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灵剑(一)蝴蝶山庄 第二章 蝴蝶山庄
作者:小林子

掩埋了萧姓夫妇的尸首之后,玄武坐在因为露水而冰凉潮湿的石板地上,看着四周遍怖的尸骸。

睡梦之中、浩劫突至,想必你们也死不瞑目吧……

闭起了眼,强忍著泪水,玄武满身是伤、疲备不堪,然而那在心中满斥著的绝望以及自责,才更加令他难受。

把头埋在双膝之间,玄武低声呜咽著。

萧子灵站在双亲的墓前,手里握著紫棱剑,一语不发。

天渐渐亮了,玄武也终于抬起了头,带著戏肿的双眼。

萧子灵似乎从没有动过。

“小弟,我叫你灵儿好不好……灵儿,你累不累?我带你回房休息。”玄武用略略嘶哑的声音轻声说著。

萧子重灵有答话,视线也没有离开那隆起的土堆。

“灵儿,这里不安全,我们明天就走,你需要好好睡一下,路上很辛苦的。”

萧子灵还是没有说话。

玄武愧疚难当。他蹒跚走到萧子灵面前,双膝往地面就是一跪。

萧子灵看了他一眼,就是一剑斩下。玄武赤手去接紫棱剑,左掌鲜血淋漓。若是萧子灵的力道再深一分,只怕立即五指齐断。

“我自小上只跪天、下只跪父皇太后母后,然而今日萧家为我灭门,玄武自知贱命一条仍不足以报……但是,灵儿,今日玄武尚不能身殉萧家庄。玄武害得你痛失双亲,自当确认你一生衣食无缺之后,方得任你宰割。玄武一条命暂且让我寄下,你说如何?”玄武放开了手。

紫棱剑又再挥下,玄武左臂登时开了一个创口。玄武轻叹一声,闭目以待。

然而,再一次高举的紫棱剑,却未落下。

玄武睁开了双眼,却见蓡子灵双目一闭,就要往后栽倒。

“灵儿!”玄武纵身向前,接住了萧子灵。

萧子灵双唇苍白而乾燥,高热使得白女敕的双颊透著病态的嫣红。

小小年纪又折腾了一夜,再加上家破人亡的惨剧。萧子灵病倒了。

草草包裹了自己手臂上的伤,玄武连忙抱起了萧子灵,往市镇飞奔而去。

紫棱剑仍然紧紧握在萧子灵小小的右手里,引来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玄武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若是连萧家最后一条命都保不住,将来下了黄泉,又叫他何以面对萧氏夫妇。

“只是著了凉,休息个几天就没事了。”大夫说著。

一颗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玄武摊坐在椅上。

岸了诊金,玄武抱起了昏昏沉沉的萧子灵,提著药包,住进了镇上的客栈。

“一间上房。”玄武吩咐掌柜。“另外,帮我把药煎好,再来点饭菜、一碗病人吃的清粥,一起送来房里。”玄武拿出了小小的一碇金子。

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太子,但是该得的奉金也不曾少过。

“另外,大人和小孩儿的衣服各找两套来,剩下的就是打盆热水。”

掌柜拿了金子,躬著腰去了。

把药吹凉了,玄武缓缓喂著萧子灵。

药很苦,萧子灵皱著眉,转过了头,不想再喝。

“灵儿乖,喝了药,病才会好得快。”玄武想尽办法哄著。

“吃了药,我习糖葫芦给你,好不好。”玄武不死心。但是一匙药递了半天,就是送不进萧子灵嘴里。

“求求你了,灵儿,你再这么病下去,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玄武已经好话说尽,只得搬出了萧庄主夫妇。事实上,若不是逼急了,玄武实在也不想再触及萧子灵心中的伤痕。

萧子灵的双眼微微红了。小小的嘴张了张,一口一口勉勉强强把药喝了入月复。

吃完了药,萧子灵倒头就要睡了。

“别……等一下,先吃点东西……”

折腾了好一阵子,从未服侍过别人的玄武,累得眼皮几乎都要睁不开了。找小二要来了热水,把两人身上的尘土、污血都清洗乾净,换上了崭新的衣服以后,望向窗外,天已经微微暗了。

萧子灵已经熟睡了,玄武实在也撑不下去,就著桌子,一闭上眼皮、就再也不想睁开。

萧家庄还有上百具的尸身没有收敛,明儿一早,喂灵儿吃完药了,得赶快去办。否则,只怕都要腐坏了……

这一觉就过了中午,窗外灿灿的日光射了进来,玄武不自觉地伸出了手遮在眼前。

什么时辰了?

