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君心 第一章
作者:馆娃

李雪依坐在小河边,轻手轻脚地褪下了鞋袜,将疼痛红肿的纤小莲足放进了冰冷的河水中,用小手轻轻地揉捏着。

她刚刚跑了好几户雇主家,终于将绣好的衣裙如期送到。收回了几两银子的手工钱,这可是她家这个月的粮银。

想到银子,雪依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睛呆呆地注视着河面。

她们李家在她爷爷那一辈的时候,家里做木材生意,还是有些家产的,算得上是一户不愁吃不愁穿的人家。可是在她爷爷去世后,这份家业交到了她爹的手里,却很快地坐吃山空。她爹是家里的独子,从小便被宠坏,除了吃喝嫖赌以外,几乎什么都不会。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能当的也当了。在她十岁的那年,她爹更把李家传了三代的祖产大宅卖掉。辛苦操持家计的娘也在她十三岁时重病去世了。

从此后,一家人生计也落在了她的肩上,她要照顾比自己小五岁的小弟,还要每天忙着煮饭、洗衣服、操持家务,有空便替人绣些衣裙花样和手帕,以赚取家用。也幸亏她的绣工还算不错,上门的生意也够维持她们一家三口人的温饱。只是她爹直到现在还没有改掉爱赌的习惯,经常跟她“要”银子去赌馆。

唉!

雪依小心地伸手从腰际的荷包里掏出那几两碎银子,小心地数着、看着,好像怕手中的银子会自动飞走一样。

这几两银子可不能再让爹给枪走了,要不然她们一家三口人这次可真是连吃饭的银子也没有了。雪依想到这里,看着手中的银子又叹了口气。

抬头望向天边那快要落山的太阳,心中猛然一惊,快速地穿上鞋袜,准备回家给爹和小弟做晚饭。

沉溺在自己思绪中的李雪依,全然没有注意到河对面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俊逸公子,正睁大了一双眼睛痴迷地盯着她瞧。

这位公子就是龙庄的二庄主龙少华。半年前,他和大哥龙天宇一起出外洽谈一宗生意,在回庄的途中,遇到了几个黑衣蒙面汉子,大哥为了保护他而深受重伤,背部还中了一剑。那剑上抹了一些不知名的奇毒,当他和手下们找到大哥时,大哥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请了全国二十几位的名医诊治,可他们却只能治好大哥那严重的内伤,对那奇毒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说回去后尽量地找找解药。

半个月后,大哥终于清醒了,但他和娘却吃惊地发现,大哥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

曾经是一庄之主,威风八面的大哥竟然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的傻子!虽然娘并没有责怪他,但龙少华心中却明白,若不是为了救他,武功极高的大哥根本就不会受饬,不会中毒。

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一直占满了他的心,正在慢慢地吞噬着他。

两个月前,通过大哥好友古啸天的帮助,他终于找出了那个该杀千刀的仇人——他就是当时和他们抢生意的霍家帮。他为大哥报了仇,毁了霍家帮的一切,可大哥却一直都没有好起来。外面的人还以为大哥去了外地,并不知道大哥中毒成了傻子。

今天用膳的时候,大哥用手抓着饭莱,吃得满脸、满身到处都是,那情景直让他想哭。都是因为他这个罪人,大哥他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大哥!

大哥!!

那个从小便一直照顾他、关心他的好大哥,现在却每天只知道吃和睡,连娘和他,大哥都已经不记得了。每天看着娘以泪洗面,他真希望当初受伤中毒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大哥。

心乱得无法平静下来的他只有骑马外出散心,来到这人烟稀少的河边,想清静一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让他看见河对面那位年轻的姑娘。

龙少华凝视着她,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很美。细看之下,更是可称为绝代佳人!

