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总裁索爱记 第15章(1)
作者:霏羽

医院回廊,靳狂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闷头抽烟。

站班的小护士几次想提醒他这里禁烟,每每话到嘴边,都被他阴狠的眼神吓退。

靳狂的额头草草捂上一块纱布,他裹纱布只是因为怕吓到颜夏,而腿上的枪伤仍未处理。

他不肯离开这里,程昀只好把大夫找来,失血过多可不是闹着玩的,“靳哥,我带医生来了。”

“哦。”靳狂直起身,把伤腿伸直。

大夫偷瞄这个凶狠的男人,还没上前,手已经开始哆嗦。

靳狂突然扫向那名大夫,粗声催促道:“动作快点。”

“啊,是、是!”大夫携同身后两名护士,都是胆战心惊。

程昀叹了一口气,“医生,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会中枪伤?不是坏人会长着一张阴沉吓人的脸?大夫敢怒不敢言,拿剪子剪开裤腿。

“子弹不在里面,随便包包行了。”靳狂又说话了。

程昀没好气地说,“靳哥,到医院要听医生的。”

“切。”靳狂把烟凑到嘴边,猛吸两口。

“这位大哥说得对,子弹不在肌肉里,呵,呵呵。”大夫干笑两声。

“那是,我自己开的枪还能没数?”

这个人是不是疯子?没事朝自己开枪……玩?大夫几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护士准备好麻醉剂,正要给靳狂打。

“不要那玩意儿,打上没知觉,怎么走路?”靳狂恶声恶气地说,把小护士吓哭了。

程昀一拍额头,无奈至极,“医生,你消消毒,先给他包起来吧。”看样子,不得到颜夏平安的消息,他是不肯老老实实养伤的。

大夫手脚利落,三两下包好,还打了一个漂亮小巧的蝴蝶结。

靳狂盯着检查室的大门,烟抽完一根接一根。

饼了一会儿,检查室的门打开了,里面传出颜夏的叫声。

靳狂猛地跳起来,揪着大夫的领子,吼道:“她怎么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大夫从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一时吓懵了。

“你他妈的哑巴啊!”靳狂推开他,拉开门,就往里闯。

“哎,先生,你不能进来。”护士拦住他。

“滚开!”靳狂怒喝一声。他循着声音,找到颜夏。

病房里,两个男医生和三个小护士正按住颜夏,正强行给她注射什么东西。靳狂一看就火了,踢开门,冲进去,一把揪起医生,一拳击倒。

“靳哥,你干吗?”程昀架住他。

医生和护士吓跑了,颜夏月兑离钳制,翻身躲到床底下。

“这是什么破医院!黑店吗?”靳狂想到自己若是来晚一步,那针就打到颜夏身上,气得恨不能拆了这儿。

“这是市里最好的医院。”程昀绕到另一边,扶起颜夏。

颜夏惶恐地盯着靳狂,死命往程昀怀里躲。

“颜夏,那是靳哥,他不会伤害你。”不管程昀怎么说,颜夏都听不进去,见靳狂站在那里,开始吱吱小声叫,后来声音渐渐大起来。

靳狂紧抿着唇,叹道:“你陪着他,我出去。”

“靳哥!”

靳狂顿住脚步,回头,却又看到颜夏畏惧的眼神。他自嘲地笑笑,“好好照顾她。”

程昀微皱眉,那个落拓背影一点儿也不像他。他低头,看着像婴儿一般的颜夏,怅然喟叹。

“靳先生,颜小姐只是有些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但是,她目前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医生瞅瞅靳狂的脸色,诺诺地说,“我建议把她转到专属医院,接受专业的治疗……”

“专属医院?专业的治疗?”靳狂声调逐渐扬起,眼神凝着冷冽的杀气。

“是、是的……颜小姐的病属于精神范畴,去精神病院比较……”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靳狂拍案而起。

那个医生向后仰得太急,翻倒在椅子下。

“她很正常,没有病!谁敢提那几个字,我一枪嘣了他!”靳狂气呼呼吼完,甩门出去。

颜夏是正常的!她只是受到惊吓,等她平静下来就会好起来!她还会跟他一起上班,跟他吵架,甚至打他出气!

