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第六章
作者:谢璃

送茶水、点心的家仆一离开,她从背包掏出手机,走到窗边,按了号码,铃响数次,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她重拨一次,情况相同,转接语音信箱,她匆匆留言——

“成医师,你待在医院别走,我晚些再去找你——”

手机遽然离开了她耳边,她惊回头,林庭轩看着手机里的去电号码,弯唇一笑,“为他紧张吗?你宁愿他不管你吗?小楠,你骗得了谁?”

她颓靠在墙角,怔怔地盯着鞋尖,室内空气沁凉,暑热隔绝在外。夜太黑,纵使跳出窗外,也寻不到路回去,这里离上车地点有三十分钟车程;即使回得去,也不过是一时之幸,林庭轩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逐渐安静,躁乱的心平息了。

这是从小到大的自我训练,一旦认清事实,就不再挣扎,接受现状,比苦苦想望得不到的东西要好过多了。

“他就快到了,这里靠山,有些路段收不到讯号,别再打了。”他将手机交还她,温柔的姿态不变。

她软下姿态,试图说服他,“大哥,你要的是我,和成医师无关,我不想牵累无辜。”

他掌心托住她下颚,怜惜地抚模她面颊,“我要的是你,你肯给我吗?”

她眨着睫毛,泪光慢慢浮现。她没有尝过爱恋情狂的滋味,她连百分之一的迷醉都形容不出来,她只知道,两个表明想要她的男人,成扬飞的怀抱令她心安;而林庭轩的执念令她惊畏。

他倾首吻住她,她咬紧牙根不放松,他再加重施力,她向后仰,泪滑进她唇角,他尝到咸味,皱起眉头,离开她的唇。“他碰过你吗?”

她摇摇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小楠,心里没有喜欢,谁会这样吻一个女人呢?”他叹口气,“你太单纯了,就算是表演,也要有临场情绪,他吻你那一刻,是喜欢你的。”

她目不转睛,想穿透他说话时的心思,他面色渐冷,眼神陌生。

“你永远也不会像薇薇,你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我曾天真的以为,姊妹俩,总有心血相连处,如果你肯配合,就算是假的,总有成真时。我可以像待薇薇一样待你,我给了你机会,一个重生的机会,不管你如何视薇薇为眼中钉——”

“大哥——我不懂……”她骇睁泪眼,手机匡一声坠地。

“你懂的,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

疤肤男子突然走进,低声对着林庭轩道:“先生,成医师来了。”

她“啊”一声,连忙站起,想冲出去;林庭轩揪住她上臂,将她拖坐在沙发上。“急什么?他马上进来。”

疤肤男子衔命出去,她的心跳骤乱起来,她咬住唇,抑制要出口的盘问,瞪着出入口。

林庭轩观察着她的表情,浮起了满意的笑。

成扬飞很快随着疤肤男子进来,见到她,眉角微微抽动,但脸部没有任何牵引,镜片后的眸光内敛着,像进手术房前的笃定。

“林先生,方楠没有谈感情的自由吗?你这么做,是不是太偏执了?”成扬飞不卑不亢,靠近林庭轩,不见害怕,反而略显不耐。对于因未婚妻的骤逝而移情小姨子不得,竟手段尽出的做法,他感到对方太过婆妈,无一丝同情释出。

“坐!”林庭轩指着沙发,神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人在屋檐下,成扬飞不在小节上争气,拣了张面对方楠的位子坐下。

她怔怔地看着他,用唇形说了句“对不起”。他轻摇首。

林庭轩绕过沙发,在方楠前面半蹲跪,视线与坐着的她齐平。

“你瞧,他这不是来了?他还是很在意你的。方楠,纵然伯母不能把你视为己出,但比起许多外遇的私生子,你能平安无虞的长大,你是不是该庆幸你算是幸运的?”

