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嫁官家郎 第八章
作者:童景遥

昨晚的扰嚷还没在心里化开,一大清早,娉婷在鹊儿房里寻不到人,便一路嚷着来到辰騄房里。

“瞧你喘得,什么事不能慢点啊。”鹊儿开了门,轻拍着背扶她坐下。

“哎哟……你知不知道岳蝉她……不见啦!”

“岳蝉不见了?”鹄儿也急了,这才发现辰騄不在房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个晚上吧,辰騄一早就出去找人啦。”娉婷拍拍胸口顺着气说。

“是昨晚……”鹊儿思索一阵,喃喃自问着:“她能往哪去呢?”

“哎……谁知道,这个时候还惹这个麻烦,真有她的。”

“外头冰天雪地,她一个人不更危险?”鹊儿望向窗外才稍停的雪说。

“你干嘛担这个心啊,她还算认分,懂得知难而退免得丢脸。”

“别这么说,她只是害怕无依无靠的日子而已。”鹊儿心有同感的说。

“你呀,净为别人着想,可不是每个人都领你这分情的。”

娉婷话才说完,不知怎地竟突然犯起了一阵干呕,呕得她脸色刷白,两脚发软直冒冷汗,直往鹊儿怀里瘫。

“你吃了什么坏东西?怎会呕这样啊。”鹊儿赶紧倒杯热茶给她顺口气。

“不知道……这两天老是这样头晕。鹊儿,我是不是犯了什么怪病啊?”

鹊儿没有回答,立刻挽起她的腕,为她把脉。

“怎么,我是不是真病啦?”娉婷紧张地瞅着她。

只见原本还眉头微蹙的鹊儿,沉吟了半晌竟笑开来说:

“这不是病,是夏大哥要当爹喽。”

娉婷唬的一声跳了起来。

“你是说……我有啦?”

“别一个劲地跳啊!小心动了胎气。”鹊儿拉着她坐下来说。

娉婷楞楞地模着自己的肚子,原本脸上的喜悦之情□地又变了,问道:

“这时候有了,不是给夏庸添麻烦吗?”

“什么话,孩子这时候来也是缘分,夏大哥高兴都不及,哪会嫌你啊。”

“真的吗?”

有了鹊儿的安慰,娉婷这才终于转忧为喜。

*****

可谁知道辰騄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最后还是没寻着人。

回程的路上,夏庸忍不住问辰騄:

“兄弟,你看这岳蝉会不会已经……”

“难说。但我就想不通,所有上山的路我们都找过,为什么追不上呢?”辰騄说。

“她胆子也真够大了,不过只认得几条路,竟敢一个人这乱闯……”

“你说什么?她怎会认得路?”辰騄一听,立刻打断他问。

夏庸一下子被他问傻了,一面搔着头说:

“啊?她当初跟着一群人在山里晃,最后是我们的人带她进村的,当然认得那条路嘛。”夏庸赶忙解释说。

辰騄心头有了下祥的预感,他一个翻身上马,对夏庸说:

“夏大哥,你快回山村去,要大伙即刻动身离开,快!”

“这.....你呢?”夏庸问他。

“我往那条山道去寻寻,希望还来得及阻止……”他只盼是自己想错。话说完,那吃了辰騄一鞭的坐骑便箭也似的急驰而去。

夏庸望着他的背影也不敢多加迟疑,也动身往山村而去。

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命运总爱捉弄有情人。

一如辰騄所料,岳蝉确是满怀恨意往城里通风报信去了。

她恨的不只是辰騄和鹊儿的坚贞情爱,更恨自己颠沛流离的命运。

吧脆心一横,将自己得不到的一切,全赌了下去。而从小与她熟识的辰騄自然揣度到这层心理。

但是即使策马追赶,一切已然迟了。

才奔至半山腰,辰騄已远远望见赵度耘和刁锦言,正威风八面的带着大队人马上山来。

一个转弯,前方的探子看见英气勃发骑在马上的辰騄,立刻朝山下发出警告。

赵度耘在全副武装士兵簇拥下虽然策马接近,也只敢远远朝他叫嚣:

“姓云的!这山已经被我团团围住,你逃不掉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刁锦言在一旁笑问:

“赵兄,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云辰騄?”

