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傀儡 第8章(1)
作者:简薰

十二月三十,忙完这日,接下来就是过年,码头要等到元宵后才开工。

也因此,端木琛心情很好,下了马车后,便往长福院去,端木明珠跟素儿,络儿都在,难得端木珊瑚也在,倒是不见水云路。

知子莫若母,柳氏见他眼神一转,笑说:“媳妇儿早上来过,说有点事情没久坐。”

端木琛被戳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儿子来这,是看母亲的。”

又说笑了一阵,见柳氏要午睡,这才离开。

进了松柏院,却也没看到水云路,喊人道:“绿茴,少夫人去哪了?”

“少夫人去桃花苑了。”

“去桃花苑做什么?”

“少夫人最近常去桃花苑,只让牡丹陪着,刚开始婢子不放心,远远跟着,见少夫人的确进了桃花苑,后来从牡丹那里套到话,少夫人的母亲李姨娘生辰快到,那桃花苑有日课室,是风水向的风水地,少夫人去那里念佛给母亲祈福。”

“多常去?”

“三五日去一次,一去是一整天,三少爷放心,若是去桃花苑,牡丹都会带着食盒,不会饿着少夫人的。”

傍母亲祈福?李姨娘明明就是七月十五出生,怎么又变成这几日?

牡丹是性子粗疏,但对水云路很忠心,就算一时犯傻被套出几句,也不可能说得如此详细。

端木琛转身就走,绿茴见自家少爷神色不善,做了个手势,让在一边的吴嬷嬷还有褐香都一并跟上。

桃花苑的大门半掩,一推就开。

天色有点晚,却是一盏灯都没有,“去,一间一间看,若是找到人,别出声,过来告诉我便行。”

两进院子没多大,一下巡完,吴嬷嬷首先来说没找着,绿茴也回来了,最后则是褐香。

“禀三少爷,少夫人昔日闺房放有东西。”

水云路住这时,他来过好几次,因此不用人带路,自己便能前往。

屋子里干干净净,桌上放了一个小松盆,一个荷包,还有一件红色的……衣服?

他拿着领子,展开一看,是嫁衣,他亲自替她选的图案,祥云百凤。

小荷包是金色的底,绣着一条黑色的四爪龙,扑腾在云端,虽然小,但却十分精致。

嫁衣,绣龙荷包……

那小松盆,怎么看都是他们房间里的那一盆……

“来人,去找个大夫过来。”

见他脸色凝重,褐香很快去了。

吴嬷嬷跟绿茴只觉得惴惴,第一次见少爷这样,少夫人这是走了吗?怎么少爷不生气,这时候又找什么大夫?

不知道过了多久,褐香总算带着气喘吁吁的大夫来了。

“见,见过端木少爷。”

“欧阳大夫,麻烦你帮我闻闻那小松盆,有没有什么药味?”

欧阳大夫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拿起那小松盆开始嗅了起来,东闻闻,西闻闻,“是有些味道,老叟想把这小桌松的土拨开好确定一下,不知可行否?”

“大夫请。”

欧阳大夫这才不客气直接用手把土拨开,直到都快把那小松拉出盆栽了,又闻了闻,这才把小松放回,一拱手,“这小桌松被淋了绝子汤,不过因为时间久了,味道淡,直到闻了树根,这才确定。”

绿茴问道,“欧阳大夫,您可闻仔细了?”

“这绝子汤味甜,闻起来有果子香,但果子香里又有辛味,算是好辨识的药材味道,不会认错的。”

端木琛想起母亲曾跟水云路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因为不想喝药,就把药浇在小松盆里”——所以,她知道了。

放小松是告诉他,知道他下了药。

放嫁衣是告诉他,知道他不想结这亲。

放荷包……

他拿起荷包,发现里面有东西,连忙打开,里面是几张碎纸,粗粗分成四片,很好拼——水云路的户籍纸。

户籍纸都撕了,是要当从此不存在吗?