她一震,抿着唇,没答话。林庭轩如此揭开她不欲多提的家族隐私,应该是决定切断所有的情份了,他说的是事实,她无话可说,即使在成扬飞面前,她也未试图隐瞒过。

“我很爱薇薇,你是知道的,她爱的、她包容的,我一样爱、一样包容,包括你。你的生母曾令伯母这么痛苦,伯父还把你带回家,认祖归宗;你和你生母所造成方家的一切痛苦,薇薇从没计较过,她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就算伯母对你和薇薇的爱有差池,那也是人之常情,谁能看着丈夫外遇之女而能心平气和的?”

透过一层泪光,她看不清林庭轩和成扬飞的面目,她不敢眨泪,她不想在林庭轩面前示弱。

“看在薇薇待你不薄的份上,你为什么就不能真心的给予薇薇祝福呢?小楠。”他伸出手,拇指擦过她的眼角,一滴掩不住的泪沾上。

“大哥,你在说什么?”她困惑地摇头。

“结婚前一天,薇薇为什么回婚纱店去?”他凛声问,那曾经柔情蜜意的脸孔,瞬间冻彻。

“姊姊,拿礼服回去修改。”她如实说了,他没有缓下冷颜。

“礼服是在巴黎量身订做,空运寄来的,为什么要拿去这里的婚纱店修改?”他节节逼近。

“婚纱……裙摆不小心被撕裂了。”她看见他瞳仁里泛起的恨意,她不解的直视他。

“真巧,前一天撕裂了。小楠,没了礼服,我们的婚礼就不能举行了吗?你的手段,是不是太幼稚了?”

“你说什么?”她瞠目,所有的疑问渐露眉目。

他手指陷进她两颊,冷哼,“女人,最欣羡的就是盛大的梦幻婚礼,可惜,无论面貌或爱情,薇薇远胜你一筹,无论她多心无芥蒂地待你,仍然不能满足你内心的缺憾。你那天撕裂婚纱时,心里有没有好过一点?”

“我没有——”她倏地直起身,抖着下颚,“我没有,我从不恨姊姊,你冤枉我。”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何必出那一趟门?你陪着她到婚纱店,为什么两个人过马路,独独她被车撞了,而你没事?”他追着她的目光,严厉的审视着。

“大哥,是妈说的吗?我现在说什么,你会信吗?”她嘶喊。

猝不及防的定罪,冻结了她的思考,她无法理解,林庭轩如存着许多的恨意,为何还要百般接近她?

“薇薇走了,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曾经一度想过,也许你能替代她,那么,无论真相是什么,我可以不计较;更何况,我答应过薇薇,要照顾你。可惜,你并没有那么想成为薇薇;而我,再努力也无法把你当作她,你和她,毕竟差远了。”

自小,她就并非出类拔萃,多一句或少一句赞词,对她而言差别并不大,林庭轩在成扬飞面前的刻意羞辱,不会比方母更严苛,她摇头苦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既然你恨我,为何要留下我?”

他哼笑,随即恢复冷淡,视线掠过一脸肃然的成扬飞。“因为,你怎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就可以得到众人称羡的爱情呢?看着心爱的人痛苦,你才能体会,我心如刀割的万分之一。”

她震惊,意识到了什么,惶恐莫名。“大哥,你怎么想我,我无法勉强,但请别殃及他人。”

成扬飞正要起身,肩颈旁搭上了冰凉的刀刃,疤肤男子在后头沉声道:“成医师,坐好,别害我失手。”

“林庭轩,你一个男人,仗着人多,如此对付一个年轻女人,不觉有失颜面?”成扬飞不动声色。方楠浑身一颤,泪流不止,忍着没发出一声啜泣。

林庭轩瞟了他一眼,耸耸肩,“成医师,你情场经验多,可不表示你不会看走眼。本来,你玩玩就算了,谁知道你当了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在我家上演那出戏,就算方楠愿意跟我,林家可听不得这些闲言闲语,让人笑话。”

“就为了这个原因,你要我一起忖出代价?”

