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相思意 第二章
作者:云深

春阳暖暖的照着并肩坐在大石上的一双人儿。

石磊瞇着眼,看着平静的水面上,粼粼微波泛着金光,口中衔着一段芦笛,断断续续的吹着。

他坚持--美妙的曲子,可以引来鱼儿上勾。

小初手中握着钓竿,抱怨地转头看他一眼。“磊哥哥,你把鱼儿都吓跑了。”

“喂,妳敢说我吹得难听?”他架着她纤细的颈项,威吓的问道。

“好听,好听!”小初立即屈服于恶势力,谁教她人小力不如人。“是鱼儿不懂得欣赏。”

“小初妹妹,妳真是我的知音!”意思是只有她受得了他发出的噪音。

听过这么许多回,她当然知道他五音不全啊!许是听过太多回,也渐渐觉得悦耳了。

总比他呆头呆样地学着他的启蒙师傅摇头晃脑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要强吧!

她没教会他钓鱼,他倒是教会了她读三字经。

小初的爹一开始教她习字,用得可不是三字经、千字文,而是:

笆露清毒蔻藿香,茵陈滑石木通菖,芩翘贝母射干薄,暑疫湿温为未尝……这些她都背得极熟。

磊哥哥还教过她“书中自有颜如玉”,他读了那许许多多的书,是否就为找那许许多多的颜如玉?

小初怏怏不乐的蹙眉。

“怎么啦?什么事让妳不开心?我真吹得这么难听?好吧!不吹就是了。”他随手把芦笛往水面一拋。“笑一个吧!磊哥哥喜欢看妳笑。”

“磊哥哥,”小初仍微皱着眉。“男子是不是都喜欢美人?”

“是啊!”美色人人爱,这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那我……是不是美人?”她忐忑不安地问了句。自己平日从水中倒影见到的是一张挺顺眼的脸孔,算不算是美人,她可不知道哇!

“当然是啊!”相识这一年来,小初由一个稚气的女娃渐渐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十足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了。“我的小初妹妹若不是美人,世上再没有女子敢说自己美了。”

“真的?”小初半是欣喜半是不信,磊哥哥会不会只是安慰她?

“当然啊,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那美人是怎生模样?磊哥哥说来听听!”

怎生模样?这个石磊可不曾细想过。家族中也有几位表妹表姊的,长得也不算难看,他可从不曾替谁冠上美人的封号。

“就是妳这样。”怎么看怎么顺眼。身量儿娇娇小小的,脸蛋儿小小巧巧的,不如此,哪能称得上是美人?

“那……磊哥哥可喜欢我?”她吞吞吐吐的继续问道。

“当然喜欢啊!”这还用得着问?

“那……磊哥哥可要娶我这个美人为妻?”她羞得粉颊颈项一片嫣红,却仍忍不住问出口。

石磊闻言大笑,小泵娘居然向他求亲,恁的大胆!“我说小初妹妹,妳今年才几岁?就想要嫁人啦!”

哪有!她不是想要嫁人啊!她是想要嫁他啊!

石磊的取笑让她的脸蛋儿越发通红,她羞恼地起身就要逃回家。

石磊忙拉着她的手。“妹妹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笑妳的。”只是这种事怎么说都该由男子开口啊!

“人家……人家……是说将来,又不是……又不是……现在就……而且人家年纪也不小了,就快十二岁啦!”她不满的又加上两句。

“别恼了,皱着眉头就当不成美人了。我不娶妳还娶谁呢?一等妳长大成人,我就把妳娶进门,好不好?一天都不耽搁!”

说得像她等不及似的!等等!罢刚她可没一言半语明明白白的说要嫁他啊!

“是谁说要嫁你的?我可没说!”她倒是理直气壮。

“原来妳没说啊,那我可要娶别人啰!”他开玩笑的答道,女孩儿说话就爱口不应心。

“你……你欺负人!”小初红了眼眶。要娶别人这种话,他怎么可以轻轻易易就说出口?

石磊轻抚着她白女敕女敕的双颊。“我哪里舍得欺负妳?这么爱哭,还说自己不是个娃儿?”

