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妾 第4章(1)
作者:寄秋

“依你看来,她的失忆是真的吗?”

“不确定。”

“不确定?”

“我能从她的脉象判断是病是毒,可是失忆不算是病,我诊上百次也不能给你肯定的回答。”

“你是名闻遐迩的神医,难这诊断不出真假。”是他过于高估他的医术吗?小小病症也诊不出来。柳公谨面色难看的横了赵无眠一眼。“收起你鄙夷的眼神,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我能冶好天底下的疑难杂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妙手一施便能多活个几十年。”除非病人不想活了或是遭逄意外。

“失忆例外。”他嘲讽。

柳公谨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不是治不好,给我时间琢磨一番,总能把她遗失的记忆找回来——”

他手中有“忘忧丹”能让人遗忘一切,任人重塑其过往性格,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谁,像换了个人似的。也有“摄魂草”能夺瑰杨魄,将人神智掌控在手掌之中,服用者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自己思想和自主能力,只能听令行事。

可是失忆有诸多因素,有药物导致或是外力撞击,甚至是自行忘却,刻意不去想令人悲痛万分的情景,他要找出源头对症下药,方有可能让她恢复记忆,可这并不是简单的事。

“……包括她怯弱的性子也会回来?”赵无眠对自己从他人口中听到的回报感到难以置信。敢那样跟他说话的人,竟然曾是遇事就哭的懦弱女人?

现在的她就很好,胆子大到敢爬墙——这事他是听清河说起的。

不知死活的她想看看府外百姓是怎么过活的,居然口才过人的说服清河给她垫脚,她踩着他肩膀攀上高墙,一度打算攀过墙,到外头逛一圈再回府。

没防着他这一问的柳公谨蓦地一怔,深思了好一会才答,“这倒说不准,要看情况,可以常理来说,要看她本性如何,怕是会恢复成原来的性情。”

听他一言,赵无眠莫名的心生烦躁。

他需要她想起一切,告诉他江大人留下的秘密为何,却又不希望她变回一个柔弱女子。

是的,现在待在侯府活蹦乱跳的邵小蓉,实际上为罪臣之女江淡雪,至于死掉的“江淡雪”是一名替身。

那时,当线索断在江家,赵无眠真觉这个不受波及、特赦嫁人的江家嫡女身上兴许藏有什么秘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使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在他和江家族老商讨下,送嫁的队伍在城外十里亭停了一刻钟,他们另外安排了一队嫁女的行列入城,暗中将两顶花轿替换,将江淡雪以冲喜小妾邵小蓉的身分由小门迎入侯府。

因是迎妾,又是冲喜,因此凡事简化,来吃酒的仅亲戚好友,而众人都以为他迎进门的是南方商户之女,没人会去查证是否为邵小蓉本人,此事就此揭过,未被识破。

本来江淡雪主仆几人应会发现事情不对,赵无眠也想好了要告知来龙去脉,并以保下江淡雪一命、让她在侯府安然生活为条件,让她说出她所知道的,偏偏江淡雪进门时已经中毒,醒来之后又喊失忆,他只好和郭嬷嬷几人商议好,继续演这场戏,免得被有心人察觉江淡雪被他迎回侯府了。

至于“邵小蓉”是确有其人,也是老太君亲自选定的冲喜人选,但是谁也不晓得病得奄奄一息的新郎官会阻挠下聘一事,让人假扮媒人,有模有样地说成一门亲,对方是年岁相当的九品县丞。

至于江淡雪可观的嫁妆嘛,一大半拨给假的江淡雪带入阮家,作戏要作得真,不能有一丝纰漏,四十八抬教人眼红的嫁妆招摇饼市,以示此女为江府小姐无误,给足阮家面子,也让隐身暗处的暗卫不起疑心。

不过私底下还是给正牌千金留了一些,且为了补贴嫁妆上的损失,赵无眠又添了些银两珠宝作为补偿。

想起这些事,赵无眠眉头一皱,“她服的是什么毒?”

