倒蛮知道她。“我在网吧,今晚包宿。”嘿嘿,有很多时间。

钟:要注意安全。

许盈皱下鼻子:知道啦兄台!

对方传来微笑的表情:“相亲相得如何?”

这死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倒真是该向他炫一下自己目前的心境。

盈盈一水间: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钟:怎么?

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许盈一连敲了三个错字,手忙脚乱地删掉重敲:根本就没见着,那人家里有事,临时取消,幸运地逃过一劫!

钟:还“偶”呢,这次不见,还有下次。

一个怒脸丢过去:少触我霉头!

那边沉寂一阵,想必是他年老手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回复。许盈暗自笑等。

饼了一会儿,传来的信息里果然只有文字:下次再有,你怎么办?

她不由皱眉,真的有点伤脑筋了。这不是玩笑,老妈是旧思想的人,女儿眼瞧今年二十五明年二十六,逐渐迈入边缘年龄,老人家断不会坐视不理。

盈盈一水间:我也不知道啊,真头疼!

钟: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尽快自行解决。

盈盈一水间:是啊是啊,我当然清楚,可是男朋友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东逛逛,西逛逛,怎么也碰不到。

指尖微顿,又感觉一股气硬在嗓子,忙努力压下去,不想不想,她要快快乐乐地聊天,不要想那些窒郁的烦心事。

钟:是吗?看你那天反应,我还以为你有了男友,却不敢和家里说,才那么激烈反对,不愿去看。

许盈一僵,这话像一根针,尖锐锋利,让她毫无防备,脑里刹那发涨,感觉额头有点异样滚烫。

不中,亦不远矣!

明知钟辰皓绝不可能知晓,这不过是一句不经心的玩笑话,她却像被一下子看穿了所有潜藏的心事般惊惶,拼命转着念头尽力掩饰。

盈盈一水间:你猜对了,我是有暗恋的人。

那边又是一阵悄无声息,想来是唬住他了,目前正惊讶中吧?许盈又等三十秒,捺不住地先发信息。

盈盈一水间:是梁朝伟啦!炳哈,刚才有没有信以为真?

这回倒是很快得到回音:你明天休息吧?

许盈纳闷,他怎么没接刚才的话?也好,免得她东扯西话遮得辛苦,她有时也怕,这段心思埋在心底这么多年,憋得久了,真有可能会在某个忍不住想要发泄的时机倾吐出来,而网络,就是最好的渠道。

消息又发过来:明天休不休息?

她赶紧回话:休息,不然我怎么敢来包宿?

钟:你过来吧,有好东西给你。

她好奇了,在表情栏里找不到“垂涎”表情,只得作罢:什么好东西?

钟:来了就知道了。

盈盈一水间:现在就告诉我好不好?

钟:不行,你自己过来看。还有,不要包宿了,早点回去睡觉,明天上午九点就过来。

盈盈一水间:不包宿?我都交钱啦,好亏,不干!

钟:我补偿你,改天我请你包宿。

许盈一笑,她自是不会当真,但回应却要给的: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钟,不反悔,你也不要隐身装做下线,十二点之前必须回去睡觉,熬夜对身体不好。

真是真是,居然被看穿!他管那么多干什么,不就是给她件东西,她哈欠连天地去也不影响什么吧?

钟:中午做红烧排骨,怎么样?

许盈很不争气地心动了,老爹可很少舍得买排骨哎,而且也不会做红烧那种味道,让她深以为憾。

盈盈一水间:老是去你那混吃骗喝不好吧?

那边的税官八成在屏幕前发笑:没关系,欢迎你来混吃骗喝。

聊了一会儿,钟辰皓下线了,许盈还在为自己的馋嘴行为羞愧,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自己的缺点又怎会不清楚,好像小说里喜好美食的蠢蠢女主角,男主角随随便便用两道佳肴就把她收买了……

心里蓦地一跳:贪吃女主角、她、会做菜、男主……

拜托拜托,不要害她胡乱联想,她拒绝这种白痴桥段出现在现实生活里,尤其是和她有关系!

怒敲一下键盘,言情小说果然茶毒她不浅,不知不觉就会天马行空地歪想。

罗洁羽诧异地转过头,“你拍键盘干吗,死机了?”

许盈赶紧模模键盘四处查看,“没拍坏吧!都这么破旧了,我可不想替老板更新设备。

☆☆☆

一进门,就差点撞到主人身上,许盈好容易扶着他站稳,不满地抱怨:“换个脚踏好不好?这么窄,每次进来都会踩到地砖,擦来擦去多麻烦。

“好,明天就换个大一倍的。”钟辰皓笑着,帮她把背包挂到门后衣钩上,“外面冷不冷?”

