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寿 第十五章 那么稀罕你
作者:海蓝

天悠悠,地悠悠,鸟儿飞到何处是尽头?

山悠悠,水悠悠,鱼儿如何寻到龙门口?

风悠悠,雨悠悠,姑娘路上走啊走……

她烦躁地将口哨吹得直送九云霄。

“心情为什么不好了?”

男人不回身,只轻轻问一句。

她愣了愣,而后轻轻哼一声,却也不想回答他。

“还在气我方才在小镇不许你插手管闲事?”男人又问道。

“……要管闲事的是你吧?”她暂停了口哨,将手中的无名野花随手扔出车辕,手遮在额头,眯眸瞪着渐渐西斜的秋阳,笑也似的哼道,“有没有很失望?”

“咱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又没有什么可拿出手的实力,本就不该管那些闲事。”男人沉默一刻,才接着道,“那小乞丐会被客栈的人狠打,不是因为他总赖在客栈门口不走,而是错在他不该起了坏心去偷那些客人的东西。倘若此时不教训,他长大后,会成怎样的泼皮无赖,谁也不能断定。”

“那也要他有命长大吧?”她不屑地再哼一声,将眼合起,懒洋洋地道,“到这世间走上这么一遭,才知道还是你那留春小镇民风淳朴,没有穷苦,没有恶霸,没有争斗,没有势力,是不是?”

“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并不理会她的话,只轻轻地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不管命运如何,只要靠着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她心猛地一跳。

“方才我不许你插手,是想要那小孩子自己想明白。”他沉默一会儿,举鞭子喝一声又开始偷懒的老黄牛,才继续平静地道,“他倘若从此再不甘受他人任意侮辱,自然会奋起一搏,自然会想方设法月兑离乞丐的身份。”

她慢慢睁开眼,慢慢将视线转向这个男人挺直的肩背。

“倘若他却从此更加畏缩了呢?”她笑哼。

“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与谁也没有关系。”他淡淡道。

“倘若我们方才随手拉他一把呢?”她沉默了会儿,不情愿地道。

“这次拉了他,难道还能拉他一辈子?”他很无所谓地笑一声,“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这虽然很好,却会削弱了被助之人的意志。谁会一辈子总遇到能襄助自己的他人?谁又会一辈子不厌其烦地总会去襄助他人?”

“……阿寿,你,只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掌握自己的命。”他甚是偏激的话语,她毫不奇怪,却又忍不住微不可见地叹一声,心里,顿时觉得很空,很空,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

“难道十三——”他却顿住,微回头瞅她一眼,目光是她这些时日很常见的清朗,轻声道,“渴不渴?你不是买了梨子吗,要不要吃一个?”

她有些闷地摇摇头,望着他如常的举止,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他自然瞧得出她的神情,便扬扬眉。

“阿寿。”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慢慢将视线转向偶尔鸟鸣风过的旷野,轻轻道,“是不是……你小时候便如此……过来的?”

天地间一下子寂静下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咚”的心跳声。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男人的声音很清晰地传来——

“‘武林江湖,宫家维护’,这一句话,你总该不陌生吧。我娘亲,便曾经是以维护江湖正义自诩为己任的武林世家宫家的上一代宫主。她很是在意自己总理江湖是非的权势,嫁于当时身为黑山之主的我爹后,自然想生一名女儿继承她的宫主之位,可惜却一连生了我和小天两个儿子,所以在生下小天后便愤而回了宫家。”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我五岁那年,我爹带着我和小天去寻我那两年多不曾回过家的娘亲,见到了,我爹娘却发生了争执,我呆呆在一旁看着……我娘拔出匕首,威胁我爹,说,倘若再逼她回家,便立刻自尽……我爹去夺那匕首,却被我娘一刀刺进胸口,我吓呆了,慌忙上去阻拦,我娘无意识地一挥,那匕首正巧刺进了我胸腔,从心口到下月复,几乎五脏尽伤。”

她虽早已知道此事,但此刻听他亲口说起,还是震惊无比。

“我爹顾不上管我,拼命将我娘带走,数日后,黑山弟子在黑山百仗崖寻到了我爹娘的尸首。”他声音极是平静,极是平稳,似乎说着的,是不相识之人的身世,“那时,小天才不过两岁,所有的情景全都看进了眼里,却是一声也没哭,只抱着我,静静等来了黑山弟子。”

她张唇,却竟是说不出一字半语。

“我身受了伤,却是镇定了下来,勉强将伤口拿衣裳裹住止血,吃了随身携带的药丸增补体力,和小天挪到背风之处,甚至还燃了通讯烟花召唤黑山弟子前来。”他轻轻甩一下赶车的鞭子,动作流畅而平稳,似乎丝毫没被自己正在说的那惊心动魄的往事所累,“二哥说过,倘若那时候不是我自己处理得当,早就不治身亡了。”

……

他那时不过是五岁的稚儿而已!

