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飞(上) 第二章 锦瑟无弦(2)
作者:荻初

吟到最后一字,已听不见声音,但楼上二人却好像还听到那老者最后的一声叹息。

楼下街上行人渐多,日近午时,楼上二人各怀心思,天空阴霾,只怕又要下起雨来了。

折津府内连日阴雨,莫箫笙与洛歌飞少有出行,如若出去,洛歌飞却是定要到庄生居买一壶锦瑟回来。她并非嗜酒之人,莫箫笙也不贪杯,买回的酒多数都被洛歌飞带回房中,也不拿出与莫箫笙共饮,莫箫笙对她之奇怪举动也不多问。

两人不出客栈却也能听到不少消息,这客栈里来往人群甚多,三教九流各式人皆有。洛歌飞与莫箫笙在二楼雅间之内,喝茶赏雨,日子过得意外的轻闲。

晚膳之后洛歌飞总喜欢在莫箫笙房内窗边挽袖煮茶,弄得满室茶香,再与莫箫笙举杯对饮,毫无男女之防,莫箫笙知她随性并不计较这许多,即使说与她听此举不对,想来洛歌飞也是不会听的,二人浮生三日,不过如此。

夜色深沉,两人用膳过后又在莫箫笙房内,莫箫笙手执书册,洛歌飞在窗边煮茶,室内一片静寂无声,气氛祥和,似一对结发多年的夫妻。

突闻外面传来阵阵动听琴音,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琴音忽远忽近,时而远如靡音,听之不及;时而如在耳边,震动人心。

莫箫笙眉头一皱,只觉这琴音之中带有几分古怪,举箫运气,箫声传遍四周房舍,柔和中夹带一股内力,这抚琴之人若不会武功便罢,若是琴中暗藏玄机,只怕听闻这箫声要十分难过了。

须臾,琴声戛然而止,只余箫声清凄在夜色中独响,片刻后亦归于无声。四周静谧无声,房间原来吵闹的人声好似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寻常的气息而默然无声。

便在箫声停罢之后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由空气中传来,莫箫笙与洛歌飞立即夺门而出,跳至栏栅之上,再借力一跃,飞身一纵,直扑左侧厢房而去,站在屋顶只觉血腥味越加浓重。

左侧厢房之后乃是一间小跨院,二层小楼,正是那赵掌门师徒所居之处。此刻跨院内,只有二楼西侧亮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那间房里传出。

莫箫笙、洛歌飞互看一眼,弹指间二人又是纵身一跃,莫箫笙飞至后窗,翻窗而入;洛歌飞至前门,破门而入,两人无须言语竟默契十足。

只见厢房外厅内赵掌门坐于桌前,右手执笔,桌上铺着几张干净宣纸,砚台中墨已磨好,笔上墨渍蕴满,但纸上未落点滴,执笔的人还未及写下什么。

屏风之后,在内室中放有一大盆尚冒着热气的洗澡水,想来是赵掌门正欲写信给谁,然后便要沐浴包衣就寝,却未想连信都未写便被人所杀了。

此刻端坐在桌前的赵掌门,在两人进来前便已被人所杀,此刻正直挺挺地坐在凳上,宛如正在发呆的一个人。

莫箫笙与洛歌飞进得室内之后只略看了一眼便知赵掌门已死,未上前查看,此时他们的视线都落在同一件物事上,那件东西正放在赵掌门面前圆桌之上,笔墨纸砚的正前方。

那是一架古琴,依琴体的颈及腰形制来看是一架落霞式的古琴,琴漆上有梅花断纹,显示出其是一件珍贵之物。

琴身的琴面面板为桐木制,琴底板为梓木制,面板首部承露处,开有七个弦眼,为穿弦孔,但它却没有弦。那放于桌上的琴竟只有琴骨而无琴弦。

赵掌门手中执笔,双眸大睁,瞪视前方,眼中满是惊恐、害怕之色地盯着……或者应说是瞪着那架琴,更或是瞪着当时坐在他对面那执琴的人,那副神情仿如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般,而被活活地吓死过去。

却也不免让人感到奇怪,赵掌门贵为一派掌门,经历多少大风大浪,看尽江湖风云,江湖经验老道,为何会在有人来袭时毫无防备,便被点了住穴道?而那凶手又是如何以一架无弦之琴奏出琴音的?

但见赵掌门颈间有一条红线,只在咽喉处,由远看去只奇道一个大男人竟将细红系在脖颈之上,近看却是一道血痕。伤处入喉三分,用力恰当,方及伤人要害,置人死地,又不致使人发出喊声,便已令人魂归离恨天了。

那伤处如一条细线划过后留下的痕迹。

凶手下手时甚至未有血渍流出,直至莫箫笙与洛歌飞闯进门来后,才堪堪由伤处一端流下一滴血来。那杀人者内力精深,由这颈间无血之伤便可窥知一二,且这杀人的凶器必是至寒之物,才会令血凝住不流。

莫箫笙与洛歌飞都感到奇怪,赵掌门只颈间一处伤口,且堪堪才流出血来,那……那引起他们注意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如是有人有心引他们前来,那目的又是为何?这跨院之内唯有赵掌门一人,他的几名弟子都还未回来,现在已是亥时,赵掌门已打算沐浴就寝,而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弟子去了哪里,为何迟迟不归,这其中是否有着什么内情?

再度仔细察看了一下周遭情况,并无任何异常,外面也无脚步之声,显然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无人察觉跨院内死了个人。

莫箫笙在看一样东西,不是那柄无弦古琴,而是放在一旁墨迹未干的砚台。被赵掌门握在手里的笔醮满了墨汁,笔触丰满,却没有墨汁滴落下来。

“信,被人拿走了。”莫箫笙蓦然出声,语音肯定地道,神色还是一径的温然,却是毫无迟疑之态。

“你怎知他有写信?信还被拿走?”