“断肠草。”毒性剧烈,见血封喉。

“断肠草的毒会使人失忆吗?”比起父兄亲族的下场,她还能顺利嫁为人妻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竟然还一心寻死,罔顾族人对她的用心,果然是个禁不住风雨的娇娇女。

江氏一族遍及各州各府,有经商的,有做地主的,也有读书人,人仕为官的老家子弟不在少数,官居太常寺卿的江启新亦是其中之一。

可惜他识人不清选错边了,贪小利而铸下大错,被人许以高位和财富便心志动摇,拥护不该拥护的人——

其实江家并未真正参与谋逆一事,许多与朝政有关的决策,江启新是被排除在外,顶多算是在外围跑腿的,所知有限。而铲除异已,笼络朝臣的事他也做不来,他还没那么大本事:只是他太急躁了,想抢头功,几乎是明着拥护那人,让心生忌讳的皇上不得不杀鸡儆猴,让御史参他一本,三司共同审理,将他狼铛入狱。

而这判决的确让某些人安分不少,朝廷中的纷争也减少了,对立的情况已不多见,但是江府也算毁得彻底了,虽然罪不及亲众。

有鉴于此,恩威并施的皇上才有补偿。

得知江府有一女已届婚嫁,其七旬族长上书力保,皇上故作为难地斥贵一番,却允出嫁,免去流放刑罚,但只能为平妻,可即使如此,她已是江府唯一例外,有幸逃过一劫的,然而她嫁入阮家的第一天就惨遭“横祸”,一缕芳魂含恨而终,这是皇上也没想到的。

“以我所学的医理来看,可能性极低,断肠草一服下肚,毒性便顺着血脉蔓延全身,继而封住心脉的跳动,片刻即亡。”此毒之剧几近无解,只能在中毒之际全身换血方可保命。

但后果难以预测,轻者终身带疾,长手体虚而易病,生肓不易,还会落下心绞痛的毛病,一有大悲大喜便心痛不已。

而重者是全身瘫痪,人陷入痴傻状态,终日浑浑噩噩,日常生活无法自理,需靠他人翻身和喂食,人虽活着却形同废人,寿长不过十年,短则一、两可是江府千金的状况却是他学医以来所未见过的,除非她在服毒前又用了相克的药物,否则她早该死了,等不到他出手搭数。

“她是死了。”呼息全无将近一个时辰。

“咦?”死了?难道他医治的是鬼?柳公谨一脸不解。

“我的人将她从花轿中扶起时,她已全身冰冷,落英……也就是我派去乔装二等丫头的女护卫一发觉有异样,立刻让外院管事来告诉我。”当时他心下一惊,扮成小厮前去一探冗竟,也确定她断气了。

“赵大少爷,你可别拿这事开远笑,我把脉的时候虽然脉息微弱,可人还有一口气在,我敢用我的神医之名打包票,你交到我手中的是个活人!”

他从没见过中了断肠草之毒的人能活过一刻钟,她的异于常人真令他“欣喜若狂”,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死,他可是反反复复的用药,好不容易才将她体内的毒性中和了,排出体外。

赵无眠目光深沉地望向窗外的一片湛蓝。“我探她鼻息时的确是悄然无息,可我指头刚一移开,正打算叫人准备棺木发丧,她全无动静的胸口忽有细微起伏。”

他以为日头太大,眼花看错了,还让落英上前探看,她一脸讶异地回报人又活了,一息尚存,不信的他又查看了一回,才确定人还有气在。

或许她命不该绝,本该前往西山为一大户人家老夫人看诊的公谨心血来潮,想来看一眼冲喜小妾生得如何花容月貌,喝完一杯喜酒再走,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封住她奇经八脉,将毒逼至一处,令她有一线生机。

“你是说她死后复生?”有可能吗?相当难以置信。

他是听说过,但大多是误诊,有时是上了手纪的老人家被一口浓痰堵住了咽喉气不入,有时是被异物样住气管,脸色发白犹如死亡,常被误以为人已死而下葬,若是及时拍背吐痰,或是震荡之下吐出异物,便会无事,而被当成死而复生。

“更奇怪的是她清醒之后的表现,完全与我们所知的她不同,判若两人,教人始料未及。”他原本想晾着她,不过于亲近,保下她平安就是。

但千算万算不如老天爷掐指一算,既然她用上还是瞬息夺命的剧毒,可见死意甚坚。

那为何醒过来的她会是有点小无赖的性子,对错误的事据理力争,非要争到人家听她的为止,可一旦争赢了,她却又怕死地脖子一缩钻进乌龟壳里,很不中用的撇清,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表示她是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小妾,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睿智有方,所做的任何决定与她无一丝关连。

