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室温馨,安大娘不禁感叹道:“说到硕子,这阵子他也该回来了吧?”
“是啊!虽然我替他添了袄子在包袱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乖乖的穿……”唐汐知顺着安大娘的话,脑海里也浮起那个男人腼腆老实的模样。
“我比较担心的是那孩子老实巴交的,在外头会被人欺负了。”安大娘摇了摇头。
安槐却是不以为然,“娘,嫂子,哥哥身强体壮的,从小打架我就没赢过他,他还会武功呢,才不会被人欺负。”
安大娘都被气笑了。“你这小身板,腰肢都不知道有没有你大哥的大腿粗,还想打架赢他?作梦去吧!”
屋子里又是一阵欢笑声,在外头的安硕心软得不可思议,在经历过西南那种每日活在惊忧之中的日子,眼前的一幕美好得令他舍不得入内打扰。
唐汐知与婆叔说说笑笑,目光不经易地瞥过了窗子,隐约看到有人影在外头,她先是心头一惊,但由窗缝看出去,外头那人身上衣服的颜色是那么眼熟,而且也不是那么多人都有那么大的块头……
她顾不得屋里的安大娘与安槐,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来,蓦地与窗外安硕温柔的目光对个正着。
“你回来了?”唐汐知觉得自己声音都在颤抖了。
“我回来了。”安硕差点就从窗外伸手抱住她。
安大娘原本还惊讶儿媳妇这么大反应是做什么,等看清了窗外的人,也不由得高声惊叫起来,一下子弥漫在小俩口之间的柔情气氛便被打散。
“硕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呆站在外头呢?”
唐汐知这才回过神来,扭身去将门开了,把门外的傻大个儿给拉了进来,安槐也跟在她身后,连忙将被她忽略了的门窗掩了回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安大娘喜得上前朝他上下打量,“硕子,这趟出门可辛苦了,你肚子饿了吗?应该很累了吧?要先吃饭还是怎么着?想吃什么娘去做。”
“娘,你一口气问这么多,叫大哥怎么回答?”安槐反倒成了家里最镇静的人,“外头那么冷,哥哥一定是赶路回来的,先让哥哥洗个热水澡好了,刚好后头烧了水,我去抬水。”
“是了是了,硕子你先去洗个澡,硕子媳妇啊,你去替硕子准备衣服,整理整理,晚膳娘做就好,我得多加一道硕子最喜欢的红烧肉,幸亏昨儿个才割了一大块肉回来……”说着,安大娘已经急慌慌的到后头去了。
安槐笑容满面地跟在后头去抬水。
唐汐知见状一笑,顺势拍了拍安硕的肩。“你去把浴桶搬到房里吧,顺便帮安槐抬水,我去替你找找衣服。”
安硕笑着应了,虽然有满月复的话想和她说,却也不急在一时,夫妻两人肩并着肩,谁也不想离对方太远,就这么一起转回了东厢。
没多久,安硕已经将安槐抬来的热水倒入房里的浴桶,又兑了些冷水下去,热度适中之后,他月兑下全身衣服,将自己泡了进去。
在水淹过肩头的那一瞬间,他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冬日泡着热水,听着里间媳妇的动静,该是在帮他找衣服,那种温馨及满足简直像上了天庭。
他听着唐汐知的脚步声,总觉得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等他觉得不对一睁眼,赫然看到唐汐知竟站在他的身旁。
“你……你你你……我我我……”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晓得是不是该遮一下自己的身体,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你你我我什么,我是你媳妇,看一眼怎么了?”唐汐知也是害羞,不过自制力比他好太多,只是掩饰性地白了他一眼。
那神韵之娇媚,让安硕心里一下子火热起来,差点没在她面前出糗。
她拿起一块布巾,绕到他身后,撩起水来替他擦背。
安硕整个人都僵住了,唐汐知感受到他的紧绷,噗嗤笑道:“你放松点,就当是媳妇儿心疼你奔波辛劳,替你擦背,你好好享受一下,否则我以为自己擦的是块石头。”
安硕被她说得困窘,虽然心态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调整过来,但是至少身体不那么紧绷了,在她轻柔的抚模下,他觉得有些飘飘然,那种滋味难以言喻。
“不错不错,背上没有伤痕。”唐汐知越擦越前面,最后慢慢从背后转到身前,还大方地打量他的胸膛,“很好,胸口也没有伤痕,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伤……”
安硕见她还想往下探,连忙抓住她的手,支支吾吾地道:“没没没,我没有受伤。”
“但是你这趟很危险吧?”唐汐知话锋突然一转,脸色微沉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会写家书回来,所以这几个月我特地到雍王府去打听了几回,幸亏王妃身边的丫鬟还认得我,和我说了你们的车队屡受袭击,你还成了小队长对吧?”