他突然间有点害怕,怕她去死。

万一她真的死了……

万一她真的死了……

没喜欢过她,但也不希望她死了。

端木琛大步往回走,雪很大,他没穿披风,却也不觉得冷,内心隐隐还有那么一丝期盼,希望……

幸好,银票都取走了。

“绿茴,让账房把这几张大温钱庄的票号查出来,然后让人去通知大温钱庄,快马吩咐大康境内的分号,若是有人去兑这几张票号,直接把人扣下,以礼待之,别为难她。”

绿茴很快去了,一个多时辰后,大温钱庄的掌柜亲自过来,说那几张千两面额的银票早在这阵子就陆续兑完了,三四天换掉一张,虽然面额不小,可馨州这地方刚好是鸿河与永光河交会,商务来往频繁,别说千两,就算五千两,一万两,五万两,每天都有数十张,千两一日换进换出超过上百,没人会奇怪。

大温钱庄的掌柜陪笑说:“这几张银票换的都是没记号的元宝,有些换金,有些换银,若是拿去别的商号存了,这,这几乎是查不出来的。”

端木琛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取了金银,至少是想活着——那便好。

只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吴嬷嬷,绿茴,褐香……卖身契都在他手上,没人会傻得冒着被卖掉的危险跟她说吧,何况,这几个人只怕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得不到她的心,所以才让她们帮帮手。

至于庄嬷嬷,他是信得过的。

他只说过一次,是跟明珠在别院里——明珠知道厉害,弄不好她就是骨肉分离,不可能说,所以问题出在别院,有人听到了,所以告诉她?

谁那么大胆,敢在他的地方偷听?

直到深夜,端木琛才把事情弄了明白,那两个负责帮他看门的小厮,自然是打死了。

那天到现在半个月有了吧,自己竟没发现她有任何异样——是了,水家重男轻女,几房的庶女一个嫁给六十五岁的侯爷为妾,一个嫁给皇后身边的大太监,还有一个妹妹,十二岁上做了皇太后的替身出家,她若是不懂得自保之道,怎能安然在府中待到十五六岁,要不是四房已无庶女,只怕她还能继续在水家待下去。

她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度过这半个月,户籍纸都撕了,是希望他当她死了吧。

他想要一家平安,她也想。

知道他无论如何会想办法逼她,所以干脆出走,人都不见了,他跟太子也不用想着要去偷什么。

对了——

初春。

柳氏一直很喜欢水云路的,知道她急病饼世,难过了好一阵子,可她终究是个母亲,虽然可惜那个可人媳妇,但更心疼儿子,好不容易才娶了亲,怎么这妻子就没了,她还想抱孙呢。

只是妻子刚过世,不知道于礼合不合?

又让人请了那个罗官媒来,罗官媒陪笑说:“端木少爷不是官,倒没什么几年不得娶妻纳妾的规定,只要丧事办完,随时可迎入府,不妨事。”

这时,许姨娘刚好带着珊瑚过来请安,听闻柳氏想找人,许姨娘眼睛都亮了,“太太可是看中了哪家姑娘?”

“我平常大门不出,哪知道这些事情,便是托罗官媒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先给琛儿添几个妾室。”

“自该如此。”许姨娘大力赞成,“我们端木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少爷至今无后,我这心里始终不安。”

“唉,还是你知道我,这次琛儿上京,除了面圣缴税,主要还是跟水家交代一声,恐怕时间要比昔日来得久,我想挑几个妾室给他,以前他总说,妻子得慢慢挑,我说那先找个妾室,他又说,家里有招赘的小泵,还有妾室,好人家的闺女一听哪敢嫁,我想也有道理,如果当时明珠要嫁,未来女婿却是有妾室的,我是绝对不肯,想想才随他,可现在他妻子也娶了,云路这孩子命薄,但总不能就这样让我端木家无后,所以我打算先替他娶妾,这回无论如何不准他推了。”

“太太所言甚是,想当初少爷之所以钟情少夫人,不就是少夫人住在府内,日久生情吗,先让姨娘们住进来,这相处相处,感情自然就有了。”

柳氏笑笑,对许姨娘的大力赞同很是欣慰,“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可是母亲,”端木珊瑚怯怯开口,“去年那个汪姑娘不就在我们府里赖,赖了半年,没名没分的,直到哥哥定了亲,她自己不好意思自然便走了,可母亲若是给哥哥娶妾,万一进来了,哥哥却不喜欢该怎么办?”