她有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柳眉下的眼眸中似有水光流转,煞是动人。两片小小的樱唇红红润润的,只是——她的皮肤带点病态的黄色,然而那眉宇间的柔弱与怯意,却更为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龙少华无法把眼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她时而微皱柳眉,时而轻咬红唇,脸上有着无限的愁容,这更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看着,看着,他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是谁。天啊!她怎能如此动人,一下子便勾走了他的魂魄,让他体会到何谓“一见钟情”。

看着她一身白色的粗布衣,显然是穷人家的女儿,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没有高高挽起,表明她还是未嫁之身。

虽然龙少华一直在警告自己,不能再这样一直盯着她看下去了,否则他一定会被当成是一个婬贼,但他似乎呆住了。

沉溺在她的水眸中不可自拔,他不禁怀疑,她是真人还是幻影?

突然,河对面的她起身向远处快步走去。龙少华一急,差点失声叫出口来,但又怕自己冒失的举动会吓着她,所以只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却没有想到,他这么做竟完全改变了这个姑娘的一生。

***

杭州城外一户贫寒人家

“姐,你先吃一点吧!爹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姐,你快吃点吧!饼几天家里要是没有了银子,到时候想吃也没有了。”

雪依听了小弟李浩的话,低头想了想,才伸手拿起了一个馒头,边吃边说:“小弟,你别担心。今天姐姐才在外面收回了三两银子的手工钱。这够咱们再支撑一段日子,何况过几天姐姐一定又会有绣活干了,不会让你饿着的,放心吧,”

“我知道的,姐姐!”李浩看着姐姐那单薄的身子和那强作坚强的表情,知道自己再讲下去也没有用,还是多劈些柴帮姐姐干点重活实在。想到就做,李浩快步走向角落里的一堆柴,伸手拿起柴刀正准备劈,不料却被姐姐叫住。

“小浩,你干什么?快放下刀,快点!”雪依大叫着急忙向他奔来。

李浩微微一愣,就在他失神之际,雪依已经伸手取走了他手上的柴刀,柔声说:“小浩,你今天不是答应要到丁小二家里去念书的吗?快去吧,可千万别让人家等你,以后这种粗活,你别再干了。要是伤到了手那可就不好,咱们李家以后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争气,考个状元回来。知道吗?”

李浩看着姐姐眼眸中那盛满的关怀与冀望,心中一暖,微笑着点点头。

“好,姐姐,那我走了!你记得等一下要休息哟,千万别太累了!”

“知道了,快去吧!”雪依笑着点点头。看着小弟李浩的背影消失在小路旁,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这个弟弟很聪明,又很好学。如果家里有多余的银子,她一定要送小弟去好的书院念书。

“又是青菜、萝卜、馒头,这种东西叫人怎么吃得下!你这个死丫头,是不是把肉都藏起来自己偷吃了,啊?”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小老头,一进门便大声地叫嚷起来。

雪依听了一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爹那副凶恶的样子,似乎是被吓着了。

“你耳聋了?还是变哑巴了?别装成周家那个哑巴女儿的样子,老子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雪依的爹李宝天火大地叫骂。

雪依看着爹那握紧的拳头,惊惧地开口:“没……没有,我没有偷……偷吃肉,家里根本就没有……没有肉。”

“死丫头,那你不会去买呀,买回来弄给我吃啊。天天给你老爹吃这种东西,你想饿死我啊!”

雪依一听,一张脸顿成死灰。害怕得身子向后微微地退了一步,心里乱成了一团。

“爹,家里……家里已经没有银子了!”

李宝天听了,气得将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女儿的脸上,大叫着:“没有银子,没有银子你不会去赚呀!看你长得蛮秀气的,怎么就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娶你,老子我要不是想以后好有个依靠,早就把你卖进妓院或给有钱的老头子当小妾了!如果你有周家那个哑巴女儿一半的好命,你爹我现在就不用站在这里,早就住大宅、每天吃大鱼大肉享福去了。”

雪依伸手抚住登时肿痛的左颊,委屈地低下了头。爹刚才说的一点都没错,确实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娶她。那些小户人家因为她爹爱赌,生怕她爹会经常找亲家要银子花,而那些有钱人,却看不起她的出身。所以她今年都快十九岁了,却还是嫁不出去。

周家的哑女周婉湘是她唯一的好姐妹,她们俩都是靠绣花来赚取银子糊口。前些日子,因为婉湘的八字好,被杭州城东的古府接过去当了一名小妾。婉湘的爹周老头也收了很多银子,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李宝天气呼呼地骂完雪依,转身便走进了里屋。

雪依低叹一声,伸手轻抚着疼痛不已的脸颊,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饼了一会儿,李宝天手里拿着几两碎银子从屋里走了出来。雪依抬头一看,那不是她今天才收回的三两碎银子吗?