“当然不是。”他直视成扬飞,清俊的脸流露不屑,“钟怡,还记得吧?”

“钟怡?”林庭轩这么一问,他是楞着了。

男女交往中,成扬飞很少过问对方家世,亦无暇参与对方交友圈,合则来,不合则散。钟怡是在张明莉家宴时认识的,只知她是家境优渥的娇娇女,玩票性质的在担任空服员全球跑,和林庭轩有何关联?

“她是我小表妹。你为了方楠,和她分手,她到现在还恨得牙痒痒的呢!她没这么投入一段感情过,你却让她莫名地栽了跟头!我今天替她这么做,她一定会好过多了。”

成扬飞撇唇笑,了然于胸地点点头,“你想怎么做?”

林庭轩转向方楠,“小楠,你为了他,不惜自己受伤,肯定是把他放在心里的。也许你当时不自觉,现在,我让你试验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对他没感觉。”林庭轩走到酒柜前,从抽屉拿出一把造型精巧的观赏用匕首,慢步踱向她。

“大哥,不要……”她向后退却,抹去眼泪,不可置信地瞪着明晃晃的刀刃,胸口剧烈起颤。“我什么都没做,你误会我了,我也不想姊姊出事——”

“拿去!”他将刀柄向着她。

“不要!”她猛烈摇首,发丝凌乱地黏贴两颊,她脚抵沙发,不能退步。

“小楠,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我让小陈动手?”他攫住她手腕,刀柄置放在她掌心。“很简单的,在他脸上割两刀,我就让你走出这里,从此,你做任何事是你的自由。如果你没撒谎,做起来就不难;如果……”

“林庭轩,你疯了吗?为了一个未能求证的事实这样逼她——”成扬飞厉声喊,颈旁利刃再度紧压住他。

“小楠,如果你怎么也下不了手,我就让小陈下手。你若真爱他,不会在乎他的脸完整与否,我反而替你找着了真爱,也许以后你会感谢我,今天这一切不愉快,你绝不会放在心上。”他从后推了她一把,她跌趴在成扬飞膝上,面无血色。

“别怕,站起来,你动手吧!不是你的错。”成扬飞握住她冰凉的手,温暖的指抚模她濡湿的颊,眸光温和,嘴角挂着淡淡的、鼓励的笑,彷佛她要进行的只是切割一块蛋糕。

她迷惘了!他该恨她的,他莫名沾上了洗不掉的麻烦,而且,极有可能留下一辈子的印记。那张几近无瑕的面孔,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她而毁弃,成了众人讪笑的对象,她何能承受这样的情深义重?

“决定了吗?告诉我你的答案。”林庭轩背靠酒柜,慢条斯理的倒了杯威士忌啜饮。

“成医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慢慢站稳,握紧刀柄,手背抹去面上的泪渍,模糊泛起宿命的笑。

她再度来到了命运的岔口,她不能拒绝的抉择、她或许该看清,她的幸福,比别人来得昂贵多了;也或许,她只能拥有自由,却谈不上幸福。而此时此刻,她认知到,唯有自由,她才能获得平静的一生,届时,幸福与否都不再重要了。

“方楠,别胡思乱想,别忘了我告诉过你的话,我不在乎的!”成扬飞突然大声喝责,她转成平静的神色令他没来由的不安。

“大哥,我知道姊姊的死让你心很痛,可是,我真的没做——”她侧过身,迅速举起匕首,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朝上一挥,一抹寒光在空中乍现。

郊外夜晚异常静谧,时间宛如静止的,除了虫鸣,一切无声无息。不过几秒,成扬飞的手背多了温热的液滴,一滴、两滴,缓慢滑下指尖。他抬起手掌,惊见那是血点,他的脸是完好无恙的,他正等着她举刀挥向他,这血……

他猛然抬头,望向侧对他的方楠,身后的小陈率先倒抽一口气,惊呼:“林先生,方小姐她——”

