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方醒谁先觉 第三章 咒语
作者:川上

接到尉迟晚的电话时,尉迟延正坐在一层的俱乐部里处理荒废的公事。

电话那头的尉迟晚兴奋地叫:“喂,三哥,我又发现了一本家谱,和以前的版本都不一样哦,这本里面藏着一个不解之谜。”

尉迟晚向来一惊一乍,芝麻大小的事也能被他夸张成泰山般重大。

尉迟延一边敲着电脑键盘,一边随口应:“怎么了?”

“唉,三哥,你配合一下,好奇点行不?家谱上记载,在清代乾隆年间,我们尉迟家差点绝种。那一代有五子,其中四子孤独终老一生未娶,唯有老大为了传继香火随便娶了唐氏,唐氏生下儿子没多久,老大就遇刺身亡。你可知道,唐氏临死前说了哪六字遗言?”

尉迟晚特意卖了个关子,等三哥来问,偏偏三哥无趣,他只好不打自招:“那六字是,五行缺,咒语现。”

唐氏?咒语?

“什么意思?”

尉迟晚得意道:“三哥,你知道当年我为何不顾你们的反对选考古系吗?经过我多年的挖掘和分析,那一代的五子,从老大到老幺,命中各缺金、木、水、火、土。咒语吗,看他们的下场你也该猜到了。”

尉迟延不以为然,“若真有此事,怎么在后世的家谱中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咒语现?”

“三哥,要五行缺,才咒语现嘛!现在,我要向你揭示一个惊天大秘密!当当当当——”

尉迟延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湿,他听尉迟晚“当当”半天吊足胃口,终于催道:“不说,我挂了。”

“哎,别,三哥,你这么聪明,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宾果,正是我们兄妹五人,从大哥到小妹,正好各缺一味,连缺的顺序都不带差,和那一代一样从大到小金木水火土。我想,大哥毫无规律可遁的喷嚏症,二哥的天生盲眼症,小妹的一夜恶臭症,八成都是因为中了唐氏咒。”

大哥,尉迟早,在十七岁那年患上了间歇性爆发的喷嚏症,此症常莫名其妙而来,不明所以而去,一旦发作,非三五日不得歇,非把超人般的大哥折磨成一个脆弱的正常人才肯罢休。

二哥,尉迟来,自出生就双目失明,明明两眼明净如湖水潋滟似春光,偏偏他什么也看不见,好似上帝在最后关头忘记了重要的点睛一笔。

还有小妹,尉迟迟,四年前突然在一夜间臭味熏天,纵是大哥访遍中外名医巫婆神棍,仍是找不出除臭妙方,为此小妹过上了深居简出近乎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

现在,他,尉迟延,竟然也遇到了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

下一个“中咒”的会不会就是小晚?也许,他已中咒也未可知。

尉迟晚在话筒那边追问:“三哥,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咦,三哥,你这么快就支持我了,害我白准备了几篓子话想要说服你这个无神论者!这下好了,连你都信了,那大哥自然不会斥我一派胡言。我现在就跟大哥说,大哥肯定有办法帮我们避祸。”

他可以想见大哥听到后会有多震惊多紧张,不出半个钟头,大哥定会挨个打电话交代他们一大堆注意事项。

丙然,半小时后,尉迟早的声音如期而至:“延,说吧,最近遇上什么怪事了?”

尉迟延暗自叹了口气,就知道凡事瞒不了大哥,只是,在他还没完全确认的情况下,他还不想说。也许,过完今天,一切恢复原样,届时不过是庸人自扰。

“延,若不是发生了什么难以解释的事,你绝不会相信小晚的一派胡言。”

想要敷衍大哥,无异于以卵击石。

尉迟延可以想见大哥这会儿眯着眼不容拒绝的表情,他只得开口:“大哥,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耳朵老听到一个人的声音,除了吵一点外,没什么不适。”

“说详细点。”

尉迟延只得从头说起。

早上车子莫名其妙故障,他没有打的,反而选了地铁,在地铁随手扶起一位站不起的女孩儿,之后这女孩儿的声音就如影随形。

他略掉了女孩儿的姓名以及女孩儿就在万盛大楼工作的事实。

如果让大哥知道,他可能会飞来把女孩儿的家底翻出来彻查,或者把女孩儿所属的分公司迁出万盛大楼。他相信以大哥防患于未然的天性完全做得出这种事。从他听来的对她的了解,如果她是因为这种乌龙怪事受到不公正待遇,她大概会变成暴力食人龙。

很奇怪,明明在一天前还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在“听”了她一天后,他似乎对她有了很深的了解。

呵,了解?他真了解她吗?

如果他对小晚说,他了解一个叫唐半醒的女人,小晚大概会笑掉大牙。

木讷呆板无趣不懂女人心的尉迟延了解女人?笑话!

连打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小妹,他都不了解她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了解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在想什么?

“想”?

难不成,他听到的是她心里所想?

他变成了收音机?

他正好调频到她心声的波段?

他拥有了传说中的听心术?

会是这样吗?可能吗?