“冷!冻得脸都僵了,真要命,都二月下旬了,忽然又降温,东北的天气就是折磨人!”许盈月兑了鞋,在地板上跳啊跳,“你家暖气给得真好,有二十四度吧?”

“差不多……把拖鞋穿上。”钟辰皓拿双拖鞋给她,“地面凉。”

“才不凉,比我家地面暖和多了。”许盈解开羽绒服,看见他只穿了件衬衫,连薄毛衣都没穿,便笑说,“我过冬天,你过夏天,一室之内,好大的差距。”

钟辰皓又接过她的外衣,也挂到门后,“屋里热,毛衣穿不住。”

“是啊,上次就领教了。”许盈揉着冻僵的脸颊,“有什么好东西给我?”

“过来。”他在沙发上拎起一件咖啡色羽绒衣,见许盈走过去,便罩在她身上,“试一下。”

许盈糊里糊涂地试穿,“干什么,谁的衣服?”

钟辰皓帮着拉拉锁,将她马尾辫顺到颈侧,戴上帽子,端详一阵,“很合身。”

“好厚哦,真暖和。”还没从室外的寒冷中缓过劲儿,一件厚厚的大衣上了身,自然是惬意非常。

“不介意捡别人的衣服穿吧?”钟辰皓微笑道,“我大姐两年前买的,才穿了一次,就嫌瘦不穿了,昨天她找出来打算用它换鸡蛋,我觉得可惜,就要来了。”

“穿了一次的大衣换鸡蛋……真浪费。”许盈喃喃慨叹,“送人也好啊!”

“所以送给你了,你别嫌弃就好。”上一次和她乘公车,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挤,也清楚了她爱和人挤挨着坐的原因——她冷!她的羽绒衣穿了五六年,早就不大御寒了,问她为什么不买件新的,才知她嫌贵,想将就这一冬,明年再说。

许盈讷讷地说:“不好吧,还这么新……”说实话,她的很多衣物都是表姐给的,没什么介不介意,自家姐妹,从小亲密无间地一起长大,穿了几次不再穿的衣物送给她是常有的事。江敏也曾把自己不合身的衣裙送她,她更从罗洁羽那讨来毕业后就没用处的校服当清扫服穿,但那是感情很好的女同学,而眼下……她跟他可只算半熟而已啊。记起昨晚胡思乱想,现在就更让她惴惴不安了。

“新的才送人,旧的换鸡蛋。”钟辰皓玩笑道,“觉得不好意思?”

她连点三下头,像小鸡啄米。

“这边来。”他推她到客厅东侧墙的桌边,指着其上一大堆报表,“来帮忙好了。”

许盈吃惊地翻了翻,“这么多,都用手抄?”

“抄完还要录入到电脑里,局里换税务系统,所有管户资料要重新整理录入,大概要忙两个月。”

“好辛苦……”

“多一个人帮忙,就会快一些。”

许盈慢慢抬眼瞄他,“难怪你昨晚让我早点回去睡觉,原来要抓我做苦力。”

他笑,“没错,昨晚几点睡的?”

“……十二点。”真实情况是凌晨三点,罗洁羽撑不下去了,两人只好打道回府,一觉昏睡到早上八点。

“帮我抄资料,衣服算酬谢,这样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许盈嘿嘿一笑,暗暗叫苦不迭。

☆☆☆

从那天开始,每逢周六、日,苦命的劳工按时报到,资料一抄就是一个多月,许盈和这位仁兄从半熟混到烂熟,交情不比江罗两名死党差。

然而就算熟到再烂,也挡不住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男女有别,某些意外情况是很难启齿的。

早上八点钟,许盈盯着电话,犹豫犹豫犹豫……

说吃坏东西拉肚子?NO!NO!NO!这个借口难听死了,女孩子怎么可以出现这种不雅的意外?

头痛?胃痛?感冒太重爬不起来?要不,就说家里有点事走不开……直到抓起电话拨了号,具体借口还没有最后确定。

“喂——”

“起来了?吃饭没有?”税官那边有来电显示,知道是她,“不然过来一起吃?”

“懒猪!都几点了,你还没吃饭啊?”她非常顺口地损他,完全忘了他的恩人身份,“我吃过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嗯。”他笑,“你什么时候过来,九点?”