玄武站了起身,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发得浑身又充满了精力。

好,喂灵儿吃完药以后,就赶快回萧家庄。

谁知,才一转身,玄武的脸色登时泛白。

灵儿呢?

床上空空荡荡的,连放在一旁的紫棱剑也不见踪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

唯一想得到的地方就是萧家庄了,玄武顾不得空月复的不适,提剑直奔。

要是灵儿在半路昏倒了……要是遇上了昨日的刺客……要是看见了满庄腐臭的尸身……玄武越想越是担心,脚步也就更快了。

终于,在半路看见了坐在树下不住喘气的萧子灵,玄武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灵儿,我们回去客栈休息吧。”玄武在萧子灵面前蹲低了身子,柔声劝著。

萧子灵举起了紫棱剑,玄武注视著萧子灵的双跟,没有闪避。

剑在中途就停了下来。

“你要杀就杀吧,我早说过这条命是你的了。”看著萧子灵,玄武低声说著。

萧子灵站起了身,自顾自地走往萧家庄的方向。

玄武叹了一口气,跟在萧子灵身后。

不到一刻,萧子灵的步伐慢了下来,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的了,玄武抱起了萧子灵。

剑是没有砍下来,不过那双愤怒的眼睛仿佛也可以杀人。

“你休息一下,我抱你回萧家庄。”玄武向怀里的人儿说著。

萧子灵转过了头。

远远就听见了哭声。

玄武一惊,抱著萧子灵就是连忙往附近的树旁闪去。

萧家庄外,数以百计的人或站或跪,把萧家庄围得密不通风。

痛哭声、咒骂声,以及马匹的高声嘶鸣,伴著一具具抬出的尸首,构成了一副悲凄的象。

“师尊!”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女子尸首被抬出之后,其中一群身穿黑衣的年轻人立刻就围了前,纷纷跪了下来。

“师尊,您死得好惨!徒儿一定会为您报仇,把凶手碎尸万段,”一个女子尖声大叫。N,J2ZF8u)y

一片如雷的附和之声登时响起。玄武紧抱著萧子灵,肌肉紧绷到连伤口都裂开了,染得萧子灵衣服血迹斑斑。

然而玄武却没有发觉自己淌血的伤口。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的景象,如果一有状况发生,必须立刻飞奔而逃,一点也不能大意。

“师父!”当一具苍老而带著白发的尸身被抬出来之后,一批身穿藏青色长袍的弟子也立刻围上前。当他们看见断成两截的凄惨尸体之后,号哭之声更是压过了众人。

“这里有新造的墓!”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玄武大惊,莫要让这批刺客亵渎了萧庄主夫妇的遗体。萧子灵不安地想挣月兑玄武的怀抱。

“乖,灵儿,别动。”玄武低声说著。“你别出声,我们靠近一点看看情况。”

心脏的声音大到让玄武甚至害怕会因此洩漏了行踪。

然而,稍稍走近之后,邵发现萧庄主夫妇的遗体已经被挖掘了出来,抬到了庄外。遗容没有改变,只是蒙上了一屠砂土。

萧子灵就要哭出了声音,玄武连忙捂住了萧子灵的口。温热的泪水流到了自己手上,玄武把萧子灵搂得更紧了。

“是她!就是这个娘们!”一名胸前包扎了层层白布条的男子悲愤地喊著。心情激动到-边痛哭、一边咳血。

“这个鬼!拿著一把紫色的怪剑!就是她杀了五个掌门人!”敢情这位仁兄是昨夜浩劫的悻存者,不过,看来也不久于时日了。

“师兄!”几个十分年轻、身穿淡黄色长袍的少年,手忙脚乱地抢救著即将断气的男子。

顿时之间,几百双怨恨的双眼死盯著萧夫人的尸身。

一名弟子走了出庄。

“如何?”一名约莫四十出头、身穿道服的男子问著,

年轻的弟子摇了摇头。

“逸真道长,没有发现玄武太子的遗体。”

