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开心 第六章
作者:冉娉

开学了。学校里各年级、各科系的学生都在忙。

新学期开始,有全校所有班级都要参加的军歌比赛、有艺文竞赛,和毕业演唱会的表演征选;三年级要毕业旅行和公民训练,二年级要开始严格的训练和考试筛选出适合参加全省农科技艺竞赛的选手,一年级要安排校外参观;各社团要在校内发表成果,花艺社要校外展览。

徐胤书很“不幸”地被公推为班上军歌比赛的指挥。他班上的同学常被教官批评为“得了躁郁症的过动儿”,在练习变化队形的时候,大伙常撞在一起,然后没完没了地大笑,直到教官从教官室的窗户探出头盯着操场看,这群“二二六六”的学生才会闭嘴。

放学后,徐胤书跑到宿舍冲热水澡,一边洗一边和隔壁浴室电工一的班长抱怨学校为何年年要举办军歌比赛。

“反正国庆日又不能去总统府表演,而且我都快被班上同学气死了。”徐胤书大吐苦水。“班上真像一盘散沙,只有玩的时候才团结。”

这所学校举办的军歌比赛分为动态和静态合唱,其中在动态的合唱时,每个班级都挖空心思设计复杂的队型变化,但表演出的结果如何,除了要看指挥者的技巧,所有成员的默契和配合度亦是最重要的一环。

“我们班上才惨,要排五个圈圈,结果同学总是排成三角形。

我纠正他们时,还有人说:‘又不是参加奥运,干嘛排圈圈?’真是气死我了。”电工一甲的班长也不停抱怨。

洗完了澡,徐胤书回到宿舍内,只见缘笛趴在一堆稿纸上专心地编写着专骗女性眼泪的动人文章。学校的校刊每学期出版一次,加上辅导室负责出刊的心桥心语、县内每所学校都要订阅的高县青年,这些都是杜缘笛大展才华、吸引异性青睐的利器。

写完文章,杜缘笛又开口大唱军歌,响亮地一句:“男儿立志在沙场……”立刻让徐胤书头皮发麻。在练习时他已被“金戈挥动耀日月”给搅得七晕八素,回宿舍还要听缘笛在那“铁骑奔腾撼山岗”!徐胤书受不了,在天花板还没被震垮之前,就逃出寝室,站在走廊上喘息。

虽天花板没真的被震垮,但他已头昏脑胀。

“就不能唱柔情一点的歌曲吗?茉莉花也好。”徐胤书想像着一群雄壮威武的军人,大伙雄姿英发、精神抖擞,指挥口令一下,所有人一致唱出茉莉花的歌谣,忍不住笑了出来。

突然,徐胤书的耳畔响起“你把我的女人带走”的歌声,便往长廊的尽头看去,普通二的学长钟思正站在厕所门前大唱“你也不会快乐很久”,徐胤书连忙冲向楼梯间,火速逃离宿舍。

再有第三个人来烦他的话,他肯定会崩溃。

徐胤书走到女生宿舍前、花艺社成员常聚集的大树下,正觉得耳根清净,篮球场上又传来食品三在那“一、二,一、二,向左转走!”的呼口号声,让他不禁轻呼:

“天啊,这是谁造的孽啊?”

这句话是畜牧二学长的口头掸,每当老师给学生规定又多又难写的作业,或者在考试完学生希望老师在申论题方面多给些分数而老师不肯时,就会有人如此大喊。

“谁欺负你了?”杜缘筝刚从女宿舍走下来,她手上拿着两个烤地瓜。

看见缘筝,徐胤书烦躁的心情才转为愉快。“学姐,你来的正好,我快被一群金钟歌王歌后给弄疯了,可不可以拜托他们停下来休息?”

钟思的歌声自男生宿舍传来,徐胤书和杜缘筝都听见了。

“听说他也参加毕业欢送会的征选。”杜缘筝耸耸肩:“希望他不要又是唱那一首,我再多听几次,可能会引发羊颠疯。”

徐胤书很认同地用力点头。

“对了!”杜缘筝把烤地瓜塞到徐胤书手中:“我们下午在牧场‘烃土窑’,这个给你和缘笛吃。”她早已养成当自己手上有好吃的东西时,就一定要和徐胤书分享的习惯。

烤地瓜已经冷了,但徐胤书觉得似乎还能闻到地瓜略带甜味的香气。

“真羡慕你们畜牧科,常常都能吃到咸菜鸭、三包蛋、鸭血糕这些美食。”徐胤书一脸向往。“要是当初我也填畜牧科就好了,在畜牧加工这堂课里,可以自己亲手做小吃,然后再饱餐一顿。”

当然,能和缘筝读相同的科系,和缘筝能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这是徐胤书想转系的最大因素。

杜缘筝以相当疑惑的神情看着徐胤书,她不知道一个会把牧草看成甘蔗、鸭跟鸡都分不清楚的人,怎么能在畜牧科存活三年?

