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妃好毒 第8章(1)
作者:寄秋

江南一片好风光,鱼儿优游天地间,天青云朗读书天……

童稚的吟唱声不见了,天青云朗读书天被漫漫水泽淹盖了,天水共一色的美景成了满地灾民眼中的恐惧。他们无神的双眼望着被大水覆盖的土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雨几时会停?

连年大旱后终于盼来冀望已久的雨水,大伙欣喜若狂的神情犹在眼前,期盼着有个好收成,丰衣足食庆瑞年。

谁知那脸上的欢喜才刚挂上不久,绵延不断的大雨又打散众人的希望,豪雨成灾、屋毁桥断,等着结穗的稻米如腐烂的杂草泡在水里,大伙的心血皆没了。

幸好,风雨无情,人间有爱。

屋没了,人还在。

大批的农作物流失,可是土地仍在那里,天晴了之后,人们又能再站起来。

“终于放晴了。”

一声喃喃的低语从陆定杰龟裂的灰白唇瓣逸出,一双满是擦痕的大掌搭在双眼布满红丝的陆定杰肩头,顿时他感到无比沉重,挺直的背微微颓倾,似有千斤、万斤压在双肩。

无能两字如镌刻般深深刻在他心底。

“够了,你做的够多了,不要再自我谴责,老天爷要发怒谁也阻止不了,我们能做的是尽人事,听天命。”太子下令做的防范是有用的,比他预估的损失少了不少,灾情虽惨重却能勉强应付。

“不够,远远不够,他们是我们的子民、我们的百姓,为什么会流离失所,求救无门,在泥泞的黄土里哀嚎哭泣?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多……咳!咳!不够,不够……”他还可以做得更好,如果他确实做到所有对水灾的防范。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门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他深深的自责。

“太子要保重身体,你不能再操劳了,药吃了没,我扶你去躺一会。”他没有硬撑的本钱。

陆定杰红着眼,推开陆定渊搀扶的手。“吃什么药,百姓连饭都没得吃,只能啃观音土,我……我有愧于心,若是当初堤防、早裂,做好

准备,也许……也许……”可以救助更多的人,挽回更多的人命。

“你想太多了,若非连着两年雨水不丰、旱地难收,哪年淮南一带不淹水,你发文各地要地方官员疏渠、筑堤,落实做到的又有几人,只能说这是官场陋习,无官不贪,无吏不污,治水、赈灾的银子不知又被吞去多少。”

“若是杀伐果决的四皇弟便能有所遏止吧!我不如你。”文不成、武不就,他何以为太子。

“不,太子有一颗胸怀天下百姓的仁心,这是为君者最需要的,也是我所不能及的,大水泛滥的灾难换成是我也无能为力,谁能挡得住奔流而下的洪水呢!”人力太过卑微了,力有未逮。

“应该可以做得更好……”望着天边破云而出的日光,连日来的疲累终于令他熬不住了,陆定杰瘦得见骨的身子微微一晃,身后的内侍赶紧上前一扶,并送上参茶。

“相信我,太子,这是我们能做到最好的境界,你看他们还能回到自己的家园,重新建设,不用离乡背井到外地讨生活,那对他们而言已是天赐的福分。”

“是你的功劳,四弟,要不是你及时派人送粮到灾区……”只怕没办法这么快遏止灾情。

陆定渊举臂一阻。“太子慎防人多口杂,上位者本多疑虑,如今父皇龙体康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什么也没做,是太子英明,有真知灼见,预做了准备。”

他将救灾大功推给太子,本身不愿居功。近年重获圣宠的瑄妃为肃王之母,怕这功劳会被有心人扭曲,若是不想让皇上多生猜忌,最好提都不要提,以免多生是非,疑心生暗鬼。

“你……你怎么就是个傻的,若把此事呈报父皇,你居首功呀!”陆定杰苦笑,却也明了他此时所忧。

他笑道:“但也招来祸端,咱们那些兄弟也不是个个安分守己,总有那么一、两个蠹蠢欲动。”

“你是指燕王?”六弟手握六十万大军,又和四皇弟闹得连话也不说了,若以战功和勇猛来说,他堪称一代雄主。

陆定渊黑眸一闪,不明幽光暗动。

“不是他,太子还是防着老三,他最近……不太平静。”又练兵、又囤粮,居心叵测。

“三皇弟他……”太子心中微微一动,暗惊。

他是有看出些端倪,但不敢确定,瑄妃频频进言太子体弱多病,理应退居深宫疗养,让有为皇子代为监看国事,以防太子身体不支而病倒,反而延误江南的救灾,而她口中的“有为皇子”指的正是肃王。

“谁在念着我,大老远的耳朵生痒。”爽快的笑声扬起,一身白袍的陆定宗神清气爽的走来,锦衣缎袍不沾半丝尘土。

他完全看不到为民所苦的愁容,反而像刚从温柔乡爬起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女子胭粉味。