男子抚了抚发。

“你们,往附近的镇上打听打听。”几名弟子领命而去。

“至于这两具尸身……”

“道长,弟子有话要说。”一名灰衣弟子喊著。

“请说。”

“今日在埸的人中,以道长的辈分最高,请道长为众弟子主持公道!”

“什么公道?”

“诸位掌门惨死在这名女子手里,不将这名女子碎尸万段,弟子无法心服!”

群情渐渐激动了起来。

眼看萧氏夫妇就要受辱,玄武紧咬着唇,萧子灵呜咽的哭声从掌缝里微微漏了出来。玄武自认不敌众人。若是孑然一身,以萧氏夫妇的大恩,就算是被乱刀砍死,也要强出头的。然而,怀里的男孩是萧家唯一残存的血,就算自己冤沉入海,也得先将萧子灵托付给一户好人家。

抱起萧子灵,不顾怀裎男孩的疯狂挣扎,玄武运起了全身的功力、足不点地狂奔而去。不管如何,不该再让他看见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悲惨景象了。

从黄昏跑到天黑。

玄武不敢往镇上去,情急之下只能沿著溪旁跑向森林深处。

直到天色暗到再也看不见眼前的路,玄武靠著一棵大树,虚月兑地坐倒在地。

放开了萧子灵,玄武提心吊胆盯著男孩,深怕等会儿一眨眼,萧子灵又会不见踪影。

萧子灵推开了玄武,走到约莫五步远的地方,抱著头坐了下来,不发一语。

“灵儿……”玄武呼唤了一声,萧子灵没有理会。

玄武在心中轻叹。也罢……我本是该让他恨著的……

夜风吹起,沁凉入心。

从树梢洒下的月光里,萧子灵小小的身子已腔缩成了一团,似乎正冷得发抖。

玄武月兑下了自己的外袍,悄悄走了过去,披在萧子灵的身土。

“对不住,现在还很危险,我们不能生火。”玄武柔声说著。

萧子灵没有反应。

玄武有点担心萧子灵的病,却又怕他生气,两权之下,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把手贴在萧子灵的额上。

看来是没再发热了……

萧子灵把玄武的手拨了开。

玄武苦笑,走离了三步,在萧子灵的上风处坐了下来,想帮他挡一点冷风。

萧子灵把身上的袍子扔了出去。

“灵儿……你这又是何必……”玄武无奈地说著。

萧子灵还是没有说话。

把外袍捡了回来,玄武几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寒风依旧刺骨。玄武拿著外袍,站在萧子灵身旁,正待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就只能呆呆俯视著始终没有抬头的萧子灵。

小小的肩头微微抽动著。

玄武叹了一声,蹲低了身子。

“你在哭吗?灵儿。”

于是,微弱的低泣声渐渐变大了。萧子灵也知道危险,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却仍然不可抑制。

玄武轻轻地把萧子灵接在胸前。萧子灵的脸贴著玄武的内里,玄武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泪水。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我会守著。”玄武轻声说著,把袍子又盖回了萧子灵身上。

于是,萧子灵抱著玄武,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爹……娘……”极度压抑而嘶哑的哭声,听得玄武眼中一酸。

抱著萧子灵,缓缓抚著他的背。玄武知道,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让萧子灵能好好哭一场。

夜更深了。

“知道吗?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我从小就没有了母亲,母后对我虽好,却总是疼不入骨。我知道她恨我,因为我不是她生的,而她永远也没有办法有自己的亲生孩儿。她遵守著一个作为皇后的礼规,尽心尽力抚养一个太子,不过,她从未想过做个好母亲……”

萧子灵没有说话,玄武不知道他是睡著了,还是正静静听著。

“至于父皇……小时候,他十分疼我,把我当心头肉呵护著,但是九年前,他渐渐疏远我了,也渐渐不问政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有来看我,不过,我就是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子灵还是没有说话。

玄武紧紧抱著萧子灵。

萧家庄外

面对群情激愤的各门派弟子,逸真道长抚了抚须。

“切莫冲动行事。请各位稍待片刻,本道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等?道长,我们为何要等!”几个弟子不服。

“我们要等一个人。”

“谁?”