倘若是她,可能做到这成年人也不一定能做到的事?!

一时间,她竟是心跳如狂,不知名的痛,让她似被刀绞。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回过身来,神情淡淡的,见她怔忡的模样,不由缓缓微笑起来。

“呐,你看,倘若万事都想等着去靠别人,我如何可以现在同你说这些?”他抬起自己握鞭的手,垂眸,慢慢将那鞭子握得更紧,低低地笑,“我的命,便是我自己搏来,便是握在我掌中。”

“阿寿……”她轻轻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如同喉咙被刀割过一般,痛不可抑。

“我娘刺伤我爹又刺伤我的那匕首,便是这个。”他似是没听到她的低唤,从靴子上抽出长约八分的小巧匕首,垂眸,仔细地拿手指抚过。

匕首,名为银雕,身长八寸,天山玄铁制成,小巧玲珑的可爱,朴素的牛皮鞘,银制的雕花手柄,洁白的小小锐刃寒光闪闪,吹毛断发绝对不在话下。

她不用眼看,也知道,男人如今手中轻托的,便是自己花费了无数心血、浪迹于留春镇想得到的东西。

“这匕首,我原本已给了小天。”男人微微地笑,并不看她,只轻巧从刀鞘抽出那雪亮的匕首,右手食指缓缓摩过那光洁的锐刃,垂落的眸子中,闪过痛,闪过恼,闪过迟疑,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轻轻抬头,他朝着她淡淡扬眉,“偏偏你非要拿它当作聘礼,害我只好去找小天,结果被他好一顿嘲弄。”

她轻轻咬住下唇,并不接他的话。

“哪知这匕首就放在我屋子前的柳树里呢。”他慨叹似的呼口气,有些受不了地笑着摇头,“我屋前那棵柳树多好的景致,偏偏被小天一掌轰了去。”

她恍然大悟似的啊了声。

她和这男人离开留春镇的前一天,那看她不顺眼的青年气势汹汹闯进园子,带着无尽杀意的眸子阴沉盯了她好一刻,倘若不是阿乐猛施眼色要她千万别开口说一个字,她或许真的会因为故意的挑衅而丢了自己这条小命也说不准呢。那青年狠盯了她半晌,随手挥出一掌,震天响的喀嚓声里,那棵她曾撞了头更狠踢过一脚的双手合抱尚且不来的柳树,竟拦腰断为两截!

她当时还以为那青年是将那柳树当作她来泄恨哩。

“你同小天,到底哪里来得这么大的误会啊。”男人犹在感慨。

……你那亲弟生平最最厌恶女人,如今却竟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心怀叵测的坏女人要将他的亲兄长骗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若我是你那亲弟,直接将这女人一掌砍成两截才稍解心头之恨哩!

她哼一声,瞅着男人似是苦恼的面容,竟有丝窃喜,有丝得意。

“怪不得龙齐天会成为黑山大当家,真是一手好武艺。”她哼一声,才不肯将自己的窃喜与得意显给这男人看呢,有些眼红更有些不屑地再哼笑道,“可惜了小阿乐!”

男人微微瞪她一眼,却没说话。

“阿寿。”她沉默一下,咬牙,偷瞄了眼男人平静的神情,含糊道,“倘若你那时没有……受伤,你的武功也会很好很好。”

“或许吧。”他不置可否,将锐刃插回刀鞘,随手递向她。

她心跳如擂,却竟没有一点力气伸手去接。

“小天曾说,这匕首代表的,是我和他那曾经……的过去,倘若有一天我能放下这匕首,便也是放下了那过去。”他抓起她一只手,将匕首放进去,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与她合起来,直到将那匕首握紧在她的掌心,“这些年,我虽然总说看得开,但这匕首却无一刻离开过我身边。”

她愣愣望着他,竟看也不看握在自己掌中的那匕首。

他,他,他是什么意思?

