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忘了你 第二章
作者:娟儿

走到校门口,张无忌果然还在。我左右张望却没看到裴荣那死小孩的影子,看来他又先溜了。那等一下我怎么办?那条巷子……

“等我干嘛?”我口气有点冲,一天之中被连放两次鸽子的人,总得发泄一下。

“我陪妳回家。”张无忌毫不掩饰地说。

我狐疑地看着他。这人是秀逗了,还是另有目的?哪有人第一天认识,就明目张胆要送人回家的?该不会他想……我想起干爹那番话。

“不用了!我家有点远,要坐车,你家……”糟!我不知道他家在哪,万一……没那么衰吧?

“刚好,我也要搭车。妳家在哪?”他问。

看吧!连我家在哪都不知道,就要“陪”我回家,肯定有鬼!

“你住哪?”我先问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但是,听到他一连串念出一个地址,我嘴角开始抽搐,脸上也很配合地画三条……他住在我隔壁啦!我开始怀疑妈咪真的有替我安太岁吗?怎么今天的“惊吓”加起来比过去十五年的总和还多?我不打算再和老天爷爷抗议,反正这个人等会儿还有点利用价值。

“算了,走吧,天快黑了。”我移动脚步向站牌走去,他也了然地跟过来。

我们学校靠近山区,交通不算方便,而且距离我家还有一段路程。但老爸不知哪根神经突然搭错线,导致他提早老年痴呆,硬是要我们放着走路不到五分钟就可以到的大型学校不读,哭死寻活的……呃!好像太夸张了。总之他就是要我们到这所遗世独立的迷你中学混三年!幸好我比裴荣少一年!想起每天“透早就出门,暗暝才回家”的悲惨生活,就够我飙出直径两公分的泪珠。但是老爸还有他的理由。

“那里山明水秀,地灵人杰,前有青龙盘踞,后有白虎挡煞,将来子孙不是当官就是做头家……”

哇哩咧……我又不是要找墓仔埔,还管它风水好不好!总之,在老爹恩威并施下,我们还是屈服了,谁教爸爸掌管着我们少得可怜的零用钱呢?

校门到我要等车的站牌还有一段“11路”公车要坐,我自动地将老战友塞给张无忌。反正我早已认清他是阿里山上的千年神木,绝不会主动要替我拿的,而且这一向是我的护卫!裴荣的工作,现在正牌的落跑了,只好抓后补的代打一下喽。

“你刚搬来?”我没话找话,而且还说废话。他如果不是刚搬来,怎么今天才转来?笨!

“嗯!”

哇!简短有力的回答!害我又得找话题。

“还适应吗?”想了半天,只挤出这一句。

“嗯!”

又是这个字!这位老兄就不能换换台词吗?我想起三八珍平日传授的“八卦秘诀”第一招!要松懈对方心防,先从朋友或家人下手。

“今天有认识新朋友吗?”我不带希望地问。凭他今早的“神勇”,我看铁定“杠龟”!

“嗯!”

哇塞!竟然有耶!

“谁?”我很好奇谁的胆子这么大。

“裴琳!”

嗟!原来是我!不过我有些陶陶然--原来他认定我是朋友了,这是好的开始,有助于我的“八卦”大业。没想到在三八珍的极度荼毒下,我总算有些长进了。

“你家还有谁?”我再接再厉。

他却沉默了。怎么?家里人太多,数不过来?还是他是孤儿,那我又不小心误踩地雷了?正想说抱歉,他却开口了--

“我和爸爸、阿姨一起住。”

喔!那伯母咧?他没提的话,我也不敢再问了。气氛有些僵,幸好公车以龟速爬了过来。上了车,我向司机大叔投向感激的一眼,他却运起“龟波气功”朝我大喊:

“小妹妹今天没带保镳喔?妳的喇叭咧?”

香蕉西瓜你个番石榴菠萝释迦骑机车!

“老『伯伯』,那是法国号,OK?”我不客气地自动替他添寿。

“哎啊!一样啦!都是用吹的嘛!”