“呵……呵……就念着你,四弟捐出白米十万石,你呢!打算拿出米粮多少石,别说你的封地颗粒无收,你的封地在东北。”少数未遭灾的地区,主食是玉米和高粱。

陆定宗脸一僵,略微笑得勉强。“你也晓得我那地方多山少平原,生产不易呀!不过为了替父皇分忧解劳,我也略尽棉薄之力,跟四皇弟一样捐出十万石,以解燃眉之急。”

陆定杰与陆定渊相视一笑,眼中各有盘算了。

“太好了,三日后我让六皇弟派军护送,务必要送到百姓手中。”

“啊!这么快?!”他大惊。他不过口头说说,先敷衍敷衍,十万石大米也不一定要斤两足,少个两、三万石也不为过,再掺些陈米、米糠、沙子什么的,凑出个四、五万石也就够了。

可是赶得这般急,他哪有机会动手脚,十万石白米他囤积得多辛苦,太子这么做根本是把他的心血夺走。

“早一日送达就能少死一些人,对了,三皇弟,你那边不是有刚从东北收来的药材,也一并送去吧!缺粮少药的,苦的是百姓。”能压榨尽量压榨,陆定杰发现自己也挺坏心的,算计皇家手足。

“什么?!”连他的药材也要?!陆定宗的脸色有些明暗交错,俊美容貌多了阴影。

“我代黎民苍生感谢你,三皇弟你功德无量,救民于苦难,在父皇面前定记有一大功。”陆定杰握拳一揖。

“不敢不敢,理应如此。”他不敢受的侧过身。

“有诸位皇弟的慷慨解囊,我松了一大口气,我这不济事的身子撑不住了,先行回宫,你们也不要为筹粮的事太过劳心劳力,该适时的歇息就不要硬撑。”

在太监的搀扶下,陆定杰走得巍巍颤颤的,更显单薄的身形贴着城墙,从城头上往下走,上了等候一旁的马车。

“咳!咳!四皇弟,你真的捐出十万石白米,没掺半点糙米?!”他哪来的米粮,今年的稻米根本来不及采收。

陆定渊眼尾一挑,面露促狭。“我刚好娶了一位好王妃,她见这天候不对,早开始储粮,以防万一,不料真派上用场。”

其实周盈云并不晓得她低价收购的稻米已被丈夫派人私下运走,本来不论是旱年还是涝年,她这一转手都能卖得高价,利润一翻数倍,她原本打算发灾难财,毫无仁善之心,只为个人私益。

陆定渊拿走它也是为民造福,只是她尚不知米去仓空,还兀自作着发财梦,算着能赚进多少银子。

一提到貌美如花的宁王妃,陆定案的心口一阵搔痒难耐。

“你真是好福气呀!皇弟媳既美又仁善,你是有福的,美人为伴,不像我百花丛里过,知音无一人,遗憾呀!”若能怀袖里添香,金屋藏美人,那是何等快事。

此时的陆定宗已惦记上自家兄弟的妻室,心痒难耐地想一亲芳泽,天底下的美人儿他都想沾染。

不过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正大光明网罗天下美女,那便是……皇上。

“三皇兄府里的可人儿可不少,少了知音人又何妨,人的贪念过了个度,那便万劫不复,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全在个‘度’字上。”心生魔性,佛也难度。

一念成……魔。他看出什么了吗?在警告他?

陆定宗双瞳暗沉冷意。“四皇弟,月盈则龄,月朔则满,满潮时莫忘退潮,慎之。”太子的身子如日落西山,”

日不如一日,聪明人当有所取舍,太重情者成就不了非凡大业,他已暗示着要夺嫡。

“月有阴晴圆缺,人本该顺应四时天运,就像老天要下雨我们也阻止不了。累了,该回府抱软馥香妃,再不回去,王府的女人都不记得宁王长得是何模样。”

天气放晴了,洪水也退了,满目疮痍的家园正待收拾,认为已做到能力所及之事的陆定渊望向湛蓝晴空,眼中的疲累和困乏洗去了一大半,努力过了才知心思并未白费。

虽然陆续有零星灾情传出,但比起尸堆成塔的惨烈,这已经是最小的损失,不会逼良为匪,危及社稷。

下了城门,他快马疾奔回到宁王府,旋即去找已数日未见满心眷恋的小女人。风雨过后是一片宁和,午后小歇的周盈瑞身子轻覆薄毯,侧躺在窗下的湘妃竹小榻,香腮斜枕藕白纤臂,莹女敕雪肌泛着清亮珍珠光泽,女敕如春笋沾露欲滴。

