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佳人甘作贼 第四章 流雪照芳春(1)
作者:秋飞花

“喂,你醉了……”

杜宇在云萝脸上拍了两巴掌,见她眼神迷离,只懂痴笑,当真是醉了,便收敛起面上醉相,将手中酒坛“咣”的一声摔到墙角。

“怎么‘蚊子骨头’,还没有发作呢!”

他一早就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女捕快想要灌醉他,但他杜宇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灌醉的。

他也知道,她一直在寻找机会,想把那个叫做谭一妹的瑶族女人送出秦城去。可是这个天真的女人并不知道,她心中的那点小算盘,对于一个经验老道的西厂番役来说是很可笑的。

唯一出镇的道路上,此时正埋伏着西厂最干练的缇骑,他们就像世上嗅觉最灵敏的狗一样,可以从日出一直蹲到日落。

现在,他们正凭借他们的耐性与韧性,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等待着谭一妹自动送上门。因为他们心中明白——比起安陆城内那些流民,这个叫做谭一妹的瑶族女人,才是他们千户大人心中真正的“肥肉”;只有捉住了她,他们此行的任务才能算是完成!

杜宇现在的心情十分放松。

将上半身舒坦地靠在那墙上,侧过头满意地打量着眼前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傻女人,打量着她裙子上的每一个褶皱,衣带上的每一个布结,以及她随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脯,绯红的脸颊,还有那微闭着的眼晴。

癌下头在她身体上轻轻地嗅了一嗅,便闻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仿若雨后泥土中散发出来的芬芳,既不媚俗,亦不矫揉,只是淡淡的。

眼中忽然闪过他俩初见时的情形。

他感觉到,她当时对自己,似乎有着一种过分的好奇心。虽然她有时候会竭力装作对自己不屑一顾。但初见她那一日,她甘愿承受他的侮辱,一路上蒙着红头巾,始终默默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便是因为心中藏着一份难以言明的情绪吧?一如九年前,他在太乙池畔初见那个,让他后来有家归不得的女子一般……

“回家……我不喝了,我要回家了!”

这时,云萝忽然抬手肘在他的胸口上猛撞了一下。这一下撞得他不止心口,就连胃部疼了起来。

“回家?哼,回家。你倒是可以回家,可是我的家呢?”

他长叹一身,倒下来,躺到她的身边,然后就想起了他离家的那一年。

当时他只有十四岁,因为师父的关系,被送进了锦衣卫衙门。锦衣卫训练之严酷,超出了凡人的想象,可是他最后还是熬了过来。后来他又被调去了西厂,仗着聪明灵巧,昧着良心替西厂管事太监谷大用办成了两桩大案子,终于混成了谷大用手底下的头一号红人

刀口舌忝血的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九年了!

在这九年间,他从一个懵懂天真的少年,长成了一个世故成熟的青年人。当中还有很多很多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故事,仔细一想,都恍如昨日才刚刚发生。

他还记得,离开家的那一天,天上正下着倾盆大雨。翠华山的太乙池上忽然刮起了旋风,把岸畔的梨花树全部都摧折了。梨花漫天飞舞,飘雪般散落到碧透的池水的中央。大哥的心上人,那个远近闻名的“才女”,也是在那个时候跳进池水中的。当大家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大哥站在池边上冲自己破口大骂,父亲则提着他那柄仗以成名的金刀,一刀斩断了手中拎着的他的长袍,并对天发誓,要与他断绝关系……

虽然那都是些不开心的往事,可是一想到能回家,便觉得不算什么了。

只要完成那件事情,只要完成那件事情……

再过几个月或者半年,他就会重新回到他那个在武林中声名显赫的家中去,过上与这九年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日子……

“嘻嘻,你说……究竟对你大哥的情人做了什么,害得他们要与你断绝关系?”

云萝倒在杜宇怀里,叮叮咚咚地拨弄着杜宇那把三弦琴,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除非你先告诉我,周大人刚才为什么差人送来这样一扇屏风?”杜宇模着下巴说。

现在屋子的中央,正摆放着一扇画着“芳春照流雪”的屏风。屏风上梨花繁盛,冰魂雪魄,却是周汝昌刚刚才派人送来的。

屏风者,摒疯也。

难道说那个周汝昌,是在暗示自己不要醉酒失礼吗?