“爹,使不得,这银子您不能拿走,爹,这银子您真的不能拿!”雪依大着胆子冲上前去伸手扯住李宝天的衣袖,低声求着。

“死丫头,你藏了银子,老子我还没有揍你,你还敢来拦我的路,你找死啊!”说完,李宝天伸手又用力甩了雪依一个耳光。

他刚刚在赌馆赌输了几两银子,正想翻本,回家里一找,还正好发现有几两碎银子藏在女儿的枕头底下,他准备去赌馆再小赌一次,翻翻本。

“爹,女儿求您,别拿走这些银子,这是女儿这些天来绣花所赚的手工钱,是买米的钱啊!您别拿这些银子好吗?女儿求求您,求求你别再去赌钱了!”雪依不顾脸上的疼痛,伸手拉住爹爹的手,继续哀求。

她就绝不能让爹拿走银子的,否则明天就没有银子买米了。到时候小弟就会饿肚子,她不能让小弟饿肚子。在娘临终前,她曾经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小弟,她不能不听从娘的话。

李宝天的赌瘾上来了,哪里听得见女儿的哀求声,他狠狠地一把推开雪依,便迫不及等地向门外冲去。

雪依踉跄了几步,终是一跌坐在地上。

当她再抬起头时,眼前却早已失去了爹的踪影,雪依心中一痛,泪珠子像线一样地滑落了下来……

***

杭州城内天兴米行

雪依看着正在给她包米的王大叔,嘴里小声地说:“王……王大叔,这个米,这个米……能不能让我……让我先赊着,等、等我有银子时,再给您,可、可以吗?”边说边抬头偷瞄了一眼王大叔和王大婶的脸色。

这个王大叔是个好人,平常总是能让她先赊点米拿走,又不急着找她要银子,总是叫她有银子时再还给他,可那个王大婶的脸色就有些……

雪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听说为了她赊欠米钱的事,王大婶不知跟王大叔吵过多少回了。

“没关系的,雪依,等你什么时候有银子了,什么时候再还给我好了,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相信你吗?”王大叔和蔼可亲地说完,又转头对王大婶道:“小强他娘,快去看看小强饭吃完了没有,快去!”

王大婶一听,先是恶狠狠地瞪了雪依一眼才满面晦气地说:“真讨人厌!”

“快点去!”王大叔又叫。

雪依看着王大婶走进了里屋,才轻轻地松了口气,感激地说:“王大叔,谢谢您,等我一有了银子,我就马上拿来还给您。”

王大叔笑着挥挥手,把包好的米递给了雪依.又开口说:“别担心,如果这些米还不够吃的话,就到我店里来拿,没关系的。好了,快回家吧!”

雪依再次感激地向王大叔道谢后,才转身出了天兴米行,向回家的路走去。

***

“雪依!”

罢回到家的雪依。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连忙转身一看,这个人竟是经常给她介绍绣活的刘大娘。

“刘大娘,您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给你介绍绣活来啦!”有些胖的刘大娘笑呵呵地说。

“真的?那实在是太谢谢您了!”雪依感激地看着刘大娘。

她才刚跟王大叔赊了一些米,现在手上就有绣活干了,看样子她很快就能还王大叔的银子了。

“谢什么?这个绣活可不是我介绍给你的,而是有人找上门来请你的,我呀,我只不过是传个话罢了!”刘大娘拉着雪依神秘兮兮地说。

“来,刘大娘,您先请坐,坐下再说。”雪依边说边忙着摆椅子、倒水。

“好了!好了!雪依,别忙了!你可别把你刘大娘当成外人看。来,快来这里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刘大娘豪爽地挥挥手。

“好。”雪依点头应道。

“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好事,今天龙庄,对!就是那个城西的龙庄,龙庄的张管家今天早上到我家找我,说是龙庄的龙老夫人要你李雪依帮她绣一幅牡丹图。如果你绣得好,那么日后龙老夫人她的衣裙就全交由你来绣,怎么样?是个好消息吧!”