“嗯。”安硕不知怎么地心虚起来,“你放心,陈将军很照顾我的……”
“放心你的头啊!”唐汐知将布巾扔在他身上,粉拳一下下捶着他光果的胸膛,“你说过这趟不危险的,如果不危险,你们小队长会被敌人杀掉?你也说你四个月就回来,现在都快腊月了!”
“我……我……汐儿,你别打了。”她的力道简直只能帮他搔痒,安硕不知怎么安抚她,只能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地道:“我身子硬,你的手会疼的,别打了,等会儿我自己打自己,你别气,别气好吗?”
“傻瓜!”看他这时候还疼惜着她,唐汐知眼眶都红了。
“对,我是傻瓜,我很笨,才会惹你生气。”安硕见她好像快哭了,也顾不得自己没穿衣服,一把由浴桶里站起来抱住她,“别气了,汐儿。”
唐汐知忽地被个猛男抱住,而且还是个猛男,娇躯都发热起来。“讨厌,我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安硕一愣,低头一看,她上身果然被他弄得湿漉漉的,她在温暖的房里只穿着薄衫,这一湿便微微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安硕觉得下月复有什么炸开了,身体的骚动开始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唐汐知原本没注意,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突然看到什么,惊叫一声推开他。“啊!你好丑!”
安硕被推回了浴桶里,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她的视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对……对对对不起,那个我不是故意丑的,你太漂亮了,我……我控制不住……”
“那个不是你控制的?”唐汐知怀疑地问,她对男人也是一知半解。
“那是天生的,它自己会变,我、我没办法。”安硕觉得自己脸烧到快起火了。
唐汐知定定望着他,看出了他的隐忍及别扭,突然间想起以前母亲曾经让她看过的压箱底图,好像隐约猜出了那是怎么一回事,也看出他现在必然憋得非常不舒服……某种坏心眼慢慢的浮现。
“好吧,既然你不是故意的,我暂时原谅你。”她故作大度地道。
安硕涨红着脸狂点头,这时候的他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而且……”唐汐知慢慢靠近他,但安硕憋得都快炸了,哪里敢离她太近,整个人几乎被她逼到桶沿。
“看在你身上没有伤痕,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分上,给你一点奖励吧!”唐汐知凑了上去,捧着他的脸,在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
安硕顿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全身上下的意志力全都集中到那个好丑的地方,好半晌,他才能勉强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个无意拨撩了他的女人,早就跑到外间换衣服去了。
无意……真是无意吗?
憋到都痛了的安硕不由苦笑起来,她的原谅果然只是暂时的,这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啊……
安硕回家几日后,便进了腊月。
今年冬天似乎特别冷,北风呼呼,小南村因为在山腰上,还下起了雪,出门若不活动,很快就会冻僵。
不过安家却是十分热呼,因为年节有安硕参与,还带回来许多银两,炭火烧得足足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山上的茶园已经准备好迎接严冬,茶树覆盖上了白雪,已经不会有虫了,该做的防寒也做得齐全,所以暂时不需要人手,工人们便都回家准备过年。
家里没有杀年猪,就到隔壁的黄大婶家去凑份子,割了几块肉回家腌了,还有腊月要舂米,但安家也没有稻田,所以同样是到有田的人家去买些舂好的米回来。
来小南村串门的货郎卖的东西安大娘不喜欢,安硕便借了驴车,载安大娘与唐汐知去镇上置办年货。虽然天冷,不过市集还是热闹滚滚,大家都想在年前赚上最后一笔。
安大娘将猪肉鸭肉鱼肉、糖果坚果水果、白面糙米精米全买了些,过年没什么蔬菜,就算有也都是些白菜萝卜,这些家里就有种了不必买,还有鸡肉也是自家的,早在天还热时就已经买回小鸡,到了年尾正好将老母鸡杀了炖鸡汤。
除了食物之外,安大娘也扯了几块布,要给儿子做衣服,同时她也扯了块淡红色的云罗布给唐汐知明年做新衣穿,算是为儿媳妇下了重本了。
当然,唐汐知立刻也选了一块枣红色的绸布回赠,说是要亲手替婆婆做套衣裙,安大娘当下心花怒放,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鞋子这几个月婆媳俩缝缝补补倒是攒了好几双,也不必买,窗花金彩由唐汐知包办,春联年画由安槐接手,馈岁盘盒、酒檐箩筐什么的安硕会做,年货办到后来,安大娘才发现自家几个孩子简直多才多艺,省了她好多功夫和银钱,更是回程一整路都笑得合不拢嘴。
腊月二十四祭灶神,安家做了许多麦芽糖,分送给邻居孩子,然后扫尘土,也就是大扫除,不过平时安大娘与唐汐知都是勤俭的,安槐也爱洁,什么桌椅底下柜子上头平时就干干净净,家里反倒没什么需要清洁的地方了,便只象徵性的掸掸灰尘,拿布将家倶擦一遍了事。
到大年三十祭祖吃年夜饭前,好不容易有了点空档,唐汐知也不做衣服了,拉着安硕上山到茶园去。
冬日的山景又与夏日那时不同了,生机勃勃的绿意被白雪皑皑所取代,走在路上只有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响,周围的世界银装素裹,有种另类的景致。
来到茶园里,安硕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地方短时间内的转变。
堡坊已经整修好了,如今是一整排整齐清洁的房舍,里头的破落不再,墙重新上了泥灰,破损的窗户也全都补好了,有晾茶区、制茶区、包茶区,甚至休息区,秩序井然。
重点是工坊里废弃的制茶器械也焕然一新,还多了好几种安硕看不明白的器具,安硕上前模了模一座大铁锅,这应该是用来炒青的,他的曾爷爷当初制茶时,用的也是这个锅子吧?