柳氏笑道:“唉,你这丫头,要是你哥哥不喜欢就养着呗,我们端木家难道还养不起几个人吗?”

许姨娘闻言,眼睛再度亮了亮,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我们端木家难道还养不起几个人吗。

有件事情她想好几个月了,端木琛准备结婚时不好意思说,后来人家刚刚新婚,也不能说,接着水云路急病身亡,她更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来讨骂,可现在是太太亲自说出来的,她也只是附和附和,三少爷跟大小姐若是发脾气,可怪不到她头上来。

端木府就像一般的大宅府第——挡不住的流言,挡不住的八卦,主人家的严禁跟下人间的讨论,完全是两回事。

据说自从表达了端木珊瑚想招赘之后,没多久,端木琛让人请许姨娘去,跟她谈起这事,说朋友的亲戚中有人合适,名字叫做陆世佳,他见过几次,相貌端正,谈吐也不俗,父母已经亡故,有个妹子今年十六,自己正准备考试,入赘只有一个条件,妹妹已经说好亲事,但因家徒四壁,希望端木家给妹子准备嫁妆。

“对方倒不是要什么大媒大聘,夫家是一般农户,也说了十抬即可,若姨娘同意,自然由我来准备。”

许姨娘想想,能得到端木琛“相貌端正,谈吐不俗”这评语,可见对方人品很不错,十抬嫁妆也没什么,听了觉得有些动心,以为陆世佳是要准备考秀才,一问才知今年准备考童生而已呢,想想觉得不大乐意。

端木琛也没勉强,只说那再找便是。

陆世佳之后便考上童生,阅卷老师是当代大儒贺贤之,知道他无父无母,不久即收为义子。

贺贤之惧妻如虎,故无妾室,虎妻偏生不孕,五十几岁了,膝下犹虚,因此虽然是义子,却也请了几席客人,热闹一番,席后,陆世佳的身分自然水涨船高,现下即使只是童生,但有了贺贤之亲自指导,连中三元也不是不可能。

这下许姨娘又后悔了,连忙再去找端木琛,没想到他苦笑说:“陆世佳现在这身分,绝不可能入赘,就算珊瑚要嫁给他,最多也只能为贵妾。”

许姨娘这下惊呆了,怎么会,就算有了义父,但也还只是个童生啊。

“贺先生极有才学,他二十几年,教出了二十三名进士,一个探花郎,一个状元郎,但他都没收为义子,为何几篇文章就让他收了陆公子,自然是陆公子此时才学让他惊艳,若无出意外,不出几年定能抡下状元,前景大好,此时,他又怎么可能娶商户庶女为正妻,自然是跟朝中大官结亲,以利仕途。”

顿了顿,又道:“当时姨娘虽然拒绝,但我还是给陆姑娘出了二十抬嫁妆,乡野村婚,二十抬也算很风光了,若姨娘还是有意结亲,我这就跟他去要个贵妾名分,陆公子应该会给我这面子。”

许姨娘没吭声,她自己都是妾了,女儿还得当妾?

柳氏已经是个好主母了,愿意跟她共桌吃饭,也从不要她早晚伺候梳洗,明珠有的,珊瑚也一定有,十几年来从未给她脸色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主母——可她还是觉得这一辈子矮人一截,好像永远抬不起头来,端木琛明明是晚辈,她却得对他称呼少爷,珊瑚明明也是端木家的骨血,但地位就是不如明珠。

可未来状元公的贵妾?这样说起来,也是官家夫人啊,地位总是比商人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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