“可如今,竟为了它,害了我屋子前的柳树。”男人似是视而不见她的奇异神情,竟是笑着,学她样子哼一声,道,“所以,我再不要它了。”

她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这一声,竟是心里狠狠地跳了一下。

……

“阿寿——”她咬牙,握紧那匕首,深深呼吸一下,开口道,“我要这——”

“你辛辛苦苦混进留春镇,就是为了它,不是吗?”男人却淡淡打断她,慢慢仰起头,望着渐渐西沉的秋阳,轻轻道,“我都知道的。”

一时间,她的心跳,似乎不在了。

虽然,早已隐约猜测到,黑山,早已完全看透了她的目的,但,如此被直接地点破,还是由这个男人来亲口点破,莫名的羞耻,让她几乎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

原来,这个男人知道她的一切底细啊。

心,又没来由地一轻。

她手指用力,紧紧握住那匕首,感受那锋利无比的锋刃狠硌进她的血肉,强迫自己用力呼吸,用力呼吸。

……我会还你。

想将这四个字大声咆哮给这男人听,唇张了又张,到头来,她却只是轻轻一笑。

“十三。”男人依然望着那秋阳,轻轻道,“这匕首,是你重回镇江陈家的筹码吗?”

“……是。”她竭尽全力,吐出几近无声的一字。

“这匕首,是宫家历任宫主的信物。”他似是听到了她这一字,又似恍然未闻,只继续轻轻说下去,“宫家有一个儿子,名叫宫立松,他的母亲,便是出身镇江陈家。你得来的这匕首,到头来,终究是要回到宫家去的,是宫立松与你做的交易,是不是?”

“……是。”她咬紧下唇,竭力让自己面容平静。

没什么啊,没什么啊,便是被这男人看透了自己所有底细,又如何,又能如何呢?

“你二十一岁上,上元佳节一日间取尽金陵十三富豪之家财物,乃是宫家暗中下的手,是不是?”

“是。”她终于成功,声音平稳,面容平静。

“而另两件江湖人人侧目的大事,火烧江西连云寨,水淹陕西万钟寺,也全部是宫家暗中操持,目的,便是为你制造……让你顺利进入留春镇的机会,是不是?”

“是。”她面不改色地笑一声,垂首,眯起的眸子凝着那紧握掌心的匕首,很是轻松地道,“哼,我身无缚鸡之力,又是女子身份,如何可以做出那震动江湖的大事?自然背后有人为我策划执事。”

“……宫家花费尽十数年光阴心血,竟只为了取回这小小的一把匕首?”男人似乎很是难以相信地笑了声。

她咬牙,忍住狂喊的。

不是十年,自从她八岁那年起,她时时被迫到处地颠沛流离,被迫学习放下所有感情,被迫学习如何快速不显眼地融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便是为了这么一柄莫名其妙的小小什物,她付出的,却几乎是她到现在的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啊!

“十三,还记得我曾问过你的吗?”收回望那秋阳的目光,男人静静将墨色深邃的眸子转向她,停顿了会儿,一字一字地道,“沈十三,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的血,似乎止住了,心跳声再也听不到。

她,有没有,心。

“能有饭吃,能有衣穿,能有房子住,这便很好了。有心……要心做什么啊?”她依然面不改色,垂着的面庞,遮掩了眸子中的所有情绪,轻轻笑着,将那句记忆中曾经说过一遍的话再重复一遍,“心,要来做什么?”

没有心,便不会痛,没有心,便可以自私,便可以谁也不看,只要自己好好活下去就好。

没有心,她才可以是沈十三,才可以去寻她的自由,只属于她的自由。

要心,有什么用啊?

“那你这么难过做什么?”

她猛地抬头。

“若十三真是无心,便不会在留春镇一停三年。”那男人静静望着她,墨色深邃的眸子渐渐清朗,渐渐含了笑,含了情意……情意!

她猛地扭过头,猛地仰起,瞪大酸涩的眼睛,去追那渐渐西沉的秋阳。

“若十三无心,不会硬扯我出了留春小镇;若十三无心,不会应允嫁我为妻;若十三无心,不会夜夜为我安眠费尽心思;若十三无心——”男人慢慢覆上她不能自抑颤抖的身子,将叹息轻轻送进她的耳,“若十三无心,不会……哭。”

……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她心神激荡,再不能忍。

她咬牙,将眼睛中的酸涩猛地合起,手猛一推——

“哪个会哭?!”她冷冷道。

“十三!”

似乎震惊,似乎愤怒,似乎耳熟的声音,猛从她耳边炸起。

她有些愣地慢慢睁开眼。

“十三!寿大哥再如何说中了你心思,你也不能这么、这么……”

黑山忠心耿耿的小护卫恼火地瞪着她。

“……阿乐?”她哑然,“你……怎么来了?”