“蝴蝶山庄的人。”逸真道长又抚了抚须。

一觉醒来,玄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怀里的萧子灵。

还在……玄武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苍了……

萧子灵还没醒。现在的他,靠在玄武的胸前,微乱的发覆在雪白的小脸上,眼睛还有点肿肿的。

玄武把他的头发轻轻拨好。

萧子灵蹙了蹙眉,不堪其扰地低声嘟嚷著。

“好好好,我不吵你,你累了就再睡一会。”玄武轻轻抱着萧子灵。

阴著眼眸,玄武想著今后该何去何从。

才过了没多久,怀中的男孩就挣扎了起来。

“灵儿,你醒了?”玄武连忙放开了手,萧子灵立刻就是跳离了玄武的怀抱,不过脚一软,又跌坐在地。

“怎么了?摔疼了没有?”玄武连忙上前察看。

萧子灵转过了头,没有理会玄武。

玄武也不介意。蹲下了身子,玄武轻声说著:“灵儿,你是不是饿了,我去打点野味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玄武耐心等著。

很久很久以后,萧子灵点了一下头。

“灵儿,这给你。”玄武带回了一只野兔,烤熟之后取下一只后腿,递给萧子灵。

萧子灵一言不发接过,低着头慢慢吃著。

“灵儿,我们吃饱以后就向北走,回京里找左丞相。左丞相虽然失了势,但是好歹还算是皇亲国戚、一代名门。我把你交给左丞相照顾,你说好不好?”

萧子灵摇了摇灵。

“怎么?为什么不要?”

“我们向南走,去蝴蝶山庄。”萧子灵说著。

这算是萧家庄出事以后萧子灵对玄武讲的第一句话了。玄武不禁又惊又喜。

“灵儿,你肯跟我讲话了?”玄武笑开了。

萧子灵继续了他的沉默,没有理会玄武。

萧家庄外

“蝴蝶山庄?为什么我们要等蝴蝶山庄的人?”众人不解。

“因为昨夜紫棱剑重现江湖,贫道立刻就通知了蝴蝶山庄。”逸真道长抚了抚须。

既然你昨夜也在埸,为什么眼睁睁看各掌门弟子惨遭毒手也不相助!众人愤怒的眼里尽是责备,只是碍著逸真的辈分,不敢出声。

相对的,逸真道长一点也没有羞愧的意思。八大门派尚未到齐就抢著出手,抢功抢到了蝴蝶山庄门人眼皮下,还不晓得要捅出多大的篓子……逸真看了看眼前女子的屁体。想当年,师祖与蝴蝶山庄开创祖师平辈论交之时,自己正是一旁服侍的弟子。年轻的女子却让师祖尊为上宾,而这程蝶衣在当时只怕连剑都拿不稳……适二十年来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少不得那妖异至极的山庄参与……逸真的目光再度扫了扫女子的屁身。玄武太子逃到了此人庄内,真是一大变敷。格杀了太子,王爷登基之后自是不会亏待了众人。然而,打从昨晚知晓了女子的身分,他就有了计较。何人当皇帝,与他何关?王爷交游广阔,这功劳分了不晓得要有几份!……与其为了这微薄的酬庸得罪蝴蝶山庄,还不如……逸真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正当武当一群弟子与众人怒目相视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

由远而近的飞扬尘土中,一匹深褐色的骏马奔驰著。而那风尘仆仆的骑士到了庄前就是飞身下马。

“在下杨怀仁,师尊接得逸真道长飞鸽传书。杨某于江南办事,因此师尊特命杨某前来一探究竟。”