“嘿!学姐,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现在对畜牧科的课程内容已经有概略的认识了。”

徐胤书常在宿舍里借缘笛的课本来翻翻,但说有“概略的认识”不太正确,他只知畜牧科的功课很难。

这时牧场的管理员骑着脚踏车过来,看见缘筝,便微笑说:“同学,鸡舍有两只鸡死了,可是焚化炉故障,明天才会修好,你找人帮忙把鸡埋在牧草原那里。”说完,管理员又骑车离去。

“要毁尸灭迹吗?我来帮忙。”徐胤书跃跃欲试,把一件单纯的事说得很耸动。

“是啊!你要成为共犯吗?”杜缘筝笑问。

于是,徐胤书托一位刚好要进人男生宿舍的同学拿烤地瓜给缘笛,然后再空着两只手,跟着缘筝去拿锄头和一命呜呼的两只死鸡。

到了牧场,杜缘事先把死鸡放在一旁,然后选定一块空地,正准备开挖,见徐胤书还在犹豫不决,便问:“你是不是害怕了?”

“不是。”徐胤书摇头。“死掉的鸡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是觉得可惜,既然鸡不是病死的,为什么不干脆拿来煮鸡汤了?”

杜缘筝哭笑不得的望着徐胤书:“拜托,这两只是来亨鸡,是专门产蛋的蛋鸡,不是给人吃的肉鸡。而且它们年龄也满大了,又死了半小时以上,怎么可以煮来吃?况且口感又不好。”

“喔。”徐胤书这才知道原来鸡还分成蛋鸡和肉鸡。平常他妈妈从生鲜市场买鸡肉回家煮,早就拔了毛又切成块,他哪里知道那些即将下锅的鸡在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杜缘筝拿着锄头挖土,汗水淌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勤奋能干的漂亮农家女。徐胤书不想输给女生,因此也拿着锄头猛挖。不一会儿,他们已挖出好大一个洞。

“够了。”杜缘筝见徐胤书还在疯狂乱挖,于是出声阻止:“再挖下去,我看你可以去把栏舍里好吃懒做的大黄牛拖来活埋。”

其实两人所挖出的洞充其量只能埋半只猪,但在缘筝面前,徐胤书很逞能,如果让他一直挖下去,就真能挖出个可以将大黄牛活埋的洞。

徐胤书只想让缘筝知道,他可是能够陪着她做任何粗重的工作。

普通科因为以升学为主,所以相当注重课业,因此不像其它科系会有很多时间走出教室做实习,也常被笑称是“晒不了太阳、动不了机器”的文弱书生。头一次有机会拿锄头的徐胤书,自然很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

埋好两只来亨鸡,杜缘筝又教徐胤书如何将泥土掩盖在鸡只身上。一个小土丘形成,徐胤书在胸前划十字。杜缘筝被这模样给逗笑了。

与缘筝共同完成一项简单任务,徐胤书觉得很高兴,但他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很好,普通科的学生不是拿不了锄头。这家伙——”徐胤书看着自己手上的锄头:“它很懂得配合我,真是全高雄表现最杰出的锄头!”

“那要不要颁个奖给它?”杜缘筝甜甜一笑。“把锄头拿回值日室去放吧!”

两人在回牧场值日室的路上,在牧场围墙外空地的桃花心木树下,杜绿筝突然喜孜孜地蹲下来,如获至宝地抬起一枚长长扁扁、深褐色的东西。

“耶!”杜缘筝欢欣赞叹:“好漂亮的果荚,今年校园里第一个果荚被我捡到了。这是个好采头,我这一学期一定好运连连!”

徐胤书抬起头,看见校树桃花心木的枝叶间结了许多外表像加大加长型的奇异果的果实,其中一个正往下坠落,刚好朝他的脸砸来,徐胤书机灵地闪开,果实“啵”一声掉在地上,厚厚的果壳四分五裂,一大把的果荚散落开来。

杜缘筝将锄头往地上一放,贪心地捡起所有的果荚。

徐胤书也拾起一个果荚,但因为动作太粗鲁,长形果荚碎成两半,他索性剥开果荚外皮,取出种子:“哇!好像被压扁的白凤豆。”

“你怎么把它弄坏了嘛!”杜缘筝感到惋惜。“你知不知道桃花心本最漂亮的部份在哪?”

