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熙特别想见卫东风——偏偏平安来说了,近日西瑶国蠢蠢欲动,卫东风早朝后就去校场,今日晚上要在校场跟兄弟一起吃大锅饭。
李福熙当然不会不懂事,反而觉得这样很好。她下厨煮了红烧茄子,三色蛋,虾米炒大白菜,糖醋排骨,跟卫盈一起在房中吃了。
然后又对卫盈说,父亲乃是大英雄,大豪杰,一品骠骑大将军做事情,自然是国家放前面的,卫盈听得小脸发光。
卫家除了毛姨娘,人人讨厌她,时不时还会讽刺她是克死娘亲的孩子。卫东风长年征战,无空教诲,父女感情疏离,可是孺慕之情乃是天生,卫盈怎么会不爱父亲。此刻听得嫡母夸赞父亲,只觉得高兴不已。
吃完饭,收拾干净,李福熙牵着卫盈的手到院中散步。圆月高挂,不打灯笼路径也很清楚,李福熙好歹是大学生,便说起李白的《静夜思》,王维的《山居秋瞑》,苏轼的《水调歌头》,诗词意境,慢慢解说。
卫盈虽然才上学几日,大字都不认得几个,但是她喜欢这样。母亲陪着吃饭,然后母女一起到后院赏月,散步,母亲跟她讲述与月亮有关的诗句。
“盈儿莫急。”李福熙笑着说:“这些诗句日后都会学到,我们读书写字,是为了开阔心胸,将来见识广了,自然更能与人相处。”
卫盈心里很是开心,但她个性胆怯,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谢谢母亲。”
李福熙模模她的头,心想不急,她才过门不到四个月,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将来总会把卫盈教导成一个活泼的小姑娘,让她可以勇敢表达情绪,让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卫家庭院小小的,但两人也在院中待了一个时辰,说月亮,说星星。夏日晚风吹拂,说不出的宁静,直到卫盈的女乃娘说时间差不多,九小姐明天还要早起,李福熙亲自送她回房问,给她盖了薄被,这才离开。
回到三进,隐隐约约看到小跨院有烛火,李福熙心想,卫东风回来了?
忍不住加快脚步,推开格扇,果然看到卫东风——已经换下厚重的朝服,现在穿着的是便服。
李福熙笑说:“大将军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看到公主跟盈儿在后院说话,觉得挺好,就不去打扰了。”
李福熙笑咪咪的,“今日跟婆婆去朝然寺给公公抄写经书,见到一群南蒲妇女说要给大将军念经。大将军做这等善事,居然不自夸一番,我还得从别人那里才能知道自己丈夫做了什么好事。”
卫东风莞尔,“那又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上千条性命啊!好多人是携家带眷来我们南巢国,上千工人背后就是上千家庭,大将军此举可是救了无数性命。”
被妻子这样夸奖,卫东风露出一点笑意,“我也是为了我们南巢国着想,若不安抚这些南蒲难民,人走投无路了做什么都不能预测。与其放着他们成为京城治安的隐患,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能卖力气生活,就不会有人去抢。”
李福熙双手伸出拇指,“大将军所言甚是,小女子佩服佩服。”
卫东风就见李福熙双眼亮晶晶的,满脸温柔与崇拜——他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可还是难免虚荣,见新妻如此,也觉得有点飘飘然。
当初其华公主在景宜宫投湖,想必只是误会。若她真不愿嫁给自己,他们婚后怎么会如此和谐。
卫东风没想过,会有个人如此懂他。
虽然是太常博士之女,但却大有见识——给西库一役兄弟祭祀的事情,已经把皇帝允许的八百两银子都做了善事。
公主说要给阵亡的兄弟打的灵牌,也已经打好,寻了好日子迎进供奉在卫家的佛堂中,早晚一炷香——卫老夫人虽然有意见,但其华端起了公主的架子,帝后的女儿,要在佛堂供奉卫国阵亡的将士英灵,怎么了?
卫老夫人欺善怕恶,见其华公主大声,反而没怎么讲话。
卫东风觉得这样挺好,他长年不在府中,结发妻子若能强势些,对毛姨娘跟卫盈只有好处。
李福熙给他斟茶,“有件事情在我心中已经很久了,趁着今天大将军有空,让我问一问成不成?”
卫东风心情很好,“说吧。”
李福熙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当年大瑞国举兵攻打北夷国,没想到却隐住上万兵马兵分两路直击我们南巢,大将军是怎么破解的?”
这是李福熙内心的疑惑。
她看《卫东风传》时,这场大战可是惊心动魄呀!大瑞国表面上要攻打北夷,事实上分了一半的兵马南下,昼伏夜出,难以发觉,可是偏偏就被卫东风挡住了,还杀回十里地,损伤惨重,泱泱中原大国不得已才跟南巢国签下合约,五十年不动武。
此约已经召告天下,大瑞国若是再度起兵,那就是毁约,当然没人拿他们有办法,可是往后信用也失去了,再也没有国君会相信大瑞皇帝所说的话。
李福熙当时原本是躺在床上看,但战事太激烈了,坐了起来,后来又觉得床铺的绵软让她分心,于是挪到书桌前——赵如玉说,当她进入寝室,看到李福熙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还以为李福熙在准备期中报告。
李福熙在心中赞叹,南巢士兵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应战,还能反攻十里,这平常得多警易呀!
她对每一场战事都很好奇,但对大瑞国之战是最好奇的。大瑞国明明鸣金北上,身处南境的他居然有准备?