“可不就是这小子!”赵度耘应道。

“嘿,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有本事让东北一带的官府全都闻之色变。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嘛。”刁锦言不以为然的笑说。

赵度耘也没听出这是拐着弯骂他无能,只顾着下令抓人。

“别急啊,赵兄。反正他已是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飞了,倒下如要他陪咱们玩玩,如何?”

“怎么玩?我看还是先抓了他再说吧。”赵度耘怯怯地说。

而辰騄仍然不动声色坐在马背上,与他们遥遥对峙着。

刁锦言懒得解释,直接对辰騄说:

“云辰騄,现今除了当朝圣上之外,朝廷内外谁敢跟我刁家作对。你一介平民,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妄想铲平我刁家?哈……太自不量力了!”

一旁的赵度耘见状跟着陪笑了起来。唯独那躲在后头的岳蝉,始终都没敢抬起头来。

辰騄运着一股丹田之气,气震山河的朗声说道:

“不错,我虽一介平民,但是行事坦荡无欺,既不做贪赃枉法的勾当,更不懂攀权附贵。你既得朝廷托付,理当善尽照顾百姓之责,谁知你们享尽荣华富贵,不但不知惜福,还变本加厉的鱼肉乡民,我今天只是要讨个公道。”

“好小子!你骂谁来着?”趟度耘一听,立时大骂。

“别眼他废话了,”刁锦言出手阻止说:“云辰騄,你清高,既不爱官高权大,也不要富贵显达,把自己弄成这步田地,分明是找死。那好,今天我成全你,叫你死得痛快点!”

没想辰騄听了竟放声大笑起来。

而这笑听来似忿似嘲,不断的在山谷问回荡着,让听闻者无不心里发毛。

“都这时候了,他怎还笑得出来啊?”赵度耘怯懦地问。

刁锦言也被这景象震慑的半天不搭腔。

一会儿辰騄才厉声说道:

“你俩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将灾银中饱私囊,弄得民不聊生,盗贼四起。眼看就要大祸临头竟还执迷不悔,还不可笑?”

赵度耘一听,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得他直问刁锦言:

“这事……他怎会知道的啊?”

刁锦言倒还冷静,他一副自清模样的问着:

“你自认为正义之士,没想还是同市井小民一般道听涂说,你这样含血喷人诬蔑朝廷命官,罪可不轻啊。”

“你俩贪污的证据我已请刁家的帐房和师爷收齐,如果不够,还有……”

“够了!”刁锦言见情势大不利,立刻大声喝道:“来人啊!放箭!”

这时岳蝉在后头一听,马上冲上来抓着他问:

“刁大人,您不是答应我不伤人?”

“我说不伤人,可我没说不取他的狗命呀,滚开!”刁锦言笑着推开她。

“那我哥哥呢,你答应我要放了他的啊!”岳蝉又巴上来问。

“你哥哥是谁呀?怕是早就死在牢里了吧。”

岳蝉一听,立刻放声大哭,死命抓着他说:

“你骗我……”

“去!少跟我啰嗦。”

刁锦言皱眉,不耐的一脚将她踢开。

但岳蝉哪肯作罢,发了疯似的又扑上前去,朝他腿肚上猛力一咬,刁锦言当场痛得哇哇大叫。

这辰騄已让他够心烦意乱,谁知一时气急攻心,他竟抽出腰挂的长刀,将岳蝉活生生的给砍死在当场了。

辰騄一看,不禁悲愤的嚷道:

“刁锦言,你这畜生,竟然动手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刁锦言教他这一骂,更是恼羞成怒,扯高嗓门喊:

“妈的!来人啊,给我射死他!”

