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到心坎里 第二章
作者:亚果

兰十四岁,刚升国三那一年,妈妈又怀了小宝宝。医生说是个弟弟,妈妈很高兴,跟她说,爸爸一直想要一个男孩,有了弟弟,爸爸就会回家了。

女乃女乃也很高兴,跟妈妈想的是同一回事,可是妈妈的高兴很单纯,女乃女乃的高兴还渗有浓浓的忧郁。兰或许不是个脑袋很清楚的孩子,要她背英文单字、解数学程式像要她的命,可她的感觉敏锐得跟动物的直觉一样,她说不出是什么怪异,就是直觉到,妈妈的期待,是不对的。

爸爸会比喜欢她更喜欢弟弟吗?不,不会的?他根本不喜欢小孩子,他是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人;他不残忍,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不会爱妈妈,也不会爱女乃女乃,更不会爱她,他甚至不爱他出自己……她就是知道,像这样的人,绝对也不会去爱她妈妈肚子里的弟弟。

可是没关系,至少她会爱弟弟,她已经寂寞太久了,弟弟生下来,她会照顾他;等她国中毕业,就可以去工厂当女工,一个月八千块,这是很大一笔钱!她跟厂长都说好了,一毕业就上工。她有工作后,就可以养活弟弟和女乃女乃,妈妈也不必再去做陪酒的工作,人家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妈妈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会经常打她出气,才会整天昏睡,才会常常莫名地泪流满面。

妈妈自从怀了弟弟,便带着她搬去跟女乃女乃住,她辞掉陪酒的工作,专心养起胎;女乃女乃也开心地炖这熬那的,连她都补到了。这般年纪的小女孩十个有九个半讨厌吃中药炖的补品,连小芳都不爱吃,她却爱极了,汤里头有鸡腿呢,女乃女乃会给她的妈妈吃一只,也给她吃一只。

鸡腿的肉又滑又女敕,含在嘴巴立刻就化了,还来不及咬,就让她有一种连舌头都要吞下去的感觉。

最好的其实是,妈妈不喝酒,脾气好很多,会对她笑、给她买新衣服,不骂她也不打她,日子过得跟在天堂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这样的日子,在那个叫爸爸的恶魔再次回来以后,就像玻璃砸在地上一般,整个碎掉了。

爸爸说,他要跟妈妈离婚!

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女人,既上道又有钱,什么都允他,就是不爱他有一个妻子。那女人说逢场作戏可以,妻子——尤其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妻子,她光想到就心烦,麻烦他先回家处理掉再说。

“我不要离婚!如果你要离婚,我就去死,我会带着你的儿子跟女儿一起去死!”

阿玲凄厉的声音划破静夜更显得凄绝而骇人,传说中的鬼哭就像这样子恐怖吗?

兰不知道,她只知道女乃女乃紧紧抱着她,全身都在发抖,热热的泪又烫着她的头皮,女乃女乃哭了,妈妈也哭了,她们是不是好怕?

没有哭的只有男人跟她,这是不是遗传呢?不知道弟弟在妈妈的肚子里,是不是也不哭不怕?

妈妈还说要带着爸爸的儿子女儿去死?儿子还在妈妈肚子里,女儿指的就是她吗?她从来没想过要去死——死,应该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吧?

爸爸只是冷冷地看着哭得跪倒在地上的妈妈,像电视剧中负心的男人一样,狠狠地抽出妈妈双手箍紧的脚,又狠狠地补上一脚,将束缚住他的力量远远踹开,然后说出比踹妈妈一脚还要教她痛千百倍的话:

“那就去死啊!”

