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白首 第二十章 舍身救夫君(2)
作者:陈毓华

苏雪霁什么都没说,他那神奇的妻子用神奇的方式消失了,为什么?他全身力气被抽干,颓然的倒回床上,担忧恐惧和无法确定的猜疑盘聚在心底……她到底去了哪里?

毛嬷嬷此时想起什么的拍了下大腿,“老奴想起一件事,少爷醒过来的那天,少夫人回来过,少夫人留下了两句话叫老奴转告少爷。”

“她说了什么?”

“少夫人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留下这两句话,人……又不见了。”

所谓的不见,对毛嬷嬷来说是亲眼目睹儿金金从她眼前化成星芒消失不见,可对苏雪霁来说却是儿金金又离开了的意思。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到底会不会回来?或许可能,或许不可能?在她也举棋不定的为难中,就留下模棱两可的两句话。

苏雪霁一拳槌在床板上,话是从齿缝破碎的迸出来,“你好狡猾,左右就怕我去寻你,要我活着,不让我死吗?”

毛嬷嬷惊疑的撑不住身子,倒坐下去,她心虚啊,她死都不敢说她亲眼看见少夫人已经消散不可能回来,但是她能坦白吗?少爷和少夫人情深意重,她怕少爷想不开,随着少夫人去了啊!

几日后一等苏雪霁能下地,他就搬出了国公府,盛英留不住这个儿子,又想京城居大不易,他这些年也算看懂了君上的脸色,君上气他差点害死亲自钦点的天子门生,那是君上替储君预备的得力臂膀,他如今还能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想来多少还是因为君上看在嫡子的面子上才暂时放过他的。

如今嫡子不愿意留在府里,他若还是不闻不问,恐怕儿子前脚出去,后脚旨意就会下来。会下来什么旨意他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因此他想把京中另外一间二进的宅子给苏雪霁,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但苏雪霁推辞了,说自己就算不拿国公府的分毫也有能力置产。

盛英不相信,应该说整个国公府都没人相信,瞧瞧当初那对夫妻刚来的模样,朴素到近乎寒酸,都以为苏雪霁只是打肿脸充胖子。

殊不知,苏雪霁昏迷这三年时间,已够让丁朱华把府城的货行开到京里来,要不是京城水深,才让他花了三年时间,否则依照货行的财力,还真不是个事。

再说了,依照儿金金当年累积的家产,要在京城买个三两间宅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丁朱华在苏雪霁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来探望过,又听说他要搬出去,专程过来帮苏雪霁搬家。

其实,苏雪霁能有什么家当,就两身衣服,带着死活要跟他走的毛嬷嬷,一老一少,寒酸的离开了国公府,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他先住在驿站里,透过周舟的介绍,很快就在京郊买了一间二进的宅子,消息传回盛国公府,众人讪讪,看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大房这位,从头到尾被他们小瞧了,小瞧的结果是人家一出手就买了间二进的宅子,啧啧!

除夕夜,应该说大年初一了,苏雪霁刚阖上眼,要是照往常的惯例,他会阖眼两个时辰,然后起身梳洗,换上官服上衙门去,他常常宿在衙门的值房里,这个位在京郊的家就是个摆设罢了。

可也有不得不回的时候,就像这种家人团聚的重要年节,衙门里空无一人,就算他想去上衙,也不会有人开门。

去年,丁朱华把丁家二老接上来,也在京里置了宅子,虽然儿金金没有实现他想让两家比邻为居的想法,但仍旧没忘吩咐郑四要多看顾着丁宅。

别人全家团圆,可他苏雪霁呢?

这一个人的世界好难活下去,金金,金金,你不是同嬷嬷说生当复来归,你究竟什么时候归来?

没有她、没有她的生活,他还要过到什么时候?他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她了……

他无声的痛哭,肩膀抽动,他把自己缩成虾米状,脸埋进了枕头里面,很快的,锦枕上留下一滩男子泪渍。

可就在那瞬间,他敏锐到超乎常人的感觉发现屋子里有人,他霍然起身,全然警戒。

不是错觉,屋里的确有人,一个白发白袍的青年手里抱着一团事物,清冷的看着他。

苏雪霁不知道他来多久了?有没有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但是那又如何?

两个男人互相打量、评估,苏雪霁自在坦然的抹去面颊的泪痕,赤着脚起身与人对视。

他记得金金告诉过他,她那大师兄天生一头白发……他隐藏了惊疑的眼神,向前一步,手中微微颤抖,难道是他的金金要回来了?