方楠右颊一道长口子,缓慢渗出血珠,往下汇集滴聚在成扬飞手上。那快速一划,几乎来不及感到痛楚,雪白的肌肤上红白映衬,醒目惊心。

“你这是干什么?”林庭轩震骇,向前反转她的肩,看清了已成事实的伤口,怒叫,“你这是干什么——”

“纵然有错,也是该我受罚,和成医师无关——”她偏高左颊,再次举起匕首,预备第二次划下。成扬飞一把捉住肩上架住自己的手腕,纵身飞踢长腿,击中方楠的肘关节,她一阵麻痛传心,匕首失手落地。

“够了!”成扬飞揽住她,捡起匕首,指着失神的男人,“林庭轩,你够了吧!毁了她的脸,和杀了她有什么差别?”

“成医师,不要紧,我不痛——”她捧住麻痒的面颊,血腥气令她手不由得发颤,人的表皮竟如此脆弱,禁不起一点摧残。

成扬飞狠视林庭轩,对方一语不发,唇白面青,盯着方楠手指缝间钻出的血滴。

“一切到此为止,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别逼人大甚!”他夹抱着方楠,走出偏厅门,下了楼梯。守在大门口的矮壮男人惊见方楠的脸,呆立当场,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

她颓软地依在他身上,几乎脚不点地随他拖抱,穿过夜黑中的广阔草坪。一辆黑色福特车在山道上摇摇晃晃驶近,车灯照在他们身上,突然停止前进,驾驶者敏捷地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挥手道:“快上车!快!”

成扬飞抱着她入座,从腰际掏出拇指大的小型录音器交给驾驶男子,月兑口责难道:“怎么搞的?出了事才来!”

“没办法,在市区跟丢了车,这一带我又不熟,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林庭轩有私人别墅在这……”

他没在听,拿开方楠脸上的手,扯了一叠面纸覆盖在血糊成一片的伤口上,眉头顿时纠结。她听到他怦怦作响的心跳重击声,想送出安慰的笑,却发现会扯痛伤口,她僵僵地微启唇瓣,“没关系的,我本来就不是美女,多一条、少一条疤差别不大——”

“住口!”他失声喝叱,“你以为你是谁?想牺牲你自己?我一个男人受得起,你受得起么?”

驾驶的男人讶异地朝后视镜探看,成扬飞面色铁青;女人错愕怯弱,半边脸藏在成扬飞手掌里,漆黑的瞳眸惶惑的转动。

男人想起了张明莉在耳边娇嗲的央求,“亲爱的,成扬飞不知那根筋有问题,看上一个毛丫头,你替我找人看着他,他还不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了……”

毛丫头?就是这只受伤的雏鸟?

看起来麻烦还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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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他发现,拿着手术缝针的手,竟产生了微微的抖动,缝合了两针,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怔怔地盯着那裂开的伤口不动了。

张明莉握住他手腕,从他手中拿过缝针,把他推挤到一旁。“我来,你到外头去等,休息一下吧!”

他伫立不动,欲言又止。张明莉暗叹,白他一眼,“拜托你,我在这一行好歹也算数一数二的好不好?你现在这种样子,做的效果只有比我更差不会更好,出去吧!”

他拿开口罩,月兑下手术衣袍,转身离开手术室。

他竟下不了手!

从前,在当实习医师时,老教授曾说过,血肉模糊看多了、生死遇多了,动手术时,不会再因心理因素而出差错,每一桩手术,就像进行一场精心的艺术活动,每一刀、每一针,务求精准完美,在救命的当口,没有情绪反而能救得了病患。

“不过啊——”老教授捻着落腮胡笑道,“再怎么无动于衷,遇上亲人或心爱的人,平日的水准很难保持,躺在手术床上的人,可不仅是一块,还牵系着日后动刀者的快乐或痛苦,所以,能免则免啊!”

