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田径队有他们自己的项目，干什么让他们横插一脚？XX大还有咱们这个定向社啊！”诗诗皱起眉头，不满地发难。

“哼，咱们这个不起眼的烂社团，能让他们看进眼里吗？再说，田径社多有本事，他们是校队的，训练有素，打的还是学校的牌子，总比咱们这些疯子靠谱吧！”涛涛这话说得很酸，却也很明确地指出了他们这个社团在这所大学里不被重视的程度。说到底，他们就是再热爱这个社团、再喜爱这项运动又怎么样？人家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定向运动社，就是个没什么成绩又为学校创造不了什么利益的三流小团体。

“所以，”女王又一拍桌子，身子压得很低，抬起头，声音低沉地说，“我们得争这口气，告诉他们这个学校还有一个叫定向运动社的，告诉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定向运动，不是随便抓几个人就可以玩的！”

女王说完这些话，站起身子，环视一周，“战书我已经下了！明天下午4点半第七节课结束以后，咱们和田径社的，后山见！为了公平，我会带老师过去，让他和田径社的指导老师定路线设点，你们现在……”她停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品濯，你负责男生，去后山用平时练习的一号线路，现在就过去，你们只有一个是新来的，这一次就先让他看着吧！你特别看一下……李晟赫是吧？他只做过一次，你把需要注意的跟他点一下！明天就是你、涛涛、志铭和晟赫，你们四个上！女生的话，先留在这里，诗诗，你负责跟她们两个新来的讲一下规则，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各位，不管你们是为什么原因加入定向社的，不管是否是自愿，请记住，这一次是攸关这里所有人的比赛，是为了定向运动社尊严的比赛。请在座的所有人，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请为坐在这里那些是真心热爱这项运动、喜爱这个社团的人努力！就这样！现在就行动起来吧！”

晟赫跟着男生们起身，搬起设备，慢慢向外面走去。一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似乎有些沉闷。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个时候，倒是忽然觉得，要是杜尚霖那个混蛋还在的话，可能……”

“志……志铭，别说这种话，我们只要加油，也一样是可以的！”

晟赫看着两个大三的学长，神色异样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微皱了下眉，这种什么都不清楚、糊里糊涂的感觉，不太好！他看了眼走在身旁的涛涛。

他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心思，耸耸肩，对他不在乎地笑了笑，“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也是大一生，比你稍微老一点的菜鸟一只，啥米也不知道！”

晟赫没答话，默默地，一行人走到了后山。

“志铭、涛涛，拿那个一号线路图，我把机器开了，你们去练吧。我在这儿给你们监控，身边跟他说说注意事项。”品濯副社长交代完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夹子，嗯……这个是国际定向比赛标准图例，如果是正式的比赛，地图就会用这些图例表示，不会像咱们平时自己绘制的那样，有时候会标注出一些障碍物。这个你们拿回家去，今天晚上把它记清楚。”

品濯把图纸递给他们，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晟赫和……严君，对吧？”见到他们点头，他才又继续道，“嗯……虽然晟赫跟着练过两次，但基本上，你们两个都算是新手。因为这一次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晟赫你的压力可能会大一些，但是，没关系，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他对他们笑了笑，似乎还算是自信。而这一点，最让晟赫疑惑，相信他？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他可以，为什么这些没认识他几天、甚至一点也不了解他的人，却口口声声地说他可以？这位副社长是，那个小丫头也是。

“要说定向运动，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技巧，实在要我说，就是一点，看好地图，用最短的时间找到设置的点。跑步的速度，看图的准确度，这两个是必备的。至于其他的，举个例子好了，很多时候，你知道最后拿到冠军的人，并不是跑得最快的，而是那些可以合理找到行进路线的人。那可能是天生的方向感，也可能是对地图的熟悉度，其中最最重要的，应该是经验。而经验是需要不断地积累的，也是你们目前最缺乏的。”品濯笑了笑，安抚的意味十分明显，“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慢慢来，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先来做热身运动，一会儿，我带着你们去做一遍，按着我们自己做的线路图，全程做下来。现在，我先跟你们说一下团体赛的规则：在定点越野团体赛中啊，每队参照队内各人的情况选取最佳路线和自由点的分配方法，必到的检查点要像通常的路线一样，必须按预定的顺序打卡，其他那些分散的自由点可以根据每个人自己的安排穿插在他的路线里打卡。目的呢，是能够使全队在尽可能少的时间内完成比赛。所谓必到点团队中每个选手必须按照指定顺序到访的检查点，就像个人赛一样。自由点就是团队中至少一名选手到访的检查点，这个自由点会在一开始看图的阶段就根据地里不同的情况分配给每个队员的。光说一遍，你们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会带着你们做一遍，你们要认真地看，看我是怎么做的、每个动作是怎么样的。老师常常说，眼睛比耳朵可靠，你们自己看，用心地看每一个细节，然后自己去想，我做得合理或是不合理，好的要学下来，不好的要想出更好的办法。厉害的人，都是懂得如何学习别人的长处的！”

