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大侠不癫狂 第6章(1)
作者:赖刁刁

咱们的薛飞薛少侠,在这人生的十八载来一直自认为向来心地善良为人诚信品行端正素行良好的薛飞薛少侠,此时此刻,却蹲在徐州府大牢的墙角边,默默地望着前方的木栅栏,微微敛起眉头,一副智者沉思的模样。

当楚青带着肉包子进入牢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只见蹲在墙角的薛飞,微微抬起头,屏息凝神,平日里总是上扬的唇角此时严肃地抿着,而那平时看上去挺逗乐的黑亮的眼里,此时竟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睿智。

“睿智”这两个字蹦进楚青的脑海里之时,让他顿时为之惊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随之一滞。哆嗦完了,楚青又开始觉得好笑。虽然薛飞有时候能语出惊人、说出令他意外的质朴道理,可是这时而挺机灵时而傻呵呵的娃儿,怎么也跟“睿智”二字沾不上边。

想到这里,楚青更觉好笑,走进牢中,轻声笑问:“在想什么?”

“没,”薛飞没看他,眼光偏也不偏,仍然皱着眉头紧盯着木栅栏,“一会就好。”

“一会就好?”楚青更是生疑,“好什么?”

只见薛飞眉头紧锁,语调是难得的严肃:“一会就能数好了……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楚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傻小子是在数栅栏。他顿时哭笑不得,“你数这个做什么?”

一边说,楚青掏出肉包子,放在薛飞眼前,“喏,饿了吧。”

肉包子果然立刻吸引了薛飞的注意力,他一把伸手抓过,喜笑颜开地咬了两口,这才鼓着腮帮子抬头望楚青,“谢谢楚大哥!不过我刚刚还差一点点,就能数完这一遍了。”

“慢点吃,不急,”望着薛飞狼吞虎咽的模样,楚青不禁浅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而后又想起他方才的说辞,“这一遍?难不成你数了不止一遍了?”

“是啊是啊!”薛飞啃着包子猛点头,“七十三根竖条儿,十四根横条儿,还有一根破了半截儿的。我已经数了二十一遍了。”

“……”楚青顿时无语。瞪大了眼望着薛飞,好似从来没见过他似的,半晌才回过神,讶道:“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薛飞撇了撇嘴,放下嘴边的包子,“不做什么。只是坐牢太无聊了嘛,总得想点什么打法时间……”

听了这句,楚青更是无言。薛飞这牢狱之灾,来得实在莫名。其实说到底,最初也不过只是因为坐在门槛上这种小事而已。可到最后两方越说越离谱,竟上升到了“自甘堕落魔道”的高度了,唉……

一声轻叹逸出唇外,楚青再望啃包子啃得正欢的薛飞,顿觉愧疚。如果当时他不是耍性子不愿相陪,事情定不至如此,还害得薛飞受了那紫云派掌门方崇一掌。想到此处,楚青更觉得心中难安,轻轻拍了拍薛飞的肩膀,“伤还要紧吗?等出去之后,我带去见‘鹤翁秋涧’的苏医师,让他帮你查查。”

三口两口地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一口吞下,薛飞抬起两条胳膊活络活络,然后冲楚青咧开嘴角,“楚大哥你放心啦,我没事。上次不小心从山上摔下去也没什么事儿,躺了一个月就好了。疯师父说我就跟那蟑螂似的,打也打不死,强着呢!”

“那就好,”楚青微觉放心,看薛飞又有抬头望呆的趋势,于是笑道:“你莫急。现下时机不对,还没法儿放你出去。再等等,等下个月初的道武义会在府中召开,届时正道各方高人前辈前来,人多手杂,这里的守备必会相对懈怠。到那时候,我与小妹再偷偷带你出去,你莫心急。”

“嗯,好!”薛飞乖乖点头听从安排,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妙,“楚大哥,迟一天早一天出去,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啦。可我怕疯师父和二师傅会担心,你能替我给他们捎个信,让他们放心吗?”

“好。”楚青想也不想地笑着答道。

然而,令楚青和薛飞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信不送倒还好,送到了,反而倒惹出了轩然大波。

就在道武义会召开的前几天,那一头长命山上的吴子风,当他接到楚青对薛飞未归一事的解释、并请他二位放心的信件之时,已然做出不该的决定。

千里繁云,清淡的白。山风吹动鬓角,吴子风靠在茅屋的墙外,望着前方崖边那传说是天外飞来的巨石。印象之中,某个又蠢又傻的徒儿,总是喜欢穿着辛辛苦苦地洗出来的干干净净的白衣衫,然后站在那石头上,冒充立于云间的先天高人。

那臭小子上山学艺也有近两年,剑法还是那么烂,倒是乱七八糟的歪脑筋动得多,成天想着当大侠做高人,真是蠢到极致!