“知道,是它的果荚。”徐胤书虽然早就听过学长学姐们对校树的赞美,但他还是不明白又薄又脆的果荚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到底有什么美感?

“小笨蛋,你看!”杜缘筝将手中的果荚往半空一抛,长长的果荚就像折去握把的竹蜻蜓,在空中转着圈子,直到掉落地面才停止。

徐胤书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枚果荚,才知道是因为果荚狭长,尾端又包着种子,所以当风一吹,果荚自树上的果实月兑落,在往下坠落时包覆种子的地方会成为中心点,而另一端较薄的地方会绕着中心点打转,看起来就好像在空中跳舞的精灵。

“这是会跳芭蕾舞的种子。”杜缘筝仰着脸看树上:“上面有十几个果实耶!如果它们统统裂开,风一吹,所有的果荚全部掉落,然后在空中旋转,你才会知道什么叫作数大便是美!”

看着缘筝渴望果实裂开的神情,徐胤书真巴不得能爬到树上,将所有的果实全部割开,然后再抱着树干猛摇,让果荚一齐掉落。

会跳芭蕾舞的种子一一难怪令缘筝如此痴迷。

杜缘筝捡起所有的果美,又往空中一抛。一次又一次,抛了又捡、捡了又抛。长长的果荚在旋着转着,像没有音乐伴奏的舞蹈表演。杜缘筝笑靥如花,像夕阳底下最耀眼的一颗钻石。

徐胤书真不知道台北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工夫来美白?也不明白缘筝干嘛要在意她的小麦色皮肤?她根本不必认为“一白遮三五”,没有雪肤玉貌的缘筝,一点也不丑。

快乐的缘筝,比白雪公主更美!

※※※

三月十四日,给你一个白人。

白人节那天,杜缘筝收到一封以电脑打字的信函,上面只写着短短的一句话,没有署名,让她觉得纳闷。

班上女同学就属季晓慧的异性缘最好,收到的情书比其他畜牧二的女生收到加起来的还多。但从没人在写情书给季晓慧时忘了署名,所以季晓慧判定那封信是有人在戏弄缘筝。

“敢戏弄我?本科的女生是很凶悍的。”杜缘筝在桌上重重一拍。

她和班上同学此刻正在牧场的实验教室里。今日上的是营养学,为了计算公猪的饲料配方,她已经很头大了,再看见这封怪信,让她更加不耐烦。

第二张实验桌坐着班上最调皮的男生,他们正在为了一头怀孕的母猪每餐饭要添加多少钙质而吵得喋喋不休。听见缘筝说的话,便有个男同学抬头消遣:

“干嘛发脾气?是不是收不到情人节礼物?你的弟弟男友没有表示一点心意吗?”

“那边脑神经退化的学生少说几句,我才没有什么弟弟情人呢!”杜缘筝没好气地说。“倒是你们这些写情书却被嫌文笔不好的人,要好好反省了,如果想拜我弟为师的话,我勉强给你们打八折。”

一个男学生向缘筝吐舌头扮鬼脸。杜缘筝冷笑着说:

“你是舌头抽筋还是毒蛇附身?说真的,你们的文笔那么差,把情书集结成册寄到出版社去,人家连退稿都嫌浪费邮资。

要想追到女朋友,那可比劝宾拉登投降还难。”

正时,唐敏和另一位女同学走进教室里,她们是利用下课时间到中山堂旁边的信箱拿信。

“筝,有一封从台南寄来的信,里面好像还有一个瓶子。”唐敏将信交给缘筝。

“无限感激!”杜缘筝的心情从烦躁转为愉快。

“阴天变晴天了唷!”季晓慧一面抄写饲料配方的计算公式,一面揶揄缘筝。

杜缘筝笑着将信封拆开,里面有一封信、一张卡片、一只玻璃瓶。瓶子内盛着喷上银漆的细沙,好像还有一个小纸卷。她先打开了卡片,上面除了她与何梦禅在音乐教室里被拍下的亲呢合照,还写着一段文字:

抱喜你们成为今年度最完美超浪漫的金童玉女组合,在我们十位吹毛求疵的评审百次讨论之后,一致认定你们是最佳的一对情侣。

现在,天上人间都认为你们应该相爱一辈子,请珍惜这美好的缘份。

真爱见证人——幸福校长暨全体师生

杜缘筝的心中实在温暖极了,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股强大的力量紧紧地将她与何梦样牵系在一起。如果这不是她的错觉的话,或许她真能长长久久地与何梦禅相恋。

“真是世界级的浪漫!”连书呆子唐敏也忍不住赞美。

杜缘筝又打开信来看,上面写着:筝:

意外获选校园十大金童玉女,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一直认为,那段我曾经遭到批判的恋情似乎是前一天才刚刚结束的,可是当学生把两个瓶子交到我手上时,我发现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他们说瓶子里装的是恒河河岸之沙,说持有这瓶子的恋人,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大概是恒河的恒,和永恒的恒是同一个字,所以他们才如此牵强附会。不过,我想到浸泡在恒河之水中就可以洗涤满身前衍,我不禁联想,是否所有人仍认定我的过去是个错误,所以必须借恒河河岸之沙来涤清我的罪?我的那段往事,至今还是被认定不应该发生的。

谢谢你前几天寄给我的巧克力,如果人生的滋味需靠别人赠与,只有你给我的是甜的。

祝平安顺利!

何梦禅笔

杜缘筝一手紧紧握住玻璃瓶,她想像着所有人的祝福全被凝聚起来,浓缩在这小小的瓶子里;现在,这瓶子已经含着强大的魔力,护卫着人间最真诚的一段善缘。

季晓慧和唐敏却是旁观者清,尤其是收过太多情书的季晓慧,在何梦禅的这封信里,她看不到他对缘筝有任何一字一句是饱含爱意的字眼。何梦掸对过去仍有着深沉的苦痛,对未来却没有柔情的憧憬。这封信是她看过最不浪漫的一封情书;或者,这根本称不上是情书。

然杜缘筝沉溺在自己所编织的情网中,还察觉不出信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没发现何梦禅的信有三分之二都在谈着那段往事,也忘了这张卡片和这只瓶子,该是他在西洋情人节那天就拿到的奖品。为什么何梦禅现在才寄来?她没有多想。

杜缘筝没有想到的问题,却是好友唐敏心中的大疑惑,聪明的唐敏认为,何梦禅根本不在意他和缘筝是不是别人眼中的金童玉女,要不然,他早该将卡片及瓶子寄给缘筝,干嘛等到现在?

唐敏向缘筝提出心中的疑问,但缘筝却毫不在意地回答:

“何大哥很忙,他有很多事要做呢!”她将何梦禅寄给她的东西全收到书包里。

就如同季晓慧所说的,她的心情从阴天转为晴天,她现在可是开心得不得了!

※※※

下午最后一堂课,杜缘筝和同学们换上体育服装,在学校尚未敲响上课钟之前赶往操场。当她与同学走在勤学楼前的走道上时,突然听见二楼有人大喊:

“杜缘筝!”

她抬起头,只见徐胤书和普通科十几位男同学站在栏杆前往下看,很有默契地同时将手中捧着的东西往下抛。顿时,数不清的桃花心木长形果荚自空中旋转掉落。

撒花瓣雨不稀奇,这场缤纷美丽的种子雨才令人心动!

“哇!这群学弟真天才!”一个畜牧二的女同学羡慕地说。

杜缘筝笑着向徐胤书招手,没有细想徐胤书这种举动有何深意。

钟响,杜缘筝和同学们到操场上集合。

今日下午的体育课是杜缘筝一星期中最烦恼的时候。不是她讨厌体育,而是普通科二年级的体育课也正好是下午第三节,最不幸的是,今日普通二与畜牧二都安排打垒球,于是,畜牧二的男生向普通二下战帖。这样缘筝又要见到钟思了。

畜牧二是校庆运动会的垒球、篮球双冠王,普通二想借此次比赛重挫畜牧二,扳回一点面子。

做完暖身操,双方开战,女同学则是在一旁加油打气。当钟思上场时,杜缘筝故意瞥过头不去看他,没想到钟思挥棒落空之后,竟又大唱“你把我的女人带走”。直到三振出局,他一边唱歌一边走到休息区席地坐下,改唱“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这种歌喉拿歌唱比赛冠军是很有把握。”杜缘筝和季晓慧私底下做了评语。“表情满分、节奏满分、歌喉九十五,但是在打球的时候唱歌,有点奇怪。”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杜缘筝和同学急急赶往外扫区,钟思竟然一路尾随。畜牧二的打扫区域是分配在学校群英堂——一楼有桌球室、保健中心,二楼是大礼堂——外的花圃,那里种着好几棵桃花心木,平时看起来很美,但打扫时就很累了。