我投降!苞一个两亿年前的活化石,我还能争什么?!谁教我一个星期十趟车里总会被他载到七次,一年下来,我们的对话早已没大没小了。

“耶!帅哥,没看过你哦!新来的?”大叔转移目标问起张无忌,无视后面大排长龙的乘客和车后面震耳欲聋的抗议声。

“对啦,对啦!卖搁问啦!”我用台语敷衍他一句,拉着张无忌往车厢后半节走去。

因为是放学时间,车子直到塞成沙丁鱼罐头后,才又爬了起来。车上的气氛热闹得很,同学们恃无忌惮地高谈阔论,外加夸张百倍的爆笑连连;还有阿公阿妈的鸡同鸭讲加陈家女儿三十八岁了还嫁不掉加李家儿子有外遇……之类的闲事。相较之下,我和张无忌有点像异形的兄妹--异类。我们谁也没开口,只静静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气氛冷到爆。我在心里默默数着站次,数到十五时,我向门口移动,感觉到他也在我身后。

“美眉拜拜!”下车前大叔丢给我一句。

“『哥哥』再见!”我决定日行一善。

下了车,正要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却瞥见他朝反方向的另一边移动。咦?难道他搞不清方向?

“喂!这边啦!”我喊他,虽然我可以坏心地任由他迷路,可是他还拎着我的乐器,而且,我等一下还要利用他咧!

“我知道!等我一下。”他头也不回地说着,并且快速走进一家超商中。

等他再出来,我才了他是去买东西了。

“买什么?”我好奇地瞟向他手上的袋子。

“晚餐。”

“啥?面包加牛女乃……你在减肥喔!”我不客气地检查他的袋子,惊讶发问。

“没有。不知道要买什么,这样比较方便。”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唉!没娘的孩子,可怜喔!虽然我娘她厨艺不精,但是我每天还是有香喷喷的白米饭和三菜一汤可以享用。我的同情心又开始作怪,而且大脑、小脑、延脑一致表决通过,下令我开口--

“我请你吃饭,到我家。”我追加一句。本姑娘可没那么有钱,吃一顿老妈的应该没问题。

“不……不用了,不好意思!”他又脸红了。

“哎呀!没关系啦,我家老爹不在,放心!”我豪爽地说。通常老爸都混到半夜才回来,他是不会看到一个拿着扫把赶人的怪老头的;至于老妈,她一向开明,应该不会介意女儿捡了一个陌生人回家吃饭。

“不要啦!我不习惯!”

他还在“ㄍㄧㄥ”,我已一把拽过他的手。原来我可以瞬间变成神力女超人啊!我拉着他往前走。

“我请你吃饭,等下你要帮我哦!”我边走边说,眼看那条巷子已在眼前……

“帮妳?帮妳什么?”他奇怪地看着我。

“就是现在,抓着我的手,往前跑!”我闭上眼,把手伸出去,等他行动。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照做。我闭着眼任由他带我跑过这条我记忆深处恐惧万分的小巷,他的手很温暖很大,似乎能为我驱散心头的惊惶……

“到……了。”他略喘地开口。

我睁开眼才发现,小巷已被远远甩在后头,我们正站在“我们”的家楼下。没办法,他家紧连着我家,只能这么称呼了。

“谢……谢你!”我也有点气喘嘘嘘地开口。

“妳会怕?”他有些想笑的样子。

“怎样?不行吗?”我有些恼羞成怒。

“那妳平常都怎么办?”他难得好心地问。

“我有护卫,可是他今天又跷班了!”我又想起那个死孩子了,等会儿铁定不饶他,害我被人发现胆小的一面。我可是有“裴大胆”之称的侠女耶!不过唯独面对那条巷子,我就不行了。因为……那里曾经发生一件让我永生难忘而且极度恐惧的事。也是因为如此,老爸交代裴荣一定要陪我上下学,要不然,我可能会赖在巷子前,不敢回家。更惨的是回家的路只有这一条,而且人烟稀少;会打这儿过的,只有我们这栋住户,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怎样?够诡异了吧!不是说我家住在偏僻的深山中哦!而是不知为啥,这里的房子总是滞销,租屋的人总住不到半年就搬走了,但是我保证绝不是闹鬼!总之,会被老爸看上眼的,肯定有问题!从我家到我们学校就可以推论。

“妳家在哪?”

他还没发现?我朝上比了比,径自拿出钥匙打开楼下大门。

“啊!原来妳也住这。”他才恍然大悟。

失礼了,“大目神”!这样白目的人,我只能向他致上十二万分的敬意外加一篇讣闻--

呜呼!张公无忌,英俊潇洒,却天妒英才,脑袋空空外加视力零点一、白内障兼青光眼,身染重病药石无效,闻者皆痛心疾首,哀哉!裴琳泣首。

“到了,请进吧!”爬上三楼,回到我可爱的家门口,心情爽啊!“妈咪!有人客哦!”我先通知她一声,免得她霎时见到人吓一跳。

“谁啊?”老妈从厨房冲出来,一手拿着锅盖,一手拿着铁铲,好像战场上的天神……乱酷一把的。

“是我的同学啦!他叫张无忌。”我主动向老妈介绍那尊杵在门口的大目神。

“张无忌。那金毛狮王有没有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反应都一样。

老妈的自以为幽默,却让他胀红了脸,嗫嚅地开口:

“裴妈妈好!”

