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怡仁还是没吭声,听她继续说道:“你可以恨我没关系,不想再见到我,我也能理解,但方羲和是好人,希望你可以公平地看待他,不要因为我怪罪他。我觉得你们两个很适合,都是好人,你如果以为方羲和是因为想利用你的能力才追求你、喜欢你,那就错了。”
她难掩诧异,游幸芳笑了笑。“看透人心是我的专长,他其实很迟疑,担心你的个性太拘谨、太严肃,也怕你们两个价值观差太多,最后不欢而散,那样就麻烦了,因为如果你加入我们,我们就是一个团体,若你们两个分手,到时候你一定会离开,不想再见到他,对我们来说这是损失不是帮助,所以你可以放心,他真的不是为了让你加入才故意装出喜欢你的样子。”
“你们是同一国的,自然为他说话。”她终于开口。
她耸耸肩。“不见得,如果我讨厌他,或是觉得你们不适合,我根本不会来跟你说这些。”
游幸芳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她是我们要找的人,我希望你能找到。”
钟怡仁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但她忍不住好奇,还是瞄了一眼。相片中是个戴着毛线帽、正在喝咖啡的漂亮女生。
“如果第一次见面,我拿出这张照片,告诉你我的来意,你会帮我吗?”游幸芳问道。
钟怡仁蹙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因为我不可能答应,所以你才迫不得已用这种方法接近我。”
游幸芳微笑。“对,但你觉得手段卑劣,而且不值得原谅。”
她再次因为她看穿人心的能力而惊讶。
“手段是否卑劣我不与你争辩,也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与方羲和的缘分才搭上,你确定要扯断?把幸福放走真的好吗?”
钟怡仁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怎么知道对……对方羲和的感觉不是你加在我身上的?”
游幸芳轻声笑了起来,见她恼了,又收敛神色。“我只是打开你的心门,让你不需压抑自己,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可没做其他多余的事。当然你可以怀疑,毕竟我有不良记录,只是真的没必要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客气,可要让你加入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哪需要用到美男计?”
听到美男计,钟怡仁翻了个白眼。“他算什么美男?”方羲和的长相属于有个性那一类,跟美男搭不起来。
“所以啦,你真的想太多了。”游幸芳促狭道:“你明明在意他,干么扭扭捏捏的?”
钟怡仁胀红脸,又窘又恼地看着她,游幸芳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我的能力是不是很讨人厌?我说实话别人觉得难堪,我说假话别人又怪我不真诚,不过我明白你的别扭,依你的个性,可能要一个月才会真正接受喜欢一个人,谁晓得我给你加了火堆进去,一下就烧起来了,把你弄得措手不及。”
被说中心事,她难掩困窘,游幸芳知趣地起身,话说到这也差不多了,太多会惹人厌。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对我心平气和,却独独对他不谅解?如果不在乎,你又怎会生气?给他一个机会,他有时虽然很让人受不了,恨不得一脚踢走,但他真的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一幅画看的是整体,别只盯着边边的小瑕疵。”她起身往门口走。“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再见。”
“你的照片——”
“送给你,我还很多。”她笑着开门走了出去。
钟怡仁叹口气,倒在沙发上。“什么送给我,是故意留给我看的吧……”
怎么他们都一个样呢?明明对她耍手段,却又表现得这么理直气壮,只是这次与游幸芳谈话,让她感觉很陌生,之前的她可爱开朗,现在却透着一股狡猾。
既然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她,为什么不能原谅方羲和?
