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熟?”君无瑕森冷的将手搭放他肩上,看似不费劲的往下一压,他当下矮了半截。
“痛痛痛……肩膀要废了,小舅,我是你仇人吗?居然下重手……”他要跟大舅、二舅告状,小舅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欺负可怜柔弱的小辈。
其实顾寒衣也不算弱小,他只比君无瑕小三岁,今年二十一,十五岁进了训练最严格的虎贲营,去年三月才归家,已是正五品神武将军。
可惜一遇上他小舅立即打回原形,又从小兵干起。
君无瑕淡淡问:“你跟她熟不?”
肩骨都快碎了,他还听不出话中的冷意就该回炉重造了!
顾寒衣连忙摇头,“不熟、不熟,一点也不熟,她跟小舅你熟。”
话一说完,他肩头骤地一轻,忙不迭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离开,整个人抖如风中的叶子,边颤边埋怨宁煜、欧阳晋的见死不救,竟然不提醒他一声,害他成了七月半的鸭子。
“小舅,莲花灯……”不死心的赵琥见几人要走,使眼色让他的人上去取下,灯就吊在如意酒楼搭的灯棚上。
“顾小子。”君无瑕再次牵起季亚襄,头也不回的走进人群。
“是,我来。”顾寒衣身轻如燕,踩空而上,两手一捧就把灯取走,还笑嘻嘻地说:“是你呀!平郡王,上次没尽兴,下回再打过……”
顾寒衣年岁与小舅相差无几,虽然两人之间差着辈分,可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为过,他就是乐呵呵的小跟班,小舅做什么他跟着做什么,小舅不喜的人他一个白眼甩过去,拒绝往来。
所以君无瑕的脾性他学不到十成,至少也有两成,舅舅是活阎王、活祖宗,外甥便是小罗刹、小祖宗,甥舅两人是出了名的鬼见愁,若有不长眼的傻子撞上去是自寻死路。
福王家的小子便是傻不隆咚,打了大的来了小的,世子赵断被打过一次就乖了,识趣地不往拳头上撞,而老三赵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信打不赢这对甥舅,尤其是面对顾寒衣,赵琥简直是屡败屡战的代言人,正面、偷袭、设计,耍阴招全用上了,照样败绩辉煌。
赵琥被刺了这么一句,脸色铁青,看着顾寒衣捧着灯跑了的背影,眼珠子简直要喷出火,恨不得把君无瑕这一群人全都烧成灰。
“该死——”
福王府的别院书房中,赵琥一道掌风挥去,本就个头不高的单瑞麟被狠狠扇了出去,他滚了几圈,撞到挂了幅山水画的墙才停住。
也许是贱人耐揍,他吐了口血后又爬起来,畏畏缩缩的弓着身子走得缓慢,像个糟老头踩着牛步。
“还不给本郡王过来,磨磨蹭蹭做什么,想再挨一巴掌吗?”正在气头上的赵琥看什么都不顺眼,赤红的眼燃烧着愤怒,似要将眼前的一草一木都焚烧殆尽。
“是,小的就来了。”他半跑半走的前行,丝毫不见受伤的样子,比死而不僵的虫子还顽强。
“你自个儿说说你还有什么用,说奉春县在你的掌控中,你却不晓得新来知县的底细,还当他是没有势力的软柿子任人拿捏,你见过被柿子砸破头吗?”他便是其中一个,不仅遭打脸还被砸个满头包。
可恶的顾寒衣,忠义侯嫡次子,他绝对饶不了他!
不过一盏莲花灯而已,不给就不给,他还不稀罕,叫人再做一个不就得了,凭他的身分一般百姓还不敢拒绝他。
可是那小子根本是故意的,专挑他痛脚踩!