“真的?”雪依吃惊地看着刘大娘,脸上浮现一片红潮,心跳加快了好多。

龙庄!她没有听错吧?雪依有些难以置信地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好痛!

雪依难受地皱皱眉。痛!那么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龙庄的龙老夫人要她绣一幅牡丹图,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龙庄,声名远播的大山庄。它的名声响遍全国,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望而不及的地方呵。

龙庄是一个占满杭州城西与一大片树林的豪华庄邸。庄内仆人上百,主人却只有三人。一个是龙老夫人,一个是现在龙庄的大庄主龙天宇,一个是二庄主龙少华。

雪依不知道他们到底都做些什么生意,可以这么富有。但听说龙庄的生意包括珠宝、船运、药材、酒楼等等,并且每项生意都做得很大很大。

“当然是真的!”刘大娘在一旁伸手拍拍胸脯保证。

听见刘大娘的话,雪依终于又相信了几分,但提出了一个疑问:“刘大娘,为什么龙老夫人会找我给她绣牡丹图呢?杭州城里,绣工比我出色的人还有好多。”

“我听张管家说是,龙老夫人在无意间从龙庄里的一个仆人身穿的衣服看见你绣的牡丹,觉得很顺眼,所以才想叫你为她绣一幅牡丹图。你应该知道的,她们那种有钱人家,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刘大娘柔声说道。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雪依,她真的很喜欢雪依这个姑娘,如果不是怕她的爹李宝天,刘大娘她还真想让雪依做她的儿媳妇了。

可惜啊!

听见刘大娘的话,雪依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似乎也消失了。她兴奋地想,以后如果赚了一点银子,一定要送小弟去好的书院念书,考取好功名!

“雪依,记住,你明天早上去龙庄见龙老夫人,知道吗?好了,我也该回家做饭了,儿子阿毛还在家里等我呢。”

“刘大娘,谢谢您!”雪依笑着站起身来相送。

“别谢了,我走了!”

“是,您慢走!”

***

龙庄

龙少华很早便起床打理好自己的仪容,向大厅走去。今天可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

那天在河边,他遇到了令他一见倾心的姑娘,为了知道这位姑娘的一切。他竟然一直跟在姑娘的后面。细细打听之下知道了她的大概景况,他终于明白,那天在河边,她的表情为何会那么的忧愁和苦恼。

想着雪依那么一个弱女子,既要照顾家,又要刺绣赚钱,他真的很心疼。所以,他跟娘讲了她的事,希望娘能不计较门户,让他娶雪依为妻,从此之后好好地照顾她,让雪依再也不用为生活而操劳、奔波。

为了能让娘好好地看看雪依,他还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让张管家去请雪依来为娘绣一幅牡丹图,让娘看看温婉动人的雪依,从而答应他们的婚事。

龙少华到了大厅,便一眼看见坐在首位上的娘,娘起得这么早,看来今天的事娘比他还要着急紧张。

“今天,那个叫李雪依的姑娘不是要来吗!你怎么还起得这么晚!”龙老夫人轻挑柳眉,慢慢地问。

龙少华一听,立即笑着向娘亲的座位走去,低声说道:“娘,您是不是也起得太早了,您比我还急呀!”

龙老夫人皱眉低叹一声:“如果那个李雪依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娘亲就同意你和她的婚事。反正我们龙庄也确实需要冲冲喜,这样也许会对你大哥的病有所帮助吧!”