她心烦地侧了个身,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茶几上的卡片与陈皮,想到卡片上荒谬、令人哭笑不得的话语,她好笑地摇了摇头。
“真是受不了他。”
阿宝把前脚搭在沙发上,期待地望着她。
“想去散步?”她揉着它的脸。“当宠物可真好,整天只知道玩,又没烦恼,你说……我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可是他们的做法真的很让人生气。”
拿起玻璃瓶与卡片,她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最后还是舍不得丢掉,将它们放在书架上,带着阿宝去公园散步。
对于方羲和的感觉太过复杂了,她不知怎么处理,最后只能化为愤怒,因为那是最直接的发泄。
一开始,她只觉得他这人有点怪,后来发现他对员工不错,是个好老板,可又没老板架子,两人说话也不像上司下属,他只有耍派头或是纯心要气她时才会端出老板的身份,平常相处就像个朋友。
理智上,她喜欢薛崇亚那样的人,温和冷静,但两人之间没有化学反应,反而是方羲和老爱惹她,逗得她无所适从,她都还弄不清自己的感情,游幸芳却耍了一记阴招,把她浑沌的感情一下挖出来,她像是让人强迫中奖、赶鸭子上架。
她想一刀断了这段关系,偏偏又下不了决心,而且她都借故不去上班了,想静个几天,他却一直送水果来招惹她。
“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抱怨道。
走进公园时,几个熟悉的面孔与她打招呼寒喧,正好转移她的注意。在家休息的日子她也没闲着,帮大楼住户找回一只猫跟一只绿蜥蜴,只是收入微薄,总共只有五百。
绿蜥蜴是个可爱的六岁小男生养的,哭得唏哩哗啦,说是舅舅送给他的,妈妈觉得丢了就算了,反正她也不特别喜欢那只蜥蜴,但儿子一直哭,便透过别人介绍来找她。
妈妈自然是不想为一只蜥蜴多花钱,她价格若开高,铁定不成,因此只意思意思收了两百。那个妈妈还叨念了许久,心有不甘,希望她能免费服务,但她不能开先例,否则以后生意也不用做了。
另一只猫也是差不多情形,一个女高中生丢的,也是哭得眼睛肿,但又没什么钱,她就意思意思收了三百。在小区接生意就是这样,讲究的是人情,如果是外面的宠物侦探,没钱的自然不会打电话来,大家已经有预期心理,知道价格不会便宜,不想付钱的根本不会上门。
她没办法出来开业的原因是她晓得自己心软,定会禁不住客户的哀求砍价,最后一样赚不了钱,更别说开公司前得走各式各样的程序,光想就觉得烦。而在公司上班就不一样,收费标准是死的,就算客户要议价,也不是她要烦心的事,方羲和才是那个该操心的人。
撇开到底要不要接受方羲和这个问题,离开“包君满意”也让她不舍,在那里上班真的很轻松,算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
想到这儿,她发了一通简讯给方羲和,为她这几日请假感到抱歉,她明天就会去上班——当然是以员工的身份发过去的。
她以为他会传个简讯回来,或是打电话过来,但都没有,这让她有些心神不宁,没隔几分钟就忍不住拿手机出来看一下。
会不会在忙呢?可是明明每天都闲得要死,只会上网和吃水果……她忧心地蹙了下眉头,要不要打过去问问看?
依照他缠人的个性,她传简讯过去,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除非有事情绊住他,或者在上厕所……可是都十分钟过去了,也该出来了吧?还是在跟客户谈事情?这么巧?
她每想到一个理由,就不耐地找出漏洞推翻,一个接一个,最后连自己都烦了。
她到底在干么——
阿宝突然叫了起来,钟怡仁低头看了它一眼,就见它往外奔去,没料到它会有此举动,她一时松了狗链。
“阿宝!”她往前追,没跑多远,只见李俊章带着嘟嘟不知要去哪儿。
她不假思索地追上去,可还是慢了一步,他已经坐进车里开车离去。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她心急地挠了下额头。
李俊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有,嘟嘟怎么也在这儿?
她直觉地就想搭出租车追上去,但招手的瞬间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只有一百块,还是准备买西瓜汁的,只好又把手放下。
她立刻拨电话给张淑青,但没人接听,她考虑了两秒,又打给方羲和,结果他也没接,她又气又急地切断电话,正打算拨去公司时,一辆车缓缓在她身边停下。
“你找我?”