品濯拍拍他们两个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们一起努力！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去运动运动吧！”

晟赫跟着起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舒展身体，每一条筋骨的拉伸、每一个肌肉的脉动，这种感觉……他看看身边的冯严君，他的脸上有着舒畅的神情，也许他的心里也有和他一样的想法，身体不会撒谎，心里快乐不快乐，眼睛里看到的，比嘴巴里坚持宣称的，要真实得多！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后山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有看热闹的，有做准备的，难得地定向运动社的活动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

女生组的人已经出发了，晟赫一边作热身运动，一边看着璐妃帮他们准备东西、发卡片，忙得不亦乐乎。

她走过来给他送检查卡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本来不想问，但看她还是笑嘻嘻地一路走过来，还是忍不住问了：“怎么没让你去比赛？”

她把卡塞给他，丝毫不在意地扬起脸对他吐了吐舌头，“不是跟你说过，我的成绩超烂，超没天赋，要不干吗这么觊觎你勒？！嘿嘿！”

“再差……总比才接触这个项目一天的人强一点吧？”他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这样地热衷于这项活动，却说自己做得很差，差到连一个新手都不如，那么还有什么动力可以让她如此坚持？

“哈……那可说不定，哈哈……”她笑着跟他打哈哈，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就又跑到了他身上，“我说你啊，一会比赛的时候，到看图区要好好听品濯学长的指挥，分配给你的自由点要看清楚哦，别拉下了！好好加油哦！傍我争光！”

晟赫挑起眉，对她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到无奈，“你倒是比我自信！”

“怎么，你没自信啊？放心放心，我看上的人不会有错的！”说着，小手又开始不老实，“看看……看看这肌肉，这结识的大腿……哦……多有力，跑起来多么的漂亮……”

“行了你！”晟赫一把拉开她的手，本来是关心她想跟她好好说话的，谁知说不到两句又开始毛手毛脚，哪有女孩子是这个样子的，真是！他从她手里抽走检查卡，转身往起点的控制区走过去。

“好好加油！加油！”

身后活力十足的加油声，让他忍不住摇头，无奈啊……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地扬了起来。

等田径队的出发两分钟以后，他们也出发了。晟赫手里拿着地图，脚下的步子也努力地迈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的意识告诉他自己：你现在在比赛中，你要赶紧进入状态，什么都不要想，集中精力到比赛里……

可是，一切都是惘然。他只是本能地奔跑，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什么路线、什么地图、什么打卡，都是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

“嘿，干什么你？！”

后背被人用力地拍打，这一下，让他仿若如梦初醒。他眨了眨眼，转过头，是涛涛，他皱了下眉，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然后自顾自地超过他跑开了。

苞在涛涛身后的还有副社长品濯，他从他身边跑过，一边推眼镜，一边神经兮兮地对他喊道：“别……别紧张，看好图，想想我昨天做的，找checkpoint，自己设checkpoint啊！到时候别忘了在最后的地方集合再去终点，别忘了！”

他跑走，晟赫的脑子想着他的话开始运作起来，眼睛也慢慢地可以清楚地看进东西，手里的地图、周围的地貌。

对！就是这样。他微微皱着眉，对自己说，好好想想，昨天他是怎么看副社长做的，观察地图，对，拿出指南针找准方向，然后想好他要跑的路线。没错，第一个必到点之后，他的线路里有两个自由点。他抬起头，他的队友们已经四散开，各自去找自己的自由点了。他必须一个人好好地努力，这是一场比赛，一场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的比赛，他又一个team，他要对每一个人负责。这是他的个性，一旦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他讨厌输这个字！

他脚下没有停，眼睛认真地观察。对，没有错，要相信眼睛，在一个打卡点到另一个打卡点之前，要寻找地图上地貌有特色的检查点，也就是checkpoint，以确定这一段路中间没有走错，每到达一个checkpoint要用现实的地貌与地图相对应，准确则说明这段路的方向是正确的。他想起昨天副社长说过的话，他为自己选了三个checkpoint。他继续跑，穿过一段泥泞的山路，是一个路的分叉口，左边有一片白杨树。没错，就是这里，第一个checkpoint。继续往前跑，陆续经过了有斜坡的第二个checkpoint和有一整片矮灌木丛的第三个checkpoint。果然，他艰难地穿过灌木丛，继续同方向跑了几十米后，就看到了他自己第一个自由点的打印器。

他把检查卡片塞进去，然后稍稍喘了几口气。看着那个小小的印，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心里有一种无法名状的成就感。这就是他第一个靠自己到达的地方，副社长说的一点也没错，这样想着，从刚刚一开始心里就有的那种不安和忐忑，慢慢地消散了。心一点一点地踏实下来。好！他对自己说，就这样，向下一个目标进发吧！