“还不都是你惹的!”小初不满的嘟嘴抗议道。

“好好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来,笑一个,磊哥哥赏妳糖吃。”

小初破涕为笑,唇边漾出一朵甜甜的笑花。“我都十二啦,谁还来跟你讨糖吃?”

“好吧!妳是大人了。大人不吃糖,那我今儿个带来的桂花糖藕只好自个儿吃了。可惜莲藕刚刚上市,是我让厨娘特地买回来做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小包打开,桂花的香气和着糖蜜的味道飘散开来。小初妹妹哪里能拒绝得了这美味,他还不知道她吗?

眼见石磊大口一张,三两下就要把糖藕吃光。“我要吃,我要吃!”小初着急的喊。

石磊怎会跟她抢,小女孩才喜欢这种腻死人的甜点。他把送到自己嘴边的糖藕转了个弯,送进她的樱桃小口。

小初满足地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咽了下去。“你不吃吗?”

石磊微笑不语,又喂她吃了一口。

“真的……好好吃!”她咕咕哝哝地边吃边说道。

那张小嘴一张一合,他心满意足的看着她吃完最后一口。他把手伸进水中,洗净手上的糖汁。

“帕子。”

小初听话的掏出怀中的绣帕递给他。

石磊把帕子浸到水中,拧吧了在她的小脸上细细擦着。

“磊哥哥……”她双手托腮,双眸晶亮的唤了一声。

“啥事?”

“你长得真好看,书上说的绝世美人就是你这个样子吧!”

石磊忍俊不住,噗哧一笑。“我又不是姑娘家,妳胡说八道些什么?把我当成女子吗?”

“是女子有什么不好?你若是女的,咱们就不用再顾虑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不是很好吗?”

“小傻瓜,”他捏了捏她娇俏的小鼻子笑道:“咱俩要都是女子,那将来怎么成亲?我怎么和妳洞房花烛?”说到最后一句,石磊脸色有赧然。

“哇!磊哥哥脸红了耶!”她取笑道:“洞房花烛有什么好让人家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两个人一块儿吃喝,一块儿睡吗?再也不用离开你,一个人回家去,好孤单哪!”她说得十分向往,巴不得那一天早早来到。

那天真而大胆的言词,让石磊的脸色越发赧红。小初还不知道洞房花烛是怎么一回事,他可是一知半解了。“等到那一天妳会比我脸红得更厉害,信不信?”

小初怀疑的瞅了他一眼。“为什么?”她专心想了一会儿。“是因为烛火太热了吗?”洞房花烛,这四个字总是连在一起的,可见得到了那一天,烛火是很重要的。

石磊低笑了一声。“会很热很热的。”

小初仍是下解。“那等冬天再成亲,不就好了。天气冷,就不怕太热了。”

石磊毕竟不能对一个小泵娘解释得太仔细。反正等到那一天,她就什么都知道了。等到那一天……唉,他的小初妹妹为什么还这么年轻?他几乎要等不及了……

“小初,妳十二岁生辰是那一日?”这是他第一次为她庆贺生日,可不能马虎了事。

“就下个月初三。”

“妳要什么礼物,磊哥哥去找来送妳。”是胭脂水粉还是珠宝首饰?女孩儿喜欢的不外是这些东西。不过他的小初妹妹从不涂脂抹粉的,就是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蛋,他也就爱她这模样。一头乌黑的青丝也总是编成两条整整齐齐的辫子在肩上晃荡,简单俐落,可比他见过的其它姑娘,梳了个什么云髻、堕马髻,又是步摇金钗,又是花儿蝶儿的,好看许多。

“到了那一天啊,”她要的礼物老早以前就想好了,只是怕为难了他。“磊哥哥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整整一天,可以吗?”她期盼的说道。

他们现在虽三五天便见一次面,可总是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她得要回家照管那些药草,石磊也得回家去念书,或是跟着他爹出去谈生意,没法待得太久。

“当然好。”这种重要的日子,说什么也要告假。他坚持的话,爹也不会反对的,他已经算是个大人了。虽然家里没有人知道,他老往外跑,是来见一个小泵娘。她可是他最珍贵的秘密,他一点也不愿和别人分享。