她吓了一大跳,转头发现方羲和坐在车里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还刻意晃了下掌心的手机。
见他嘻皮笑脸,一副得意洋洋吓到她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踢了轮胎一脚。“你……你……太恶劣!”
“上车。”他露出更多的牙齿,大言不惭地说:“像不像超人,你一说我马上到。”
智障才会相信!她狠瞪他一眼,但想到嘟嘟,她压下甩头就走的冲动,用力打开车门,几乎想把车门拆下来丢到回收场。
阿宝跳上她的腿,她关上门,火大道:“还不开车?”
“是。”他往前开,也没问她去哪儿。
终究是她先沉不住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跟着李俊章来的。”他说道,然后又加上一句。“我收到你的简讯了。”
她瞥他一眼,想问他为什么没回,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见她欲言又止,他噙笑道:“怎么了?”
“没有。”她转了话题。“车子都走远了,还追得上吗?”
“有你在,不怕跟丢。”他坦率地说。
她抿了下嘴,不发一语。
他叹气。“你不会多疑到以为我叫李俊章绑架嘟嘟,然后阴险地把你叫上车,是为了测试你的能力吧?”
“我只是心里不痛快,觉得好像落入你的陷阱。”她听见他无奈地叹了一大口气。“反正我就是一个心胸狭小的人。”
“我没这么说。”他赶紧撇清。“前面右转还左转?”
她看着红绿灯,想着嘟嘟的模样……
“左转,你最好跟紧点,我的能力有距离限制。”
“好。”他打方向灯,往左转。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水果好吃吗?”
“送人了。”
他挑了下眉。“便宜那些人了。陈皮呢?”
她转向右侧,不发一语。
他微微一笑,明白她留下来了。“我做了芒果干跟蔓越莓,香甜味美,纯自然风味,完全无色素无防腐剂,好吃到停不下来,明天送你一罐,庆祝你回来。”
见她没说话,他继续说明他怎么做芒果干跟蔓越莓、食物风干机怎么用,然后他又订了草莓,打算做草莓酱,像没关的水龙头,滔滔不绝。
听到阿宝打了个大呵欠,钟怡仁忍不住笑出声。看吧,家庭主妇式的叨念连阿宝都受不了。
“你真的很闲,花这么多时间弄这些有的没的。”
她这一笑,原本僵滞的气氛忽然轻松许多。
“你不喜欢?”方羲和问。
两人互看一眼,她捕捉到他试探的眼神,想到游幸芳的话,还有那些关于他的梦。真的有必要再跟他别扭下去吗?都气三天了,自己还要气多久?如果真的舍不得断,现在是顺水推舟的好时机,别再拖拖拉拉了。
挣扎了几秒,她转头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喜欢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
见她耳朵红了,方羲和也不笨,自然明白她软化了,他笑意更深,忍不住想吹口哨,不过太过猖狂可能又会惹毛她,还是低调一点,幸好等待终究是值得的。
钟怡仁能感觉身旁热烈的视线,她不敢转头,害怕与他四目交接,她也不知自己决定接受他是对是错,但不尝试就永远不晓得,而且心底深处,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这几天,她总是梦见他,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们两个去了许多地方,变换各种身份,有时她能看清他的脸,有时只是模糊一片,但她晓得那是他。
若心里不在意,又怎会老是梦见他?
话虽如此,她的疑心与怒气并未完全消除,否则又怎会气那么多天?但她累了,不想再交战了。
或许游幸芳的话终究对她产生影响,当她可以触及幸福时,为什么要放弃?
她不知游幸芳说的是真是假,但要她潇洒地放手,叫方羲和滚出她的生命,她也说不出口,既然如此,就作决定吧,然后她可以自己观察他说的是真是假。
做出选择后,她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然后她听见他愉快地吹着口哨,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