靳狂没有忘记他赶至仓库见到的颜夏是什么样子。不必多想,他也猜到他们怎样对她!就算他们只是吓吓她,却也勾起她的噩梦……

她能不失控吗?

靳狂踱到病房外,躲在窗后往里瞧。

颜夏屈膝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程昀站在床边不知跟她说了什么,颜夏柔柔一笑,点了点头。

靳狂的心微微刺痛。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无法安慰她,无法给她安全感,这样的男人,难道不失败吗?

他没有办法给她幸福!

这是真的吗?

所以,他必须、他不得不放手?

“你不该让程昀陪着她。”

靳狂转过身,赫然发现江暮站在那里。

江暮走上前,拄着拐杖望着里面的人,“颜夏现在对你的态度,一如当初对我,在建立信任之前,她会远远地躲着你。但是,并不代表你没有机会接近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你放任她和程昀在一起,她只会越来越依赖那个让她感到安全的人,而你,再也没有机会打开她心里那扇门。”

“你都看到了……”靳狂靠着墙,无力地叹息,“你希望我怎么做?她怕我……难道硬要靠近,勾起她更深的恐惧吗?”

“那么,你决定放弃了?”

靳狂眸光微闪,默然。

江暮神情肃然,炯亮的眸中蕴藏着深晦的情感,“说实话,我很高兴。我一直以为依你的性子,只要想要,就会不择手段地夺取,哪怕违背她的意愿、伤害她,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说到这儿,江暮不无狡猾地一笑,“靳狂,你是真心爱上我的宝贝孙女了。”

“切!”靳狂面色微窘,不自在地扭过头。

“呵呵,你肯为她考虑是好事,但是有时候,男人还是要用点强硬手段,比如……她也爱你的时候。”

靳狂心神微震,沉痛的胸口涌起一股复杂的烧灼感。

“明知彼此相爱,却要放弃,那是懦弱。”江暮语调转为严厉,“如果连你都不能保护她,不能替她承担痛苦,那么,颜夏这辈子到此,就算结束了。”

靳狂怔怔地看着江暮,耳边回荡着颜夏的声音——

[我不止一次幻想着,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够拯救我,现在,我才明白,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只有死亡才能带来真正的救赎……我不能死,即使这里痛得无法呼吸,我也不能死……可是……真的好痛苦……活着……真的好痛苦……]

靳狂猛然一惊。

他怎么忘了,她对生命毫无留恋!当这个世上,再没有令她牵挂的人,她会选择毁灭……

靳狂转身,贴着玻璃窗,盯着那抹纤瘦的身影。他若放弃,毁掉的不仅仅是一场爱情,还有她最后的希望!

江暮看着靳狂,轻咳了两声,“小子,要不要老前辈给你指条明路?”

靳狂转头看他。

呼,眼神这么凶,吓唬谁呢。江暮撇撇嘴。不过,为了外孙女的幸福,就不跟他计较了。

“颜夏很善良。”江暮微笑,竟也有那么几分邪恶,“尽情利用她的善良吧。”

善良?利用她的善良?

送走江暮,靳狂一直绞尽脑汁破解这个谜题。

到底什么意思?可恶的老狐狸,就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

“靳哥。”程昀走过来。

靳狂抬头,诧异地问:“你怎么出来了?”