先前在京城,顾寒衣那混帐找确,他不还手则已,一还手就被揍得更狠,几次差点打断他的骨头,宁相的儿子在一旁拍手叫好,宁煜他也是识得的,只是他们不是一路人,认识归认识却说不上两句话。
福王及家眷大多住在封地的王府内,两、三年才回京一次,每次在京中的福王府约住个两个月又回封地,几个小主子虽说身分尊贵,却和京里的权贵子弟没多少交情,格格不入。
赵琥便是气愤这一点,明明他是皇族贵胄、天之骄子,理应受众人吹捧,众星拱月般高高抬起,可君家甥舅一句话,巴结他的人立即避开,做鸟兽散。
“郡王爷息怒,你别动怒呀!小的被摆一道,原本也想打听他们的来路,可一个个蚌壳似的撬不开嘴,旁敲侧击、威胁利诱都不管用。”他是有点大意不错,可说来也是满月复心酸,有苦说不出,眼看到手的好处硬被拿走。
陈老爷的媳妇自缢案他从中得利多少呀!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他都已经拿到手了,马上就要结案,船过水无痕,偏偏棺材就在城门口与新知县撞个正着,还有季老鬼那闺女,简直是一根难啃的骨头,人家给她五两银子就验尸。
五两!他得到的是她的一千倍,五千两呐!
早知道会坏事他宁可给她五百两造假,让这件事早早过去,如今陈老爷也不会怪罪到他头上,说他办事不利,要把银子要回去,甚至连十万两银子的赎命钱也要他出一半,闹到最后,两人几乎要撕破脸,不欢而散各走各路,还撂下狠话:走着瞧。
“那是你没用,在自己的地盘还被人钻空子,那是谁呀!京城的纨裤,你只要长点脑子就能把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偏你懒得下功夫错失良机。”赵琥语气不屑,君无瑕会当官吗?吃、喝、玩、乐,还比较在行。
君无瑕无所事事的胡闹,镇日招猫逗狗,种种令人看了叹气的行径皆归入纨裤,不正经和惫懒便是外人对他的印象,相较护国公的睿智、护国将军的英勇,他显得一无是处,是个废物种子。
他唯一的优点便是他的长相,眼若寒星、玉容琼姿、清逸卓绝的风华冠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如仙临尘。
可是在男人眼中,不能在沙场立功,文臣中博一功名,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比废物还废物。
赵琥说起君无瑕满心的恼恨和鄙夷,却不知他和其他人相同,看到的是君无瑕愿意给人看的那一面,他真正的模样和心计才能隐藏得极深,只有少数几人知情。
不然他不知死过几回了,君家的和他自己招来的仇人可不在少数,他的命相当值钱。
是纨裤也要分等级好不好,若有你说得那么简单,你怎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单瑞麟暗暗在心里奚落,嘴上却是低声下气地赔罪,一边说还一边打自己耳光,“都是小的错,小的太大意了,没把这些人当回事,才会落得让郡王爷受委屈,小的太不是东西了,没办好你交代的事……”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谁也别再提起,省得烦心。”见他自打耳光打到脸都红了,心头烦躁的赵琥口气不快的喊停,真要打出毛病他找谁办事。
“是。”单瑞麟暗自窃喜,苦肉计奏效了。
赵琥坐回椅子上,皱眉问:“那件事你查得怎么样,可有端倪,父王十分重视这事,要我找出事情的原因。”做得好,大功一件,若是出了紬漏,那就一并处理了,清洗干净不留半丝痕迹。
“小的查过了,是有点问题,可是不好说……”他话说到一半停住,故意吊人胃口。
“在本郡王面前允你直说。”赵琥摆摆手,他要的是结果,谁给他满意的答覆便能得到重用,互蒙其利。
他假意迟疑了一下,小心的东张西望,这才说出下文,“小的怀疑是陈家搞得鬼,他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陈家?”一个商贾敢把手伸得这么长,连福王府都得罪?