杨怀仁身上脸上尽是尘土,想必一路马不停蹄。

“杨师叔辛苦了,在下逸真。”逸真道长连忙上前迎接。

“不敢,请直呼在下名讳。”杨怀仁抱了抱拳。

“江湖中的辈分仍要守的,逸真不敢。请跟在下来。”逸真道长连忙将杨怀仁带到萧氏夫妇遗体旁。

一见到萧夫人的遗容,杨怀仁面色凝重。

“没错,这是二十四师妹。在下可否请问逸真道长,敝师妹是遭何人毒手。”

杨怀仁的一番话让一些人心里起了寒颤。

不管如何,萧夫人毕竟曾是蝴蝶山庄门人……

“逸真昨日见到紫棱剑,就连忙动身取了飞鸽通知令师尊,因此实不知程师姑是为何人所害。”逸真推得一乾二净。

有些弟子看不下去,正要出声怒骂,却被自己门人拉了回。

疑惑的表情被严肃的脸色压了下去。

杨怀仁低垂的眼神在萧氏夫妇的遗体上停留了许久。

“不妨,本门的恩怨本门自行处理,逸真道长不必挂怀。”

杨怀仁月兑下了斗篷,盖住了两人的遗容。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师妹!”

“师兄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定。”

“你这一走,师尊必然震怒。”

“……顾不得了……”美丽的眼眸闪了闪。“只是十一师兄他……”

“他托我祝你们两人白头偕老。”

娇柔的身躯盈盈下跪。

“师妹,你这是做啥?”

“还望师兄替蝶衣晨昏定省、略尽孝道。”

“这是我该做的,师妹请起。”

“蝶衣拜别师门。”

“保重。”

杨怀仁的铁掌往地面重重一击,入土三分。

众人噤声不语。

“抱歉,失态了。”杨怀仁缓缓起了身。

“可否请道长为杨某准备马车,杨某必须将师妹夫妇二人的遗体送回庄里,请师尊发落。”

“这是当然。”逸真道长向一旁的弟子嘱咐。

眼看萧子灵就要跌倒,玄武连忙一把抱起。

“别走这么快,要是摔伤了怎么办?”

萧子灵转过了头。

“好好好,这样吧,你指路,我抱你走。”

萧子灵死命挣扎。

“别动别动,我的小祖宗。你要知道,你还小,腿不长、走不快,我抱你走比较省时,知道吗?”

萧子灵停止了挣扎。

“好,接下来往哪里走?”

萧子灵往左边一指。

“是,小的立刻就动身。”玄武苦笑著

经过了一个小市镇,玄武把两人的脸用砂土稍稍涂污了。

进了市镇,玄武雇了一辆马车,顺便採购了一些干粮衣裳等必须之物。

以及一支糖葫芦。

两人坐在马车里,萧子灵正一脸嫌恶地看著手中红得发亮的糖葫芦。

坐在对面的玄武一脸期待。

“我说过要给你买支糖葫芦的,君无戏言。”

萧子灵伸长了手,把糖葫芦拿到玄武面前。

“不吃吗?”玄武接过了糖葫芦,十分沮丧。

跋了五、六天的路,一天夜里,萧子灵靠著玄武熟睡了。

玄武一手抱著萧子灵,一手在嘴上打了个哈欠。

奸困……为什么这么困……

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玄武暗觉不妙。

怀里的萧子灵睡得太过安稳,而且,说实在的,他讨厌靠著自己睡。

“灵儿……灵儿……”玄武低声叫著萧子灵。

萧子灵仍然没醒。

迷药?玄武暗惊。

用剑鞘掀了掀布廉,廉外的强光照了进来。

我这一觉睡到了正午?这一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似乎走得太过平稳、太过快了……

玄武轻轻拔出了剑。

“喂,后面的,别在我发头捅窟窿啊!”

玄武吃了一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可替你们打跑了五六七个小贼哪!”

玄武连忙探出头去。意料之中,前方的马夫已经换了人,然而现在拿著马鞭的即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兄台如何称呼?”

“喔?叫我谢小子就可以了……怎么样,后面的小表醒了没有?”

“还没有。谢……谢大侠,您有法子救醒……舍弟吗?”