不知道他与云萝之间又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呢?

“你和那个周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干你什么事,你吃醋了?”云萝醉态可掬地咬着手指。

杜宇打着哈哈道:“我这人不喜欢酸的!”

“呵呵,杜千户您是真的健忘,还是在装蒜?”云萝枕在他的腿上,打着酒嗝说,“我问你,五年前,你有没有来过秦城?”

“来过又如何,没来过又如何?”杜宇沉吟了一阵,以手指捋了下耳畔的发髫,模棱两可地答道。

“坦——白地跟你说了吧。五年前,你在秦城犯了一桩案子……被一个女捕快,追了……嗝,追了一个月,追得无处藏身,于是你,绑架了一个书生,来要挟那个女捕快放你一马,可有这事?嗝。”云萝打着嗝癫笑着,说完又用力在他肩膀上捶打了几下,“嘻嘻,您是真的贵人多忘事,还是……在装痴扮傻呢。”

杜宇一把捏住她的拳头,仰起头来“啊”的一声,终于想起来了!

“当年我到陆安办事,因为与人斗气比武,受了内伤。突然来了个女捕快,硬说我是江洋大盗,要来捉我。我空有一身本事,却使不出内劲,只好避开她。谁知道她是个牛脾气,硬生生追了我一个月。后来……”

“后来,她打不过你,你也甩不掉她。于是你突发奇想,绑票了她的未婚夫……你让她出了二十两银子,和一个‘不再缉拿’他归案的承诺来赎回那个穷书生,是不是?”云萝格格笑道。

“那个书生就是现在陆安府的知州周汝昌,而那个女捕快原来就是云妹你。啊,我居然记不得了!”

杜宇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复杂,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讶。

五年前见他们只过一面,事情倒还记得,人的面目,是真的是有些模糊了。

“不是我,是你!”云萝恼恨道。早知他忘了自己的长相,但真的听到他说出,还是感觉不舒服。

她一手揪住他的衣襟,将脸贴上去,“怎么,再看一次,真的认不出么?你倒是忘得干净,我可被你给害惨了!要不是你,周汝昌就不会跟我退亲,害得我现在二十二岁还嫁不掉,成了一个人人笑话的老姑娘!你记不记得,当初我才十六岁,你就跟我说‘似你这般大的女子,在我的家乡都已经当娘了’,可是现在我二十二岁了还嫁不掉,我已经成了镇上最大的笑柄了,我真的成了老姑娘!”

说着说着,她忽然又借机撒起酒疯,双手捶打着地板,号啕大哭起来。好似放贷的终于找到了欠债的,新仇旧恨都要连本带利要一次算清。

“啊——‘蚊子骨头’,终于发作了!”

杜宇一抚额头,又是一声叹息。

想不到自己当初一句戏言,带给她这么多波折。

自觉亏欠了她,刚想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又怕她因此发标,于是停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突然,云萝猛地伸出双手掐住他脖子,一个翻身将他压倒在地。

“当初你还说过,要是我嫁不掉就来找你,可是你这些年都做什么去了?!现在还去做了……”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出口。

杜宇被他掐得涨红了脸,快喘不过气了,俊脸上却还绽着笑,倏地伸出右手食指,在她鼻子上用力刮了一下。

“嫁不掉了不是更好?可以陪着我。如果你想嫁,我也可以娶你。”

说完,探手入她腰底,欲将她从身上托开。

谁料云萝猛地一脚踹到他的月复部,打着酒嗝道:“哼,模什么模,别想乱模!你是饥不择食,现在连丑八怪也要了?”

杜宇月复上吃痛,捂着肚子在地板上来回打了几个滚,心中不免有些火气,心想:这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不给她几分颜色,她就不知道厉害。于是翻身跳起,猛地扑上去,也学她刚才的样子,将她紧紧压在身下。

“漂亮的咱可见多了,还是你这样的‘丑八怪’,求之不得!”