典型的小人行径,善于煽风点火而不收抬善后,趋吉避凶先顾全自身,有余力才视情况要不要分别人一点好处。

行事作风毫无官家千金的气派,反而像混迹市井的卖酒女儿,若非她那张脸长得与江府嫡女一模一样,任谁都会怀疑她是假冒的。

“也许她本性便是好动的,是因为家人的娇宠和后天熏陶才变了性子,人有两面,不可以外表论之。”像赵大少不也做了双面人,一面是平庸的侯府庶长子,一面是皇上的宠臣,机敏过人,性格沉稳:——

柳公谨看着眉头微蹙的赵大少,不解他为何事烦心,‘江淡雪’已在阮家被杀了,从此不再是某些人眼中的隐忧,府里的这一个可以说安全了,能好好当她的邵小蓉,之后再等她恢复记忆,告诉他们和亲王的把柄一切就没问题了。

“会有这般难以置信的变化吗?”他不相信人会改变如此剧烈,个性、习惯、饮食喜好全无残存。

有些事他是从郭嬷嬷和细柳、似巧口中得知的,例如失忆前的江淡雪不吃鱼,对螃蟹、大虾有恐惧感,举凡水中鲜品她都避而远之,能不沾口绝不沾口。

而今她不但吃鱼,水煮、红烧、醏溜、鱼烩来者不拒,还特爱尝蟹膏饱满的螃蟹,炒河虾能独自吃上一大盘,以往贪嘴的黄耆子鸡、白汁牛肉、酒烧肘子反而不喜了,嫌味道淡,不如麻辣锅过瘾。

麻辣锅?听都没听过?

她偶尔会月兑口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话,随即机伶的收口,露出迷糊的表情,恍若她未曾失言说出不当言语。

“让她维持这个样子好吗?”

“那要问你认为是好还是不好,看你想维持现状,还是让她变回以前遇事畏缩的性子。”前者的话他乐见其成,有个逗弄的小家伙在挺不错,逗起来身心舒畅,若是后者……

小松鼠般的邵小蓉有趣又惹人怜借,看习惯她俏皮的模样后,喜爱其个性的柳公谨并不想抹煞她这一面,若让他动手他还要考虑考虑。

“……我必须知道她知道多少,她手中是否有各路人马想要的证据。”站在为皇上效忠的立场,强而有力的罪证才能扭转局势,不能因一人之故而误了大局。

柳公谨肩一耸,面泛嘲弄的笑意。“那你该把她交给兰农而不是隐瞒,铁骑军的刑房有上百种刑具,兴许能让她恢复记忆。”

“我答应江家族老要保她一命,兰农的手段太强确,现在不是把她交给他的好时机,所以我才让你也瞒着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只是一开始的原因,现在他的确是打从心底不想把人交出去。

柳公谨嗤笑一声。“这样的借口说服得了自己吗?分明是存了私心,她的直率和慧黠让你动心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赵无眠抒起眉矢口否认,脸上蒙了一层暗影。

“最好是我在胡言乱语,无论如何,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善妒的妻子,你若不把对那小兔子的心思藏好,恐怕她大嘴一张一口吞掉小白兔。”

一提到席梦芝,赵无眠脸色沉下。

长辈为了自身利益而确塞给他的妻子,令他如鲠在喉,不得不娶她是他毕生的耻辱。

说有夫妻情分,只怕他会冷笑一声。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不认识,他娶妻是娶来摆设的。

当了一年多夫妻,他一次也没碰过正妻,洞房花烛夜进行到一半便醉死过去,而席梦芝为了面子不敢说出两人并未圆房,且元帕上一抹嫣红是铁证,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有落红,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伤口,而癸水刚过。

之后他开始装病,自是表示力不从心,席梦芝也从秋锦院搬出,住进芙蓉院。

他没把她当妻子看待,即便知道她红杏出墙也不在意。

不过他也没把公谨的话当耳边风,即使妻子与他人有了肌肤之亲,也绝不会容许他这个丈夫宠别的女人,爱拈酸吃醏的她妒火一发不可收抬,她迟早会找上冲喜小妾,以各种可笑的理由加以凌虐……

正当他这么想时,不远处传来邵小蓉的求救声。

“救命呀!赵无眠,快来救你的冲喜小妾,你老婆发疯了,要挖我的眼睛,赶紧来救人……我不想当无眼的瞎子,她疯了,疯得好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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