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里的下堂妃 第5章(1)
作者:何舞

乌龙镇的镇民们一向热衷于自娱自乐,他们举办各种各样的赛事,以及各家各户评选出来的榜单。

譬如:“铁血丹心英雄榜”、“财大气粗富豪榜”、“带屎失业榜”、“心狠手辣毒妇榜”以及“千秋万世痴情榜”。

最近在“千秋万世痴情榜”独占鳌头、榜上有名的,居然是常居“带屎失业榜”皇甫私塾里的新夫子海华。

这一条消息传出来,立刻叫全镇人民大跌眼镜。

“是海华?有没有搞错?那一棍子下去也打不出个屁来的个性,居然会喜欢女人?”

“话也不是这样讲,虽然说机灵无罪,但老实也有理嘛,海夫子再不济也是个男人,喜欢把女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了,他到底看上谁啦?说不定咱们还能去帮忙说个媒?”

“不会吧,你还不晓得?劝你把这媒妁之言的打算赶紧死了心,他瞧上的可是人家月大夫!”

“这下没得搞头了,月大夫天仙似的人儿,他怎么配得上?”

“可是,有人说,海夫子跟月大夫最近走得近!”

“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海夫子隔三差五就入月家医馆跑,帮着干活打杂,弄得高老他们都快没活干了……”

“这才叫天公疼憨人呀!”满镇子三姑六婆七大姐八大姨们,每天围绕着这个最火爆的新话题进行着不眠不休的讨论,火热程度简直跟这流火似的天气有的拼!

正在大树荫下乘凉的凉茶摊子里纳凉的皇甫恪,一面跟人下棋、一面竖起耳朵听着这话题,越听越恼火,手下的棋也走得越来越快。

“皇甫先生,您让我缓口气、缓口气嘛!”被杀得大败的袁木匠连连求饶。

“你输了。”皇甫恪谤本不给人家缓气的机会,直接将军,站起来将捲起的袖子放下,再弹弹长衫,打算走人。

“哟,皇甫先生,您这就走啦,刚才看到海夫子又往月家医馆去了,看来不久,私塾就该办喜事!”牵着孩子的桂花姐,很热情地打着招呼。

“哦?又去了?”皇甫恪一眯眼,脸上似笑不笑地反问。

“是呀,我刚才带着孩子去月大夫那,正巧碰着,还别说哦,那两个人可真默契,一个问诊,一个就负责配药;一个开方,一个就负责跟病人解释。”

俊雅的脸上,嘴角挑起的弦度并非愉悦,而是怒焰,一向清朗的眸闪动着慑人的冷冽光芒。

他搞不懂,为什么一向害怕与人接近的海夫子,突然会对另一个陌生的女人产生情谊,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花了这么久的功夫,才让海夫子在对着自己时不会战战兢兢,不会结结巴巴手足无措,谁知仅仅是在病中见了月大夫一面,第二天人刚好一点就跳下床直奔月家医馆,从此乐不思蜀起来。

说好听点,这行为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难听点,就是“狗皮膏药,死缠烂打”,虽然现在外表是男的,但骨子里还是个女的,难不成,海夫子爱上了女人?

皇甫恪的额角隐隐作疼起来,万一她真的爱上了月大夫,那他怎么办?想想那处境还真得欲哭无泪,求救无门,老天爷不会白目到这种程度吧?

他又在看她了?海棠的头越来越低,那道灼人的锐利视线正不偏不倚地隔着数排座位,从学堂的最后端落在她身上。

丙然,他还在看她!以一种很仔细、很審视的目光,带着意味深长,还有一点诡谲,一瞬也不瞬地看她。

她没做错什么事啊,最近她学会了熬粥,而且熬粥时没引起火灾;她还学会了园艺,在他的带领下修剪院里的花花草草;她甚至在青绫的指导下,学会了简单的针线活……

她一直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教书、做人、过日子,照理说没理由惹火他,为什么他要这样看她?

不仅是这两天,最近海棠就发现皇甫恪有事没事就盯着她看,戴着人皮面具的她一点也不美,有什么看头?这样一天到晚看得她心惊胆战、食不下咽,一颗心犹如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

还是,他发现了什么?自从一个月前在河边碰到醉酒的他,被他抱着又亲又啃又模的,她简直快吓死了,趁他一时不备,推开她逃掉了。谁知那晚就因为受了凉引起发烧,然后就见到了青绫。

她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月家后人的身上,根本没空去回想那晚自己是否漏了馅?甚至她也没察觉,没过几天,皇甫恪就请袁木匠将院落的一角修建成一个小小的浴室,让她再也不必担心洗澡的问题,虽然他对她说是因为自己懒得天天跑去游泳,她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这样。

但想想也不大可能吧?她自认没有露出马脚,若是被他发现了什么,他怎会让她平安渡日到今时?而他看她的目光里,更多的是高深莫测而非,换言之,他完全在以研究的目的看她。

这让海棠想起旧年在蜀国后宫,听闻到有一种男子,有龙阳之好,不喜女人,偏爱男子。

皇甫恪,年近三十,并未娶妻,虽说穷,但也不至于娶不上老婆,会不会只有一个解释,他喜欢男人?