他丢下话,便像无数次回来拿钱的日子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们。

后来阿珍割了腕,没死成。她跟阿荣毕竟不同,话虽然说得狠,终於没带着兰和她弟弟一同去死,只是老天爷依然没有放过兰的弟弟,难产让阿玲痛得死去活来,一个没有心跳的胎儿,是兰无缘的弟弟。

医师并且宣布,阿珍从此不能再生小孩。

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妈妈,脸色比床单还难看;床单是雪白的,妈妈是灰色的。听说死人的肤色是灰的,妈妈还没死,只是心死了。

阿玲自此没有再说过什么话,静静地,一个人哀悼着属於她的悲伤,静默着直到离去的那一天,才抱着兰跟女乃女乃放声大哭,说她对不起她们。

女乃女乃也哭了,说对不起她们不要紧,最重要要对得起出自己。

那个有钱的日本伯伯站在门口,将阿玲扶进车里,临走前看见兰孤伶伶的一个人,有一丝犹豫,看着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日本?

兰摇摇头。她走了,女乃女乃怎么办?而且日本人对中国人不好,那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忘了,可是历史忘不掉,兰不聪明,可是她知道侵略是什么。好像她妈妈就是被这个有钱的日本伯伯侵略一般,妈妈才刚过三十,美得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可这个伯伯只比女乃女乃小几岁,叫爷爷也行,他的手上跟女乃女乃一样,皮皱皱的还有一些褐色的斑点,这样的手牵着妈妈细细的手,就像是一种侵略。

兰忧伤地看着妈妈坐上车离去,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喜欢日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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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真的不再念书了?”

生产带不断地将电子板的零件推过来,小芳面前的工作台上一下子就堆了一叠“未完成品”。兰笑了笑,将小芳还没完成的工作拿到手边,迅速地将它们组合好,传给下个人。

“不念了,怎么念?又考不上,想念也没办法。”

“去补习嘛,不念高中你要做什么?”

“在这边上班挺好的,工作也不难做,还有钱领啊。”

“才八千块!谤本是虐待童工。”

“八千块也不算少了。”

“太少啦!”小芳很无奈地说。八千块钱一个月,要从早上八点做到下午五点,除了上午十点可以休息十分钟,中午吃饭停半小时以外,双手必须不停不停地做着,在她看起来上样的工作简直恐怖!恐怖到了极点呀!

“够用了。又不必付房租,女乃女乃还有积蓄,我花的钱也不多。”兰仔细地将零件组好。国三毕业的暑假,她没考上高中,就到工厂上班;小芳则不负众望考上台中女中,嫌放假太无聊上天便嚷着要陪她来上班。

她默默地将小芳组不好的零件重新装好,像这样的工作,小芳做半天就腻了,她这么优秀,怎么能做这样的工作?

“我觉得你还是再念一点书比较好上种工作跟薪水,总不能领一辈子。”

“会调薪的。领班说,做满三个月就可以调薪了。”

“调多少钱?五千还是一万?真是这样也还是很少啊!”

“哪有可能?”兰笑了:“三个月后调全勤二千元,非常好了。”

“拜托!你是做心酸的吗?J小芳拉着兰的手,一边摇着说:“我都不知道这种工作你竟然做了一个多月?我看你今天乾脆跟我一起走吧,反正八千块一个月,不做一点也不可惜。”

“不做,你要我喝西北风呀?小芳,你累的话就先回去吧,不用陪我没关系。”

“你怎么那么固执啊?”

“我不是固执,这是命。”

“你神经工年纪轻轻学人家认命,有没有搞错?”

“我怎会搞错?姑姑买给我的英文教材,那么贵,上面说连小孩子都会,可是我还是不会,这样笨的我,不认命要认什么?”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其实学英文并不难。”

“不难的我还不是不会,你每次教我,教到最后都会生气。J

“我没生气啦,只是急嘛!你知道我一向急性子,我才不会生你的气。”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会啊!就算请外国人来教我一定也不会!就算我学好英文,数学也不行,还有理化,连最简单、只要死记就好的史地我都背不起来。”兰低下头喃喃地说,仿佛在思考什么,突然抬起头,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小芳,我有直背一直背,女乃女乃也有炖猪脑给我吃,可是我就是背不起来!我没有不认真,我有想要记住它们,可是它们就是不让我记起来,你相信我!”