“真的可以?!”她高兴的搂住他的肩,在他颊上亲了一下。

石磊把她正欲退开的小小身躯带进怀中,低头在她小巧嫣红的唇瓣上轻触了下。

两人蓦然同时红了脸,手足无措的分开。

小初抬手轻抚着唇瓣,俏悄地抬头偷瞧了他一眼,又飞快的垂下头,心跳声咚咚咚的,听得好清楚。她一手压着胸口,想让它跳得慢些。

“妹妹……”他温柔的低唤了声,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你……”她想问他为什么,却又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妳生气了吗?”他小心翼翼的问。她还这么年轻,他是不是太急躁了?

小初摇摇头。“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对你生气的。”她信赖的道。

石磊安心的叹了口气。“快午时了,我送妳回家。”再继续待下去,似乎不太妥当。他还想再做些什么,比刚刚更多……

“嗯。”她点点头,像往日一样,把小手放进他的大掌中。他的手心烫烫的,让她好不容易乎息下来的心跳又变得不规则。“磊哥哥,你发烧了吗?是不是受了风寒?”她担忧的问。奇怪,这几日天气一直都十分暖和啊!

“没事的。”石磊搪塞地道。

小初仍是不放心。“回家后,记得让厨娘帮你熬些祛风寒的药汁……”

天色才些微儿亮,风有点冷。石磊轻快的走向通往河边的路,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坐在临水的大石上。背对着他,手托着颊,似乎正专注的凝视水中的倒影。

“小初妹妹,今天怎么这么早?”他清朗的声音在风中传得很远,却似乎进不了小人儿的耳中。她并没有起身,反倒把头垂得更低。

奇怪,小初妹妹今天是怎么回事?往常她总是比他来得晚。今儿来得特别早,却理都不理他?

他疑惑的快奔到她身边。“怎么啦?什么事不开心?”

小初仍是不抬头,一径儿地掩着脸颊。

石磊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转过她的身子,只见泪水从她眼中下停的滚落。

“怎么回事?”他慌张的问。“谁欺负妳了?”他想要拉下她紧摀着脸颊的小手,她却怎么也不肯放开。

“磊哥哥,”她语带哭音的开口。“人家昨天早上煮饭时,一不小心让开水烫伤了脸,留下一道好丑、好丑的疤,怎么办?爹说女孩子家脸上破了相是找不到婆家的……”

石磊失笑,就为了这种小事?“唉,妳忘了吗?妳早就找到婆家了,还担个什么心?”

“可是……可是……人家现在脸上多了一道疤,不是美人了,磊哥哥还会喜欢我吗?”她仍是满面愁容。

“我的小初妹妹,就算妳脸上多了十道疤八道疤都还是个美人。”他安慰道。

“十道八道都还算?”小初仍是皱眉。“那如果是十一道十二道呢?”

好爱追根究柢的小人儿。“妳放心,我怎么会嫌弃我最可爱的小初妹妹呢?喏,放开手让我看看。”

小初终于听话的放开了手。

“还疼吗?”他怜惜的轻触着那道粉红色的伤痕。“怎么不小心点?”

“人家……人家那时候身子不舒服嘛!一失手就……”她越说越是脸红。

爹爹前两天告诉她,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就快可以嫁人了,而且还准许她看那些从前不准看的医书。

她已经知道了洞房花烛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比磊哥哥知道的还更多……

“妳病了吗?”他轻轻责备道:“那怎不在家好好休息,还大清早就跑来?看过大夫没?”

“人家没有生病啦!只是……只是……反正爹说那是正常的。唉呀,你就别问了!”

石磊看着她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模样,大概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呵,他的小初妹妹是个姑娘了。

“很难受吗?”