这个念头使海棠一下就慌了,抚琴的手指轻颤了下,错了一个音符。

天哪,如果他真喜欢男人,那自己岂不是羊入狼口?可问题是,她是个假男人,不是真的呀!

“海夫子?”坐在前排的安小龙在叫她。

“啊?”海棠怔怔地抬起头,一时恍神。

“是不是下课啦?皇甫先生说时间到了哦。”二妞指指后面听课的皇甫恪,后者正抱着双臂,立在原地,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哦……”她下意识地望过去,视线与他遥遥相对。

他还在看她!看她,虽然距离不近,可仍能看到他此时的眼光,从審视变成了饥渴,简直想一口将她吞掉!

惨了!海棠傻眼,在心里哀号,他、他、他,果然喜欢的是男人!

直到三更天,躺床榻上的海棠翻来覆去,仍然难以入眠。

下午突如其来的发现令她大吃一惊,一想到皇甫恪居然喜欢的是男人,她就忍不住郁闷和心浮气躁。

皇甫先生,多好的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会教书写字画画,长得也一表人才,在海棠心里,他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

可惜这极品不爱女人,只喜欢男人。

乌龙镇上的美女也不少,清灵端庄的月大夫、甜美俏皮的花道士、漂亮可人的酒窝妹、清丽月兑俗的酿酒师……他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偏偏看上她这个假男人。

她该怎么办?一定得做点什么,解救一陷迷途却不知返的皇甫先生。

人家皇甫恪在她有难的时候,给了她一份工作,让她得已在镇上留下来,她不能眼睁睁地瞧着皇甫先生将感情浪费在一个假男人身上。

想到这里,海棠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开门出去,走到隔壁皇甫恪的屋边,隔着窗子,轻声叫声:“皇甫先生,您睡了吗?”

“哦……正要睡,怎么了?”听到她的声音,皇甫恪同样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来。

“没事,睡不着,想跟您聊一下。”

“好,我马上出来。”

“那我在院子里等您。”不到一会儿,两个人相继坐到院里的石桌边,边抬头赏月边闲话家常。

“喜欢这里吗?”皇甫恪问。

“嗯,很喜欢。”海棠静静地回答。

她真心喜欢这里,喜欢这生气勃勃的小镇,无论是梯田、山峦、市集、溪涧,还是这里的静室、明窗、院落,她都爱极了。

“是啊,我也喜欢。”皇甫恪微笑道:“松风竹月,晏坐行呤,清谈把卷。这才是最美好的生活,若是能糖蒸篱边、藜燃阁上,左有闲书、右有斗酒,那人生便不须此行了。”闻言,海棠笑起来,与那些相比,她同样也喜欢跟皇甫恪聊天,他是个极有见地的男子,满月复诗书、见多识广,听说来自南唐。

南唐,是目前唯一能在宋军的铁蹄下留有一席之地的国家,她想若他仍留在南唐,一定会有好的前途,为何会弃功名于不顾,隐居于这偏僻的边陲小镇,想必同自己一样,有他的理由。

“皇甫先生,您想念家乡吗?”她问。

“家乡?那里早就没什么亲人了,佛语有句话,说‘田头溪边,处处道场’,我想天下之大,处处是家,又何必非得在乎置身何处呢。”他唇角微扬,十分畅意与她交流。

“嗯……”听了他的话,海棠心下释然。

她一直想念后蜀国,可是天下之大,处处是家,就像这小小的乌龙镇,她来到这里,生活在这里,这也是她的家乡!

“皇甫先生,我想请问您,那个……”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半夜唤他出来聊天的目的,却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一时间欲言又止。

“嗯?”皇甫恪端起石桌上的茶碗,喝上一口。

“你,嗯,会不会,那个……喜欢男人?”海棠鼓起勇气,月兑口而出。

“噗!”皇甫恪被水呛了一下,震惊地直视面前因问了这种问题而扭扭捏捏的海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会不会喜欢男人。”反正说都说了,第二遍她问得非常流利。

“为什么问……”他盯着她,“这种问题?”

“我想不明白,才问你的。”是啊,如果能想明白,她何苦为他的性向问题虚苦劳神?

“想不明白?”皇甫恪越发狐疑:“什么地方想不明白?”

“譬如说,一个男人会不会喜欢另一个男人?”她一面讲,一面觉得自己好像太明目张胆暗示他有问题了,于是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或者,一个女人会不会喜欢另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会不会喜欢另一个女人……”他一字一字地重复着。

海棠完全不知道,自己这自作聪明的一句恰恰让皇甫恪心下大叫不妙。他想她是真得喜欢上月大夫,但又碍于旁人的目光,所以才会想不明白,睡不着觉。

当务之急,是要一棍子打醒她,还是讲究策略,慢慢引导她呢?皇甫恪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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