“颜夏睡了。”

靳狂往窗子里探去,果然看到她甜甜的睡颜,“哦。”他坐下,接着苦思。

程昀坐在他旁边,露出愁容,“靳哥,颜夏可能……”

靳狂一愣,等着他的下文。

程昀长吁一口气,说道:“她可能受刺激,有点……不正常。”

“怎么你也说这种话?”靳狂一听就火了。

“不是,你别急……”程昀也不知该怎么说,心烦的蹙着眉,“我跟她说了几句话,可是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似乎也不认识我。我冲她笑,她也冲我笑,我问她话,她只点头摇头,不回答。看着她的眼神,她的表情,我觉得……她就像个四五岁的孩子。”

靳狂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是不是请医生来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行……”靳狂缓了缓神,强忍着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大夫只会当她疯了,把她关起来!”

“可是,总要给她治……也许只是暂时的,吃吃药,就会好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靳狂脑子里想的都是颜夏在精神病院待了两年的事。她好不容易逃出那个地方,他怎么能再送她回去?颜夏很正常,她是正常的!不需要大夫,更不需要吃药!

“我们带她回去,不能在医院待着。”靳狂站起来,急切地说,“先送她回江家,她熟悉那里的环境。也许,睡醒了,她就会变回原样!”

程昀看着眼前慌乱失措的男人,重重点了下头。

二十四岁的大人只有四五岁孩子的智商是什么样子?

纯真无邪。

天真地眨着清澈透亮的眼睛,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同时又带着对陌生事物的惧怕,对身边的事物格外敏感,任何一点异动都让她手足无措。

三十岁的男人面对有着二十四岁成熟外表,心志却只有四五岁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挫败、狼狈、傻气。

她害怕惊叫时,他无能为力,于是挫败。她充满敌意反击时,他乖乖承受,于是狼狈。她获得胜利高兴时,他心满意足,于是傻气。

靳狂每次出现在颜夏面前,颜夏都会躲起来,精神好的时候,会偷看他两眼,精神不好的时候,就没命地大叫,直到靳狂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靳狂变着法地讨好她,可是,对于如何讨一个孩子欢心,他实在是不得要领。只要他送的东西,颜夏不是破坏,就是丢掉。想带她出去玩,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一次,靳狂发现颜夏盯着桌上的蛋糕,眼睛闪闪发光。他以为颜夏想吃,端过去给她。幸运地,颜夏没有逃跑,兴冲冲地接过蛋糕。靳狂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是颜夏第一次收下他碰过的东西。

然而,接下来的事就不那么令人高兴了。颜夏吃了一口蛋糕,小心翼翼地瞅瞅他,机灵的眼珠转得贼快。她竖起小手,招了招,示意他弯下腰。靳狂当然乖乖地低子,结果,颜夏啪一下,把蛋糕扣在他脸上。

颜夏溜得远远的,挑了一个最佳观赏位置,一边笑,一边拍手。靳狂的脾气最多持续了两秒,就被那天真的笑颜扑灭了。只要她肯冲他笑,他愿意天天拿蛋糕“美容”。

所以,第二天,靳狂自备一块体积更大的蛋糕藏在身后,笑容满面地当着她的面,把蛋糕一扣,均匀地涂在脸上。遗憾的是,颜夏的反应,只是眨了眨眼,一脸的嘲讽鄙视。

通过这件事,靳狂明白一个道理——孩子是不能应付的。

靳狂还没想出更新鲜的点子,颜夏的鬼点子已经成形。

这天,颜夏坐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出神地望着树上的果实。靳狂见了,没有多想,矫健地爬上树,摘下一个熟透的果子。只要她高兴,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去摘。

颜夏站起来,从旁边拖过来一个垫子。意思很明显,她希望他从树上跳下来。即使没有这个垫子,靳狂跳树也不会有意外,但,既然是颜夏一片心意,他自然要准确无误地跳到垫子上,才有诚意。

颜夏准备完毕,背起小手。靳狂纵身一跃——

咚——吱——啪——乒——

咚,垫子是硬的。吱,表面不知涂了什么润滑物。啪,靳狂成功滑倒。乒,摔倒的时候后脑撞到树干。

颜夏笑得人仰马翻。

靳狂满世界逃亡那会儿,也没这么凄惨过。他摔得骨头都散架了,勉强撑起身体,笑眯眯地用手托起那个完好无损的果子。

颜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盯着那个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要的果子,怔怔出神。