“也……也不是……”她吶吶回道,仍是红着脸不敢看他。

石磊在她身边坐下,把她拉进怀中,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肩,一手隔着衣衫在她的小肮上轻抚着。他虽是男子,府中女眷众多,他倒是无意中听过一些。

“磊哥哥……你……你……”她羞涩的把头埋在他怀中,话说得零零落落。

“有没有好些?”小初没有母亲,这种事他这个未婚夫当然义不容辞。

小初朦朦胧胧的点头,磊哥哥待她真是好。她双手环着他的腰,闭着眼,舒服得几乎要睡着了。

饼了好一会儿,石磊觉得身上热得几乎要烧起来了。一定是太阳太大了,他烦躁的想着。

“小初,醒醒。今天天气太热了,我想去游水,妳自己坐一会儿。”

“啊?”小初睁开眼睛。“河水还很冷,你会着凉的。”

有她在身边,他那会着凉?“妳别管!”他粗鲁的说道。三两下月兑下衣衫,他光着上身跳进水中,还好,河水真的够冷。

小初手支着下巴,专注的看着水中那条矫捷的身影像条鱼似的上下起伏。

唉,以后再也不能着内衫跟着磊哥哥下去游水了……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好意思?难怪洞房花烛,一定得在晚上……

手指轻抚着脸上的伤痕,磊哥哥说过不要紧的,就算留下疤也没关系。他说过的,磊哥哥当然不会骗她……

“雨下得这么大,妳还来?”

小初从油纸伞缘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沮丧得几乎要哭出来了。老天爷就这么不给脸么,今天是她的十二岁生辰呢,眼看这大雨是要下上一整天了……

“你不也来了?”她没什么好心情的回了一句。

“就是知道妳一定会来,我才来的。”

“今天是人家的生辰,你答应过陪我从日出到日落……一

“妳见着太阳出来了吗?”

是没有。小初失望地摇摇头,磊哥哥恐怕立刻就要送她回家了吧!这可恶的雨!她的生辰全都泡汤了。

“跟我来。”他抓着她的手,往林子里走。两人手中虽各自撑了把油纸伞,遇到这种倾盆大雨,也没什么管用。

小初不明所以的跟着他的脚步,穿过树林,来到另一段河边的一处空地。

那儿立着一座小小的木屋,从门口望进去,可以看到床铺、桌椅一应俱全。

“太好了,有地方躲雨了。”

“可惜简陋得很。”他笑得有些腼腆。“连门板都还没装好。”

“这是你盖的?”小初惊喜的问道。

石磊牵着她的手走进去,收起油纸伞放在墙边滴水。

“是啊!”他拉开长条凳先让她坐下。

“连这些桌椅都是?”

石磊点点头。“我不是木匠,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我想这样以后就不用担心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咱们会很久见不着面。”

“磊哥哥好讨厌,都不跟人家说,我也可以来帮忙啊!”她埋怨着,怎么就让他自己一个人辛苦。

这种粗重的活儿,他哪舍得让她做。“我是想给妳一个惊喜。可惜还没来得及在妳生辰前完成。”本来找几个工匠来做,一定是又快又好,可是他极不愿让任何人侵入他和小初独占的这个秘密天地。

“这样就很好了。”她满足的道。

“我去河边提桶水回来煮茶,妳把提篮里那些吃的拿出来。”他从墙边提了个水桶,一边吩咐道。

“好。”小初把篮子里的点心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在桌上,全都是她爱吃的。桂花糖藕,莲子酥,海棠糕……磊哥哥真是有心……

屋子里还摆了个火炉和一堆干柴。她把炉子搬了过来,先把火升了起来,待会儿磊哥哥回来就可以烧水。

没多久,他提着水进门。“那些点心没打湿吧?”为了新鲜,那些都是他央着厨娘天没亮就起身做的。

“没有……磊哥哥你费心了。”

“我们之间还要说这种生疏的话吗?我不为妳费心,还为谁费心?”

小初甜甜一笑。“我来泡茶,你还没喝过我泡的茶呢!”

“这种需要一双巧手的活儿当然就交给妳了,我可是粗手笨脚的。”

“你哪里粗手笨脚的?瞧这屋子盖得多好!”