二十分钟过去以后，晟赫手里的卡片上，已经印上了为数不少的印。而此刻的他，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也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每跑一步都觉得呼吸困难、痛苦不堪。他眉头紧锁，脸部涨得通红。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真是久违了。以前跑一万米的时候，总觉得最后冲刺的时刻是人间地狱，明明已经到达极限却仍要自己超越。但是现在，他深刻地认识到，比起定向越野，只是奔跑的田径，实在是轻松多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指挥了，可仍要让精力集中、眼睛不时地观察地貌、脑子还要准确地对行进路线进行判断，这……这是在是太困难、太痛苦了！

可是……就在这种时刻，他的身体、精神都在向他发出抗议的时刻，他痛苦不堪几乎要放弃的时刻，他竟然还笑了出来。虽然很难看，但确确实实地，在他涨红的脸上，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他痛苦，却也觉得愉悦。这所有的一切，擦身而过的清风、脚下的步子、手里的卡片、每一次寻找的过程、每一次错误、每一次纠正、每一次到达正确地点的被认同感、每一个印迹的增加，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快乐！他一次一次地被激发出挑战的热情，难以寻觅的地点、难以判断的方位，失败、错误、改正，直到准确地找到，他获得满足，然后还有对下一个更艰难的探寻过程的期待。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比起单纯的奔跑，定向越野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这样想着，隐隐约约地感到身后的脚步声，身体比意识反应得快，脚下的步子频率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他跑着、用力地跑着……直到看到副社长和涛涛的身影。

“快……加油！”

他们冲他喊着，他也奋力地跑到他们的身边，然后停下步子，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跟在他身后的根本不是什么敌人，而是曹志铭学长。

等他们人都到齐，打完最后一个点。身边立刻围了一圈人。

晟赫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他喘着粗气，慢慢地、没有目标地走着。

“哇，你跑得超好的！苞涛涛才差了一分多一点，厉害死了！”璐妃冲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她实在太兴奋了，好厉害！他实在是好厉害！他几乎都没有练习过，就可以跑出这样的成绩，涛涛是他们中间最强的啊，“我没有说错吧！你就是天生要做这个的！你……”

“做得好！”女王从背后猛拍一下，差点没让他吐了血，“牛啊！小妃子眼光真好！可塑之材，嘿嘿……那帮田径队的比咱们早出发，现在还没回来，哇哈哈哈……小子！吧得好！把卡给我！”

晟赫全身都在痛，实在是不想说话，连把卡递出去都觉得分外的痛苦。

他不管身边嘈杂的声音，径自走开。他太累了，没有注意到，女王拿到他的卡时，脸色轻微地变化。

他走在一片草地上，“嘭”的一下仰面躺上去。好舒服！真的好舒服！微风和青草的味道，天好蓝，真的好蓝啊！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仰望过蓝天了？运动后完全舒展开的身体，青草骚动身体的畅快感觉，还有这一片漂亮的天空，自从放弃跑步训练以后，有多久没有这样通体舒畅过了？

“想什么呢？干什么自己笑得这么开心？”一颗小脑袋横空出世，遮挡住了碧蓝的天空。

他懒懒洋洋地不想搭话，明明觉得精疲力竭，但精神却感到愉快。

“嘿，怎么样？定向比干跑步好玩吧？”璐妃笑嘻嘻的，把脸贴得很近，认认真真地捕捉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然后，她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他笑了，她真的、真的好开心，开心得好像可以飞上天。

“请问李晟赫选手，”她把手握成拳，贴近他的嘴边，一副神采奕奕，中气十足的样子，“第一次成功完成比赛的感触是什么？”

奇怪，她为什么总能这样精力旺盛，像是不知疲倦的样子？他扯了下嘴角，轻推开她的手，想说什么，“你……”

“李晟赫……李晟赫，快过来！”

女王的声音很急，璐妃直起身子望过去，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晟赫一个“咕噜”跳起来，迈开大步走过去。

“李晟赫，是吧？”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说道，“你看一眼这张卡是你的吧？”

“好好看看！”

社长和副社长都在，女王没再说话，品濯倒是一直猛擦汗。

晟赫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但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他认认真真地看了那张卡，确定地点了点头。是他的，没错！“那行！”老师把卡抽过去，转身拿比划了两下，又递给他，“你成绩作废啊！签字吧！”

“为什么？”他不明白，立刻追问道。

“你点没打全，看看……”老师举起另外一张卡，让他做对比，“你比别人少一个印！”

听到这话，晟赫感到一阵凉意从脚下蹿过，“成绩怎么算？”

“嗯……这个，可能还要商量一下，一般来说，你的成绩作废，那么你们全队的成绩相加然后乘以……”

“行了！”女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去那边休息吧！这儿交给我就可以了！去吧！品濯你带他过去！”

“不，我要问清楚……”

“我说让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快点！品濯！”女王发怒了，用力地把他推开，示意品濯带他走开。

“等等……”他不死心，还要追问，但品濯用力地拉着他走，这一拉一推之间，他已经被带开了！

“走吧！没关系的！你是新手，犯错误是应该的，别放在心上！”吴品濯拉着他一边走，一遍唠唠叨叨地安慰着。此时晟赫的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去。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打转：成绩作废啊！作废……你落点了，落了……你输了……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