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上的恋人(上) 第4章(1)
作者:晓蓓

丁丁是一只黑猫。

去年冬天丁卯卯从外面捡了回来养在家里。开始的时候东家的佣人黄妈并不同意家里养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何况那只猫是不带一根杂毛的纯色黑猫,瞧上去瘦兮兮病恹恹极为不祥。那时东老先生身体很不好,家里氛围惨淡,没有人愿意照料这样一个霉气的东西。

正逢东寅寒假从陌城回了南旗,他见卯卯确实喜爱那只黑猫,便劝了黄妈把它留了下来。

他对卯卯提出的条件是,整个假期她都要乖乖听他的话。

卯卯向来没什么心眼,便点头应了。

于是整个寒假她都在受他迫害,他要她帮他抄写假期作业,要她每天起个绝早陪他跑步,打球打得累了,要她帮忙揉揉肩捶捶背,溜出去买一打啤酒,逼她作陪,把她灌了个半死。她吐得昏天暗地,后来还被黄妈一连训斥了好几天。

那真是一个悲惨的寒假,卯卯每天累得半死不活,只要在看到丁丁那无辜的眼睛之时方才觉得安慰。

最后呢,最后呢?

终于东寅开学了,要回陌城。卯卯谢天谢地,嘴上不说什么,却暗自开心得脸颊都红通通。

临走之时,东寅提着大大的行李箱,上车之前转头对卯卯说——

“猫猫,我要告诉你,东家只一个猫猫,就是你。不能有别的猫猫哦,抢了你的位置这可不公平,所以呢,我就把丁丁带走了。”

卯卯傻眼。

他手里的行李箱发出吱吱乱叫,里面的丁丁在拼命挣扎。

丁卯卯心下大痛,扑过去要夺回她的猫猫。

东寅却轻而易举地抱住她,慢慢地俯下脸。

卯卯只觉得嘴角一热,还未及反应,东寅已抬起了头,带笑的眸子,是动人心弦的琥珀,“猫猫,你一定会想丁丁的吧,如果你想它,一定也会记起把它带走的我。能被你天天想着,远在异地它乡的我也可以心安了。你要乖乖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把丁丁带回来了。”

卯卯呆呆地看着他。

动物百科全书上说——

狐狸有一个奇怪的行为:一只狐狸跳进鸡舍,把12只小鸡全部咬死,最后仅叼走一只。狐狸还常常在暴风雨之夜,闯入黑头鸥的栖息地,把数十只鸟全部杀死,竟一只不吃,一只不带,空“手”而归。这种行为叫做“杀过”。

东寅带走丁丁的行为不亚于一次“杀过”。

如此的损人不利己,让卯卯从此对他深恶痛绝,再也不想对他摆好脸色。

对彼时的她来说,东寅是谁?

——是的,那家伙的确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他是东老先的乖孙,是东宅上下人人喜欢的少爷,他会唱好听极了的歌,会弹吉他,会弹钢琴,会谱曲填词,会流利的外语,会周旋于最难缠的人群之中如鱼得水,哦,他还有能耐面不改色地撒谎,脸皮厚度可抵城墙。

这狐狸每年都会回到南旗岛,他最大的能耐就是耍得人团团转。他可以把丁卯卯每年的寒暑假变成一场噩梦。如果可以的话,她才不要这家伙回来。

而如今春去夏天,又是一个长长的假期。他到底是回来了,还说想要留下来。这里是他的家,她丁卯卯完全没有决定权,他回来也罢,可是丁丁呢?

他非但没有带回丁丁,还摆着邪恶的嘴脸再次跟她谈条件。

凭什么凭什么?

丁卯卯来不及发火,整个暑假再次遭受东寅绵绵不绝的折磨。

东寅说要她学游泳,并亲自教她,等她学会了,方才把丁丁还给她。

丁丁还活着?