小芳连忙说:“我相信你,我相信。”

兰怕小芳误会她偷懒不读书,情绪一时之间急了起来,听见小芳迭声说相信她,才安下心来。

小芳反倒沉默了。

妈妈前些时候陪外婆到台北的台大医院做身体检查,证实外婆罹患了子宫颈癌,而且已经是三期了,可以拖,但拖不了几年。妈妈回来时抱着她,哭肿了眼。

没多久,妈妈决定将外婆接来身边住,要带她北上做化疗,要承欢膝下,要照料她剩下的人生。

这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妈妈说没有办法一起照顾到兰。她追问为什么?妈妈说她还小,说给她听也不懂。

她小,兰就不小吗?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连一心期待的弟弟也落空了,现在,还要逼她离开最后能够依靠的女乃女乃了吗?

“看她要不要念书,考得上,给她住宿;考不上,让她去南部找阿荣。”

“舅在高雄,混得怎样没人知道,要兰去找他,妥当吗?”

“虎毒不食子,他能将她怎样?”妈妈盘算着。“我已经将外婆住的房子交给仲介卖掉,两、三百万总有的,我会帮兰开个帐户,存在她的名下,就算她一个人到了南部,吃穿也不愁。”

“既然不在乎她的吃穿,就让她留在我们家不好吗?”

“我们家只有三个房间,外婆住下了,怎有多馀的房间给兰呢?”

“我啊,她跟我住一间就可以了。”

“你房间书那么多,你自己的空间已经很小了。”妈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讲这些都是藉口,可是妈妈很难做,讲自私一点,什么人将兰生下来,就什么人去负责!今天不是我的责任,我揽了下来,别人还会说话。”

“你是怕爷爷女乃女乃说吗?”小芳说:“他们才不会说什么,他们人那么好,一定不会排斥兰。”

“他们不说不代表我就可以那样做。公婆不住在一起,反而接自己的妈妈同住,於情於理,已经说不过去,你还不知道人言可畏。”

“人言比兰还重要吗?人言算什么呢?你竟然要让舅负起责任!全世界就他不懂得责任怎么写!”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妈妈只是叹气,就开始着手变卖外婆的故居。

……

“小芳,想些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兰停下手边的工作,看见小芳发呆便问她。

“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不行啦!才十一点,不可以离开工作岗位啦,被领班抓到非炒我鱿鱼不可。”

“让他炒啊,像你这样便宜的鱿鱼,他炒起来也不会太痛快。”

“我这个月做了五天,给他炒鱿鱼,不就一毛钱也拿不到?”

小芳两手拉着她,把她拖到门口,拖拖拖——一直拖出了工厂!兰真是的,离开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她伸手到背包里,掏出皮夹:“八千块一个月是不是?除以三十乘以五,一千三百三十三点三三……除不尽,喏,一千五百块给你,你今天没做满,算赚到了。”

“我才不想赚你的钱。”兰不拿。

“拿去!”小芳硬塞给她。“是我害你丢了工作,我赔你,不然你再请我去吃牛排,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好吧。”兰乖乖收了钱—将它们放在小芳送她的鹅黄色皮包里。小芳说一,她不会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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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辞掉工厂的工作差不多一个月,她姑姑便卖掉房子,将所得的两百八十万存在为她新开的户头里,小心翼翼地教她存摺苞印章要分开放、金融卡怎么用、交易明细要确实撕掉、不要去转帐等等琐事。

“兰,姑姑不是不要你,姑姑有难处的,你懂吗?J姑姑流着泪,拉住她的手,将她的东西装在小行李箱,送她上了火车月台。

“我知道。姑姑,你要照顾生病的女乃女乃,我可以一个人去南部找爸爸,我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姑姑也要照顾自己。”

“兰,你真是好孩子。”姑姑拿出面纸擦去眼泪。“小芳还在生我的气,不愿意来送行,过几日,等她学校放假,我带她一起去看你。”

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又把姑姑交给她的存摺拿出来。“姑姑,帮我将钱交给小芳,让她去买她喜欢的东西。小芳以前告诉我,她喜欢的东西在超商买不到,那在百货公司应该买得到吧?百货公司的东西很贵,我以前没钱买给她,现在我有钱,可是没办法陪她去百货公司了。姑姑,你帮我把钱给她好不好?”