辟兵持了弓上前,逼得辰騄只好勒马往山顶直奔。

“快!带人断他的后路去。”刁锦言嚷着。

只见一支支的利箭划空而来,辰騄一面挥刀闪避,一面往山村的反方向诱敌拖延,好让村人有充分的时间逃命。

但是沿路积雪过深,马儿也渐显疲态无法行走。

而身后的箭雨愈逼愈近,辰騄手中的长刀只护得了自己,顾不得座骑了。

只见中箭的马儿一阵嘶鸣之后,便摊倒在地不起。

辰騄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即跃起身来查看身后的追兵。

马身涌出汩汩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脚下的雪地。

此时,雪地因着受热而开始松动起来,这景象令得辰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抬头朝坡顶的崖壁望去。

“云辰騄,束手就擒吧,如果你跪下求我,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赵度耘在后头喊着。

辰騄不理会,转身直往坡顶奔去。

“别跟他啰嗦!杀了他永绝后患!”刁锦言吼着。

无视身后追兵已近,辰騄一个劲地奔上山顶。

刁锦言见他已无退路,不禁放声笑道:

“云辰騄,连老天都不帮你,你还不乖乖受死!”

辰騄冷哼一声说:

“我死不足惜。但老天爷不会不睁眼,衪迟早会收拾你们这些败类。”

“妈的!杀了你,看你还能怎么说。”刁锦言夺来了身旁官兵的弓箭,打算亲手射死他。

辰騄不再闪躲,只是仰头望着苍茫天空,在心中想着:

鹊儿啊鹊儿,你我今生缘仅于此,来世再续吧。

此念一断,辰騄举起长刀,运行全身的气朝身旁的岩壁冰柱猛力地砍下。

这时刁锦言手上的箭也正好月兑弓射出,直朝他胸口而来。

辰騄只是闷哼一声忍着,此时身旁的冰柱也传出了阵阵破裂声响。

原来这冰柱正是整个山头积雪唯一的支撑,辰騄这一刀,就是决心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啊!上头的雪……要崩啦!”

有人指着崖顶才嚷着,众人脚下的雪地已开始隆隆作响,地牛翻身似的令人根本无法站立。一眨眼,崖顶的积雪就扑天盖地的滚落了下来……

刁锦言和赵度耘拉着马直奔下山

辟兵们全扔下刀械逃东窜西,谁还顾得了谁啊!

唯有胸口中了一箭的辰騄,仍握着长刀立在原地,正仰头对空长啸。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

这平时早有准备的山村已经顺利撤离。

正当夏庸最后寻着屋舍时,发现鹊儿出奇平静的坐在屋里写字。跟在身后的娉婷奔了进来,抓着她嚷着:

“都这时候,你还写什么字嘛!我们快上车吧。”

“我不走!”可鹊儿甩开她说。

“你说的是什么傻话啊!”

“甭担心我,你快跟夏大哥走吧。”鹊儿转而柔声的对她说:“我要留下来等辰騄。”

“你别拗啊,鹊儿,我知道你担心,可夏庸都说了,是辰騄要大伙先走的嘛,他一定随后就会追上来了……”

“不,没见着他我绝不走。”鹊儿坚定地说。

“哎呀,你这……”

娉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她了,转头看夏庸,他也一脸无奈。

没想到鹊儿反而冷静的对夏庸说:

“夏大哥,赵家有恩于我,这辈子本应好好的守着小姐……”

娉婷扯着她,不许她说下去。

鹊儿笑着将她的手交给了夏庸,继续说:

“夏大哥,那我这就把小姐交给你……你们快走吧。”

“我们怎能扔下你走呀?”夏庸反问她:“万一……我拿什么向兄弟交代啊?”

鹊儿也不辩解,自顾坐了回去。她是吃了秤铉铁了心要留下来等辰騄了。

“这下怎么办才好啊?”夏庸急得问娉婷。

娉婷跺着脚回他:

“怎么办?就算用绑的,你也得把她带走啊!”

“你要我把鹊儿……绑起来?”

正在夏庸左右为难时,突闻屋外有人高声喊着:

“辰騄回来啦!辰騄回来啦!”