“大师兄?”

冬白微微垂下眼睫。“师妹向你提过我?”

“金金说师兄对她有求必应,从小疼她到大,你就像她的守护神那样。”提到妻子,苏雪霁话语中微微颤抖,多了几分人气。

冬白没有回应苏雪霁的话,只将怀中的襁褓放到长榻上,“我把你的儿子送来了。”

襁褓中玉雪可爱的婴儿睡得酣甜,丝毫不受大人讲话打扰。

“金金呢?她为什么不来?”他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早已不是一年前青涩的苏雪霁,但是只要攸关到儿金金的一星半点,他就又回到当年那个少年。

冬白用无情无绪的语调慢慢的说道:“她用她的本体救你一命,但是,那株灵草就是她,你活,她就死了。”

苏雪霁如遭雷殛,心中仅存的一线希冀骤然断裂,如琴弦绷断,割得他一颗心鲜血淋漓,痛不欲生。“那么让我死,换她回来!”

冬白终于正视苏雪霁。“为了救你这凡人她元神俱灭,却因为月复中怀了文曲星君投胎的胎儿,算是救了她一命。”

世界由无底深渊般的墨黑到看见一丝曙光,心情转换不过就在言语之间,说一语能定人生死,苏雪霁今日是体会到了。

原先只打算悄悄把孩子放下就走,如今捅破了窗纸,冬白也不瞒他了。“师尊为了保全这孩子耗费五百年的修为,小师妹本就是下凡来历劫的,功德圆满便能回去,可她选择了把你救活,坏了自己那点根基,谁都救不了她。”

把话说死,不让这凡人心存任何希冀,即便所有的同门师弟已经尽其所能的拿出修为保住金金那点元神,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她有无苏醒再生成意识的可能,更何况寿命短促的凡人,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等到他心里想要的那个人,何必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苏雪霁顿觉眼前一黑,全身力气一下被抽光,失魂落魄都不足以形容他椎心刺骨的疼痛,他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

家里忽然多了个瓷女圭女圭般的婴儿,会哭会笑会闹简直忙坏毛嬷嬷了,她征得苏雪霁同意,给思思请了两个女乃妈,是的,孩子有了小名,就叫思思,思念谁?不言可喻。

至于孩子是怎么来的,就连资深的毛嬷嬷都没敢问。

即便请了两个女乃娘,思思身边琐碎的事情,譬如喂女乃、换尿布、哄睡都是苏雪霁亲力亲为,只是一个大男人身边带着个女乃娃,谈何容易?

随着思思一月变一个样的长法,苏雪霁发现孩子的眼睛像极了金金,五官吗?像他。

他过起了父兼母职的生活,遇到孩子身体不舒服,闹着要爹娘,十分难缠的时候,忙得抽不开身的苏雪霁干脆把孩子背着去了内阁处理政务。

这一背,又得了个带子郎君的称号,尤其善感的闺阁千金,纷纷透过各种关系表达不介意当思思的继母,眼睛雪亮的姑娘都看得出来,要是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只要他能爱上你,倍受宠爱和荣华富贵都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苏雪霁只说今生已无意娶妻,也不想浪费那些姑娘的青春年华,客客气气的打碎姑娘们的绮思梦想,不留半点余地。

思思五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内阁大学士,除了辅助君上,又兼辅导太子,苏雪霁第一次见到太子的时候才发现,当今太子竟是当年他和金金进京时,在夏江驿站遇到的那位贵人。

太子也记得这件陈年往事,他笑道:“孤等了苏卿多年,你终于来到能与孤平起平坐的地方了,我父皇果然没有看走眼!”

这时候的苏雪霁已经二十七岁。

翌年,平德帝薨逝,太子登基,改国号为顺嘉,苏雪霁因为有从龙之功,顺嘉帝想着要把盛国公府的爵位给他,苏雪霁却道:“微臣姓苏不姓盛。”

顺嘉帝思前想后。“要不朕把公主指给你,让你变成朕的家人。”

“陛下如要臣尚公主,臣宁可告老还乡!”

顺嘉帝被他气笑。“那不如赏你美人无数?金银财宝?”

“微臣的宅子太小,下人够多了。”

够狠,把君上赏赐的美人当下人使唤。

“你没想过娶妻一事?”快要迈入三十的老男人,家里连个暖被窝的女人也没有,听说就一个老嬷嬷管着府邸,实在不像话!