领到竹扫把,杜缘筝开始扫地,好不容易和同学合力将落叶扫成七、八个小山丘,才装进垃圾袋里,风一吹,树上的叶子又像下大雨似落了一地。杜缘筝无暇以艺术心灵欣赏美景,她和同学又再将落叶一堆一堆扫好。风儿再度作怪,将树上叶子又吹到地面,这次虽然数量较少,但同学们却扫得很火。

在起风的时候,缤纷的落叶雨是全校师生一致赞赏的景观;但在打扫时间,却又是同学们恨得牙痒痒的一件事。

当大家正忙着清除一次又一次被风吹落的叶子,钟思却很有兴致地在旁欣赏。他甚至大叫:“杜同学,我会为你加油的!”

畜牧二的卫生股长李裙险些腿软:“拜托,他在演励志电影啊?‘我为你加油?’真是怪恶心的。”

垃圾袋已快装满,可是风不停吹,叶子也不停地掉,杜缘筝扫得火冒三丈,幸好这时候徐胤书做完份内的清洁工作,过来看看缘筝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见到钟思正痴痴望着缘筝,徐胤书便跑到缘筝身边,挡住钟思的视线。

“快救救我吧!我有两个大麻烦。”杜缘筝低声求救。

徐胤书知道缘筝所谓的“麻烦”,一是指钟思,二是指掉不停的落叶,贴心的他立刻俯身替缘筝将落叶装进垃圾袋。

钟思又唱起他的招牌歌,有些调皮的畜牧二男生便在钟思唱到“你把我的女人带走”一句时,便合唱“快带走,快带走!”

“学长对歌唱实在是太投人了。”徐胤书虚伪又做作地赞美一句。

辛苦地将地面扫干净,树叶却零零稀稀地又掉下,徐胤书看了,便喊:

“万能的守护神、伟大的造物者,请赐予我神奇的力量,让我代替月亮惩罚这些树!”说完,他便两手抱住树干猛摇,其他的男同学见状也是有样学样。

奇怪的是,有风的时候树叶拼命掉,可是有人摇树干的时候,每棵树顶多掉一两片叶子。

“别像我们旗山乡亲林清玄那样,以为今天把树叶摇下来,明天就不用扫地。”杜缘筝笑着望向徐胤书。有徐胤书在的地方,似乎就不会有不快乐的事情发生。

徐胤书仰着脸:“看树叶好像紧紧黏在树干上,应该不会再往下掉了。大家快扫一扫吧!”

他勤快地捡拾落叶,这模样博得畜牧二负责外扫区的男女同学们的好感。

“学弟真是够义气,不像有人只会老鼠哭叫,口惠而不实。”

一个男同学如此称赞。

听见同学形容钟思的歌声是老鼠哭叫,杜缘筝觉得好笑。

恼人的风又再吹起,十几片落叶掉了下来,但有徐胤书的陪伴,她竟不再感到生气。

“好像没有风了,大家把垃圾袋拿到垃圾场去。”大家决定不再与桃花心木的叶子比耐力,很高兴地将垃圾处理好,各自回家、回宿舍。

徐胤书护送缘筝回宿舍,相约半小时后在电工场和机工场之间的水泥走道上见。

杜缘筝洗完澡,换上一件白底碎花连身洋装斜倚在桃花心本下。在等待徐胤书出现之前,她想起早上收到的那封怪信。

“等一下和学弟讨论看看,说不定他有办法查到是谁写的。”

她在树下自言自语。

徐胤书尚未来赴约,但钟思却抱着一束她最讨厌的大红玫瑰含笑走来。

“老天慈悲,快点让钟思眼睛月兑窗看不到我!”杜缘筝在心中祈祷。

可惜,就算她跳到水沟里躲起来也没用,因为钟思已经发现她,而且以小跑步跑到她面前。

“这束花果然是有灵性的,它就是想月兑离我的束缚投奔到你手上。我拉不住这热情的玫瑰,它是属于你的。”钟思以徐志摩式的台词企图打动绿筝的芳心。

“你……该不会是白人吧?”杜缘筝怯怯地问。

此时此刻,杜缘筝很希望自己能提早毕业,只有离开学校,才不用“欣赏”钟思这梅花四弄的烂剧情。

钟思一脸迷惑:“什么白人?”随即又换上深情的模样:“热情的玫瑰是属于艳丽的红,真诚的爱情也是属于艳丽的红。

红色才美,对不对?”

