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瑕,你出来,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京城赶来,你不能不见我,我凤未央今世今生非你不嫁,你要敢不娶我,我一头撞死在你君家大门口,死也要当你的妻……”
面对这番喊叫,君无瑕连从榻上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他已经有主了,可没兴趣再被逼婚,形同入赘到镇南王府。
那日君无瑕送心上人回家,半路遇上前来寻女的季天魁,半句没多说就开门见山求亲了,把“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惊到变哑巴了,张口结舌“啊”了老半天。
接着无耻的趁着季天魁震惊时,把话说得天花乱坠,把老丈人哄得脑子一团乱,听人说了声“好”,他也应好。
等回过神来季天魁才愕然发现自己被糊弄了,急得抓耳挠腮不想认这门亲,寒门小户怎么匹配得上高门贵公子,不是他看不起自家女儿,而是高门世家规矩多,又往往高高在上瞧不起人,自己又无法当她后盾,女儿进门后怕是会受委屈,受了委屈自己也没办法替她出头。
谁知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君无瑕这厮居然有备无患,早早把婚书搁在身上,时时刻刻想着把佳人拐上手,季天魁一时昏了头被他三言两语哄骗,盖上指印,让季天魁想悔婚都来不及。
好个哭笑不得的婚约,太儿戏了,让人无言以对,除了脑子有病的君无瑕外,没人笑得出来。
“她要去哪个君家撞墙,是护国公府、护国将军府或小舅府上,她一个人能一分为三吗?还是一人切三段,一府分一段;还是先撞护国公府,不死,再接护国将军府,再不死,三撞小舅府邸,应该死了吧!若不死就冤了……”白痛了。
不用问,这么没脑子的话肯定出自顾寒衣嘴巴。
一般人想到的是别让她死,赶紧将人拉住,别为了婚事不成而轻生,年纪轻轻要想开些,不要枉送性命,或要是真死了可如何是好,怎么向镇南王府和福王妃交代,这可是他们的心肝肉,哪能有一丝闪失。
又或者想说怎么闹到要一头撞死,没那么严重吧!君家三兄弟全是不好惹的刺头,两方若是对上了,那是拿斧头砍石头,谁硬还不晓得。
“她不敢撞,头会痛。”不过是放话威胁而已。
“也对,像她那样娇生惯养的人哪舍得死,擦破一点皮就大呼小叫,活似挨了几千刀,真要去撞我还高看她三分。”凤小胖惯会装模作样。
欧阳晋挑眉,“人都死了才三分?”可见也是个没心没肺的。
“至少我会去上香,多烧点纸钱让她一路好走。”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吧!没往棺材泼粪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凤未央瞧不起顾寒衣,嫌他武人粗鄙,顾寒衣对凤未央没好感,觉得她太娇气,像头猪,两人从小互看不顺眼,一见面就打,快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若非顾寒衣和君无瑕是甥舅关系,不然凤未央早找人杀了他。
“不怕她做鬼来缠你,拖你下去和她作伴?”欧阳晋信奉鬼神之说。
闻言,顾寒衣哈哈大笑,“要缠也是缠我小舅,他才是她死也惦记的人,我算哪根葱、哪根蒜,比不上小舅一根寒毛……噢!谁扔我,偷袭非好汉,快站出来,我保证留你全尸。”谁这么黑心,用吃过的枣核丢他后脑杓,都肿了小包。
“你要留我全尸?”他先把他打成残废。
一见君无瑕的冷眼,顾寒衣安静了,他能跟小舅叫板吗?只怕直接被打个半死送回京城,府里娘亲的河东狮吼还要吼得他耳聋。
“真让她日日在外头鬼吼鬼叫吗?我和我爹都出不了门。”闷在家里的季亚襄快受不了,瞪向某位躺着吃枣的大爷,气恼他招了个大麻烦让人心烦。
凤未央一到奉春县就被赵琥送进县衙,她一见心上人,那是欢欣鼓舞,心花朵朵开,又使出缠字诀逼他娶她,跟前跟后,连去茅厕也跟。
君无瑕也绝了,直接住进未婚妻家,你看桃花舞春花,我见杏花白、李花红,诗情画意影双双……当然不可能,他被季亚襄用扫帚打出去,鞋还掉了一只。
那他现在为何能住进来?主要是因他脸皮厚呀,前门不通走后门,还收买关晓彤当说客,竟然达成了目的。
但是他来了,凤未央也要来,仗着郡主身分要将季家人赶出自家门,还砸毁了不少家具和器具,甚至树上没剩下几颗柿子的柿子树也惨遭风暴侵袭,被凤未央的鞭子抽得枝断干折,只剩半截树身。
气不过的季亚襄也不管胳臂是不是挥不过大腿,一张状纸告上衙门,以损毁、私闯民宅罪名状告当朝郡主。
君无瑕接下状纸,自个儿为证人,当场棒打郡主十大板,并押入大牢先关上三天。赵琥怎可能让她被关,凭借郡王身分把哭哭啼啼的表妹带回住处命令侍女上药,休息三日又回县衙,表示服完刑了。
打过一次就怕了的凤未央一步也不敢再踏进季家,只能在门口高喊撒泼,不让季家人进出,不过她的围宅法根本不奏效,隔壁关家成了季家后院,买菜买肉买柴火学关晓彤爬墙,爬到最后都爬出心得了,墙的两侧各放了一架木梯,爬上爬下多方便。