龙少华听娘这么说,心里一痛。他知道娘又再为大哥的病担心了。于是连忙快速地转移了话题,希望能让娘的心情变得好些。

“娘,您放心。如果我真的娶了雪依,明年就一定让您抱上孙子,往后一年一个,让我们龙庄大厅里到处都是您的孙子,让我们龙家人丁兴旺起来!””是啊!要真是那样,我就开心了,天天抱孙子,再也不用管你了。”龙老夫人仿佛已经看见了满屋子的孩子,甚是高兴地笑了起来。

“放心吧,娘,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又贫嘴广龙夫人笑着轻斥着,看着眼前的二儿子。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她也老了。现在华儿都已经有了心上人,快成家了!可宇儿他却——唉!

只有听天由命吧!

“华儿,那个李雪依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美丽、善良、温婉、贤慧的话,那么你的眼光可不比你爹差哟!”

“娘,您这是在夸您自己吧!爹的眼光好,所以才选中了娘啊!”龙少华听见娘基本上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开心地讨龙老夫人欢喜。

“是呀!”龙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提起她那个已经去世了十年的夫君,她的心里还是一阵温暖,当年她和夫君也是很相爱的,这辈子,夫君是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

十年前,她的夫君龙伟与当时武林中的一大高手比武,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斗了三天三夜,两人终于因两败俱伤而罢手,当时伤重的龙伟一抬回家只说了几句话便离她而去了。

龙夫人直到今天还深深地记着那几句话,当时夫君他说:“夫人,我……我快不行了!我……我死后,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照顾好宇儿,华……华儿,把龙庄发扬光大……”

所以,龙夫人才活到今天,因为她答应过夫君不能寻死!

她答应了夫君,就一定要做到。

“娘,我保证您要是见了雪依也一定会非常喜欢她的,因为她实在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当然,她还是比不上娘,娘您第一,她第二嘛!”

“你这个孩子的嘴总是这么会哄人,难怪有那么多名门千金急着想嫁给你。”老夫人被儿子哄得心花怒放,嘴里也不忘回哄他。

“娘,您是——”正准备继续灌甜汤的龙少华却突然被站在门口的张管家打断。

“夫人,二庄主,李雪依姑娘已经来了!”

“是吗?”龙夫人温柔地看了儿子一眼,她倒是要好好看看儿子的眼光到底怎样。

“真的?”龙少华双眼一亮,他终于能再次见到雪依了!

***

远远地看着龙庄门口左右两边的两只气势雄伟的石狮子,雪依的步伐却是越走越重。她心里不禁怀疑,这是真的是要她绣图的龙庄吗?

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即转身就走,但一想起还欠着王大叔的银子,雪依便强迫自己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

可是一到大门口,雪依又停了下来,踌躇了半天,脚下的步伐却仍是迟迟地迈不出去。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家,竟然会叫她来绣一幅牡丹图,这简直就不像是真的,可是昨天刘大娘就是这么说的,真的是龙庄的龙老夫人要她绣一幅牡丹图,可是——

正在这时,那站在门口的两名男仆,却快步向她走来。雪依一看,吃惊地转身就想走。

“请问你可是李雪依姑娘?我们夫人和二庄主等你很久了。”其中一位仆人恭敬地问。

雪依勉强地笑笑,点头承认。随后便跟着一名仆人向龙庄里走去。

雪依跟在仆人后面走着,她简直被这里的建筑吓到了!她着迷地看着四周的风景。这龙庄有凉亭、水阁、假山、小桥,宛如一处世外桃源、梦中仙镜。不知不觉地,她已经跟着仆人来到了大厅中央。

“夫人,二庄主,李雪依姑娘来了。”仆人到了大厅立即通报并行礼。

“你下去吧。”龙夫人低声命令。

“是!”仆人立即转身离开。

雪依低着头站在大厅中央,感觉有几道视线正紧紧地盯着她。雪依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抬起头来看向大厅中的两个人。