“好好好,快进来!”老妈热情招呼他。

“妈咪,我请他吃饭哦!今天裴荣放我鸽子,是他陪我回来的。”我先告状再说。

“这样啊……那裴荣人呢?”老妈不解。

“我不知!可能又和哪个美眉去约会了吧!”我故意挑拨离间。

“喔!我可怜的小心肝!今天委屈妳了,过来,妈咪给妳『惜惜』!”老妈又在发挥她烂得可以得“金番石榴”奖的演技,连说带抱,手上的锅盖差点K到我的头。

我闪过致命的一击,却被椅脚绊倒,跌了个狗吃屎!我像八脚蜘蛛一般利落爬起,神色凶恶无比瞪着那只闯祸的四脚木头开骂--

“你是不会认主人啊?连我也敢害!”它不说话,代表认罪,我重重地踹了它一下,以解我心头之恨。

“裴琳,别玩了!带妳同学去洗手吃饭。”老妈看不下去,制止我的暴行。

“喔。”

我丢给张无忌兰个眼神,示意他跟我进浴室洗手。

“喂!等一下不管吃到什么,都要说好吃哦。”我先警告他,免得他被老妈的“创意”吓到。我这天才老妈最爱突发奇想,三不五时就自创新菜,而且逼我们试吃。本着“爱就是把菜吃光光”的至高原则,我们只得折磨可怜的味蕾和无辜的肠胃,只怕稍稍露出一点马脚,那家里就有断炊之虞了。

“没关系,我一向不挑食。”

很好!我决定今天扮演一下御前太监--小琳子,好好伺候他一桌菜肴。洗好手出来,裴荣已坐定位了。

“喂,你中午没来,放学又放我鸽子,这笔帐怎么算?”我开始秋后算帐。

“姊!哎哟!妳又不是不知道,杜依依她们那票女生有多难缠!我到刚刚才好不容易月兑身耶!”

嗟!看他话里的怨叹和脸上的得意,我就忍不住想问候他妈--也就是我妈好。想想,还是忍住,毕竟老妈是惹不起的。

“嗳,你是张无忌,对吧?”裴荣真是神通广大,比起大炮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好!你是?”张无忌困惑地看着他。

“我叫裴荣,是裴琳的弟弟,今年二年级,请多多指教!”哇!天要下红雨了吗?我那向来听不懂人话的小弟,竟然吐出象牙了。这真是普天同庆,举国同欢啊!

“无忌和裴琳同班啊?”老妈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还自动省了个“张”字。

“嗯!我今天才转来。”

咦?多了六个字。

“那,还适应吗?”

老妈,我问过了。

“嗯!谢谢裴妈妈关心。”

哟!多七个字。

“菜,好吃吗?”这是她最想问的。

“嗯!很好吃!有妈妈的味道!”

哇!竟然在“嗯”之后,又说了九个字。这太不公平了喔!我只有“嗯”一声,而老妈多了二十二个字!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张无忌,我看你怎么回答。

“我和爸爸、阿姨一起住。”他回。

他……他竟然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给它说出来!哇靠……左边走!这下我肯定他是个双面人,而且还学过“四川变脸”的绝活,要不怎么能反应如此截然不同?

“你家住哪里?”

老妈,他住我们隔壁!

“我……我住在你们隔壁。”

他干嘛不好意思咧?难道当我们的邻居这么羞耻吗?我夹!我夹夹夹!我夹了一堆老妈今日的“大厨推荐”--红萝卜炒花椰菜,而且是那种加了半瓶酱油焖到烂的恶心程度,放在他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看着他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将那座山铲平,我忍不住要为他喝采,顺便给他一罐保济丸。

“嗄!原来你就是新邻居喔!那我家裴琳要麻烦你多照顾喽!”

老妈,搞清楚,是我要罩他才对吧!

“嗯!好,我会的。我吃饱了,该告辞了!”

哇!这人说话还文诌诌的,是哪里跑来的古代人种?

“好,裴琳,送一下人家。”

有没搞错?他住棒壁耶!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情愿地站起身送他到门口。谁教人是我带回来的,就活该我要负责咧!