“墨汁浓而不落,笔触丰润,显然他只写了几个字,信很短。”以赵掌门这样的武林老前辈,必定力透纸背,想来凶手必是连那几张沾染墨渍的信纸一同都带走了。

“信,被人拿走了。”莫箫笙再次重复了一遍。

莫箫笙说完第二遍后,便不再做声,又转身四下察看室内。这赵掌门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身体犹还暖着,他与洛歌飞在琴声停下后便来到跨院内,这凶手便是在那前后短短时间之内动手杀人。但他们到达跨院时,却未见到有人离去,那这凶手身在何处?难道此人武功当真高到来去无影踪?

“你在找凶手?”观他行为,以洛歌飞之才智自是轻易猜出他心中所想,一语道破后,竟是一叹。她不是会叹气的女子,这一叹令莫箫笙诧异转身,双目直视着她。

“你我被血腥味引来,同时进这房间,未及细看院内周遭情形,以凶手之武功离开房间,躲在院内阴暗处,我们又一时乱了方寸,想察觉到院内有人实在不可能。等我们进房反应过来,那凶手只怕早就借着院外一片漆黑夜色离去多时了。”洛歌飞缓声道。

莫箫笙眉头一皱,方才确实只顾注意房内情形,故而忽略了房外,但……

“洛姑娘,你由前门而入时可有看到人影?”以洛歌飞之武功、眼力,若是跨院内当真有人,她应有所感才对。

听闻莫箫笙的问话,洛歌飞只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有点无奈,有点叹息,清清楚楚地说明洛歌飞想说的话是什么。

“他的弟子还未回来,这赵掌门为何而死?可是得知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话锋一转,洛歌飞问道,“他得知了什么事情,要被人杀人灭口,还拿走了可能写着那秘密的信笺?”

“他说是受你爹之命前来,那若知晓了什么事情,应告知予你两相商量,而不是传书他人。而他这传书之人绝不是你爹,那又会是谁?这其中疑问莫公子心中可有答案?”丢出一连串的疑问,洛歌飞直视着莫箫笙。

那日他与赵掌门见面对话时,虽轻声低语,但她还是听得分明,而莫箫笙明知她可听到,却毫不避讳让她知晓,分明在试探她,如今发生此事她若是装作毫不知情,那还真是太过做假,要惹人怀疑了。

眼中精芒一现,这些事情他自是想到,他还知晓一件洛歌飞不知道的事情,那便是赵掌门的弟子至今未归,去了哪里。至于他们去那里的目的他虽不清楚,但赵掌门之死必定与其有关。

只是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何事足以要了赵掌门的性命?而事情若真与“那里”有关,那想来赵掌门的弟子也是有去无回了。

再看了洛歌飞一眼,直至此刻他绝不相信她只是单纯地来这游湖赏春,至于是否也与宸月宫有关,或是另有目的,都只有先静观其变了。

“此处不宜久留,回去再议。”笔直地看着洛歌飞,莫箫笙缓声道,这一眼令她心下一跳。

莫箫笙是个温和的冷漠人,他甚少径直注视他人眼眸,无关骄傲轻视,而是他将事情看得透彻,心下清明,仅靠别人的举动便能窥知他人的几分心思。

但此刻在这死了人的厢房内,他笔直地看着洛歌飞,然后转身离去,仅这一眼令洛歌飞全身一震,眼色深沉,随着他一同离去。

“夜色已深,洛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莫某不多打扰。”长廊之上,莫箫笙将洛歌飞送至房门前,客气有礼地一揖后,便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不再谈论今晚之事。

洛歌飞虽略感诧异,但以她对莫箫笙之了解,这种反应也属正常,她也无意现在与莫箫笙详谈什么,转身回房,轻轻关上房门。

缓步走至桌前,点燃烛火,火光将洛歌飞纤细、优美的侧影投映在墙壁之上,长长的一道影子。

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是温的,茶是洛歌飞最爱的西湖龙井。她一直在莫箫房内,并未回房,也未叫店小二送上温和的茶水,但,此刻她房内的茶水却是温的,不仅是温的,还是有人刚刚沏好不久的。

茶壶旁还放着一张信笺,只有四个字,“破衣乱军”,洛歌飞看完这四个字不禁轻笑出声,转着茶盅,以清润、慵懒的嗓音轻轻地对着空空的室内说了一毫不相关的话。

“真是不错的茶啊!”

窗外,阴沉了许久的天空渐渐散去乌云,露出背后深蓝色的天幕来,却不见星子闪烁的踪影。

另一厢莫箫笙回到房内,听着隔壁声响,直至洛歌飞房内烛火熄灭,室内归于一片黑暗,莫箫笙才推开后窗,闪身上了房顶,恰好看到几抹人影快步走向赵掌门几人所居的中跨院之内,依衣着来看正是赵掌门的弟子。

须臾跨院厢房一楼亮起灯来,几人快步上了二楼,然后便传来诧异与不敢置信的惊呼声。

“师父……”

“师父……”

“来人啊……”

望着跨院内人声吵闹,这边客房的客人也都纷纷点灯,开门察看发生了何事。莫箫笙闪身又回到房内,烛火未熄,和衣上了床。

他本是要出去的,但看到赵掌门的弟子回来,听着此刻外面一片吵闹喧哗、惊叫杂乱之声,他却回房休息去了,仿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即使发生了也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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