屋里的人立刻奔了出去。鹊儿更因为心急,连连在雪地上跌跤。她直奔到村口,只见辰騄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支断箭。

“鹊儿……人在哪里?”辰騄顶着最后一口气问。

“我在这。”鹊儿哽了声,握住他的手应着。

“我……总算是见着你了。”

鹊儿忍住了泪说:

“你留着口气别说话。”

她要夏庸先将辰騄抬进屋里。

当夏庸排开了众人,要将辰騄搀进屋里时,他却阻止说:

“夏大哥,别管我,赶紧带大伙离开吧……”

“兄弟,大伙见了你这样谁会走!你还是别说话,让鹊儿瞧瞧你的伤势,咱们再做打算吧。”

但辰騄仍坚持说:

“现在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鹊儿见他那不停淌血的伤口,泪已决堤的哀求夏庸:

“夏大哥,你们就先走吧。我怕他这伤再拖下去会……”

“鹊儿,你也走,他们冲着我来的。”辰騄推着她。

“我不走!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块。”鹊儿坚决地说。

“别净提死啊活的,大伙一块走嘛。”娉婷插嘴说道。

“对!要走一块走,我这就去安排其他人先上路。”

夏庸对鹊儿使了眼色,赶紧拉着娉婷出去。

他俩一走,辰騄便问:

“为什騄不听我的话,赶紧离开呢?”

鹊儿也不应话,只顾着去解他的衣裳。

而辰騄却抓住她的手,要她看着他。

鹊儿教他这一逼,立刻泪流哽咽的说:

“你要真有心……就别留我一人独活世上受苦……”

这话教辰騄听了着实比胸口上的箭还要锥心,不觉也松了手,任由她了。

可鹊儿虽是习医之人,但眼见自己心爱的人如此受难,还是无法动手。

辰騄见她犹豫,于是说:

“你去拿酒来。”

鹊儿应了他,奔去拿酒。

辰騄接了酒,随即掀开坛口仰头狂饮。接着将酒液灌胸口,抓鹊儿的手去握那断箭说:

“把它拔出来!”

“我……”鹊儿吓得缩手。

“没事,我挺得住的。”

“可是我怕……万一我救不了你……那怎么办?”

“来,你闭上眼睛。尽力就好,其它的……听天命吧。”

鹊儿应了他,将双眼闭上。辰騄随即抽出匕首咬在口中。

“好,你使劲吧。”

为了救他,鹊儿也只好屏住气,双手使劲往后一拉,好不容易将那箭簇给拔了出来。

只见箭头一离身,一道鲜血立刻喷向她胸口,瞬间染红了她的双手。

辰騄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接着便瘫倒在床上,再无知觉了。

*****

昏睡了两日,辰騄的伤势终于稳定。

这夜,鹊儿才刚为辰騄换好药,夏庸正巧推门进来。

“怎么样?鹊儿,兄弟他没事吧?”

“目前没事了。不过还是得尽快送他下山才行啊,夏大哥。”

“那好那好,趁这夜黑,咱们这就走吧!”

说着夏庸便背起了尚在昏睡的辰騄,将他安置在马车上。

鹊儿回头望了一眼山村,这有太多回忆的桃花源,最后还是得荒废在荒烟蔓草间了。

谁知道,他们才离村不远,就望见村里起了阵阵火光,烈焰冲天将黑夜照的如白昼一般光亮。

夏庸一看,立刻骂道:

“妈的!那群狗杂碎的手脚还真快。”

娉婷拉着夏庸说:“怎么办?万一他们追了上来,那我们不就……”

就在这时辰騄醒了过来,提醒说:

“夏大哥……我怕岳蝉已告诉官兵咱们要落脚山东,所以你不妨……将计就计……先朝北,再转南走。”

“朝北转南?哈!兄弟这调虎离山之计,真妙啊。”夏庸立刻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朝北而行。

鹊儿一见他醒来,立刻低头贴着他的脸,察看他的体温。辰騄便顺势将她拥近,低声说道:

“鹊儿,我怕官兵……没一会儿就会追上来,要不……你让我下车……好引开他们。”

鹊儿一时以为自己听左了,可当她瞥见辰騄坚定的眼神后,才明白他只是在寻求她谅解。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回村里来呢?”她噙着泪问。

“我回来……是想见你最后一面,可我从没想会活下来……”

“你当真要……抛下我?”鹊儿不相信的问。

“这是情势所逼,你当知道……我是不愿的啊。”

鹊儿望向车外,那火光果真开始朝他们逼近。她心里明白,这一次肯定是死别了。

“我不要!说什么我也不许你去!”鹊儿忍不住扑进了他怀里。

纵使身上的箭伤再疼,也不及心里那与挚爱分离痛楚的万分之一啊。

辰騄忍着身心煎熬,抚着她说:

“鹊儿,今生欠你的,我来世再还。”

“我不要你还!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鹊儿失控的嚷叫起来。

辰騄心一横,无情地说:“往后你好生的活下去,就当不曾遇见我吧。”

鹊儿一听果然松了手,睁眼望着他,眼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既然终归与你分离,那干脆牺牲我来成全大局吧。”说着她便纵身跳下车去。

辰騄没想她会如此,立刻要夏庸停下车来。

“你做什么!快上车来,鹊儿!”

“不!你们走吧,我留下来引开官兵。”鹊儿说。

“你说什么傻话,快上车来!夏大哥,你快拦住她!快拦住她!”

鹊儿根本不理会他,转身往回路走去。

这时下车的夏庸追上来问:

“你这是做什么啊?鹊儿。”

“夏大哥,我留下来拖延官兵,你们快走吧。”

“那怎么成?怎能留你一个女人家……”

“夏大哥,我留下,赵度耘不会为难我,所以我求你,快带他们离开吧。”鹊儿低头忍着泪说:“一会儿无论辰騄说什么,你都别心软,只管向前走。知道吗?一

鹊儿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回马车。

辰騄一见她靠近,哪还顾得伤口,立刻一把将她拎过来吼道:

“你别在这节骨眼上跟我拗,听话,快上车来。”

“我不拗,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拗了。”

鹊儿望着他微微笑,并顺势夺过他腰间的匕首。抓起自己的长辫一刀划断,将那截断发交至他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啊?”辰騄惊讶地问。

“你要好好保重,记得……我等着你来寻我。”

辰騄还来不及伸手,她立刻退了两步对夏庸喊道:

“夏大哥,快走吧!”

眼看着官兵步步进逼,夏庸也不敢迟疑,坐上前座,马鞭一扬,说:

“你保重啦,鹊儿。”

鞭子一落,马车立刻疾驶了出去。

辰騄的声音愈来愈远,鹊儿不舍的站在原地,只想再多看一眼,再多听他唤她的名字。

没一会儿,身边全静了下来,只剩下薄情的夜和那善嫉的寒风不断地对她呼啸着。

*****

话说鹊儿那夜被人带回赵府后,便从此一病不起。

这对追剿云辰騄至今毫无斩获的刁锦言和赵度耘而言,犹如芒刺在背,没一天安宁。

于是三天两头到赵府来问话,希望能问出个蛛丝马迹也好。

但鹊儿始终不愿搭理他们。幸在余管家的帮助之下,才能常常借故身体不适回绝两人的骚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冬雪渐融,梅花纷谢,转眼间,又是春雨绵绵,杜鹃红艳的季节了。鹊儿病虽痊愈,但她心里的那分挂念,却因为时日渐久,而越加沉重了起来。

她夜里常常一坐到天明无法合眼。天亮了,同样是漫长的等待,相同的失落。于是人也瘦,话也愈来愈少了。

唯有那一头秀发,已在不觉中蓄长了。但那曾经对它爱不释手的人,如今又在何处呢?