“明天见!”我开门送客。

“谢谢,明天见。”他的话有了温度,不再是冰山男了。

大概是被我娘感动了,我猜。看着他走进对门,我才转身把门关上。

穿过客厅,我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并作半步在楼梯上练功兼健身,打算回到我的小天地先乘个凉再说。

我们这栋楼的设计是楼中楼式的公寓,我家位于三楼,其实内部也有三楼,第一层是客厅餐厅厨房加一个和室;通常老爸会带客人到和室泡茶聊天或纯喝酒!

谁教老妈不上道,总不肯兼差做一下妈妈桑。第二层是爸妈的卧室兼豪华浴室;里面设备齐全,按摩浴白、三温暖加烤箱,只差做个SPA的美容师。不知老妈会不会逼老爸去学……而另外一间是大内重地--御书房,通常未经传唤是不可以私自擅闯的,违者没收一个月的零用钱,外加劳动服务一个月。第三层就是我们小孩子的猪窝加狗窝啦!而且老爸超上道的,将足足有五坪大的贵宾房分配给我,而裴荣的房间摆上单人床、衣橱和书桌后,连转身都要先做深呼吸以免卡住。

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再计较老爸对于“第一次”的疏忽所犯下的滔天大罪了。

而且我的房间有扇落地窗,窗外的大型露天阳台几乎是“裴琳专用”。不但种花栽草,弄得跟小龙女在“绝情谷底”的世外桃源一样美到不行外,老爸还不知从哪弄来了秋千,让我没事就可以享受在风中摆荡的滋味,酷吧?

说到底老爸还是疼我的,毕竟我是促成他们婚姻的补票员--老妈坚持是爱的结晶,女人嘛!脸皮总薄了点,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事,她是打死也不肯承认的。但是裴荣就没那么好运了,老爸对他绝对彻底实行“爱的教育--铁的纪律”;老爸的名言是:打是情--亲情,骂是爱--父爱,尤其他最看不惯那种说好听是美男子,实际上是娘娘腔的男人……裴荣好像就是耶!他认为男人就要粗犷豪迈、不拘小节,而且要敢作敢为、顶天立地,简单来说像他就是啦!对于儿子的长相如此,已无法挽救下,只能从改造个性下手,所以至今裴荣还在进行学习如何做个“男人”的魔鬼课程中。既然是个“男人”,有床就能睡,有事就去做,把“吃苦”当作“吃补”就行啦--老爸如是说。于是我做“大房”,他就委屈当个“偏房”啦!炳哈哈!

话说小龙女来到绝情谷底,以树木经络编织成衣,以养蜂取蜜佐潭鱼为食,身上余毒尽除,悠悠度过十六年后,终于我的“过儿”来找我了……妈啊!饼儿怎么去做了变脸手术,成了“张无忌”了!这该叫金庸大侠怎么掰?难不成要叫神鵰大侠拿起屠龙宝刀为民除害吗?此刻我就是如此为金庸大侠深深耽忧着,何解?因为当我正坐在秋千上学着古人悲春伤秋、望月兴叹时,不小心瞄到张兄本人正大剌剌地站在他家屋顶上,也学着古人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喂!上面很危险,快下来!”我忍不住出声喊他。他像是被我吓了一跳,脚步踉跄了一下,幸好使了个“千斤坠”,稳住下盘,才没教我成了千古罪人。

“妳干嘛出声吓人?”他回魂后开口怨我。

“对不起嘛,人家是怕你摔下来啊!”好心被雷亲。下次再帮你,我就改叫周芷若,先捅你一剑再说。

“放心!我有九阳神功护体,还会乾坤大挪移哟!”他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也跟我哈啦起来。不过这么仰着脖子说话实在很累。

“你先下来,我们再说,好呗?”

“不如妳上来。这上面视野很好哦!”

有没搞错!我这“小龙女”是冒牌货,哪里真的会轻功了。想害我?等下辈子吧!

“我不要!”直仰九十度用鼻孔瞪他。

“妳会怕啊?”他用激将法。

他胆敢用这步,真……是太……我服了!小龙女我,艺高人胆大,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咧!下午那件事不算,那不叫怕,那叫恐惧,两者可是不同的。哪里不同?唉!说来话长,所以就此跳过!