整人的游戏,如果玩到心生内疚的地步,就失去了乐趣。

后来,颜夏再也不使坏,可是同样,靳狂也再没见她的笑容。

靳狂拎了一篮子的糖果来看颜夏。

颜夏正在她的小花园荡秋千,见到靳狂,她反射地找地方躲起来,却发现小花园没有藏身的地方。

靳狂带着亲切笑容,把篮子放在桌上,便退得远远的。

颜夏瞄到篮子里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糖果,眼睛马上闪起小星星。她拿起一个最大的螺旋状的棒棒糖,剥开糖纸,舌忝起来。

总算送对了礼物。靳狂目光轻柔如水,爱怜地落在她身上,“好吃吗?”

颜夏迅速警惕地瞪着他,想起篮子里还有许多糖果,把桌上的篮筐抢到怀里,保护起来。

“我不跟你抢。”靳狂失笑,笑她孩子气的反应。

颜夏显然不相信他,把篮子抱得死死的。

靳狂想了一下,轻声问:“你喜欢糖果?那我以后带很多糖果给你,好不好?”

颜夏不回答,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知道吗?我住在糖果屋里面,有许许多多吃不完的糖果。”

骗人。颜夏才不相信。

靳狂轻笑,竖起手,起誓:“骗你的是小狈。”

颜夏听他这么说,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看看篮子里的糖果,又看看这个总来惹她讨厌的人,计量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带她去看看糖果屋。

“想去看看吗?”靳狂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

颜夏马上用力点头。

“换件衣服,我带你去。”

颜夏激动地跳起来。靳狂笑了笑,先退出去。

五分钟后,颜夏穿着一件青色碎花连衣裙下来。

这样充满青春气息的衣服,从前的颜夏绝不会穿。靳狂看看她单薄的身子,关心道:“外面天气冷,你穿得太少了。”

颜夏一怔,旋身跑上楼。

不多会儿,她就跑下来,身上罩了一件白色针织衫,脖子上还系着一条丝巾。

靳狂走在前面,颜夏脚步轻快,很快就超过他,还不时回头,眼神埋怨,嫌他走得慢。

靳狂替她打开车门,颜夏坐进去,对这辆陌生的汽车格外好奇,一会儿模模这儿,一会模模那儿。

靳狂上车,看到她兴奋地按着车门上的按钮,不禁好笑,“系好安全带。”

颜夏一愣。

靳狂做示范,拉过安全带,绕过身前,扣好。

颜夏会意,依样画葫芦,不过她有点紧张,老是扣不进去。试了几次不成功,颜夏有些生气,用力拽着带子,可是她越用力,安全带越跟她作对,怎么也拉不动。

靳狂趴在方向盘上很没风度地低笑不已。如果颜夏知道自己当着他的面,做这种蠢事,会不会杀他灭口?

颜夏听到他笑,生气了,要打开车门下车。谁知,她刚才胡乱按那些按钮,把门锁死了。

靳狂不敢惹她,赶忙收了笑,“别生气,你慢慢拉,它就乖乖听你的了。”

颜夏嘟着嘴,轻轻扯了一下,安全带果然听话地拉长了。颜夏惊奇地瞪大眼睛,轻轻拉一下,又突然用力拉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靳狂也不催她,只一味无声地笑。

好不容易,颜夏玩够了,两人才上路。

颜夏碰碰这儿,碰碰那儿,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进入郊区,树林增多,宁静的公路两旁立着枯黄的树木,秋意正浓。蜿蜒上山,车子开进林,前方,就是那栋糖果屋外形的别墅。