看,不过是听多了一个爱胡思乱想的女人的声音,他也越来越会胡思乱想了。

尉迟延捏捏眉心,闭了闭眼。

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被那个声音严重影响到了。

即使现在听不到,他也无法专心工作,连签在文件上的名字也写成了“唐半醒”。

他,真中咒了。

尉迟延从俱乐部回到办公室时,时针指向九,她还没走。

她的加班当真如她所言,毫无意义,除了给地瓜和土豆造成激烈冲突外毫无建树。

尉迟延站在落地窗前看万家灯火,待听到她兴奋地叫“终于可以下班了”,他忙收拾好公文包,快步走出办公室,钻进电梯,摁下25和1。

她欢快的歌声越来越近:“说说说说说你爱我,我我我我说不出口……”

到了二十五层,他把手指停在“开门”钮上,等。

“咦,电梯,等等,等一下。”

她冲进来,一如既往地将视线投注在一米以下,盯着他的鞋小声说:“谢谢”。

他盯着她那头清汤挂面似的黑直长发,扬了扬唇。

若是她抬头发现他是那个被她冠以“披着绅士羊皮的大尾巴狼”,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

这一回,他更仔细地打量她,她确实双唇紧闭,一丝细缝也没露,可她的歌声却充盈了整部电梯。

“口口口口声声地说,对不起我有大舌头……”

他捏着拇指成拳,额际微生薄汗,可是即便他鼓了好几回勇气,“唐半醒”三字仍是卡在喉间喊不出口。

也许,换种方法,也可以。

他鼓了鼓气,暗咳一下,配合她的节奏,用鼻音哼唱“大舌头”。

她一听,后背一挺,“哼”一声后,歌词又改:“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闪闪红星里面的记载,变成此时对白……”

尉迟延忙跟着换调,继续哼:“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你我好像划拳般恋爱,每次都是猜……”

“哼,学我艺,啃我屁,长大当我老徒弟。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

尉迟延停止哼哼。他会的歌很少,刚才那两首还是在大街小巷听多了才被硬灌了两句精华,这首猪的歌,怎么哼?

瞅到唐半醒得意地勾起嘴角,尉迟延也抑制不住嘴边疯长的笑意。

真是个好胜的女孩子。

他也由此肯定他的推测,他听到的果然是她的心声。

般不懂复杂人心的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了解到善变女人的真实内心,若这是咒,到底是喜咒还是恶咒?

或者,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她一路踩着凹凸不平的盲道,一路唱着歌,快乐无比地走向地铁站。

她走路时老目不斜视,与人面对而立时,视线总爱投向一米以下的地面。这样,是不是有点危险?如果有人像他这样尾随在后把她拖入暗巷,她岂不是连对方的鼻子眼睛都瞧不清楚?她貌似戒心十足,实则缺乏防范。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土豆土豆……”

他紧走两步,离她近点,听到她讲:“姐,你到了?等我半小时,我刚进地铁。嗯,好,一会儿见。”

他再次确认她的心声和她的口声完全吻合,他再次肯定他变成了收音机。

或许是他盯她盯得太久,她终于有所觉地扭了下头。

“高个变态男?跟着我干吗,过分!”

她加快步子,小跑着进到地铁站,小跑着下阶梯,小跑着刷卡,小跑着进候车区。

尽避她一路小跑,待她站定后,三米外仍跟着尉迟延。

尉迟延状似不经意般对上她恶狠狠的飞快瞪视,那双桃花般的明媚大眼一点不具威慑力,瞧着反而像是在对她抛媚眼。

如果不是听到她心中的咒骂,他或许真会自作多情会错意。

“臭变态!难不成他才是黑色星期一的压轴好戏?”

尉迟延见她掏出手机,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摁来摁去:“小乐,我被变态跟踪,就是中午与你老板吃饭的那个破金领,叫什么延迟的,我若是发生不测,他是第一嫌疑人。明天要是没见我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你面前,请务必和警察伯伯联系。”

变态食人族?午夜杀人魔?

他不但能听到她的心声,连她幻想的画面,他也感同身受。

如果他对每个人都拥有此项异能,每个人的声音每个人的幻想都被他听到感受到,那他脑中将会是怎样混乱庞杂的景象?

苞在她身后上了车,站在离她两三米远的位置,看她戒心十足地时不时偷瞟他一眼,尉迟延面无表情装作无事。

如果她知道她心中所想被他这“变态”了如指掌,不知她那张小脸会吃惊成何等模样。

他有点蠢蠢欲动的期待呢!

向来没有好奇心的他也会好奇,这种好奇还是生在一个他能完全掌握她所思所想的女人身上,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

尉迟延任她发挥无穷的想象力,想象她将遭遇何等惨烈的祸事,感觉她的惊恐随着她无边的想象逐级攀升。

他同情地瞥她一眼,想象力旺盛也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吓自己,没事也被吓有事。她念念不忘的黑色星期一,是被她自己吓出来的吧?心有忌讳,常把“黑色星期一”挂嘴上,一有不好的事不想接受的事就拿“黑色星期一”当借口,天长日久,造下口业,造出既成事实?

他很想走到她身边递给她张名片,介绍并澄清自己并非歹徒的事实,只怕她会瞪他一眼并跳开三尺大叫什么“变态脑门又没刻字”之类的话。

看,他越来越受她影响,已学会像她一样预设场景。

在认识她以前,他的时间被用来想什么了?

他扫视一圈地铁里的人,他们此刻又在想什么?是不是如同她的一般丰富多彩?

她半阖着眼站在车厢中心线上,双脚分开与肩宽,两臂交叉环胸护于身前,不抓拉环也不找地方靠,面上无波无澜,一心一意在地铁里练她所谓的“稳术”。

若是以前的他,他真是一丁点也看不出她此刻脑子里充满了暴力和血腥。

人与人之间,明明看着那么近,心与心之间,却又离得那么远。

她下车时,他跟在后面下车。她走慢,他走慢,她走快,他也走快,直到在地铁口看到一个与她有三分相似的女子抛下行李把她拥在怀里叫“妹妹”,他才转身回地铁,往回坐一站,回家。

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终至消失,他想他应该已经成功摆月兑第一嫌疑人的身份。

零点过后,黑色星期一结束,他,是否会恢复原样?

患得患失的感觉呵,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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