呢……她有点小小问题哎……不大方便哎……“唔……差不多。”啊啊啊她不是想这样说,借口借口,她应该说……

“那好,我吃饭了,你坐车要小心。”

“哦……”

嘀……那边挂机。

她是猪她是猪她是猪!

苦恼3三分钟,决定了——到他家待一会儿,再找个借口溜回来。

八点十分至八点五十五,公车上,继续想借口中……

九点整,敲开钟辰皓家门,见摊了一桌子的报表,主人明显已奋战一段时间的情形让她义不容辞加入,二话不说勤奋笔耕。

时钟滴答滴答,他一句她一句地聊着闲话,偶尔兴致起说笑一阵,笑后又接着写,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许盈换了下坐姿——僵住。

见钟辰皓仍低头在写,没有注意她,于是慢慢动一下……啊!

停两秒,再移一下……啊啊!

咬牙,慢慢撑身站起,湿热的感觉让她暗叫不妙,要命,她好像没带备用品,原以为打个招呼就能走,没想到一拖拖了这么久。

钟辰皓抬头,“怎么了?”

“没事,我……上厕所。”她强笑,尽量绷紧肌肉,撤开椅子,以表面无异状的步伐移进洗手间。

五分钟后,她从洗手间出来,坚决地道:“我要走了。”

钟辰皓疑惑地站起,“家里有事吗?”

“嗯……”模糊应声,速速遁逃。

到门口穿鞋,主人站在身后准备送她,忽然拎起她一处衣角,纳闷地端详:“这是什么?”辨认出后讶然,“是血!你哪里伤着了?”

许盈惶然回顾,猛见衣摆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两三处明显的红迹,顿时跳楼的心都有了。

啊啊……她不要活了!

☆☆☆

许盈不记得上一次因为这种尴尬事出糗是什么时候,她只记得很小很小当她还不太懂得此类女性常识时,班里就有女孩子在这种事上出过丑,同班的某个小男生不懂事地大声嘲笑,被气愤的女体委按在墙上一顿暴揍……多年以后的今天,她万分感激她面对的是一名冷静稳重成熟有修养的绅士。

可是,她还是好想哭,呜呜呜……丢死人了!

冬天的衣物繁冗层多,贴身穿的全都被经血浸透,连厚厚的毛裤也未能幸免,还好外裤上看不出来,但两层衣摆都染了血痕,是不小心滴沾上的,不明就里的人看见,八成会以为她杀人潜逃。

门响了,主人归来,将买的东西递给她,她忍不住怯声问:“小卖部的人肯卖给你?”

“去超市买的。”钟辰皓神色未动,他当然不能说超市大婶看不过眼,愤慨声讨他媳妇太懒,连这种东西都让男人去买,“我也不懂,随便拿了两包,要是不对,我去换。”

“不不不,不用换了,挺好的!”她羞得想去撞墙。

钟辰皓又去衣拒里拿出自己的睡衣睡裤,“昨天才洗的,我还没有穿,你先换上,把你自己的衣服洗一洗,用洗衣机甩干,在暖气上烘一烘,下午就能穿了。”

许盈其实很想就这样将就回家算了,但见他比自家老爹还像老爹的架式,不由羞窘渐去,默默接过来、默默蹭进洗手间、默默把自己骂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十分钟后,她穿着大得不像话的睡衣推开门,探头小声道:“那个……肥皂?”

“在这里。”钟辰皓将肥皂盒拿给她,见她衣袖挽至肘部,也不知卷了多少折,裤腿也是相同情形,不觉有趣,“你也没有矮到哪里去,怎么穿起来像十岁小孩?”

许盈瞄瞄自己,很想为自己申辩一句:这是男女体形差别啊!就算她和他一样个头,穿他衣服也不会合身的。

默默缩回去,坐在小凳上洗呀洗搓呀搓。

钟辰皓才转身走开几步,一回头却见她竟垂着头,一边洗一边抹眼泪,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让他想笑又不忍笑,只得宛声劝慰:“其实,小婷第一次……也是在这儿,也是我帮她买的。”

许盈诧异转头,慢慢对上税官无奈的眼神,盯了好一阵,终于绷不住“扑”地一笑。

原来,他也很可怜啊……

☆☆☆

春季风大,沙尘暴范围日益蔓延,从室内向外看,天地笼罩在一片美丽绮艳的橘红色里,然而到户外走上几分钟,才发现极细的沙尘弥漫无边,令人呼吸困难咽喉干涩。

许盈顶着一头乱发冲进税务大楼,在消防镜前观察了一下灰扑扑的脸。唔,还能见人。用手指理顺辫子,将颊边碎发勾到耳后,拍拍身上的灰尘,从旋转梯上楼。

这么恶劣的天气出来只是为买两份季度报表,实在有点浪费她辛辛苦苦跑趟腿,于是决定顺道看看钟辰皓在做什么。在专管员办公室门口瞧了瞧,没发现目标,不由唾弃:上哪儿吃喝玩乐去了?缺乏敬业精神!