“是妳不嫌弃。”

“磊哥哥今天说话也好客气喔。”

“今天妳是寿星,寿星最大,当然要客气些……”

“来,喝喝看我泡的茶。”她把泡好的茶先倒了杯给他。

石磊喝了一口。“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碧螺春。”

“你今天讲话当真是蜜里调油呢!罢刚来的路上是不是先吃过桂花糖藕了?”

“妹妹别冤枉人,我句句实话。来,看看我给妳的贺礼。”他从怀中掏出一条锦帕,帕中里着一块玉佩。

那玉一面是光洁温润的羊脂白玉,一面仍是未经雕琢的石头,深灰色的石面上有着天然形成的别致云纹。

“我以为这间屋子就是了。”她将玉佩放在手中细细端详。这玉,是他,也是她。她可不爱人家拿来订亲用的龙凤玉佩,切成两半,永远合不起来……磊哥哥真懂她的心。

“这屋子又不能让妳随身带着走。来,我替妳戴上。”他把串上丝绳的玉佩在她颈上牢牢系好,让光滑的那面贴她胸前。

“我永远都不会把它拿下来。”

“这是我们的订情物,妳看到它,就好象看到我。”

小初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可是人家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当然有啊,只要妳肯给。”他一手把玩着她滑顺的发辫。

小初疑惑地抬头看看他,她连支发钗都没有……

“我要妳的一绺发丝。”

这还不容易?“你要全都给你。”她慷慨地说道。

全都给他?“我可不爱一个秃子新娘啊!”他玩笑道。

小初也自觉好笑,她解开一边的发辫,再放回他手中。

石磊从靴中掏出一柄锐利的匕首,小心割下三寸长的一绺发丝。

小初重新编好发辫,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这给你装头发。”

石磊把它装好放进怀中,现在他的小初妹妹真的属于他了。

“这不够的,我还要点别的。”他把她从椅子上拉进怀中抱得紧紧的。“妳知道是什么吗?”他低下头,唇密密实实地覆着她的唇。以他想望了许久的方式……

小屋中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影。

门板已然牢牢安上,足可遮风避雨。日头早升得老高,几乎快上中天了。上回是约好今天见面的,小初从来不曾这般晚过。

石磊烦躁下安的从屋前踱到河边,来来回回的已走了好几趟,却仍不见人影。去她家里看看吧!小初的爹发现就发现了吧!横竖他们早晚也是要见面的。

他飞快的沿着河岸往上游奔去,不过一里的路程,片刻即至。

竹屋不见了……

石磊惊愕的望着眼前的废墟,什么时候起的火?不太像是这一两日的事。妹妹人呢?竹屋就这么一点大,就算起火当时她人在屋中,也是三两下就可以逃到门外,不会有事的……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惶,自我安慰的想着。

她不会有事的。冷汗一颗颗的从额上滴落。他踏着沉重的几乎是畏惧的脚步,走进那一片焦黑的断垣残壁之中仔细的搜寻。

没有,没有看见任何与人体相似的东西,他微微放下心。小初定是到别人家中暂居了,忙着善后,还没空去见他。这附近还有三两家猎户,想必有和段家相识的,去打听看看就知下落了。

他凭着隐约的印象,穿过郁郁的树林,还没见到别的人家,却先看到一大一小两座新坟。

段寒山父女之墓。

坟前立着的木牌,简单而清楚的刻着几个字。

不!不!这上头并没有指名道姓,说在那坟中的是他的小初妹妹。不会是她的!不会是她的!她若是离开人世,他怎么会没有感觉到?

他不想相信里头躺着的是她……却已双手并用、赤手空拳地挖开那浅浅的表土,底下是一具小小的简陋棺木。他颤着手打开钉得不十分牢靠的棺盖,里面是一团焦炭似的东西。看不出是人形,也看不出是别的,身量和小初依稀彷佛。

“妹……辣……”他哽咽的唤着,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在那焦黑的残骸上。

怎的不见那玉佩?小初说过,她是不会让玉佩离身的!这棺中没有玉佩,可见得躺在里面的也不会是她……

可那系着玉佩的红绳,怎禁得起烈火焚烧?

他惨然想着,心中才燃起的一丝希望又尽数熄灭。

火是不是烧得她很痛很痛?那时她定是喊着要她的磊哥哥来救她的!