下一瞬,安硕好像看到了当初工坊里人声鼎沸、忙忙碌碌的样子,当下有种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的恍怀感。
唐知也不打扰他,让他自己去慢慢习惯所有改变。
终于,安硕回过神来,对她很温柔很温柔地笑着。“谢谢。”
“你这句谢谢我收了。”唐汐知也不客气,“因为我知道我们会成功。”
她又拉着他来到茶园里,接触到冰冷清冽的空气,安硕脑袋益发清楚了,他看到园里的茶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不再是以前租给李员外时那样杂乱。
“现在茶树的根部我让人敷了几层稻草和泥土,虽然树修过了,来年春天还是要再重新剪枝。”唐汐知轻摇了下茶树,让覆在树上的白雪滑落,安硕果然看到修剪的痕迹。
她掐掉了树梢的一小段枯叶枝。“像这种旁生出来的枯枝还有结节、弯曲什么的,全部都要修掉,所以我到要入春的时候就会开始忙了,你那时也要回王府了吧?可惜你看不到茶园里的盛况了。”
她指着远处,引导他想像。“饶州茶业兴盛,可是他们的问题在没有一种特定的茶。等我明年制出了茶,取蚌好听又响亮的名字,我保证新茶一定力压饶州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茶叶。以后我们的茶园要慢慢扩大,甚至连结小南村里其他人的茶园,创造出我们小南村独一无二的茶,还要把茶进贡到皇宫,让万岁爷也喝我们的茶,以后所有人都要来求着我们买!”
她说得眉飞色舞,意气风发,那绝世的风华让安硕看呆了,寒风吹在她的脸上,却没有减低她一份斗志,她的纤手刚刚因为拨雪都冻红了,她却一声痛也不喊。
安硕不舍地用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搓揉,最后索性整个焐在了胸口,顺势将她抱在怀中。
唐汐知乖顺地窝在他的怀抱,闻着他的气息,突然好想就这么依靠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前两个月自己独自在茶园修剪茶树时,手冻得又红又肿,也有那么一丝脆弱的时刻,想着如果他在就好了。
现在他温暖的怀抱,证明了这个男人真的像个火炉一样,抱起来好暖好舒服。
唐汐知忍不住心想,下一次等到他要回王府当差时,她可能舍不得的哭了……
“汐儿?”安硕的本意只是怕她冷,不明白她怎么好像赖在自己怀里不起来了?
“安硕,这几个月你想我吗?”唐汐知呢喃似的问。
安硕不语,他只是低下头,用眼中的款款柔情淹没她。
这几个月他历练了许多,那种乡下人的土气已完全月兑去,原本就沉稳的气质中添加了不羁与野性,目光变得锐利,体格精瘦了些,却显得人更精神,这种种的转变都让唐汐知有些着迷。
她踮起脚,轻吻了他一下。“我很想你呢!”
安硕微笑了起来,也大着胆子,低头回吻她一下。“我也是。”
“我更想你。”她又吻了他。
“我比较想你。”他也吻了她。
慢慢的,这样细碎的亲吻变成了一记缠绵的深吻,两人都沉浸在对方的爱情之中,不可自拔。
天上飘下了片片白雪,将两个有情人包在了飞舞的冰晶之中,可是他们毫不在意,此时他们的世界都只有对方的身影,慾望像火焰那么热烈,情思却如流水般隽永。
白雪多姿,不及她的妩媚;寒风劲勇,撼动不了他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