她姑姑流着泪,模模她的头:“等我们去看你时,你自己拿给她,其实,南部也有百货公司的。”

“真的?”

兰回头看见火车进站,连忙拖住行李,进了车厢,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强号舒适的座位上,对窗外依然流泪的姑姑挥挥手。

她不怕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也不怕去见那个每次出现她生命之中就会带来冰天雪地的男人。她小时候被妈妈怎么打,都不曾哭叫喊疼,她一定是一个不懂得害怕的人!

泵姑说,小芳在生气她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可是,高雄又不远呀!泵姑说,三个小时就到了,她想,待会儿吃一个便当,闭上眼睛,还没睡饱就会到了吧?

她当然舍不得小芳,可是小芳要上高中,课业那么忙,本来就不能常常见面;舍不得女乃女乃,可是女乃女乃生病了,自己怎么可以再让女乃女乃继续照顾她?姑姑说房间不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舍不得妈妈,可是妈妈跟日本人走了;日本,比高雄还要远很多,要搭飞机才会到。

她也舍不得未出生的弟弟,可是老天爷连见面的机会也不给她。

她知道,不是舍不得,就可以不放下,这就是认命,命中注定要你怎样、不要你怎样,都是无法改变的。

她早就知道,什么叫做“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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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阿荣?他不住这里已经很久了。”

一个看不出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化着妆、头发吹得很漂亮的女人拿着菸,倚在昂贵的石墙边,偏着头半垂眼睑岁着她。

兰低头看一下手边的地址,一手拖着行李,又抬起头茫茫地看着女人。

“那,他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

“可是姑姑只给我这里的地址,如果找不到他,我要去哪里?J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别来烦我,我跟他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阿姨!”兰叫住转身回屋子的女人。

“什么事?”女人回头,神情很不耐。

“我……我走了很远的路,你这儿很难找,又很偏僻,周围一间店都没有,你的房子很大,可不可以借我住一晚?上晚就好,明天一早我就走。”

“不方便。”

“我可以帮你打扫屋子,我——”

“我说不方便。”女人朝她吐了一口菸。“意思是说—现在屋里有男人。”

“有男人也不要紧的,给我住一晚,住在你屋外的草坪也可以的,只要借我棉被就行了。姑姑说,外头坏人多,千万不要在外面过夜,我不可以让她担心的。”

女人看着她,半晌,问道:“阿荣是你什么人?”

“妈妈说是我爸爸。”

“是吗?”她熄了菸。“你是来投靠他的吗?投靠他也没有用。”

“没关系,我自己有钱,我可以工作,是姑姑要我来找他。我的话就算找不到他也没关系。”

女人没有多说什么,领了她进去,打开冰箱,给她一瓶饮料,让她坐在沙发上。

“今天如果是像阿荣一样的男人,让你住下来也没什么,不过现在屋子里的,是我的金主,他比我大,什么事他说了算,你给我醒觉点!知不知道?”

兰点点头,喝着饮料。醒觉什么?她哪里晓得,不过女人的意思一定是要她惦惦的,一句废话也别多说。

女人进了房间,兰静静地等了很久,终於忍不住打开电视看,她切静音,是中华队对日本队的篮球现场直播上点声音也没有,实在不够刺激。

“喜欢篮球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由背后响起来,吓了她一跳,兰回过头,看见一个男人正打开冰箱拿水喝。

客厅有点暗,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他打着赤膊,穿着黑色长裤,腿很长,是长腿叔叔呀!