坐在大厅中首位之上的是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她身穿一件银白色的华服,美丽而风韵犹存的脸上充满了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却更显出其高贵的气质。雪依心中猜想,她大概就是龙庄的龙老夫人吧。

站在龙夫人旁边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这就是二庄主吧。他长相不凡,一件白衣更突出了他浓厚的书卷味。可是他的双眼,却火热地盯着雪依,让雪依不知所措地低下丁头。

“你就是李雪依?”龙夫人温柔地问。儿子眼光果真不错,这个姑娘虽然出身贫寒,却不显得寒酸与土气,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反而更显出她那出尘月兑俗的气质。而长相更是没话说,柳眉、杏眼、琼鼻、樱唇,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就是身子骨稍微瘦弱些,也许是家境贫寒的原因吧。

雪依抬头看向龙夫人那温柔的脸庞,心中的胆怯却奇迹似的消失了。

“夫人,我就是李雪依。”

龙夫人笑着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正目不转睛盯着雪依瞧的儿子,责备性地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侧。

“娘!”正专注于雪依的龙少华,突然觉得腰侧一阵吃痛,不禁吃惊地叫出声来。可当发现雪依正以困惑的眼光盯着他时,又连忙接口,“娘,您不是要请雪依姑娘绣一幅牡丹图吗?快跟她说呀!”

“娘知道啦,”龙夫人挤挤柳眉看向了一脸困惑的雪依,开口道:“雪依,容许我这样叫你行吗?来,来,快坐下,别一直站着啊!”

雪依纳闷地看了龙夫人和二庄主一眼,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却又不好问,只好点头,坐在大厅右侧的一张红木椅上。

“雪依,我就这样叫你啦!老是姑娘、姑娘的好麻烦。我这次叫你来,是请你为我绣一幅牡丹图,图宽三尺,长五尺,上面要绣五十朵牡丹,颜色和大小呢,你自己拿主意吧!今年是我的五十大寿,你如果绣得好,我一定会重重赏你的,怎样?”

“是,夫人!”雪依高兴地点点头。她一定会好好地绣,为了日后能多赚点银子养家,她不拼命也不行啦!

“等一下,我叫张管家先拿五十两银子给你,你先——”

雪依不等龙夫人把话说完,便急忙摇头说:“夫人,绣一幅牡丹图要不了五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就足够了!”

“我就先给你五十两银子,因为你要买好的绣线和上等的缎子,这些总不能不花些银子吧?”龙夫人甚是高兴地看着雪依,这姑娘家中虽然贫寒,却不贪财。不错!

“夫人,就算是买好的绣线和缎子也要不了五十两银子呀!”雪依心急地重复。她虽然缺银子,家境不好,但娘小时候教过她,不能贪别人的钱财,这个道理她懂。

“剩下的银子,算是你的手工钱,我还要你帮我绣一件衣服,在我五十岁大寿那天穿,要用金线,到时候,恐怕还要再花些银子!”龙夫人连忙找了个借口。其实她的衣服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雪依收下这五十两银子。

雪依一听还要再绣一件,这才放心点头同意:“是,谢谢夫人!”

“嗯!这才对!”

“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雪依就先告退了。”雪依看了看天色,连忙告辞,准备回家。

“慢!”龙少华一见她要走,连忙出声阻止。

这一声,惊吓住了大厅中另外的两个人。龙夫人责备地看了儿子一眼,似乎在说,你也太心急了!小心吓到雪依。

雪依惶恐地转过身来,看着这位刚刚大叫的二庄主,以为自己刚才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他。

“不、不,我是说,你一定要好好绣。对,你一定要好好绣这幅牡丹图!”龙少华情急之下找了一个理由来掩拭自己刚才的失礼。

“是,雪依——定会好好地绣这幅牡丹图,请夫人和二庄主放心!”雪依松了一口气,再次施了施礼,转身向大厅外走去。

***

这时——

“驾……驾……”

随着叫喊声,一个高大的身体猛地向雪依撞来,把雪依撞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是站不稳,一坐在了地上。

“宇儿!”