为什么他会没听到?不论相隔多么遥远,他都该听到的……

不愿再见到那不成人形的焦炭一眼,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那真会是她……

他盖上棺盖,指间渗出的鲜血和着泥上,一把一把地覆着棺木。彷佛也有一把烈火烧着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让他一寸一寸地化为灰烬。

痛极了,却又没有一点热度,只觉得冷,越来越冷……

那恶人是在向晚时闯进她家的,那时血红的夕阳刚刚落进树林子里。

她听见爹喊他师兄,她也乖乖的听了吩咐,喊了他一声师伯。

但师伯没有理会她,只是要爹把一本什么百毒谱的交出来。

爹回说早就烧掉了。

可师伯不信。他为什么不信?家里每一本书她都读过了,的确没有什么百毒谱的呀!

师伯把她抓了过去,抓得她的臂膀好痛好痛。一柄亮晃晃的短刀毫不迟疑地在她的脸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尖锐的痛楚让她几乎昏厥。

但就算这样威吓,爹仍是没法子把烧掉的书交出来的……

师伯一把将她掼到地上,她隐约见到他一掌打在爹的天灵盖上,泪水和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知道爹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大恶人!他打死爹了!小初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去,边哭边喊着:“大恶人……”

顷刻间,她只觉得身子飞了起来,往桌子撞了过去。头撞在什么地方,也不觉得痛了……

她醒来时已是在马车上头。晃动的车厢让她的头痛得更加厉害,她伸手一模,额上已扎好布条,脸颊也上了药。

外头驾车的人是谁?还有爹,爹呢?她惊惧不安地惴想……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一名中年男子掀开布帘,探进车厢。

“妳醒了?头还痛不痛?”

小初畏缩地躲回车厢的角落,他是谁?

“别怕,我是妳师叔厉怀谷,妳爹是我的师兄。”

他看起来十分和善的脸孔,让小初稍微放下心。“我爹呢?师伯打了他一掌……”

“真的是大师兄……”他喃喃说了句。恨恨地握紧了拳头,若是自己能早一步……可早一步又如何?他和二师兄连手也打不过大师兄啊……

“师叔,我爹他……”小初又问了句。

“妳爹……”他吞吞吐吐的说:“妳爹他已经伤重身亡。”

小初其实心里有数,只是先前还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现在全没了……

泪水无声无息的从她那双疲惫的眼中滚落,滑过她颊上一道道不忍卒睹的伤口。

“人死不能复生,妳要节哀顺变。”

小初哭得越发厉害,大祸陡然从天而降,教她怎么接受?“师叔,那个恶人找爹要一本书,爹明明没有的啊……”

“我知道,书在我这儿。那是我师父也就是妳爷爷写的一本百毒谱。大师兄一直处心积虑地想得到它。”

“爹从来没跟我提过……”

“这十几年来,我和妳爹各自在穷乡僻壤隐居,就怕大师兄找上门来。他武功高强,我和二师兄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没想到咱们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却还是躲不过。”

“难怪爹总是不让我和别人来往……”

“我带妳回我住的山上好好养伤,”她受的那一记寒冰掌,可棘手得很。“那里一到了冬天,大雪封山,谁也上不来。”

“我不要,”她焦急的喊道。“我,我有朋友可以收留我……”她要去找磊哥哥……

厉怀谷摇摇头。“咱们最好躲得远远的,对妳比较安全。我怕大师兄一旦得知妳未死的消息,定会想办法斩草除根,还会拖累妳的朋友。”

她当然不可以连累磊哥哥……她抿着唇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师叔,那我可不可以留个消息给他?”

“不可以!”厉怀谷断然反对。所谓秘密是一人知,则百人皆知。“这对大家都太危险。”

“那我得在山上待多久?”

“我把武功和医术尽数传授给妳,一等妳可以自保,就可以下山。”厉怀谷在心中暗暗苦笑,自保?意思就是当大师兄接近时,还够时间逃得远远的。

那得要多少年啊?

磊哥哥会担心她……想念她……还是,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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