他双手紧紧按住云萝的双肩,面颊贴到她的脸上,用牙齿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摩挲着,喘着粗气。云萝酒劲儿还未过去,只顾哈哈大笑,竟然也不知道害羞,以手肘抵住他的胸膛,别过头去,媚笑了一下。

酒为色媒,真是一点不假。

杜宇借着酒意看她,只觉得她这一笑似霞明玉映,光彩照人,令他浑身燥热,双手发抖,更生出一种晕眩的感觉来。

“你怎么不笑呢?”云萝笑了一会儿,停下来瞠大了眼睛,望着杜宇说。

“我……怎么不笑了。”杜宇愕然道。

“你脸上冷……”她嫣然笑道。

“那你帮我暖一暖吧?”杜宇笑言,更将她的身子搂得死死的,“我这双手,已经好久没有和活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了,更多的时候,与它亲密接触的,不是一张张三弦,一匣匣脂粉,就是一具具冰凉的尸体。“

“你当我是尸体?”

云萝正想发怒,却发现他的面部赤红,表情怪异。骇得顿时全身僵直如死尸,瞠大了眼,嚷嚷道:“啊,慢着!我觉得你……

“觉得我什么?”杜宇低笑,表情诡异。

“其实我早想说了,我觉得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像个男人,你才是姑娘!”云萝说道。

杜宇眼珠一转,道:“无所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只要你肯跟我一起,你就做男人,我就做女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完,俯头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正陶醉其间,那女捕快却突然“噗”的在他头顶拍了一下。

“行了,别太过分!你这个死变态的太监根本就不是男人!你想娶女人也是‘望梅止渴’!”

“你……”杜宇瞬间色变,但看到醉倒在地上的妩媚女子,又耐住性子道:“咱们刚才不是都说好的吗,我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你扮男人就行了。”

“什么,这样都行?”云萝不甚清醒地揉了揉眼睛。

“当然行!”杜宇肯定地道,“只要我们彼此喜欢,谁男谁女,根本不重要!”

“那,我刚才骂你个死太监,你也不生气了?”她问道。

“你觉得我是太监,你高兴骂就多骂骂吧,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气的。”杜宇真的不生气了,嘴角流淌着温柔的笑意。

“你真待我这么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云萝说完面带红霞,眼波流转。

“去,谁要你客气!”杜宇掩嘴一笑,当真做出女儿的媚态来。

这时,云萝身上酒劲已醒了大半。看到杜宇为了讨好自己,不惜扮出女儿家的媚态,心中不由一颤。只怕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找到第二个男人,可以像他这样胡来迁就我,讨我的欢心。但想必他这一招是在西厂时,为了讨好那姓谷的太监演练出来的吧。唉,真是太可惜了!

一时心中爱恨交集,挟怒捧起杜宇的俊脸,就在他面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杜宇吃疼,“哎哟”一声捂着脸从她身上爬起,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哈哈哈,我早就觉得,你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一定娶你!”云萝一说完,心中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报复的快感来。

“是吗,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成亲?”杜宇亦纵情大笑,立即凑过去咬住她的朱唇,双手也不规矩地去扯她的腰带。

“不要!”云萝惊叫着,挣扎避开,却被他抱着在地板上滚了几转。二人颠鸾倒凤,相互,均笑得飙出了眼泪。

突然,云萝面色煞白,“啊——”的一声尖叫,急急推开他,爬起身来,夺门而逃。

云萝一口气逃回驿站,提了水桶直奔井口。明明身上感觉冷得要死,还嫌不够冷!打起一桶井水,哗啦啦地朝自己头上一淋,再提起一桶,朝身边那肉皮球身上哗啦啦地淋下去。

肉皮球咿哇乱叫着跑开,又硬拽着镇上的郭神医回来探替他探病,她便又提了一桶,把那郭神医也泼成了落汤鸡。

“天哪——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他怎么会是……”

“吓,他怎么会是什么?”肉皮球赵六和郭神医一齐抱着头,半蹲着身子,紧张地盯着云萝手中高举的水桶。

“是个男人!”云萝一跺脚,手中水桶“砰”的落地,砸开八瓣。

“那,‘他’是谁啊?‘他’原来应该是个女人么?”郭神医好奇地揪了把自己的山羊胡子,探究地自语起来,“或者‘他’忽男忽女?抑或他外表像女,实则是男……嗯……怕是个阴阳人。”

“我呸!呸呸呸!”云萝说。

“说了半天,这个‘他’到底谁啊?”赵六不耐地问道。

“当然是……那个张君瑞了!”云萝急中生智,白了赵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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