“启禀郡王爷,陈老爷不久前有个儿子遭流放三千里,知县大人说了,十万两白银免坐牢,陈老爷信了,果真拿银子赎人,谁知大人说的免坐牢是流放,陈老爷损失一大笔银子却救不回儿子,因此想把亏空补回来……”
单瑞麟尽挑对他有利的提,绝口不提陈家对他有怨,还有几分恨意,陈老爷认为在县衙里一人独大的单瑞麟能做主放了他儿子,可是却什么也不做,故意看他笑话。
他没怪知县大人拿走十万两银子,反而怪罪单瑞麟“背后捅刀”,他和他大吵了一顿,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何以见得是他?”总要有个理由,银子人人爱,可是要有命才能花,若是死了只有一坏黄土。
单瑞麟压低声音道:“因为那里大多是他的人在看守,也是他安排运送的路线,若不是他,小的猜不出是谁走漏消息,毕竟连小的也不知哪一日要运走银子,知情者只有他一人。”
赵琥一听,若有所思的头一点,“他的确嫌疑最大。”
“那郡王爷的意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琥哼了一声,“还不到时候。”
虽然君家甥舅不算什么阻碍,他也不认为两个草包能影响父王的大业,可在那两个人面前他还是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不知为何,他总觉和他们相克,遇到这两人总没好事,每回吃亏的都是他。
单瑞麟略微失望的干笑,“郡王爷,快刀斩乱麻,以免夜长梦多,若是有一点闪失,这事难善了。”
“让我再想想……”陈老爷的财产可不少,平白丢掉会下金蛋的母鸡实为不妥,父王说过能用且用,榨干最后一滴血为止,“对了,之前坠楼的那个人是我们的人吧!”
他怀疑被黑吃黑了,有人暗中动手脚。
单瑞麟一听,神色微怔。“这……小的没瞧清楚,满脸是血面目全非,面朝下往下坠落,只怕整张脸也毁了吧!谁看得出此人是谁。”
“去查出这人是谁,不能让君无瑕那群人抢先一步。”他心里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单瑞麟敷衍地应了一声,以他的身分要查不难,衙门的文书一向由他经手,只是万一被这个好似很难惹的县太爷盯上……
单瑞麟决定打探一下,“郡王爷,小的有一事不解,知县大人是何身分,为何瞧你对他颇为忌惮,还喊他小舅。”
君太后和护国公一家是姓君,但姓君的天下不只一家,总不会真攀扯上关系?
平日机伶的单瑞麟也有犯糊涂的一天,赵琥只差没明言了,他还没猜中。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京里的贵人离他太远了,他待在奉春县这种小地方就顶天了,不无自负,哪会想到什么太后、护国公,他这辈子连京城近郊都没去过,活生生一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面子挂不住的赵琥脸一沉,“不是忌惮,是厌恶,他这人旁的本事没有,坏事的本能无人敢和他抢第一,他就算只站在那儿看着,事儿就成不了,天生的害人精。”
他有切肤之痛,让他恨得牙痒痒却拿人没辙,君无瑕的靠山太多了,根本不晓得“怕”为何物,一有事便有人跳出来维护,倒楣的永远是不识金镶玉的别人。
反正错的人不是他,君无瑕做得每件事都是对的,连皇上也说:“朕的小舅就是顽皮,各位别见怪,他没长坏心眼,只是好玩而已,朕看他挺好的。”
将一名光禄寺大臣之子的腿打折,还拆了钦天监占卜问卦的问天台,这叫挺好的?
皇上的偏心有目共睹,连父王也一再告诫少与这人为敌,他虽庸碌无为却有着逆天气运,运气好到叫人气结,若是与他纠缠不清反而是讨不到便宜,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我们……是不是该离他远一点,那件事……不好办……”单瑞麟小声的说着,但心中不以为然,光是一个知县大人能有多大作为,这可是福王的封地,由不得他撒野。
富贵险中险,若是怕这怕那的还成什么大事,郡王爷太小心翼翼了,风一动疑有暗鬼至。
赵琥想了想,摇摇头,“暂时先按兵不动,那批刚熔铸的银子给本郡王藏妥当点,再有缺金少两唯你是问。”
陈老爷偷采的银矿是要上缴的,在福王的地盘上发生什么事又怎么瞒得过这头大蛇,是得了福王的允许才有银矿的开挖,所得的银两八成运往福王府,余下才由陈老爷和单瑞麟平分,此事暗中进行了约一年。
银矿还在,可送到福王爷手中的银子却一次比一次少,最后一次少了近万两,福王便派了郡王儿子查明此事,是有人暗中私藏还是出了内贼,查到了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