蓦地,熏风吹动透光的紫烟色纱幔,一只微微扎人的大手由衣衫下探入,顺着凝脂般玉肌往上抚,一点一点的、悄悄的占领,堆玉双峰被覆住包裹着。

馨香暗送,非芷非兰的雅馨味似有若无,它像无形沁入肌肤,缭绕着,不肯散去,醉人又舒心,诱人情动。

“王爷……”她娇软的轻吟。

“想我了?”他轻笑。

“想。”一日不见,相思入骨。

他一怔,低笑。“难得听你老实的承认,说实在的,感觉还不错,让人打心底欢喜。”

他喜欢有话直说的小瑞儿,有见地、知事理、擅调香、思绪敏锐,他正一点一滴挖出古朴黑石中的美玉,看它日渐露芒,光华湛湛。

“想你为什么还不归,想你有无雨淋挨饿,想你是否望雨凝眉,想你有无添衣,想你心中是否如我想你那般的想念我,我想你,夫君,想到心都痛了。”有些话不说他永远也不晓得她有多么依恋着他,今生只为与他相伴而来。

无数的想念汇集成一道河流,流向思思念念的男人,陆定渊感受到了,他发出感动的轻喟。

“小瑞儿,我可不怎么想你,我忙得没时间多想……”他想的是仓皇而逃的百姓,以及滚滚奔腾的洪水。

“王爷……”她娇嗔的一横目。

“不过我心底有你,你住在我这里。”他捉住柔若无骨的小手贴放在胸上。

“我知道你会照顾自己,不会让我牵挂忧虑,时时担心你有没有受到委屈,是不是衣带渐宽人消瘦。”他知晓陆明贞与她交好,家常小事吃不了亏,又有母妃的关照,王妃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动她分毫。

一句“心底有你”如暖融春阳,破云而出射入周盈瑞胸口,她顿时眼眶一热地蒙上泪雾。

“为君添衣饭,日日常相思,思君不见君,愿君来入梦……”

思君不见君,愿君来入梦。他笑了,心口一阵热烫。“你呀!总是让我放不下,明明想我为何不去见我。”

“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我怎么可以让你分心,我让府里小厮送去的饭菜还合胃口吧!瞧你都瘦了。”脸颊的肉少了,微微凹陷,人变得更精瘦了,腰上月复肉硬得掐不下去。

“是你命人送的?可王妃身边的丫鬟却说是王妃亲手在炉边熬炖了三个时辰,一刻也不曾离开的用心。”青衣小厮前脚刚走,绿衫红裙的丫鬟后腿便至。

“你信?”周盈瑞盈盈水眸内一片清澈。

他不回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深邃双瞳幽冷得教人看不透。“你希望我信还是不信?”

她也不说话,许久许久才轻启樱唇。

“三元藕盅,老藕去皮切块,浸泡在水里去污泥,鲜剁猪脚一副去毛用滚水川烫,红枣浸水一夜洗净,桂圆去皮将肉洗净,直接投入汤汁内和猪脚、藕、红枣、姜炖煮,其中我将莲叶和莲花花瓣剁碎撒在汤里再炖煮半刻,起锅时其味清香甘甜。”

“那二冬肝骨汤。”他一脸趣味地问道。

“鸡肝洗净切碎成泥茸,将筋丝挑出加鸡蛋打匀,加入熬了一夜的鸡汤和盐搅拌均匀,放入蒸笼里蒸,二冬指的是天门冬、麦冬,润肺养肤,这是不吃的,用细纱布包着放入鸡汤中炖煮两刻,加入洗净的豆苗女敕叶冲入肝膏碗中便成。”

“淡菜烧鸭呢!”他又问,似要考到她答不出来为止。

“烤鸭半只,切块,淡菜用温水泡足两刻,再一颗颗剥洗,不留泥沙和内毛老肉,将鸭肉放入砂锅,再加入老姜和葱、盐大火煮,接着加入淡菜小火炖……王爷,你要是对这几道特别感兴趣,一会儿我把作法抄下来送到蔚房。”

她的意思是他不用再问了,真的假不了。身为被冷落的庶女,因为衣衫什么必须自己做,让她练出好女红。

在吃食上面她也花了一番功夫,幼时她和夏姨娘常因简氏的不悦而被罚禁食,为了不饿肚子,她们翻着花样在红泥小火炉上煮食,清蒸、酱卤、红烧、熬炖,母女俩守着一炉炭火苦中作乐。

大手用力的一揉捏,他满意听见她的轻吟声。“我没说不信呀!你急什么,一口汤下肚就尝出味道了,除了你,谁会用香料入菜,我尝到了桂花、益母草、甘菊、桑果……”

“王……王爷,这次大水的伤亡惨……惨重吗?”周盈瑞嗓音破碎地由喉间逸出,娇吟声如波荡漾。

停下动作,他露出些许沉痛。“死亡人数约五千,受伤百姓万余,落水失踪的也不少……不过有部分地区疏渠及时,堤防筑得高又扎实,比预估的损失少了三成,保住了高阳三城。”

“你是说高阳、南宁、东平三城还在,没有城毁人亡?”这……人活下来了吗?并未受波及……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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