卫东风露出淡淡笑意,“大瑞国国力鼎盛,出兵却只有二十万,未免太少,『蜀人或声东击西,指南攻北吾兵必须分头把守』。我一想起这两句话,就觉得大瑞有诈,操练士兵更甚往常,大瑞想声东击西,却没想到我们南巢早有准备,被杀得措手不及。我军知道机会难得,奋力前攻,小国博大国,让我们赢了一回。”
李福熙复诵,“『蜀人或声东击西,指南攻北吾兵必须分头把守』,大将军果然厉害,知道大瑞国会使诈!”那可是《三国演义》的名言啊!
两人又聊了天丰年间几场战争,李福熙把《卫东风传》看得烂熟,问的问题处处在点子上,此刻听得真人解答,当真豁然开朗。
想想还是难以相信,自己嫁给了偶像!
李福熙听得毛姨娘说,卫家在乡下可是很苦的,两座山头的土地,连个帮手都请不起,每天早起晚睡,夏天晒得月兑皮,冬天冷得鼻水直流,苦,真苦。
现在不用上山种植了,卫东风每个月给卫老夫人二十两银子,持家已经足够,但卫家还不满意。听说收孝敬的官儿家里的金子是几箱几箱的囤放,要是卫家也收一些,那日子不是挺美,便怪起卫东风,假清高,不近人情。
讲到乡下,李福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跨院中的咖啡树。
毛姨娘说了,那是家乡长出来的树,举家移京后,卫东风为了表示不会忘本,特别移植了一株。
李福熙刚进卫家时是春天,当时只开了白色的咖啡花,现在时序入夏,已经结了咖啡果,鲜红油亮,十分可喜。只要分豆,晒干,碾粉,用白纱就能滤出南巢国第一杯咖啡,不只,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杯咖啡。
在现代,咖啡市场一年达八百亿美元,没人会不爱咖啡的。
到时候她还不发财吗?
想到这个,李福熙忍不住问:“大将军,我听毛姨娘说乡下两个山头现在都长满红果树,可是真的?”
卫东风点点头,“前两年回去祭祖时,山头确实长满不少,想着现在也没种地,就随便它长了。”
“那现在山头的地契,是在婆婆手中?”
卫东风皱眉,“父亲过世得早,嫡母把土地当成依靠,你可千万不要多问,免得嫡母以为你在打土地的主意。”
“我就是想要那上面的红果树,那我跟婆婆说租赁,这样行得通吗?”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李福熙不死心。
“行不通,总之在我们卫家什么都能提,就是土地不行。”卫东风交代过后又问:“你要那红果树做什么?别看那果子漂亮,可不能吃。”
李福熙闻言笑说:“那红果树能做出一种饮品,叫做咖啡,可以提神醒脑,早上一杯,整天都精神好。我那日听毛姨娘说乡下两个山头都长满红果树,就想跟婆婆租,可是大将军又说婆婆对此事敏感,那倒是不好办。”
“咖啡是什么东西?我今年三十岁了,从未听说过。”
李福熙脑筋转得快,“我以前曾经在寺庙遇过异域人士,当时寺庙就有这红果树,那异域人士摘果,烤烘,然后做成饮品分送给众人,可香了!
“而且喝完后,精神都好了不少,我想着既然乡下有,那就用来卖钱。大将军不收孝敬,我很尊敬,不过我是俗人,想囤一点财物,将来也能给孩子留一些资产,万一孩子没有大将军的聪慧跟勇气,好歹留点银子让他一世无忧。”
卫东风嗯的一声,表情突然温和起来,“说起孩子,你的肚子可有消息了?我们都成亲几个月了。”
想起两人几乎天天滚床单,李福熙脸一红,“我这个月晚了,可是前两个月也是晚了又来,我不知道是不是……”
卫东风满是老茧的大手覆盖上她的肚子,“要是有就好了。”
铮铮铁汉,此刻十分温柔。
李福熙握住他的拇指,“大将军,生男生女都不是我能决定,万一生下女儿,大将军也别嫌弃。”
身为现代人,李福熙要讲出这些话有点艰难,她也不懂为什么古代人就是嫌弃女儿,但她想先提前洗脑卫东风,女儿也很棒。
卫东风淡淡一笑,“女儿也很好啊,我不会嫌弃的。”
李福熙大喜,原本她已经准备好一堆说法了,什么先生女儿再生儿子刚刚好,什么女儿是小棉袄啊,什么妹妹可以跟盈儿作伴啊,没想到卫东风就这样简简单单说出她想听的话。
女儿当然好,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怎么样都是心肝宝贝。
李福熙满脸生光,小小声的说:“我今日给公公抄完经书,到大殿礼佛时,偷偷求了菩萨快点给我们孩子。大将军,虽然两个月前我也迟过一次癸水,可是我真的感觉这次是怀孕了,我一定会给大将军生个健壮活泼的孩子。”
卫东风见状笑了起来,这个其华公主真的很不一样,想到她刚刚说的想利用红果树赚钱——她只是名义上的公主,不是帝后的亲生女儿,嫁妆就是固定的一千两黄金,帝后不可能给她添私房。
他知道她的一千两都换成铺子,现在每个月有一笔小进帐,虽然说二十几两已经不少,但女子想要银两傍身是很正常的。毛姨娘当年辛苦刺绣到半夜,不就是为了多存一点钱让儿子上学吗?
她是他的妻,他应当安她的心。
她是他心中小小的温柔,不管她是真怀孕还是癸水延迟来,他都希望她能过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