方楠的表皮伤,不算是大手术,她拿刀没估量好距离,口子虽长有七公分,但并不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他竟还是犹疑了,每一针,都怕不是最精雕细琢的,剌穿皮层时的阻滞感,让他施力困难。他在怕什么?如果那张脸上,留下了不可抹灭的疤痕,并不会防碍他对她的看法,他为何无法下手?

是她的神情!

她划下脸上那一刀前,神情有着模糊的认命,是放弃某种重要东西的认命。她必是用了自小边用的心理催眠法,让自己不再觉得无瑕的脸是非具备不可的,如她童年面对求之不得的美好事物一样,放弃了,就不再可惜了,她同时必然放弃了拥有未来幸福的渴想。

他看看钟面,三十分钟了。

时间愈长,他知道张明莉愈花心思,他不急,他的焦灼慢慢淡去了。

他该想的是下一步,让方楠重获幸福的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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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张嘴,塞进一小撮稀饭,缓慢小心的吞咽下。往常可以囫因吞下的粥,现在要吃上半个小时以上。

不过她并不急,大四的课请了假,家教暂时辞去了,半边脸都是白纱布,这样出现会吓坏不少人,她不想引起骚动。

“方楠,还可以吧?”张嫂弯腰拖着地,边抬头打量她。

她不知道问题指的是早餐的美味度,抑或是她进食的困难度,她含糊地答:“很好!”

右颊有些僵麻,不能有太多表情牵动,每一次咀嚼都是忍痛的挑战,她尽力不龇牙咧嘴,以免张嫂向主子打报告去了。

“我看下次再煮稀一点,你用吸管喝下去好了。瞧你辛苦的样子,汗都流出来了。”张嫂关注地盯着她瞧。

“不必,不必。”她忙摆摆手,“成医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必特地为我准备,我不要紧,只是小伤而已。”说这番话也十分吃力,她努力抑制表情,做到无动于衷。

“小伤啊?”张嫂不很相信,干脆放下拖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聚睛观察了半天。“小伤为什么成医师这么紧张?他这几天老从医院打电话回来问你的情况,他很少这样在意一项手术结果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唔?”她含了半口粥,说不出话。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张嫂看她楞住,以为吓着了。“你不用担心,成医师的技术很好,以前我儿子的脸受了重伤,也是他修复的,现在几乎看不大出来,你没这么严重啦!”

“噢。”她好奇地点头,“你儿子,曾是他的病人?”

“是啊!”张嫂笑开怀,“动了好几次大手术。我那时候环境不好,儿子大学没毕业,实在没有余力花钱做整型,成医师不收钱,帮他医好了,现在可以平头整脸地见人,也找到工作了。为了谢谢他,我自愿替他做家务抵那些手术费,他不肯,照样付我薪水。成医师是好人,你不用担心啦!”

她很想尽情咧嘴笑,扯不到一公分,还是放弃了。

她的决定没错,留着成扬飞的脸,比保有她的有意义多了。运气好的话,她可以找到不必接触太多人的工作;但成扬飞可不行了。如果林庭轩手下不留情,伤了成扬飞的筋骨,医术再好,百分百回复原貌却不可能了,他不能惊吓到求诊病患,即使他不在乎,要说没影响是谎言。怪医黑杰克的交错疤面只能出现在故事里,现实生活中,没有人不爱赏心悦目的脸容的、

“我不担心,谢谢你。”

她积极地吃下一口粥,她得尽快让伤口愈合,拆去纱布胶贴,她怕再多留几天,就再也走不开了。

“方楠,这伤——怎么来的?”张嫂终于问出。

方楠与成扬飞的关系,在这个宅子里奇异地存在着,没有情人间的黏腻,却有着理不清的牵连,不过短短的时间,方楠负伤回来,成扬飞忧心仲仲。在这个她待了两年多的空间里,有看不见的东西变化了,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她并不多舌,纯粹是好奇——成扬飞到底如何看待方楠这年轻女子?

“我的伤——”她词穷了。说了,肯定被视为麻烦;撒谎,她也不在行。还是——“张嫂,你瞧我这样,是不是会吓坏喜欢我的人?”