“我才不怕,上去就上去!”我壮起胆子,同手同脚地像一只壁虎紧紧挂在生满铁锈的消防梯上,一步一惊心地往上爬去。

当我身在大约七层楼高的半空中,被一阵冷风扫过,还来不及捡,就随风乱舞地鸡皮疙瘩扬起满天一片,伴随我的冷汗滴落地面,那景象可说是惊到最高点,心中有佛祖。终于,西方极乐就在眼前了……

“来!手给我!”哈!接引童子现身了。

在他的帮助下,我总算到达天庭,不知玉皇大帝要派我做什么?

“看!这里像不像天堂?”他炫耀着。

啥?夭寿死囝仔!我是信如来的,你带我来找上帝阿公做什么?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参观一下“天堂”也无妨,回去还可以讲古一下。

我打量四周,原来他家顶楼有个温室,奇花异草不说,还有个流线造型、后现代感十足的迷你吧台!我……服了!这家人太会享受了!谁能抗拒在秘密花园喝着左岸咖啡的超棒诱惑呢?

“喝杯咖啡,好吗?”他真上道。

“好啊!我喜欢latte。”我毫不矜持,谁教我是个咖啡因毒瘾者。不到五分钟,咖啡的香味已弥漫整个温室,混合着花香,有些浓郁香甜,有些缤纷浪漫……

“好了,尝尝看。”他深具信心的样子。

浅尝一口,嗯!厚实甘醇的满足感在口腔里散开,滑过味蕾后流向喉间,直达垂涎已久的胃,还后劲十足地冲上大脑神经末梢,抚慰了它不安的灵魂……别问我一口咖啡怎么有这么多的废话,我也不了自己怎么说出来的,大概是被下了药,所以神智不清。

“你的手艺很好!常常泡?”我带着崇拜的眼神看他。

“嗯,我喜欢咖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喝杯黑咖啡,中和一下。”

这是什么怪论?黑咖啡君,难道你是甜的?我打算下次考不好的时候试试看。

“你一个人在家?”我开始找话,这似乎成了我们两个相处时,我的首要任务。

“嗯。他们出国了,暂时不会回来。”他似乎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放松感。

“伯父是做什么的?”我的好奇心驱使我问的,不关我的事哦。

“他是音乐家。”

他的表情……怎么形容咧……有点崇拜却有些无奈及……不屑。恕我词拙,崇拜跟不屑根本不能同时出现。可是我发誓,我看到的就是这种感觉。很诡异,但,杰克!它就是神奇的发生了!

“那他一定常常不在家,不是四处巡回就是出国表演吧!”我自问自答。当“音乐家”是我的梦想,这种生活方式也出现在我的白日梦里很多次,梦里的我还会像个白痴一样对观众挥手……

“嗯,不过我无所谓。”

吧嘛急着澄清?我又没说你可怜,虽然我脸上写着“同情”。

“那你阿姨咧?”没办法!好奇心一起,任谁也无法挡啦!何况是小女子我咧?

“她也是。她和我爸是搭档。”

他的表情更怪,除了不屑,还多了些……憎恨!敝了,有谁会憎恨一个是他爸爸的搭档的阿姨呢?该不会……他认为是阿姨抢了他的爸爸吧?这是有可能的,对一个长年失去父亲关爱的孩子而言,那个阿姨就像抢走他心爱玩具的人一样,难怪他会有这样子的表情……正当我在心里自以为地分析他有点“病态”的心理时,他却先开口了。

“妳为什么会怕那条巷子?”

“我……我不是怕,只是……心理作用。”我辩解道。他还记得?

“心理作用?不懂!”他还真是不耻下问。

“就是说我不是怕那条『巷子』,是怕那种感觉!”我说得很清楚,他好像更模糊……“哎啊!就是那种阴森森的、静悄悄的,好像随时会跑出一个杀人魔的感觉嘛!”我索性说得更明白一点,终于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嗯!孺子可教。

“妳遇过?”

他还真直接,而且宾果!猜中了,不过没奖品。

“遇过一次。那是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经过那次,我再也不敢一个人走过那条巷子了。”我迟疑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这件事是我的可怕梦魇,这么多年以来,它仍不时困扰着我,不时会窜出来再吓我一次,如同下午在学校的时候。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眼里有一簇火花,语气也有点激动,彷佛这件事对他很重要。

“不!我不想说,那……那太可怕了。”我将脸埋在掌心,痛苦地摇头拒绝,我不想再重复当年的画面,那会让我再度失控。

“好好好,不说!我不问就是了!”

他像是被我吓到,手足无措的样子。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满脸悔意,害我也不好意思怪他。其实人都有伤心都有秘密,我也曾踩了他的地雷,不是吗?