“你到底有没有心啊?”阿乐还是对着她怒目以对,皱眉狠瞪她,“亏得寿哥这么稀罕你,你却这么报答他?!”

她怎么报答谁啦?

她一时情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脑中混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这黑山的小护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阿乐,你即便想骂十三,也得先扶我起来吧?”苦笑着的男人声音传进她耳朵。

她呆呆循声望去。

野草杂生的荒野之地,男人,狼狈地四脚朝天,将那半人高的野草狠狠压塌了好大一块。

……

她慢慢仰起脑袋,瞪着那快落到野草中去的秋阳,重重呼出一口气。

承认吧……三年安稳的寻常百姓生活,她,其实早已不是沈十三了。

篝火熊熊地燃起来。

她静静坐在火边,瞄到黑山小护卫将一枚鸽卵大的乌黑药丸轻松丢进火中。

“这是二当家研制的,小可以防蚊虫,大可以防野兽。”阿乐小心地瞄一眼不远处的老牛车,小声道。

“……应该是招引野兽的吧?”只要想起那一团团的……她就忍不住地冷哼一声,毫不手软地将自己打猎得来的肥兔子很利索地剥去毛皮,再开膛破肚,最后拿木棍穿好,架上火堆。

“十三,你……好熟练。”阿乐有些崇拜地看着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叹息似的道,“我如果会你这一手该多好?每次跟着大当家夜宿野外,大当家都会嫌弃我只会笨笨的给他添麻烦。”

“我从小就同这些打交道,倘若不熟练一点,早饿死了。”她冷冷一笑,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十三,你不是镇江陈家的人吗?”

“是啊,可惜我名叫沈十三!”她嗤地哼一声,翻一翻开始滋滋冒油的肥兔肉,看也不看那个黑山小护卫,只冷冷道,“你几岁上的黑山?”

“不记得了,从我有记忆始,好像就跟在大当家身边了。”阿乐抓抓脑袋,似乎在努力地想。

“龙齐天虽然对你严厉,可你毕竟衣食无忧,是吧?”她再哼一声,映着熊熊火光,眸子有些微微眯起来,“我却是自刚有记忆起,就必须为自己的肚子开始寻法子去填饱它!”

阿乐愣愣看着她。

“我家人呢?我娘亲呢?是不是想说这个?”

她嘲讽一笑,不看也知道这个小护卫心里在想些什么。

“镇江陈家全是一帮疯子一样的势利鬼,你难道不曾听说过?我四岁才会说人话,怎么会有关心我的什么家人?至于我娘——”她扔几根枯枝进火堆,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十八岁时,她病重,我费尽千辛万苦偷闯入府去探望她,你知,十年不曾相见,她第一句对我说的是什么吗?她说,要我一定将她的牌位摆进陈家宗祠。”

阿乐无意识地啊一声。

“然后,她问也不问我这些年过得怎样,便死了。”耸耸肩,她不见丝毫悲苦,只继续翻转那兔肉,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我却因为私自闯府的事,被丢进府中地牢,面壁三月。”

“……为亲……为长辈尽孝,本是子女应该的啊。”阿乐低低道,“即便面壁三月,也好过日后的后悔。”

“是啊,我如今一点也不后悔闯府的事。”轻忽忽一笑,她继续翻转那渐渐金黄色泽的兔肉,有点漫不经心地道,“只后悔吃了太多的蛇肉。”

“什么?!”阿乐猛地拔高声调,又立刻望了一眼不远处那老牛车,压低声音,双拳忍不住紧紧握起,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那陈家地牢中,竟是有蛇?!”

“是啊,那地牢本就在一个大蛇窟之中啊。”她则神情轻松,眸子有些渴盼地盯着快熟的兔肉,顺便吸一口烤肉的香气,不在意地道,“面壁三月,又没人会想着给你送饭送水,你若想活着出来,还能有什么法子啊?我倒是挺庆幸那地牢没建在老鼠洞呢,否则啊,我怕是早恶心死啦!”