午后的税务局空旷寂静,人员寥寥,许盈仍然不好意思等电梯下四楼,便去推楼梯间的门,才推开半尺,乍见两三个人堵在门外说着话,微愕松手,赶快退回去以免打扰。

仅隔着一道虚掩的木门,免不了听得清楚,一个稍稍高亢的女声委屈地道:“科长,不是我想吵,本来都在一个屋子里办公,有点摩擦也难免,一次两次都能忍,可她老是在人背后挑拨,我可受不了……”

“谁挑拨了,你说话有点根据!”另一个女声反驳,“科长,那就调开吧,省得她疑神疑鬼,本来和我没关系,她倒揪着我不放。”

“和你没关系?说这话脸都不红!”前一个女声愤然道,“今天我都亲耳听到了,你现在才撇清,晚了吧!”

“你听到什么了……”

许盈暗忖站在这儿实在不合适,人家办公室内部纠纷,她还是闪远点比较好。

才想转身退避三舍,却听到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好了,我大致了解了,你们也不要再争执,是调开还是别的途径解决,我会去和黄科长研究一下,再向局长反映……”

许盈吃了一惊,那个人居然是钟辰皓!他不是普通科员吗,什么时候升官变成科长了?

踱到走廊里,在墙上悬挂的税务人员介绍栏里扫描,看到了!某一行第二张照片就是他,照片下方标明“xx科长——钟辰皓”,哟哟,果然当官了哎,她上两次来也没注意往墙上看,什么时候的事呀?

照片里的每个人都制服笔挺,庄严端谨,代表税务机关清正庄重的精神和形象,然而人多事就多,其间也会有争吵有磕碰,甚至吵到要上级调解纠纷……许盈暗暗好笑,印象里只有小学时才有这种情形:两个同学吵嘴或打架,班主任头疼地解决争端,或调开座位,或找两人严肃批评谈话……

长辫忽然被拨了一下,有人在背后笑说:“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

她回头,视线首先绕过面前的家伙,瞥到那两名女税务员正一前一后地往办公室走,一个二十多岁,一个三十出头,年轻的那个还往这边瞧了一眼,都有点激动的样子,却不知谁是受委屈的,谁又是矢口否认的。

“你这张相片照得有点胖。”许盈一本正经,“科长同志,哪年上任的啊?”

“照片是三四年前的,那时候是比现在胖一些。”钟辰皓笑笑,

“原来的科长调走了,我顶个缺,到前天刚好一月整。”

“不用太谦虚,虽然税务局的科长多得可以排队,大小也是个官嘛。不过,你们那间办公室整个一娘子军……”她偷乐,他就是娘子军队长!

“什么娘子军,你当别的男同事不存在?”钟辰皓纠正她的偏颇观点,“你自己进办公室数一数,看看比例是多少。”

“难道超过十分之一?”许盈果真去查,查完了回来很不服气,

“那么多人不在岗,谁知道男的有没有超过五分之一。”

“三分之一都不止。”钟辰皓看了下她手中捏着的报表,“不着急回去的话,进来坐一会儿吧。”

“好啊。”她笑呵呵地跟着进办公室,忽然想起来问,“那你以后就不是专管员了?”

“嗯。”

“也不管户了?”

“不一定。”钟辰皓给她倒杯水,莞尔,“不用怕,你有不懂的,还可以来问我。”

许盈再一次感激上苍,有熟人就是方便好多。

再很小声地问:“有没有涨工资啊?”

他笑,“有,想吃什么?”

“切切,说什么哪,我可没叫你请客哦!”她誓死捍卫自己薄弱的尊严,“我是那种赖人家请客的无聊人士吗!”

“小钟,你的鸡蛋,我帮你领来了。”一位税务大叔将一小纸箱鸡蛋放在桌上,“这谁呀,你妹妹?”

钟辰皓瞧瞧许盈,笑道:“差不多。”

她心里熨帖帖的十分受用,他真当她亲人的话,她会幸福死的!

税务大叔凑近小声说:“你和小赵怎么样,有感觉没?”

“打听这个干什么,你打算重找一个?”钟辰皓打开纸箱看了看,“不怕嫂子罚你跪洗衣板……哦,时代进步了,听说现在改跪电脑主板了?”