“没关系!我也太激动了,吓到你了吧?”我只能反过来安慰他,免得他羞愧而死。

“不!我能理解,那一定是段很可怕的过去,才让妳如此恐惧。”他摇了摇头,体贴地说。

我回给他一记苦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妳很勇敢!”

他的称赞却让我更加无奈。或许吧!我的勇气就是由那时激生出来,胆小也是自那次后变大的,但当时事情发生后,我足足自闭了一个月,还连续看了两年心理医生,靠着无数次的催眠及药物治疗才有了现在的“裴琳”。这件事在我家是禁忌之一,我知道爸妈嘴上不说,心里却怕极了我再受刺激,会又回到当年的自闭儿。

“很晚了,我要下去了。”时间像是过了一世纪的良久,我打破两人间的沉默,开口道别。

“好!等我一下,我陪妳下去。”

他迅速清洗喝过的咖啡杯及用具,将它们归位后,和我一同走出温室并关上门。

我这时才想到上来不容易,下去更困难……好高啊!我瞟了底下一眼,双脚有些打颤。

“我先下去,在下面替妳看着。”他不等我开口,抢先走到消防梯前,手脚敏捷、动作利落地向下移动,彷佛这件事已做了上百次般熟稔。

不到三十秒,或许更短,他已安然落地,并叫我下去。

“快下来呀!别怕,如果有状况,我会接住妳的。”他张开双臂发话。

无可奈何地,我只好硬起头皮走向消防梯。我先抓住梯子两旁,向下踩住一根横条,再屏住呼吸,动作迟缓、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身子转向,犹如上来一般向只壁虎挂在梯子上。成功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又同手同脚地向下移动着……就在我判断只差两个横条,就可以跃下地面,不知打哪儿来探亲的“小强儿”,突然出现在距离我面前不到五公分的墙面上游走,而且还很臭屁地“飞”了起来!现在会飞的蟑螂已很少见了,所以--他会飞,是件很屌的事。我脑中已不作多想,只能尖叫加自杀性地往后一跳,这一切只在一秒中发生。但幸好,下一秒我被张无忌稳稳地接住。

“妳没事吧?”他焦急地问。

“有……有蟑螂,牠……飞了起来……”我还在小强的特技表演惊吓中,所以有点结巴,不过随即被这种诡异的姿势震回害羞的那种少女。“放我下来!”有点“命令”的味道。

“喔!对不起!”

他有些莫名我为何生气,仍小心地让我先着地站好,才松开了手。

“谢谢你。”我补上一句礼貌。毕竟他救了我一命,这时还去计较豆腐被吃了几两这种小问题,好像有点不上道。

“我回去了!明天见!”他开口道别。并攀上我们俩家阳台间的矮墙一跃而起回到他家的阳台上。

看着他矫捷的身手和有力的臂膀--被他接住时,大脑暂停的触感告诉我的。我突然怀疑起:他该不会真的身怀绝艺,而且武功高强吧?改天要考考他,叫他耍两招乾坤大挪移来看看……我无聊地想。

“欧嗨哟!起床!起床!滴达拉滴达拉,滴滴达达拉……”

投降!我起床了,小丸子,别再唱了!

按下闹钟,我将自己从软绵绵热呼呼的棉被中拖出来,走到落地窗前,“刷”地一声将窗帘拉开,让阳光走进来,顺便跟太阳公公打招呼。

“欧伊欧伊欧!”意思是您老人家早安!走到浴室像个机器人,动作僵硬地刷牙洗脸……没办法!昨晚和张大侠搞得太晚……我的意思是聊得太晚,别想歪了。现在还不到六点,我的大脑还在懒床中。

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得像人样了,背起书包下楼去。我猜这时候,老爸才刚睡,他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天亮才上床,我真怕他会提早步入老年;弄了张便利贴,写上“老爸加油!别太累了!”贴在他房门上,这算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走到餐厅,老妈和裴荣已在吃早餐了。我家早餐很随性,有时三明治加咖啡,有时烧饼油条小笼包外加豆浆;总之中西皆可,但全是外头买的。老妈是绝不肯牺牲珍贵的美容觉提早起来DIY的。

“裴荣,今天别再放我鸽子喽!”

“可是我今天约了同学要去买东西耶!”

“死小孩!那我怎办?”

“有张无忌陪妳啊,反正他也住这里。”

“什么住这里?他住棒壁。”

“还不是一样!”