“雪依!”

龙夫人和龙少华双双惊叫一声,快步向下跑去。龙夫人一把拉住了那个撞倒了雪依的男人,温柔地问:“宇儿,宇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龙少华心急地扶起了雪依,生怕她被大哥撞伤了,急忙问:“你摔疼了吗?”

雪依发现扶起自己的是二庄主,想起男女有别,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脸红着说:“没事,没事,我没有摔疼。”

龙少华方放下心,看着满脸通红的雪依,心中一阵激荡。脸红的她更美了!

“姐姐,你……你美哟,我们一起……一起玩!”从刚冲进门的龙天宇口中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令在场的人全愣住了!

雪依听到这个声音正是从刚才把她撞倒的人口中发出的,遂连忙抬头一看,在龙夫人身边,正站着一位“公子”。

他身穿天蓝色华服,但衣服上却是黑一块、白一块,不知是沾上了什么东西。一头没有束好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让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而那张纯男性的面孔,此时却睁大着一双黑眸傻傻地盯着自己,嘴角咧开了一抹大大的笑意。

雪依困惑地皱皱柳眉,他刚刚叫的“姐姐”不会是叫她吧?

他是谁呢?

“宇儿!”

“大哥!”

龙夫人和龙少华吃惊地叫了起来。刚刚龙天宇所讲的那句话是他中毒以来讲得最长、也是最“正常”的一句话。

“宇儿,宇儿,你……你好了吗?你看看娘呀!你快转头看看娘呀!宇儿!宇儿……”龙夫人兴奋地抓住龙天宇的双手摇动着,希望他能认出自己或再多讲几句话。

龙少华也激动地盯着大哥,他真希望大哥的病快点好,那么大哥他又是以前的大哥了。而他也一定会求得大哥的原谅,只有这样才能抚平他心中的自责和愧疚。

雪依诧异地睁大了一双美眸,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痴痴呆呆的男人,龙夫人叫他“宇儿”,二庄主叫他“大哥”,那么他不就是龙庄的大庄主龙天宇吗?

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宇儿,宇儿,你看看娘啊,宇儿!”龙夫人还在激动地叫着。

雪依看了一眼龙夫人,觉得在这个时候,是不该再让她这个外人待下去了。于是施了一礼,向龙少华说:“二庄主,我先走了!”转身向大厅外走去,抬头看看天色,她要是再不回去,爹一定又会骂她的。

“不要、不要走……”龙天宇突然大叫一声,挣月兑了龙夫人的手向雪依冲去,一把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雪依。

雪依吃惊地叫了起来:“啊!”身后有双温热的手臂正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她盯着圈在自己腰际的那两条手臂,不知所措。

“宇儿!”

“大哥!”

龙夫人看见大儿子突然冲向前抱住了雪依,也吃惊地叫了起来。自从儿子中毒傻了后,这还是第一次讲这么“正常”的话,也是第一次会冲上去抱姑娘,难道——

龙夫人想到这里,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紧紧抱住雪依的大儿子说不出话来!

龙少华一见大哥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吃惊得连忙冲上前一把抓住大哥的双肩,用力一拉,终于拉开了大哥的双手。

雪依逃出了龙天宇的双臂,转过身来急促地喘着气,一双因吃惊而睁大的美眸,正惊慌地盯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不要,放开我,不……要,放……开……放开!”龙天宇双手被紧紧抓住,不禁大声叫喊起来,双腿乱踢着,企图挣月兑龙少华有力的双手。

“华儿,你轻点,你会抓痛你大哥的,轻点啊!”龙夫人看着正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儿子,在一旁紧张地叮咛。

“龙夫人,他、他——”雪依指指龙天宇,纳闷地问。

她长到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这样抱住她,对雪依来说,确实受到了惊吓。虽然刚才她就觉得那个龙庄的大庄主龙天宇怪怪的,但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冲上前来抱住自己。那有力的双手、温热的胸膛让雪依一阵颤抖,脸上也浮现出一片红潮。

“娘,大哥他这是怎么了?”龙少华也诧异地问。自从大哥生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去抱一位姑娘,这种事半年来从没有发生过!