吴子风不禁在心中如此评价自家的傻徒弟。想到最初那臭小子上山,硬抱着他的裤管不松手、仰着头满眼睛星星地望着的模样,吴子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抽完了,又觉得心头憋闷。只是现下就算一剑鞘丢出去,却连个可供敲头的人都没有。也不会有人抱着头“哎呦”地叫唤着,一边瞥来哀怨的眼神。

想到这里,吴子风冷冷“哼”出一声来,转身不着声息地轻推柴门,轻轻地踱入茅屋之中,脚下无声。

罢跨入屋中,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吴子风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确定友人仍是在安睡。手下难得轻柔地将被褥盖好,吴子风行至桌边,想为友人备上一杯茶。可触及茶壶,方想起那个烧水的臭小子不在山上多日。

抽搐了一下嘴角,吴子风放下水杯,转头再去望在此养伤的友人。片刻之后,他捉起立在墙角的不戒剑,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身后传来????的声音,只听那人翻身下床,轻轻道出三个字来:“我也去。”

吴子风冷哼一声,也不回头,“哼!你这破身板,还想去何处?给我在山上老实呆着!”

薛无名直起身,披上衣衫,提起长剑,“凭什么你去得,我去不得?”

吴子风恨恨转身,望向友人熟悉的面容,“喂,你这家伙,是不是什么事儿都得掺一脚?他是我徒儿,与你何干?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先把你那该死的伤养好,再来烦心别人的事儿?”

“谁说与我无关,”薛无名淡淡回应,“既然他尊称我一声‘二师傅’,我便不可坐视不理。”

吴子风狠瞪一眼,“你!你非这般牛脾气,是不是?”

薛无名淡淡一笑,“说到固执的牛脾气,你无资格说我。”

“……”吴子风一时为之气结,只能冲那人吹胡子瞪眼。

薛无名再不多言,只是踏上那通往山下的路。吴子风伸手欲拦,却被那人闪身避过,淡淡丢下一句:“同进,同退。”

山风吹动二人的衣角。面前的友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深知对方固执起来,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石头脑袋。向来嚣张行事、不管不顾的吴子风,此时却叹出一口气来,“你可知,去了,就无路可选。”

“我知。”

“你可知,此路正邪皆不容。”

“我知。”

话已至此。短短两个字,友人的心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他知晓此行无疑是断了所有后路,他更知晓这条路正邪不容。可他却固执地坚持,同进,同退。一如当年初见之时,立于他身侧共杀敌。一如他那日所说,同路而行,长伴相随。

“……”吴子风再没言语,也不再阻拦友人的跟随,只是大步踏上蜿蜒山道。

山道曲折,石阶崩乱,青苔湿滑。他二人皆知,这条路不好走,一旦踏错就将跌下山底,再无回头的可能。

可那二人,却甘选这曲折又狭隘的小路。

原因无他。

哪怕曲折,哪怕蜿蜒,哪怕崎岖难行,却是那不妥协之路,随心任性之路。

无怨无悔,我走我路。

十月初一,桂海飘香。道武义会今日举行,徐州府上下忙成一片,家仆形色匆匆,访客来往如织。

楚钟秦负手立于院门,不时和前来赴会的正道高手笑谈两句,内容无非是些客套,并对武林形势及《太平约》一事的肯定与商讨。

苞随在楚钟秦身侧的楚青,眼见一时半会父亲月兑不开身,于是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一步,又一步。待到转过长廊,才转身一路疾行,急急向后院奔去。

那一头,楚芳星早已在院府后门之处等候多时,“大哥,准备妥当了!”

说罢,楚芳星将先前早有准备的两套紫云派衣饰丢了过去。

“好。”楚青伸手接过,点了点头,迅速披了外衣。

楚芳星一边将丝巾系在脑后蒙面,一边狠狠地抱怨:“谁让那紫云派的方掌门下手也忒狠毒了!我倒要看看这下子他想什么话儿开月兑。”

楚青笑而不答,迅速穿戴收拾,蒙上面。二人再不多言,径直向牢房疾行而去。

因紫云派是最早签署《太平约》的武林正道之一,再加上紫云掌门方崇与楚钟秦素来交好,守备牢房的差役对两位“紫云门人”甚是恭敬。然而,当差役这一句“有何贵干”刚问出口,就被其中一人一手刀敲在颈子上,顿时晕了过去。

楚芳星抢着进了囚室,眼见薛飞正望着木栅栏行他每日的必修功课——数数,楚芳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呆子!还愣什么,走啦!”