“什么一样?差一字就不是『纯洁』了,好呗!”

“哎啊上二号和五号也只差一笔,连一个字都不到咧!”

“你们闹完没?上学快迟到喽!”老妈听不下去了,提醒我们可怕的事实。

瞄一眼手表,果然六点四十了。我们运起凌波微步,冲下楼梯,以跑百米的速度直奔站牌而去。当然,经过那条巷子时,我照旧闭上眼拉着裴荣快速通过--就算是白天,我的心里还是毛毛的。

到了站牌,仍旧是制服满天下。我想这就是做学生的悲惨。当众人仍在沉睡时,莘莘学子却早已闻鸡起舞,准备上工了。我在人群申搜寻,却没看到张无忌。该不会睡过头了吧?正在杞人忧天时,他老兄已踱了过来。

“早!”我展现大家闺秀的风范,先和他打个招呼。

“早!我刚去妳家按电铃,没想到你们已经出来了。”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大早就说了十九个字。

“你特地去找我们?”我有点讶异,这人该不会这么主动才对。

“嗯!我怕妳又……”他欲言又止。我却了解他的担心,这让我有些感动。

“学长,下午我姊还是要拜托你了!我有事,不能陪她。”裴荣先请旨,好取得护身符。

“好啊!反正顺路。”他还真好说话。

我是没资格说NO,也不敢说NO的人,因为我就是会怕,就是要人陪,只好任裴荣把我当成个包袱地托给了他。

“谢谢你!”他的口气像是处理掉麻烦一样轻松。

可恶!死小孩!臭小孩!祝你被“黄蓉”整得死去活来!“黄蓉”是我给裴荣他们班的班长取的外号,那个女生精明能干,头脑一流,最看不惯裴荣这种花心大草包的男生。她欣赏的正是像“靖哥哥”那种男子汉,所以她常借机整治裴荣,在她眼里,裴荣应是“欧阳克”之流的癞蛤蟆吧!

正在暗自幻想裴荣被整得哭天喊地的拙样时,司机大叔一改平日的龟速,将公车当成新干线,时速直逼破百飙了过来。

“老『伯伯”!别学年轻人飚车,心脏会受不了的。”气他坏了我的好梦,口气很不好哩!

“小妹妹,一早就生气会长皱纹哦!妳大姨妈来啦?”

“你才大表哥来了咧!”这位老灰仔就不能说些正经的,害我的淑女形象都破坏光了。

“喂!阿荣,『铁牛运功散』吃完了没?”大叔不理会他的“大表哥”是谁,又向裴荣开起玩笑。

“还没啦!可是我想喝『蛮牛』比较有效耶!”裴荣和他聊上了。

“哦!你累了吗?”很广告式的。大叔是个标准的电视儿童……不是,是电视阿公。幸好他还记得加油门,不过无视于贴在玻璃上“乘客请勿与司机攀谈”的警告标语,和裴荣一路疯癫到学校那一站,才肯闭嘴。

走进校门后,我刻意放慢脚步,享受这一段清新自然的浓绿晨光。

这所学校令我证赏的一点就是有一段大约五十米的林荫大道,两排植满乌柏树,阳光穿透浓密的叶隙,像一道道仙人洒下的泪珠,点点晶莹剔透地落在地面,随后陕速聚成一片闪闪波光,风儿轻拂叶梢,带动金光摇曳,像仙人临波的飘飘衣袂。

到了初秋,浓绿渐褪,嫣红初现,煞是好看。这段时光是很弥足珍贵的,它是不容别人冒犯亵渎的,可惜还是有人不识相地破坏了它。

“裴琳!”

还是她!三八珍!她又用那独一无二的女高音替我增加知名度。真不知该谢她,还是求她“麦搁乱啊”!

“女侠,一大早有何赐教?”我说。

“小龙女姑娘,赐教不敢当,只是有几个问题请教。”她还挺入戏的。

“请讲。”

“可否借一步说话?”她看了一眼张无忌,意思是请大爷他快闪人。

“两位请随意,张某先走一步!”

哇!他也玩上了,而且还真的一拱手,潇洒离去。真可说是“千山我独行,不必长相送”的大侠啊!

“喂!听说你们昨天一起回家,今天又一起上学,事情不简单哦!”她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主题,还一副“妳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

“事情很单纯。原因是他家住在我家隔壁。难道不准人家坐同一班车吗?”我选择据实以告,免得被屈打成招。

“喔!原来是『郎骑竹马来,遶床弄青梅』啊!”她一副了然状,还引诗为证。

“拜托!张大侠骑竹马能看吗?而且我是『妾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好不好!”我表明心迹,却引来她的讪笑。

“哎啊!妳的『过儿』现在也不知是和哪只神鵰玩得更高兴咧,妳就『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喽!”