卯卯才不相信,这个恶魔手下哪里会有活口?想着想着,喉头发哽,却硬是倔强地不哭不哭。

东寅看着她憋着小脸强忍眼泪的模样,心痒难捺,“猫猫,你若是为了一个小宠物掉眼泪,那我可要嫉妒了。”他轻轻叹口气,语气温柔得像是初春时节的微风,“丁丁怎么会死?你喜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让它死呢?喏,你若是不信,就看看它的照片。”

他把一只相册递了过去。相册做得很精致,打开来,映入眼帘便是一只活蹦乱跳的黑猫。

丁丁长大了。

卯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照片的背景是一方设置简约的居室,有个男人抱着丁丁傍它喂食给它洗澡。丁丁被他抱在怀里,丁丁伏在他的膝盖上打瞌睡,一人一猫看上去十分亲昵,可惜的是所有照片都看不到那男人的脸。

卯卯只能瞧出他个子很高,丁丁伏在他的脚下只得小小的一团。还有,那个男人有一双白皙而细长的手,抚在丁丁纯黑色的皮毛之上,尤衬得肌肤苍白透明。

“他是谁?”卯卯瞧了好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东寅。

东寅看了一眼,说:“他是在陌城照顾我并照顾丁丁的人。”

“你的管家?”

东寅摇摇头,故意高深莫测地说:“他姓东。”

姓东,也是东家的人了?

卯卯疑惑。她在东家生活了五年多,一直不知道东家还有其他成员。

“他才是你该喊哥哥的人。”东寅偏偏头,瞧着照片上的那人,“他叫东辰。”

东辰。

那是丁卯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名字。

十四岁的丁卯卯,暑假立志学会游泳。

游泳本来就是她打算学的,何况东寅说如果她学会可以得回丁丁,那她当然更要拼命。

虽然那恶魔的话常常抵个鬼用。

南旗岛四面环海,正值夏天,海边的游客暴满,丁卯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便捡了每天傍晚时分,才拖上泳圈扑向那黄金一样的沙滩。

东寅教她游泳,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连为人师也是一副恶作剧的嘴脸。丁卯卯在他的欺负恐吓之下,终于可以勉强除下泳圈。

可是那年暑假东老先生心脏病再次复发。

这次病发来势凶猛,绵绵不绝地缠了许久,后来方才慢慢好转。

他多年来一直有心脏病,随着年纪渐渐老迈,病情也越来越重。八月下旬,在东家工作多年的黄妈终于也累得病倒,家里的佣人忙不过来,便急急从家政公司请来一名新的工作人员,负责东家上下老小的一日三餐。

“爷爷今天把吃下去的午饭都吐掉了。”

那天中午,卯卯坐在院子里,对着东寅闷闷不乐。

家里换了新的佣人,做出来的东西东老先生一时吃不惯。然而他脾性一向温和,却也不说什么。卯卯看着他病得虚弱,心里犹如百爪挠心。

“小猫,你在担心爷爷了?”

东寅轻拍着她的脸蛋。没心没肺的丫头,原来也知道心疼人。

卯卯皱眉想了许久,对东寅说:“你说这样好不好,以后我每天去黄妈家里要她讲一下饭菜的做法,然后记到本子上,再拿去给麦姨看,好不好?”

麦姨便是新来的负责东家一日三餐的工作人员。东寅听着卯卯的笨主意,还来不及做出回应,她已经撒脚跑掉了。

卯卯跑去了黄妈家里。

此后暑假剩下的日子,卯卯便一直来回奔波于黄妈家和东宅,东老先生的一日三餐终于是习惯了。

有时候东寅会在阳光充足的午后弹钢琴给祖父听,阳光披在他的身上,四周像是镀上了金光。全是一些动人的曲子,是东老先生所喜欢的。有时候卯卯半夜醒来,会听到寂静的房子里传出低低的交谈声,推门而出,是东寅陪在祖父的卧室里谈天。

东老先生白天常常觉得疲倦,一旦睡过去,晚上却又会失眠,作息难以调整,东寅便时时在晚陪着他。

“……要下棋吗?祖父,你需得让我三子,孩儿棋艺不精,见笑了……不想吃药吗?真拿你没办法,我记得我小时候生病,都是被你逼着吃下去的哟……”