“臣已有正妻。”

儿金金的模样顺嘉帝隐约是记得的,就在当时的火场,小俩口的眉目官司在举手投足,在你来我往间,从未消停过,可见感情之好,好到旁人一个眼神都插不进去的地步,只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男人还想继续守着吗?

再如何的深爱一人,再如何的刻骨铭心,人得往前走,得往前看,过去到底是回不来的,这些,他相信苏雪霁比他还明白,只是他再能体会,到底不是苏雪霁。

“罢了,朕说一句,你顶一句。你就当个辅国公吧,宅子逼仄,朕就赏你一间富丽堂皇的……你再敢推辞,朕就让官媒天天上你家门,烦死你!”

苏雪霁缄默了。

这也得提一下盛国公府,自从盛国公两年前过世后,盛英承袭了爵位,但不再是国公,而是从他这里便降了品秩,成了侯爵府。

无缘无故吗?并不是。

先帝这是秋后算帐,当年因为盛辞的瞻前不顾后,不只害国公府大房失去唯一的嫡子,先帝也倍感愤怒,自己拔擢的英才就这么折在一个庶子手里,他内心的愤怒虽然不至于到咬牙切齿的地步,但是绝对是生气的。

天子一怒,伏屍千里,但平德帝一直冷眼看着,毕竟那是臣子的家事,他身为帝君,手再长,也没有管到臣子家事的道理。

他一直等着,等到国公府自己把主导权送到他手里。

身为帝王,心机深不可测,绝对不是一般臣子可以揣测得出来的,平德帝把刀子送到顺嘉帝手里,让儿子替老子出这口气。

然而最让盛英苦恼的并不是这件事,反正,多年悬在头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下来,侯爵就侯爵吧,还是个爵位,不然又能怎样?

但是大房没有可以承袭爵位的子嗣,却教他苦恼不已。

他曾把替盛辞请封世子的摺子送上去,先帝没有留中不发,而是很快驳回,曾经杀人未遂的罪犯,又在大理寺留下案底的人怎能承爵?

言词冷峻,打了盛英一个晕头转向。

盛辞是不行了,唯一的办法是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过来,只是能记事的心向着亲爹娘,只会养成白眼狼;年纪小的要养到大,那黄花菜都凉了,把爵位送给二房,谁能甘心?

盛英找过苏雪霁无数次,苏雪霁从不见他,冷酷吗?是的,他年幼坎坷,从未获得一点慈爱温情,好不容易与妻子举案齐眉,夫妻同心,才发现原来有爱的生活是那个样子,有花有阳光,还有宛如向日葵花般的妻子与他相伴。

被爱灌溉的生活,让他刚品尝到生命的希望,可盛国公府的人毁了他心底那点火光,教他重新坠入无边的深渊中,不见天日,盛家人的生死又与他何干?

世袭的爵位本来就讲究,苏雪霁看不上侯府的爵位,如今他也有自己的爵位,盛府这烂摊子不要也罢!

也就是说盛家的传承爵位到盛英这里就这样断了。

另外,来求见的人还不只盛英一个,金金那倒插门的爹也来过,为的不只是沾亲带故,他竟异想天开,想将继妻的女儿嫁他为妾,说姊妹共事一夫,自古传为美谈,想从中捞些好处的嘴脸叫人恶心透了。

苏雪霁把无耻的儿立河撞了出去,往后再也不许他上门。

至于远在苏家镇的苏纸一家,苏雪霁只轻轻的动了根指头,就让他们把以前吃下去的大房产业全部吐出来,他以苏耿的名义用所有苏家的钱财产业建了学堂、私塾、扶弱济贫的孤老院,以老有所依,幼有所长,稣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为宗旨,又教导那些幼小者技能专长,也好将来替自己谋一条光明大道。

至于助纣为虐的苏氏族长和里正,他断绝了这两人后代子弟的求仕之路。

他也没漏了儿金金的娘家,年年以儿金金的名义送年礼到儿家,每年都加厚三分,待他当上大学士,便将儿立铮提拔为夏江城知府。

对他的公器私用,没有人敢诟病,也找不到把柄,毕竟儿立铮这在旁人眼中不入流的驿丞,做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贪不污,二十多年来从未出差错,上司下属皆称赞有加。

这样的提拔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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