而知县大人住季家,他的手下们也都到了,把季家当县衙办起差事,还有衙役进进出出,把喜静的季亚襄逼到快崩溃。
“襄儿乖,别恼火,她蹦跶不了几天,你再忍一忍。”君无瑕模模她的头,顺顺她的毛,炸毛的她眉目特别灵动,让他百看不厌。
……说句实话,他是有意为之,为了看见季亚襄丰富的表情,满足自己的乐趣,他放纵凤未央的无理取闹,好看见季亚襄皱眉、嘟嘴、挥鼻、嗔怒和瞪人种种模样……
季亚襄一把挥开他的手,“别当我是三岁孩童哄,我知道你有本事摆平她,如果她不走,我走。”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被当成死敌看待,那种被人仇视的感受并不好受。哎呀!小猫儿发怒了,怒视人的眼神太有趣了。
虽然还没逗弄够,君无瑕却也知道季亚襄委屈了,赶紧安抚,“咳咳!你也晓得我在查福王的罪证,咱们要装出被烦得焦头烂额的样子,不让别人发现我们兵分两路,另有盘算。”
季亚襄眉毛揪在一起,“一定要在我家吗?不能转移阵地?”像坐牢似的日子还要忍受多久,她想悔婚。
自从认识君无瑕,季亚襄发现她的耐性越来越低,在凤未央出现后更是瞬间归零,原本的清冷性子变得火爆,开始吼人。
“换了别人会有效果吗?”他一针见血地问。
“……”她忍。
“小琥子以为让娉婷郡王来扰乱我们便能顺利运走银子,分身乏术的我只能认了,眼睁睁看他扳回一城。”不错的计谋,围魏救赵,可惜他早已经看破。
“你真让他把银子全拿走了?那是朝廷的。”归入国库以养万民,不能落入私人手中。
君无瑕坐起身子,轻拥她腰身,柔声道:“放心,一两银子也搬不走,他敢跟我玩心眼,我让他全盘皆输,我的眼皮子底下是一只蚱蠕也跳不过去,谁来谁放在架子上烤。”
看不惯两人堂而皇之的打情骂俏,至今单身未娶的欧阳晋不禁开口坏人好事,“季姑娘多虑了,我等已向荆州都指挥使调来千名兵士,在石头山周边设下关卡,许进不许出,车辆要通过必须先检查,若有违禁品一律没收。”来历不明的银子绝对收缴,不放过一块银角子。
“连军队都用上了?”她咋舌,这么大阵仗,真要大开杀戒?
感到震撼的季亚襄第一次觉得君无瑕不简单,本以为他计划的秋游只是心血来潮,看起来无所事事,任性妄为,可原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每一步棋像是早已看见结局似的走得稳妥,既狡猾又阴险,把人围得寸步难行。
这就是高门公子和平民百姓的差距吗?
一般人想的是三餐温饱,家有存粮,而他却是思考着国家将来,走一步看十步,连日后的方方面面都想到,同样是用脑却有不一样的结果。
难怪人人都仰慕世家,想要联姻嫁娶,百年传承培养出菁英,所受教育的等级不一样,看事情的眼光也就大不相同。
“根本是公报私仇,小舅哪是为朝廷着想,分明是赵琥开罪了他,他把原来的诱改成围,谁知道他使出下流手段逼迫都指挥使杨倾风出兵相助!小舅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搅乱一锅粥。”顾寒衣满嘴抱怨,他不想小舅为了一个平民女子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他们一开始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赵琥替他们做工,出人出力开挖银矿和治炼,他们在后面捡便宜,坐享其成,而今小舅却改了主意,要把人一锅端了,这样谁来挖矿?
难不成小舅自个儿去?
这是顾寒衣不满的地方,有人代劳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彻底撕破脸,要是赵琥真的罢手不理,那该由谁去接手矿场,会不会和福王府那边正面交手,造成更大的冲突。
“呵!你说说看我为何不能公报私仇,我看起来像干正经事的人吗?”不讲道理耍阴招不就是世人对他的看法,若他一板一眼的做事怕会吓死不少京中的老顽固吧!
顺心而为才是他的本性,若要憋着气看人脸色,那他就不叫君无瑕了,他要做的是把人踩在脚下,听人申吟。
“小舅,你别太护着她,她根本配不上你。”
顾寒衣口中的“她”指的是季亚襄,他的想法便是名门大户的想法,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联盟,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地位相对,季亚襄的出身是一大败笔,会拖累地位高的小舅。
君无瑕神色一厉,“我的女人我不护着,你要我护外面的疯婆子吗?看来你们是打出奸情了,明儿个我就奏请皇上为你赐婚,忠义侯府嫡次子与镇南王府娉婷郡主真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顾寒衣一听当场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求饶,“别呀!小舅,我错了还不行,你千万不要把我往坑里推。”凤未央是个坑,无底大坑,一下去就爬不上来,生不如死呀!