“喜欢。”她说。

“喜欢转大声一点没关系。”

“阿姨……阿姨在睡觉。”

“一点声音吵不醒她的。”

她将声音转开大一点,不敢太大声。阿姨不是教她醒觉着点吗?

她是不是吵醒阿姨的金主了?

男人又进了房,再出来时已经穿好衣服,坐到她的身边,陪她一起看篮球。

中华队赢了日本队,她笑了笑。

“我不喜欢日本。”她说。

“是吗?”男人也扯了扯嘴角,盯着她看,那笑起来轻轻飘扬的眼尾,闪烁的光芒就像星星洒落的碎片。半晌,有些恍神,然后又说一次:“是吗?”

“嗯。”兰很肯定地点头。又问:“你肚子饿不饿?”

“还好吧。”

“我饿了。”兰模模肚子。“我得等阿姨醒来,问她可不可以用厨房。”

“你会煮饭就去用,不问她也没关系。”

“可以吗?”

“如果你要煮就顺便煮我的吧。”

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除了饮料跟酒,几乎什么也没有,还好有蛋跟泡面。

泡面不必冰在冰箱吧?她想大概是阿姨买了蛋跟泡面后懒得再拿出来,所以连塑胶袋也一起冰着。

她煮了两碗泡面,到客厅叫那个叔叔一起来吃。

“原来你会煮的是泡面?”男人拆开免洗筷,样子很有点不以为然。

“不止啦,可是冰箱什么也没有。”一些复杂的像义大利面她也会煮的。

“说的也是。”

男人低头吃泡面,不再说话,兰也不多话,两个人各自吃着碗里的面。

男人先吃完,看她静静地吃面,突然问她:

“听说你是阿荣的女儿?”

“嗯。”她也是听她妈妈跟女乃女乃说。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雅如说的。”他看见她的疑问,便对她解释:“雅如就是你口中的阿姨。”

“喔。”那就是自己告诉她的。

“你叫她阿姨,她不会高兴,她才快三十而已。”

“那要叫什么?”

“随便你,要叫什么我管不着。”他笑一笑,很有兴致地问她:“阿荣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怎么办?”

“租一间房子,找个工作就好。”兰想都不必想就答,停顿了一下,又说:“不知道可不可以回去台中?可是姑姑让我来高雄,我如果回去,她会担心,我还是待在高雄好了。”

“你年纪那么小,有必要急着找工作吗?应该去念书吧?你十八岁了没有?”

“还没啦。”兰摇摇头。她看起来像十八岁了吗?“姑姑给我很多钱,暂时不工作也没关系,可是我头脑不好,考不上学校,我去哪儿念书?”

“补习啊!你有钱,不会去最有名的补习班补个一年,如果还考不上,那是老师的问题,不是学生的。”

“听你说的好像很简单。”兰哼了一声后样的话讲给她的老师听,不把她气到吐血才怪。

那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阿荣说他女儿不知是个白痴上是智障什么的,我看你不太像。”

“我跟他又不是很熟,他怎么知道我怎样?说我没有念书的头脑,我承认,可是其他我会的东西也不算少了,起码我运动方面样样行,会吃饭也会唱歌,还可以到工厂工作赚钱。你觉得我是白痴,还是智障?”

“都不是。他还说你不会说话,看来也不是真的。”

“我又不是哑巴,干嘛不会说话?”

兰吃完,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免洗的碗筷丢进垃圾筒上两下就清洁溜溜了。

“叔叔?”看着他,她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叫你叔叔吗?”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我是说……我爸爸?”

“有过几面之缘。”

“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

“喔,那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你不问怎么知道?”

“我刚问你,你不是说不知道了吗?”

“不知道也可以变成知道,重点在於想不想知道。”

“那你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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