……

阿乐猛地抱住了她,将脑袋紧紧压上她的肩窝。

她哑然失笑。

“阿乐,你哭什么?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难得好脾气地拍拍这小孩子的背,她笑叹,“呐,兔子肉熟啦,你若再哭,我可一点点也不分给你了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寿大哥这些事?”闷闷的颤音,传进她的耳。

她沉默地望了那老牛车一眼,而后一笑。

“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我还嫌丢人呢。”再顿一顿,她望着自己长满硬茧的双手,轻轻道,“我的命,便握在我手里呢,我靠我的双手活下去,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如今有了寿大哥。”她话语里的萧索,阿乐如何听不出来?立刻有些急地从她肩窝抬起头,很诚恳很诚恳地望着她,“十三,如今你有寿大哥了啊!”

她怔了怔,而后微笑着将兔子肉递给这小孩子。

阿乐却很愧疚地摇了摇头。

“怎么,嫌我烤得不好吃?”她奇怪地咬一口颜色漂亮更肥得流油的兔子肉,“唔,喷香喷香的啊!想我自从八岁出了陈家家门起,这一手烤野味的功夫可是很少能有人不伸大拇指啊!想当初我还是靠这手艺才进了陕西万钟寺呢,那一帮假和尚啊,可是很想学我这门独门绝技的咧!”

“十三!”

“……你这孩子,怎么又哭啦?”她实在是头疼啊,手高举着肥到流油的兔子肉,瞪着这正大光明扑到她怀里吃豆腐的人,她无奈地叹,“你到底几岁啊,怎么这么爱哭啊?龙齐天怎么训练你的啊,黑山小护卫!”

“我十八了啊!”抽抽鼻子,阿乐很不好意思地从她怀中爬起来。

“十八?我还以为你才十二三岁哩!”她大惊,认真打量着个头小小模样小小的小护卫。

“我小时候……受过伤,所以长得慢了一点点。”阿乐抓抓脑袋,很是愧疚地望她,“十三,我今天惹你伤心了,很对不起。”

“你哪只眼睛瞧到我伤心了啊?”受不了地翻个白眼,拿那把银雕很利索地割下一只还冒着点热气的肥兔腿,她直接堵进小护卫的嘴巴里,免得再听见一些什么不想听的话,“你若不捧场吃我烤的兔子,才是真伤了我心哩!”

阿乐笑笑,乖乖开始吃肉。

“如何,味道还不错吧?”她笑着歪头。

阿乐用力点头。

两个人,围绕着熊熊篝火,大啖美好的美味。

“十三——”

“你又怎么了啊?”她头疼地垂下脑袋,简直被这话多的黑山小护卫打败了。

“十三,那,为什么你还要回镇江陈家去?”

她微愣了愣。

是啊,自己,为什么还要一心回那明明厌恶到极点的地方去?

“风行天下剑,你知道吗,阿乐。”她慢慢地一字一字地叹,“那里有,风行天下剑啊。”

“好的剑法武功,黑山有的是啊!”

“可是风行……却只有唯一的……属于我的唯一的那么一个。”她脑子有些混乱,心跳突然狂到她不能自已地开始颤抖,“不是,不是,是为了我的自由……不对,不对,是——”

是什么,是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非要再踏进那厌恶到死的蛇窟?!

“十三?十三?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她用力地拿手撑住额头,有些散乱的视线,无意间扫到了那不远处的老牛车,扫到了静伏在那牛车中沉睡着的男人。

她心跳瞬间停止!

十三,我真的很稀罕你。

若十三无心,不会硬扯我出了留春小镇;若十三无心,不会应允嫁我为妻;若十三无心,不会夜夜为我安眠费尽心思;若十三无心……若十三无心,不会……哭。

……

她身子不能自抑地开始颤抖!

心跳,怦,怦怦,怦怦。

“……原来是为了……”她哑哑地叹道。

“十三?”

“我没事,只是刚刚想通了一件事。”她安抚地朝着一脸紧张的小护卫笑笑,手,却无意识地将手中的兔肉捏紧到淌出滴滴的油脂。

“你为什么不告诉寿大哥?”话多的小护卫担忧地望着她,见她又开始啃起兔肉,便又好奇地问道。

“告诉他什么?”

“你……明明也很稀罕他啊!”

“……”她手一个不稳,肥兔肉一下子掉进了火里,她啊啊惊叫,若不是阿乐眼疾手快拦了住,她真的就直接下手去火里抓了!

“十三!”

“……因为,我还没资格啊。”她拿树枝挑出已经焦掉的兔肉,毫不在意地继续大嘴大嘴地啃,无论阿乐怎么追问,她却再不肯为小护卫解释了。

在她将她二十年的辛苦换来属于她的那件东西之前,她什么也不要告诉那个男人。

因为,她是那么那么的,稀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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