靳狂停稳车子,颜夏就等不及跳下车。她仰头看着漂亮的糖果屋,眼里尽是兴奋的光芒。

颜夏张开双臂,围着房子跑了一圈又一圈,欢欣的笑声如铃儿一般。靳狂站在旁边,把她当作风景欣赏。

颜夏大约跑累了,站在最大的巧克力圈下面,端详了半天,突然抱住它突起的部分,张口咬下去。

恶……

颜夏吐吐舌头,小脸皱成一团。

靳狂在那边低头抱胸,双肩抖动。

不悦的视线射向看笑话的人。颜夏狠狠瞪着他,腮鼓鼓的。

靳狂清了清嗓子,朝她走过去。颜夏想也不想,扭头躲到房子后面。靳狂止步,无奈地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颜夏瞪着眼睛不说话。

“屋里有很多真的糖果哦。”靳狂诱惑她。

颜夏果然动心了,但仍是倔强地不肯出去。

靳狂轻轻一笑,拿钥匙打开门。颜夏探出头,看着他的动作。靳狂把门打开,就闪去一边,走到一个令她安心的距离停下。

颜夏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跑出来。她一面留意靳狂,一面往大门踱步,然后一口气跑上台阶,推门进去。

五彩缤纷,琳琅满目。

花园不仅保持原来的样子,而且多了一颗高高的圣诞树。以圣诞树为中心,扯出数条彩带,每条彩带上面都绑着不同种类,不同形状的糖果。糖纸折射出多彩的光芒,亮晶晶的。

颜夏看呆了,这么大的房子里全是她喜欢的糖果,真的是一间名副其实的糖果屋。颜夏走进去,相中一个手杖形糖果,伸手去摘。

被不到。

颜夏向上跳了跳,指尖勉强碰到糖果,却抓不到它。这时,一只大手轻松将它取下,放在她面前。颜夏抢了糖,一溜烟不见了。

不管怎么样,总算顺利把她骗来。靳狂望着树后的小身影,眼神中尽是宠爱之情。

颜夏跪在圣诞树下,摆弄盒子里的装饰品。她将装饰品分类摆了一地,挑自己最喜欢的挂在树上。

这些小玩意儿,她玩了好几个小时还不厌。

靳狂端着杯咖啡,静静看着她。她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她才会收起惶然的神情,做自己喜欢的事……

颜夏突然转头,看了看靳狂,又继续玩。

像个孩子。靳狂宠爱地浅笑。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形是好,还是坏。现在的颜夏把他当作陌生人,什么都不记得。二十年的记忆全部被她抹掉,如今的她只是一张白纸。

也许,这就是她的愿望。

出于私心,他并不希望她恢复记忆。他宁愿从头做起,一点一点获得她的信任,哪怕她一辈子都是一个孩子,他也会照顾她,保护她。

只要她能忘记那些令她心碎的事。

颜夏又回头看他。

“饿了吗?”

颜夏摇摇头,拿起一个熊宝宝,踮着脚挂到树上。

一整棵树,除了最上面她够不到的地方以外,都挂满饰物。

靳狂走过去,为免她害怕,故意咳了一声。颜夏没有反应,寻找下一个悬挂的目标。

“需要帮忙吗?”靳狂轻声问。

颜夏还是没有反应,在一堆彩球中耐心挑选。

忽然,她拾起一个紫色的彩球,抬起胳膊递给他,又指指树上一个位置。

“这里?”靳狂问。

颜夏点头。

靳狂把彩球挂上,笑着说:“还想挂什么?”

颜夏偏头思索了一下,一连挑了好几样挂件,捧在手里,递给他。

“唔,你让我挑?”

颜夏欣然点头。

似乎有人说过,孩子愿意跟你一起玩,就代表她开始信任你。靳狂认真地挑选了一个雪球,挂在树上,“放这里不好不好?”