东寅声音低低柔柔,他讲话向来有些刻意的嗲,卯卯以前听了觉得这个男生太恶心,现在却总觉得心里泛暖。这家伙,其实人也不算太坏……

他如今留在南旗岛,这打算也不太坏。毕竟他是东老先生的嫡亲子孙,他回来,一定是看出东老先生的病情在加重吧。

何况东老先生是那么喜爱这个聪明温顺的孙子——东寅在他面前从小就是乖乖牌。

事实上,他只会对丁卯卯展现最恶的一面。

夏日将尽,暑气尽散,天气转凉。

东老先生的病却还是一如继往。卯卯的游泳还没学会就已经荒废掉了,至于丁丁,她也失去了想它的心情。

不久后暑假开学。

每天放学前的自习室,卯卯便伏在课桌上打呵欠。

东家有专门的护理人员照顾老先生,可是她夜里总是隐约听到他的咳声,便心神不宁爬起床去看。如此这般,她最近总搞得精神不济。

同桌的位子是空着的,早就跷掉自习课偷偷溜出去了。卯卯百无聊赖,翻了翻书包,瞧到里面还有一盒夹心饼干。一定是中午的时候黄妈塞进去的,她最了解卯卯,卯卯是一刻都不能没有吃的。

卯卯为什么这么贪吃?

东寅在刚刚认识卯卯的时候这么问过。黄妈说,一定是当年养着卯卯的那个丁老伯把她给饿着了。

东寅听后毫无同情心地大笑。狐狸是不会有同情心的,卯卯一想起来就冒火。

饼干拆开,全部塞了嘴巴里,卯卯不去想那个差劲的家伙,开始享受着美食。

坐在前座的女生被她啃饼干的动静所扰,回头瞪着她,“丁卯卯,一天到晚吃吃吃,你真是神猪。”

丁卯卯眼也不抬。吵到别人的确是她的错,虽然她已经尽力把动静放到最小了。可是她也有她的原则,面对别人的挑衅要保持缄默,和女生吵架是天底下最傻的事。

终于放学铃声响了,丁卯卯乒乒乓乓收拾着课本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

一口气走出学校大门,沿着校外的马路疾走,书包随着她单薄的肩头一动一动。

身后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响,有人在轻轻地喊:“猫猫,小猫猫。”

喊声带几分少年变声期之后的慵懒,沙而不哑,十分好听。

卯卯却听得头发竖了竖,回头盯住那个坐在摩托车的上的少年。

东寅果然应言留在了南旗岛,如今正就读岛上的南旗高中。卯卯也早就没了心情和他怄气,尽避这家伙还是那么讨厌。

“坐上来。”东寅朝她抛过头盔。

校园外面人来人往全是放学归家的学生,看到这周身耀眼的美少年,俱都转过头来瞧个不停。

卯卯讨厌他的招摇,皱眉接过了头盔。

“小猫,既然你每天急着放学回家看祖父,那,索性放学我来接你好了,反正也是顺路。”

“?嗦!”

路人经过,都对这个温柔的少年和不懂事的少女投去注目的眼光。

卯卯到底还是受不住旁人的眼光,乖乖戴上头盔,爬上了机车的后座。

“抱紧了哟。”

丁卯卯咕哝:“鬼才抱你。”

引擎发动,重型摩托车“嗖”的一下飞驰而去。卯卯立即食言变“鬼”,紧紧抱住了东寅的腰。

四周的景物飞速后退,两个少年偎在一起,尽避各自怀了心事,其间还是流动着多年相处的默契。他们是家人,东老先生此次病得不轻,没有人心里好受。

爷爷如果熬不过这个冬天,那她可是连一个亲人都没啦。东寅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了……

他和她,也许以后就是彼此唯一可依靠的人。

可是他是恶魔啊,只懂得欺负人,她将来可怎么过?

还有爷爷的病,日日夜夜受着折磨……

忧郁第一次划过卯卯年轻的脸庞,心头沾染了淡淡的阴影。

东寅从反光镜里瞧到卯卯忧郁的脸,单手执着车把,另一只手抓过她的小手收进了自己的衣袋。有时候东寅会给人错觉,他是最最温柔的,尽避他什么安慰的话都不说。

“……东寅,爷爷的病能不能治好?”

车的速度太快,卯卯的声音太轻,转眼就吹散在强劲的风里,东寅没有回应。

回了东宅,丁卯卯跳下车就往门里冲。

现下正是东老先生吃药膳的时候,她须得去厨房把关,以防麦姨又掌握不住火候。进了客厅把书包和外套丢到沙发上,卯卯朝着厨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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