就这样,蝉鸣,枫红,又过了一夏一秋。

“鹊儿,少爷在大厅里等着你呢。”

“啊?我这就去。”

鹊儿应声抬头,这才发现余管家身后的窗子已经贴着好些个年画,有“渔翁得利图”、“鲤鱼跃龙门”、“聚宝盆”,甚至还有“老鼠娶妻”呢。

又一年了。鹊儿落寞的低头不语。

余管家每见她这般神情落寞,也总忍不住摇头叹息。

一进厅门,赵度耘立刻一脸堆笑的说:

“鹊儿啊,前些日子我不才叫人做了好些新衣给你吗?你怎还穿这一身乌焦巴弓的衣裳呢?”

“我穿惯旧衣了,少爷您就别再费心了。”鹊儿头也没抬的说。

“也对也对!你本来就不爱那些个花里胡稍的东西。再说,不管你穿成什么模样儿都好嘛,是不是啊?余管家。”

余管家虚应的点了点头。

“来来来,大伙坐着说话啊。别这么见外嘛。”

但鹊儿和余管家却坚持守着老规炬,不肯就座。

赵度耘也不强迫,自顾将话题扯回来说:

“我今儿个心情特别好,所以在家里转了转,结果我瞧了半天,竟发现这大宅静得慌。所以刚刚吩咐厨房弄些酒菜,待会儿咱们自家人热闹热闹,也好顺便给家里添点人气。”

赵度耘见没人答腔,又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眼看要过年了,这家里头总不能没人打点张罗嘛,你说是吧?鹊儿。”

鹊儿被这一唤,才缓缓抬起头来。

赵度耘见她有了反应,立刻又说:

“欸,你也知道,自从芝瑶去了之后,多少人劝我续弦,我都没答应咧。这分心意,你应该明白吧?”

“我不明白少爷的意思。”鹊儿故意避开说。

“那我直问好了,你可愿意当我的县官夫人啊?”赵度耘笑着说。

“少爷,我只是个丫头,攀不上那格的。”

“好好,不提那个,你只当赵家的少女乃女乃就行了。”

“对不住,我受不起少爷的好意。”鹊儿断然的拒绝说。

赵度耘一听,立刻垮下脸问:

“你心里还惦着那姓云的不是?”

鹊儿好不惊讶的看着他,本还想不透他怎知她与辰騄的事,可转念一想,这才忆起岳蝉既出卖过他们,想必也将这事说明了。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鹊儿。”赵度耘冷笑着说。

鹊儿见他胸有成竹似的,鼓起勇气问道:

“为什么?难道他……”

“没错,那云辰騄早就死啦,你还不明白吗?”

鹊儿听了险些站立不住,幸亏是余管家及时搀住了她。

“他……真死了?怎么死的?”

“我是心疼,所以才没敢把这消息告诉你啊。你放心,等咱俩成了婚之后,那捞什子的县官,老子我也不做了,就一心一意的陪你……”

鹊儿没等他把话说完,已经掩面冲出了大厅。

余管家赶忙追了出来,紧拉住她说:

“鹊儿,你可别做傻事啊!”

“我活着就是盼他回来,既然他……走了,我也……”鹊儿揪着心哭道。

“听我说,鹊儿。你先别妄下断语,我看这事儿……有蹊跷。”

这话果然镇住了她慌乱的心神,她抱着一线希望问:

“您这话是……”

“外头说,刁家最近被朝廷查得很紧,搞不好……还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咧。你想,这事跟辰騄会无关吗?”余管家细细分析说。

“您说……这是辰騄?”鹊儿由悲转喜的问着。

“我们在这猜,也猜不出个头绪,你赶紧去写封信,趁这次出门办药材,我帮你带去京城给他。”

“可是……您上哪找他呢?”

“这你别烦,赶紧写信要紧。”余管家催促着。

“好好好,我这就去。”

鹊儿像在茫茫大海里抓到了一块浮木,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其实余管家这番话,泰半是为了安抚她而说的谎。望着她奔离的背影,余管家只能在心里默默祷念着:但愿老天有眼,但愿老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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