颜夏同意。

靳狂突然觉得,身为孩子的颜夏比身为大人的颜夏容易相处得多。

信任就是信任,怀疑就是怀疑,她不会罗列出一大堆道理跟他辩论,也不会细数他的罪恶兴师问罪,高兴的时候理你,不高兴就甩脸色,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不必费心猜她的心思。

而且,容易哄,不记仇。

就像现在,他不过是领她参观糖果屋,又给她新鲜玩意儿玩,她就不躲他,不怕他,并且不计前嫌跟他友好相处了。

两个人合作把圣诞树打扮起来。看着满意的作品,两人互看一眼,笑了起来。

“还想玩什么?”靳狂趁热打铁,打算用哄孩子的方法彻底征服她。

颜夏模模肚皮。

“饿?想吃什么?”

颜夏两只手比出一个圆形,又在虚空的圆上切了几刀,假装捏起一块,张嘴吞掉。

她不说话,真是个麻烦事。幸好他悟性高,“披萨?”

颜夏点头。

靳狂笑着去打电话。

颜夏走到客厅,发现电视机旁边有一台游戏机,立刻眼睛闪亮。她转身,对正讲电话的靳狂挥手,引起他的注意。

靳狂看到了,微笑点头。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就打游戏,吃零食。

颜夏不喜欢玩靳狂喜欢玩的游戏,她喜欢一款极为简单幼稚的打蘑菇的游戏,逼着靳狂与她对战,不厌其烦地重复玩。

这可苦了靳狂。游戏又枯燥得要命,害他直打呵欠。这恐怕就是所谓的代沟了吧。

吃完晚饭,靳狂好不容易说服她不再打那个蘑菇。然后,颜夏就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靳狂坐在她后面的沙发,无聊地抽着烟。

颜夏看着动画,还颇颇回头看他,有时候只看一眼,插播广告的时候则盯着他一分钟,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的纯真模样,靳狂以为她有事,就询问她,可怎么问,她都不回答,依然故我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弄得靳狂莫名其妙。

晚上九点的时候,靳狂看颜夏的样子有些困了,就上楼拿被褥。以前,颜夏就害怕一个人睡,他估计,现在的她应该更怕,所以,还是在客厅打地铺的好。

动画片正演到精彩的地方,颜夏看得很专注,等ED响起的时候,她回头,却突然发现靳狂不在了。

颜夏眨眨眼,似乎在确定什么。三秒钟后,她从沙发蹦下来,慌张地四下张望。

这间别墅本来就大,又是敞开式设计,所以看起来特别空荡。

颜夏到处找不到靳狂的影子,立刻急了起来。转身的时候,看到窗外黑漆漆的,还有树影摇动,这下子更害怕了。

靳狂抱着厚厚的被褥下楼,却找不到沙发上的小人。他把被褥放下,到处搜寻,“颜夏,颜夏?”

没人回答。

靳狂心脏一阵紧缩,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假思索,往门口走去,却听到身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靳狂回过身,发现圣诞树的枝叶轻轻晃动,“颜夏?”他走过去,绕到树后,果然看到颜夏蜷缩在里面。

靳狂松了一口气,蹲下,耐心地轻哄:“颜夏,快出来。”

颜夏动了一下,却没回身。

“你躲在里面干吗?乖,听话,出来吧。”

颜夏挪了挪脚,用眼角瞄了一眼,小嘴高高嘟起,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别哭!千万别哭!”靳狂慌了手脚,既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也不敢过去碰她。

颜夏越哭越伤心,左手抹一把眼泪,右手抹一把眼泪,呜咽的声音分外惹人怜惜。

好好的,他不过上楼拿个东西,怎么回来,她就哭成这样?靳狂一头雾水。蓦然间,一道灵光闪过。他想起颜夏颇频繁回头看他的动作……那个,该不会是为了确定他在不在吧?