“幸亏我们家没有洗衣板也没有电脑。”税务大叔感慨,“啥都能换,就是媳妇不能换啊。

见他晃悠悠踱开,许盈瞄了瞄钟辰皓,也伸手抓了个鸡蛋,疑惑地问:“税务局还发鸡蛋给职工?”

“对,你们单位没发过?”

“哪会有这种好事,不拖工资我就心满意足了。”她想了想,忽然惊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工福利!

钟辰皓失笑,“传说?你父母单位没有发过东西?”

“我家妈妈没有单位,老爹嘛,很久以前好像有的,不过这几年工资都开不出,更别说福利了。”许盈再瞄他,蹭啊蹭地离他近些,抑住笑意,“你去相亲了?”

“不算相亲,原本就认识。”他不窘也不恼,比那个在他家气得哭鼻子的呆丫头平静沉着百倍,“你有意见?”

“不不,我哪会有意见,怎么可能。”啊啊啊!好好玩好心痒好好奇好想……跟在后面观摩一下哦,只要事不关己,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

钟辰皓看着她闪闪亮的眸子,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这周末我可能不在家,你等我电话,如果我不出去,你再过来。”

“哦,好。”许盈理解地点头,“约会是吧?没问题。”心里却微微有点酸,哼哼哼,重色轻友!

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办公桌隔断上方响起:“哎,晚上出去吃饭吧。”

她一抬头,暗赞一声“美女”!精致的纹眉长长的睫毛,红唇润泽,皮肤白净,是谁没事闲着抨击施朱着粉?纯属嫉妒人家以恰到好处的化妆衬托原本就不俗的丽色。见钟辰皓看过来一眼,应一句“好。”她有点不满了。

美女欢快道:“然后晚上再去逛夜市。”又得到回应后,便欣然而去。

许盈严正批评:“喂,你不对哦,都有了相亲对象,还跟别的美女吃饭逛街?”

钟辰皓笑,“我没和你吃饭逛街吗?”

“去去,我和你说正经的,暧昧不清可不行,会让你女朋友误会的。”

“就是她。”

What?

许盈迟钝了半天,指着那个在某一办公椅坐下的窈窕倩影,“你是说……”

他微一领首,重复道:“就是她。”

“哦——你啊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居然谈起办公室之恋?”许盈调侃,声音压得低低,“谁先看中谁的?快,老实交待!”

钟辰皓手里的笔轻轻敲着桌上的材料纸,不紧不慢不温不火:“自有热心人牵红线,单身男女完全不必自己操心对象问题。”

“啊那不就是……”专爱牵线的欧巴桑?她气愤乍起,“怎么到哪儿都少不了这种人,以红娘自居以配对为己任,天天打听你多大了,是不是还单身,我认识某某家小孩挺好的,你要不要见一下,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烦不烦……”

钟辰皓淡淡笑着,听她气呼呼抱怨不绝,然而十几秒后那叽里咕噜一大串忽然消音了,不由微一抬眼。

她脸孔贴在蛋箱上,在遥遥看着同事赵姝月,然后转回头,脸颊仍然很可爱地贴在纸箱壁上,向他微笑。

“她很好。”面前的女孩子真挚地说,“真的很好!”

她瞳里有着一种纯净的温柔,那么诚恳地赞美。

“要珍惜。”她又说。

明明是很郑重的口吻,在他耳里,却怎样都带着一股孩子气。只是,这样认真的语气,却也让人无法不认真地倾听。

“你……那个……”她有点不好意思了,眼睫垂了一下,“你也那么好……哎呀,我是说,你一定会幸福……”她掩着嘴弯着眼睛笑,“哦哦说得好漫画,你听不惯没关系,只要知道我的诚意就够了。

她控制不住情绪,爱激动又爱哭,本就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爱看漫画,看到入迷会吃吃地笑,也会扑簌簌掉泪;爱看小说,经常搬来台词当笑话讲,也会清醒冷静地分析书里与现实的差距。她的心志言行与实际年龄还算相当,只是不善交际,初入社会时,面对一切羞涩困窘不知所措。他指点她,照顾她,在工作方面帮助她,她便信任他,依赖他,赤诚待他。

“事先说好,你结婚就不用通知我了,我穷,你也知道,没钱随礼的。

钟辰皓一怔,笑:“不用这样吝啬吧?”

许盈嘿嘿干笑,专心在纸箱里挑鸡蛋玩,唔……哪一颗比较漂亮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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