听到楚芳星的声音,薛飞立刻回神,赶紧“哦、哦”地应了两声,跟着往外走。

楚青走在最前面开道,就当三人一路要闯出牢房之时,忽见家丁急急奔来。楚青三人闪身避在墙后,只听那边的家丁向差役交代:“大人命人赶紧押那个薛飞去正殿,说是要和他师父当面对质。”

“啊?疯师父来了?”薛飞大惊,下一刻立马皱了眉头叫不妙,“这下糟了糟了!疯师父来这里做什么?他最看不惯那些正道了,凭他那脾气发起疯来没人拦得住,到时候万一几句话不合打起来怎么办?”

这番话也正是楚青担心之事。此时此刻,若是吴子风见不到徒儿,必要发火剑指武会。楚青微一思忖,“咱们回囚室。”

三人移回囚室之内。楚青与楚芳星躲在一旁隐角,不多时便有差役来提人。楚青与楚芳星抢在衙役之前闪出大牢,扯下紫云门人的衣饰,拦在差役和家仆的面前,说明由他二人护送薛飞前往道武义会的正堂。

道武义会,乃是由朝廷派任徐州府举办的武林人士的集会。出席道武义会的,大多是早已签下《太平约》的武林正道门派,还有一些是特地趁此机遇前来表明立场、签下《太平约》、正式加入正道行列的武林闲散浪人。

这个道武义会,一方面是摆足了架势,造出一个签约仪式,用以体现朝廷和武林正道一条心、安社稷、保万民。另一方面,则是趁正道门派积聚的机会,由徐州府传达朝廷的旨意,要求武林正道各门派配合,剿灭如天一流等武林邪魔外道。

当楚青带着薛飞赶到正殿之时,只见大堂之中人头攒动。

堂外的,聚的是各门派的普通弟子以及一些不入流的江湖小角色。而堂内,坐在椅子上的,皆是各派掌门前辈;站着的,多是该派数一数二的得力弟子。是以这厅堂虽大,却仍是被塞得满当当,只在中间空出一块地儿来,作为片刻之后的签约仪式而用。

楚青与薛飞费了半天工夫,才越过层层人墙。才往大堂之中看一眼,薛飞就呆住了——

只见在那大堂正中,赫然立着两人的身影。

疯师父的脊背挺得直直,单手执不戒剑,将剑鞘支在地,透过额前乱发睨视众人,不屑与鄙视的意味尽显。

二师傅负手而立,身形虽瘦削,身形却挺拔。只见他眼微低垂,不言不语,手中虽无无名剑,但就那一柄普通防身长剑,负在二师傅背上,却像是忽然之间有了光彩一般,透出无可比拟的剑寒之气。

这般气势!就是这般气势!见疯师父和二师傅这般的动作神态,其中透出不可置疑的强大气势,就是他平日最最崇拜最最敬佩的气势——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气势!

薛飞顿时眼里发散出无限膜拜的明亮之光,恨不得一把冲上去抱住两位师父的裤管。

旁边的楚青瞥他一眼,一见薛飞一幅双目放光的模样,顿时觉得脊背一寒,赶紧伸手拽了薛飞的衣襟,以提示他现下的场合。

然而楚青这番好意,薛飞却未能领略。眼见两位师父到场,薛飞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异常感动,“疯师父!二师傅!”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虽然此时的薛飞一点儿也不伤心,但是异常激动的心情,硬是让他黑亮的眼里闪出水光来,“疯师父,二师傅,徒儿好想你们。”

“臭小子,少给我丢人现眼,”吴子风瞥他一眼,狠狠地说,“拿出点气魄来!别给我们丢脸!”

“嗯!”薛飞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把用手背抹了眼睛。也学着两位师父那样,把脊梁骨挺得笔直笔直,“疯师父,二师傅,徒儿没给你们丢脸!薛飞谨记疯师父的教诲,仇必报情必还!徒儿虽然打不过那老山羊,可是也吐了他一脸口水!”

“干得好!”吴子风一巴掌拍在薛飞背上,“输人不输阵,没给老子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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