“被解剖的鸡,它的血也是艳丽的红;我讨厌的颜色,也是艳丽的红。”她决定对钟思不假以颜色,免得纠缠不休。“你把花拿回去,我对花粉过敏。”

钟思当然知道绿筝在胡说,一个热爱押花的人,怎会对花粉过敏?

当钟思还想朗诵他的文艺片台词时,徐胤书正好走过来,令人双眼一亮的是,徐胤书穿着白衬衫白长裤,比起钟思的土黄色T恤及橘红色七分裤更加顺眼。

徐胤书两手藏在背后,状似悠闲。

“天哪!”杜缘筝觉得惊喜:“你就是白人,对不对?”

徐胤书点点头,将两手举到缘筝面前。杜缘筝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朵白色郁金香。

“总算有人知道我喜欢什么花了。”杜缘筝欣然收下白色郁金香,却忘了在今天送花的人,通常是要表白的。

徐胤书误以为缘筝同意让自己做她的白人,因此雀跃不已,连原先努力保持的温文形象也消失无踪了。“这是我二哥大三时穿的衣服,我高一就能穿,可见我长得比他高。我在旗山买不到白色的郁金香,还是拜托我爸帮我在高雄找的。我今天的造型很有创意吧?”徐胤书一边说一边蹦蹦跳跳。

“很好,棒呆了!”杜缘筝竖起大拇指。

这种情形让钟思快看不下去,因为徐胤书真的是得意忘形,好像在缘筝的追求者之中,他是比其他人都还要有卖力。

徐胤书瞥见钟思嘴唇轻轻抖动,看样子像是要再大展歌喉,忙抢先一步唱:

“你把我的女人带走,你也不会快乐很久……”在进这学校之前,徐胤书对这首歌没什么印象,但听钟思唱太多遍,他也会唱完一整首的歌词。

杜缘筝挽着徐胤书的手臂往食品工厂的方向走去,等徐胤书唱完副歌,两人回头一看,钟思早就跑得不见人影。

“哎哟我的爸、我的妈、我的爷爷和女乃女乃,文艺大烂片的男主角终于放弃我了。真是美好的结局!”杜缘筝松了口气。

徐胤书自长裤口袋中拿出一封信:“学姐,你看看这封信写些什么?”

“干嘛?有人写情书给你啊?”她好奇地将信拿到自己的手上一看,浅浅的蓝色信封上印着白色的郁金香,信封里透出一股淡淡的郁金香的香气,是新鲜花瓣的味道。

徐胤书两眼晶晶亮亮的:“这是给你的信,你快看。”

杜缘筝唇一抿,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将话题又开:“我告诉你哦,今天我收到何大哥给我的信,他说我跟他是大学生眼中的金童玉女,人家还送他两个瓶子,他一个、我也一个。听说,拥有这两个瓶子的恋人,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

徐胤书双眼顿时黯然。“那你再看我写给你的信也没有意义了。”

“给我做纪念吧,我想这也是很值得收藏的。”杜缘筝不想直截了当地拒绝徐胤书。他是她相当欣赏的人,她害怕在拒绝之后,会与他形同陌路。

徐胤书沉默地点头,他看着眼前自树上接二连三旋转掉落的果荚,心想:它是会跳芭蕾舞的种子,你虽然喜欢,但如果你不好好珍惜它,它会碎掉的。你光是赞美它有什么用的?

在尴尬静默的氛围中,杜缘筝终于开口:“我收你做干弟弟好不好?”

做不成情人便会成为干弟弟,徐胤书早就知道这条校园定律了。

“我不要你做我的姐姐。”徐胤书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男生宿舍的方向跑去。

杜缘筝惊觉自己有种相当惋惜的感觉,她收过别人的情人节礼物,但却不似徐胤书在送她白色郁金香时给她又说又喜的异样情绪。

打开徐胤书给的信封,里面有两片白色郁金香花瓣,另外一张押花书签用电脑打了几行字:

当桃花心木的果荚轻轻旋落而你绽放笑容,它知道它的凋零不是凋零,是开始它华丽的舞蹈生命。

丙荚还在不停地往下坠落,杜缘筝的心也跟着打转,一会儿转向何梦掸深幽静谧的眼神,一会儿转向徐胤书明亮和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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