“雪依,对不起。我大儿子他……他半年前中了毒,从……从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现在的一个傻……傻子。宇儿他……请你原谅他刚才的行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雪依,你原谅他!”龙夫人一边向雪依解释,一边回忆起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想起自己以前英姿焕发的儿子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就不禁哭了起来。

雪依震惊地看着被龙少华抓住的龙天宇,心中的感受无法形容。龙天宇,由一庄之主变成了一个傻子,这——

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刺痛,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哭泣的龙夫人,雪依走上前伸手扶住她,柔声安慰:”夫人,您别哭了!您的儿子他——他一定会好的,您放心吧!”

龙夫人抬起头来看着雪依,却诧异地看见雪依落泪了。她怎么——

“雪依,谢谢你!”龙夫人挤出一抹笑容,轻拍了下雪依的手,以示感激。

龙少华看着雪依和娘亲热的样子,心中一喜,也松开了抓住大哥的手。

按得自由的龙天宇大叫一声,一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啊!唔……痛……唔……”

这一幕把大厅中的另外三个人惊呆了。

“宇儿,宇儿,你怎么哭了?宇儿?!”龙夫人冲上前伸手扶起正在痛哭的大儿子,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二儿子轻斥道:“华儿,你应该轻一点,你大哥现在可经不起你的手劲!”

“娘,我、我不是故意的!”龙少华红着脸在一旁解释,“我刚才看见大哥抱住了雪依,一时情急,也许用力真的是大了些,抓痛了大哥。”

雪依看着站在龙夫人身边还在抽泣的龙天宇,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动人的微笑,他还真像一个大孩子!

“龙夫人,我该走了。”雪依再次告辞。

“雪依,张管家会在大门口等你,到时他会给你那五十两银子,好了。你先走吧!”龙夫人温柔地说。手却一直抓住儿子的手,生怕宇儿他又“故计重施”。

“不走,不走,你陪我玩,你……陪我,我们一……一起玩骑马马,驾……骑……马马……”龙天宇看见雪依又要走,连忙又挣月兑了龙夫人的双手。一边擦拭着快要流到嘴边的鼻涕,一边又向雪依跑去。

龙夫人和龙少华这才深深地感觉到,龙天宇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和抱住雪依的举动,是想留住雪依,不让她走。

龙夫人心中的惊诧更深,难道和真的她想的一样吗?宇儿他——

龙少华一看大哥又想冲上去,心中掠过一抹不快,双手快速地抓住了龙天宇的手,把他拉了回来。

雪依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被抓住了双手,脸庞涨得通红的龙天宇,看着他那双混浊但却满含期待的眼眸,心中一阵不舍,双颊没来由地红了。她咬咬下唇,又看了一眼龙天宇,终于转身快步向大厅外走去。

“不……不要走,放开我,放开我,不……不要走……”

龙少华使劲抓住大哥的手,不让他往雪依走的方向追去。刚刚雪依看大哥的温柔眼神,不知为何,让他的心里一阵不快,好像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了。

“放开我,不要抓我,不,放……放开我,娘,放开我,少华,放……开我……”龙天宇还在龙少华的手中挣扎着,眼眸中闪过一丝狂乱、一抹清醒、一分痛苦,但双眸已经不再混浊的了。

龙夫人吃惊地看着龙天宇,不敢相信她刚才所听见的。

娘?

娘!

宇儿竟然在叫她,自从宇儿中毒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唤她。

娘?

娘!

是吗?宇儿刚刚真的这样叫她,她没有听错吧?!

抓着龙天宇的龙少华,突然听见一声“少华”从大哥的嘴里喊出,心中也倏地一惊,松开了手。

“啊!”龙天宇大叫一声向外冲去。

“宇儿!”

“大哥!”

龙夫人和龙少华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叫起来。

“我听见宇儿叫我娘!”

“我听见大哥叫我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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