“这不是你说的门户相当吗?镇南王肯定乐意让女儿奉旨成婚,绑也要绑着她拜堂,绝不会错过你这位女婿,手握兵权的忠义侯是忠君一派,谁也无法拉拢,唯有从他的子侄辈下手。”
顾寒衣一张俊颜惨白如雪,“我真的知道错了,小舅,你和小舅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美眷,我是羡慕嫉妒才说了胡话,你就原谅我对你的嫉妒心,貌美如花的小舅母才是你的良缘,一生一世白首到老,恩爱两不移……”
听着他不重复的溢美之词,君无瑕是一脸享受,理所当然的接受,而季亚襄是满脸窘迫,鸡皮疙瘩一粒一粒的冒出来,暗忖这两人真是甥舅,没得怀疑了,一不要脸真的是万夫莫敌,用恶心就能杀死十万大军。
君无瑕听爽了才又开口,“知道我收到的皇令是什么吗?四个字,牵制福王,牵制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解释吧!”不是灭了,而是留人余地,皇上还是顾念对皇叔的旧情,想放他一条生路。
皇上是先帝长子,福王是先帝幼子,两人年岁实际上差不到十岁,先帝即位时对这位幼弟并不看重,因此福王年幼时常受到宫人欺负,和不受宠的皇上莫名的交好。
叔侄之间有一段颇为深厚的情谊,互相约定要照顾彼此,不管谁日后出了头都不忘旧时情,可是福王去了封地后就变了,后来皇上继位,他更是绝口不提当年事,反而一味的以皇叔身分自居,时不时的哭穷叫苦,从皇上身上索取他不该有的东西,甚至认为皇上的位置该是他的。
皇上念旧,忘不了昔日的相扶持,可人变了就是变了,无法回头,他的仁慈给了别人得寸进尺的野心。
顾寒衣低呼,“皇上只要你牵制福王?”居然是这个,他一直以为福王有谋逆之意,皇上想借此一举拔除。
不仅顾寒衣做这般猜测,宁煜、欧阳晋的想法也相去无几,他们整日绞尽脑汁想的是如何扳倒福王,让他伏法,交出封地,回京斩首示众。
扬眉一笑的君无瑕玩着未婚妻洁白小手,光滑如脂的手背再无一丝针刺的痕迹,“只要不让福王有叛乱的机会,要怎么做由我,皇上要的是打消福王的妄念。”
不谋逆犯上便有可容之地,反之,压制、压制,绝对的压制,压到他没办法再生异心,只有臣服。
“皇上这是在养虎为患吗?”第一个不赞同的是宁煜,身为宁相之子,知道家族曾经内斗险些覆灭,他更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一旦心生邪念是斩不断,只会变本加厉而非悬崖勒马,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一日不除都有遭虎扑的危险。
君无瑕笑了笑,“他只是心不够狠。”
慈不掌兵,所以皇上只是“仁”,而非明君,守成足矣,开疆辟土这种事他做不来。
但他不觉得仁慈是坏事,因为皇上的仁慈,君家才会一直平安无事,独享尊荣,尽管有不少所谓股肱大臣怂恿皇上除掉君家三兄弟,以免功高盖主,皇上却始终不为所动。
皇上重情,他不想孤家寡人,身在高处不胜寒。
“心软是为君者最不该有的感情……呃!我是说皇上以仁善治国,善风可行。”宁煜月兑口一出,立即惊觉众人的眼神不对,他赶紧改口,赞扬皇上的仁德。
“我不懂朝堂的事,也不会问你们怎么做,不过门外那位郡主总要想办法解决吧!整天吵吵闹闹的,她不烦,街坊邻居都烦了,我也没办法出门做事。”季亚襄想的是刚建好的义学,以及准备中的义诊。
当初君无瑕交给她十万两子,她用来在城外买了一块地,建足以容纳百棺的义庄,现在的棺木已有二十口,是辣寡孤老和买不起棺木的贫穷人家以及无名尸,由一对孤苦无依的老夫妻负责打理,收些微薄的香烛钱。
而义庄后头有座占地百亩的山丘,规划为墓园,仿现代墓葬修整成梯状,有门牌号码,一座墓一座墓排列整齐,有专人修剪草木和打扫,入土时要登记,不允许任意安葬,免得成了乱葬岗。
修建完成后,因为太美了,有凉亭小桥和种植花木,景致宜人,竟有些城里的富裕人家也想将先人遗骸葬于此处,私下花了银两想打通关节,但都无功而返。
同时也建了慈爱堂,收留弃儿、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和老人,不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因此季亚襄又从十万两银中拨出一笔款项,添置百亩官田、种子、农具、牛,一应俱全,被收留者自行耕作,自给自足不求人。
“襄儿,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绝对支持。”君无瑕没二话,老婆还没娶过门呢!一定要顺着。
“就算我揍她一顿?”季亚襄试探他的底线。
君无瑕笑了笑,“还是不要,她好歹是先帝封的郡主,这个面子得给。”除了身体上的伤害外,一切随意。
“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该让人瞧瞧正宫的魄力,不是软柿子任人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