“那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啦?”我故意自贬身价,够谦卑了吧!

“那可不!还真委屈了张公子呢!”她也真顺竿爬。

“妳才『朽木不可雕也』下一句啦!”我终于反击。

“错错错!我是玉皇大帝特派凡间迷倒众生、拯救痴男怨女,最爱珍珠女乃茶、车轮饼的霹雳无敌美女少包小珍是也。”瞧她跩的咧。

“是啊!美到掉渣的包小珍,可否请妳日行一善,饶了我这名亿万年前浩劫余生、硕果仅存、最爱QOO、盐酥鸡的霹雳无敌恐龙妹吧!”我也输人不输阵,回她一串废话。

“看在妳坦诚相告的份上,这件『头条』就改成茶余饭后『嗑牙篇』好了。”意思是她中午吃饱后,变身成“美代子”才会说。

“我可不可以选择直接被『作废』,只要在广告版露个脸就成了?”我不抱希望地开口。

“那可不行!我的使命是将正义及公理还给社会大众,事实的真相是一定要摊在阳光下给大家检验的嘛!”

我就知道!如果要三八珍不开口,就像让一个不买乐透的人,却中了头奖一样--不可能啦!

“那就请妳陈述事实,切勿加油添醋或夸大不实,OK?”这是我最卑微的请求。

“知道了!我办事,妳放心。”她露出一个“一切有我”的表情。

我却感到大事不妙了。记忆中她上上次露出这种表情时,是我不小心忘了带课本,拜托她替我向隔壁班同学借一本来应付一下。结果我在课本中发现一封番石榴情书,原因是她竟然向那个男生说我暗恋他已久,所以借着借课本为由,要向他表达爱意。没想到那名侏罗纪竟当真了,还主动先写了一封错字连篇的白话!白痴说的话。弄得我百口莫辩,差点被人误会是饥不择食。我找小珍算帐,她竟回答我“没办法!他的课本里一点笔记也没有,看起来很对不起老师,我只好帮他一下喽”,意思是我是个好学生,上课一定做笔记。但,也不用说成是我暗恋他吧……

“我只是用了个『善意的谎言』,哄得他心花怒放,心甘情愿把课本借给妳,要不然他可是打算要让课本清清白白一学期耶!”

小珍就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还有最近一次,我因为在K书过度头脑意识不清,又忘了戴眼镜的情况下,在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了个鼻青脸肿外加伤痕累累。因为老妈怕我有脑震荡,就拜托小珍替我请假,让我在家观察一天。结果隔天我被辅导室约谈,原因是怀疑我压力太大,有自杀倾向。老天!这位八卦女是怎么传话的?为什么我只是不小心从楼梯上失足跌落,竟被老师误会成“跳楼自杀”?我要求小珍“说清楚,讲明白”。于是我们的对话如下:

“妳每天K书到深夜,对不?”她问。

我点点头,这是事实。

“妳心里常感到课业很难,压力很大,对吗?”她又问。

我点点头,这也是事实。

“妳常抱怨,希望早一天解月兑,对吧?”她再问。

这……这种抱怨话谁都会说吧!而且我指的解月兑,也不是“自杀”啊。我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她见我不说话,当我默认了,于是很天才地下了结论,还自行配乐。

“当当当当!答案揭晓!妳是因为心生厌烦,感到课业压力过重,急于求得解月兑,所以从六楼高的地方向下跌落,只是上天对妳另有安排不忍见妳香消玉殒,才让妳重回人间,继续未完的使命!”说完还下台一鞠躬。

我当时被她的“危言耸听、胡说八道”气得七窍生烟,五脏六腑移了位,只差没掐住她的脖子,立刻执行我的人间使命--挂了她。

从那次后,我明白了“阮玲玉”小姐的悲哀,果然人言可畏,而“妖言”更是直接升华为恐怖指数一百的十六次方;比起毁灭性式器SARS病毒更能杀人于无形……总之,我如果不想连怎么死的都不晓得的话,我最好在午饭后加入“盈盈美代子”俱乐部,深入八卦集中营,以弃暗投明为虚,查探我的清白是否被毁为实,必要时还能现身说法,来个自答自辩,老天爷爷保佑我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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