他上楼去了,她看不到他,以为他把她丢下了,所以……哭了?靳狂无奈地摇头。小孩子的心思也挺难琢磨的。

“颜夏,别哭了,我没有走,我只是上楼拿被子。”

颜夏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真的,我怎么会丢下你呢?”靳狂觉得可信度不够,又补了一句:“你看,我像坏人吗?”

颜夏很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摇摇头。

“就是,我又不是坏人,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说完这话,靳狂也觉得自己有点大言不惭的味道。坏人当久了,有点舍不得这个名头。

颜夏咬了咬唇,点点头。

“那你快出来吧,我们一起看动画片。”

颜夏猫着腰,从树后钻出来。靳狂往后退了几步,看到柜子上的纸巾,向旁边移了一步,顺手拿过来给她擦脸。

哪知,颜夏看到他的动作以为他又要走,突然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

“颜夏!”靳狂震惊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异性恐惧症呢?她竟然主动抱他?!

颜夏扑的力量很大,靳狂又只顾着发愣,身子向后倾,跌坐在地上。颜夏跪在他腿空,顺势爬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搂住,趴下,就不动了。

靳狂渐渐从惊讶中回神,看到身前的小人这么依赖他,不禁一阵狂喜。他轻轻搂着她的身体,轻轻抚模她的脑袋,柔声说:“不怕,我不走,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靳狂感觉胸前的小人动了动,像是在点头。他笑了笑,一股难言的滋味袭上心头,又令他深深锁眉。

最后,只能用力将她抱紧。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靳狂思索了很久,得出这样一个答案——颜夏失忆,那一段黑色记忆也一并消失,异性恐惧症的成因不在,所以,她才会主动抱他。

靳狂为此兴奋得一夜未眠。

但是,他还不十分确定……应该找机会再证实一下。

第二天,天气很好。

靳狂跟颜夏商量,带她去水库钓鱼。颜夏欣然答应,还找来两顶草帽,给靳狂戴一顶,自己戴一顶。

靳狂拎着钓具和水桶,领着颜夏下山。颜夏像有用不完精力一样,这儿瞅瞅,那儿看看,一路也没闲着。

水库形成的湖边,有一块平地,坐在这里,刚好可以饱览山水相依的秀丽风景。

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暖洋洋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靳狂抛出鱼饵,便躺在草地上假寐。颜夏守了一会儿鱼竿,觉得没意思,干脆蹲在岸边拨弄水玩。

寂静的山林,唯有水流动的声音。

靳狂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颜夏玩够水,去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往湖里扔。

扑通——

“你扔石头会把鱼吓跑。”靳狂懒洋洋地哼笑。

颜夏歪头看他,又看看水里那头鱼线,跑到远处去扔石头。靳狂坐起来,无奈地笑笑。她以为跑到别处扔石头,就能把鱼赶过来咬钩吗?

鱼竿顶端的铃铛突然响起来。

两人都愣了。

颜夏跑过来,靳狂爬起来,拔出鱼竿,向后拉了拉。

“呵,真有你的。”靳狂一边收线,一边笑望着她。

颜夏挺挺胸,在胸脯上拍了两把。意思是,这是我的功劳。

“晚上我们炖鱼汤喝。”

颜夏忙不迭点头。

鱼线埋在水里,拖出长长一道波纹。浮标露出水面,然后牵出一条十几厘米长的鱼。阳光下,鱼鳞闪闪发光,摇摆的尾巴甩起一串串水珠。

颜夏指指鱼,然后两手拎起裙摆,坐了一个下蹲的动作。

“人鱼公主?”呃,她该不是想让他讲故事吧?

颜夏点点头,原地转起圈圈。

这是什么意思?靳狂一边把鱼解下来,一边分神研究她的动作。

颜夏越转越远,仰头望着天空,脸上洋溢着欢乐。

“别转了,当心掉下去。”

颜夏听话地停下来,可是,因为转得太久,双脚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湖里。

靳狂正把鱼放进桶里,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急忙转身。

岸边已不见颜夏。

靳狂找到水波翻涌的位置,跑过去,一头扎进湖里。

这是因水坝阻挡而成形成的湖,不似天然湖泊,湖水由浅及深。水库的水离开岸边就是几十米深!