“不……不会,”张嫂愕然,“要对成医师有信心——”这句话有语病,她换个方式说,“要对自己有信心。喜欢你的人,不会这么没良心……”她其实——也不能很肯定,抓起拖把,佯装忙碌地绕个圈闪远了。

“信心?”此刻,没有任何东西比自由更可贵了,她可以作自己了,一个可以自由安排人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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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挂号号码是十七号,她已经延迟到诊时间,却还是多等了四十分钟,每一位病患进去都得花个十五分钟以上,成扬飞的慢功出细活是出名的。

这一次,置身在候诊病患中,她安稳自在多了。她模模颊上的纱布,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损伤面积大小的差别。

轮到自己时,跟诊护士小朱睁大圆眼,搔搔脑袋,“方楠吗?”

“是。”她走向前,不避讳地面对小朱。

“上次你来过?”她怀疑看错了人。

“是。我可以进去了吗?”她欠欠身。

“可以,可以。”方楠上次来时,细腻的雪肤完好,没什么太母田斑之类需要雷射的先天缺陷,难道是在别处果酸换肤失败而求诊?

成扬飞一等她落坐,支着腮凝视她,不以为然的意味,“等多久了?”

“快一个小时。”她正襟危坐,是合作病人的模样。

“我可以在家里帮你检查的,不必浪费这个时间。”

“我和外头的人一样是病患,排队候诊很正常啊!”她眯眼笑,唇仍不敢太大牵动。

这几句对话很暧昧,小朱竖起耳朵,眼珠子左右飘移,怕漏看了任何细节。

他直起脊梁,展开另一种衡量目光——方楠是在暗示,她不过是他的病患,并不需要特殊待遇,经历这件事,他们的关系不会更进一层。她把他排除在能实现的愿望项目里,这是她来这一趟的目的。

他略过她的语意,推推眼镜,“你不该随意出门,会有危险的。”她一点警觉心都没有,可以猜到,她一路是坐着捷运到医院的。

“成医师,我这模样,林大哥不会再对我有兴趣的。”她还是眯眼,笑里却并无庆幸的安慰作用,她看似豁达,其实是豁出去了。

“我只是希望你让我在医院时能安心工作,林庭轩的想法我没兴趣。”他板起了脸。

“对不起!”她敛起笑意,带给他困扰不是她的本意,她太急于表态了。“我待会马上回去。”

他托起她的脸,细细俯察,眸子最终停格在她视线里。她看见他瞳仁里的自己,他不是在看病,他是在看她,看进她底层不为人知的思维。

“成医师,纱布是不是要换了?”小朱咳嗽一下。这两个人对视了约一分钟,成扬飞看肿瘤都没这么聚精会神。

“方楠,你听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违逆我,如果——”他停了一下,俯近她左耳,直接对着耳膜,用低沉的气音说下去,“如果你打着我不知道的主意,让我措手不及,我就找林庭轩,要他负责这整件事。”

她快速地眨着眼皮,一时会意不过,急着悄声回道:“别去,你斗不过林家的。”

“那就试试看吧!你猜,以林老太太为中心,那一群钱多得没处花的婆婆妈妈、媳妇女儿的,最怕让八卦周刊知道什么?是隆乳的尺寸,还是隆鼻前的模样?还是一年打了几次肉毒杆菌——”

她拉远耳朵,一脸不敢置信,月兑口道:“不可以的,说出去张医师会没信用的。”

他闭闭眼,盘着胸道:“那就听话!听话是病人的本份不是吗?”

她垂着头,闷不作声了一会,略有埋怨道:“医生不可以威胁病人。”

他再次凑近她,用轻快的语气道:“你现在又不想当我的病人了吗?那好,晚上我亲自在家替你换药,现在就回去!”他阖上病历。

她转过头,望向听得入神的小朱,无奈道:“护士,麻烦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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