靳狂和颜夏落水的时间虽然只隔了几秒钟,但颜夏下降的速度很快,靳狂入水后,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他奋力向下游,颜夏早已昏过去,一只手没有知觉地高举过头顶。靳狂抓住她的手,反身向上游。

啊出水面,靳狂急忙拍打她的脸颊,可是颜夏一点知觉也没有。靳狂揽着她的脖子游向岸边。

“颜夏,颜夏,你醒醒!”靳狂把颜夏平放在草上,月兑了衣服垫在她脖子下面,双手交叠用力挤压她的肺部。

颜夏一动不动地躺着。

靳狂深吸一口气,捏着她的鼻子,给她做人工呼吸。

凑巧的是,颜夏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靳狂的嘴唇离她不到两毫米,颜夏眨了眨眼睛,意识逐渐清晰。靳狂僵在那里,亲也不是,不亲……有点舍不得。

“啊——”

林子里的小鸟一窝蜂似的呼扇着翅膀飞上天空。颜夏的声音震得靳狂耳朵嗡嗡直响。

颜夏推开靳狂,拔腿就跑。

“该死……”他就不能克制一点?山林这么大,她万一迷路怎么办?靳狂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赶紧去追她。

多亏来时颜夏对环境好奇,留意周围的景色,因此对回别墅的路并不陌生。她在前面跑,任凭靳狂怎么喊,也不理睬。

她一口气跑回别墅,把门锁上。

“颜夏!”靳狂在门喊。

颜夏跑到沙发上蜷坐着。

靳狂没有敲门,他爬上旁边的窗户,看到颜夏害怕的样子,不禁叹息。靳狂回到大门,对着门板说:“颜夏,你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小心着凉。”

颜夏盯着门板,不吭声。

“刚才,我是想救你,就是……人工呼吸,你明白吗?我不是要伤害你。”

原本的大晴天,狂风乍起,飘过厚厚的乌云。

靳狂看了看天色,知道这是雷阵雨的前兆。他扭了扭门把,颜夏从里面反锁了,“颜夏,你打开门好不好?一会儿要打雷了,你一个人怕不怕?”

没有回应。

靳狂在门口坐下,习惯地从口袋掏烟,这才想起,他现在只穿了一件衬衣。靳狂拨拨湿漉漉的头发,倚向门板,“颜夏,我承认,我很想吻你。男人喜欢女人,就会想要亲她,想要抱她。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你放心,我做过一次蠢事,不会再做第二次。”

黑云腾腾的天边,划过一道闪电。

靳狂侧脸,看到窗边闪过一个影子。靳狂轻笑,知道自己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你害怕打雷吗?如果害怕,你可以到门口来,我在这里陪你。”

靳狂话音刚落,倾盆大雨便洒下来。

密集的雨点打得地面噼噼啪啪。轰轰的雷声由远及近,大有把天震破的气势。

颜夏不怕打雷,但是有点怕下雨。

他在外面挨淋……

颜夏抱着枕头踱回沙发。刚刚在湖边,她是很害怕……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他,他对她那么好,送她一座糖果屋,还陪她玩,带她去钓鱼……

可是,他为什么离她那么近呢?当时,她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颜夏看着窗外的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她模模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她待在屋里都觉得冷,他在外面淋雨,难道不冷吗?

颜夏从沙发上挪下来,悄悄地跑到门口的那扇窗子。她踮着脚,看到坐在地上的靳狂……他的样子好可怜……

他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躲雨呢?他的车子不是就停在那边吗?颜夏想起方才他说的话……难道,他是为了在这里陪她?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颜夏的小脑袋瓜不能理解。她走到门边,偷偷打开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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