“解蘖已经喂了。小孩子嘛,身子骨难免弱了点,睡一觉就好了。还有啊,玄武太子,你就别再装了,你会有八岁的弟弟?”

“谢大侠,你怎么……”

“不是我说你,你一出现在那个镇里,起码就被十来个人盯住了。要不是我一鞭一个……嘿嘿……此刻就有人肉烧包吃了。”

“惭愧。”玄武低头。

“算了,我才惭愧。我竟然没有料到连这个赶车的都是那一伙的,还让你们吃了不少蒙汗药……喂,回去的时候得讲义气点,别把我卖了,知道吗?”

“这……这是当然……”

“这小表是谁啊,为什么跟你在一块?他难道

“这位是萧家庄的遗孤,玄武正……”

这位谢大侠收起了嘻皮笑脸。

“是吗?原来程师姊已经有了孩儿了……”

在玄武仍然处于惊愕之中的时候,谢小子放声大笑。

“好!好!看来这下我可立了大功了!”马鞭在空中轻轻抽了几下,前方的马跑得更快了。

“谢……谢大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去蝴蝶山庄对吧?”

玄武更加讶异了。

谢小子转过了头,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我就是蝴蝶山庄的人,我叫谢卫国,排行第二十八,多多指教。”

眼看著萧氏夫妇的遗体被送回,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暴风的中心自然就环绕在逸真道长身上。

逸真道长还是抚着须。

“我知道你们对本道的做法不赞同,不过大家要想想,今日我们的目标不在萧家庄,而在玄武太子身上。若是惹恼了蝴蝶山庄,只怕要事倍功半了。”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一名女子尖声喊著。

“行凶的女子已经亡故了,恩怨自也烟消云散了。若是你们真不能手,就是要找蝴蝶山庄的晦气?真是如此,只恕武当派不再奉陪。武当为了捉拿这叛逃的玄武太子,早巳折损了不少弟子,实是没有余力再捲入各位与蝴蝶山庄的恩恩怨怨。”

逸真道长倒是很诚恳。只是,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的意思就是你们武录打算袖手旁观?

如此一来,难保不是落了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再说,师尊已死,这掌门之位……

几个年长的弟子眼神一阴,不著痕迹地互瞧了一眼。就算再气愤,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

“既然逸真道长如此说了,我们万虎门就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以正事为先。”

一名灰衣弟子朗声说著。

然而,他身旁的师兄弟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就算师父、师叔、大师兄、二师兄都已亡故,咱们万虎门可不一定就得由你来出头……

几个门派弟子怀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客套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青城、华山、崆峒、万虎、唐门,这五个门派损伤惨重……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如此一来,值得提防的,只剩少林、峨嵋、青龙、百越、醉仙这几个台面上的角色……

江湖的势力就要重新洗盘,这个时候,一著错,可是整盘输……

“来,下车休息休息。”

到了一个市镇,谢小子在一个客栈前停下了马车。

“可是,谢大侠,如今风声正紧。”

“有什么差别?反正一路上多的是人盯著,也不差再多两三只。”谢小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玄武地言以对。

事实上,萧子灵经过了这几天的赶路,已经瘦了一大圈。玄武有点心疼。

让灵儿休息休息,吃点好的,也好过这样折腾下去。一个小孩子能再捱多久?

正常玄武沉思的时候,谢小子的手已经拧上萧子灵的脸颊。

“你瞧瞧,瘦成这个样子,还剩几两肉啊?”

萧子灵懒得再挣扎,只是瞪著这个谢小子。

“乖乖,这眼神简直跟你娘一个样子。喂喂喂,小子灵,本人可是给你娘拧到大的。母债子偿,你给我拧回几下,也不委屈吧。”

萧子灵瘪了嘴。

“谢大侠,您……”

谢小子订了一间大房,又要了一桌的好菜。然后,很神秘地表示他要离开一阵子。

“谢大侠欲往何处?”玄武疑惑。

“找姑娘。”谢小子临去前丢下了一句话。

“找……”玄武再度无言以对。

转过头看了萧子灵一眼,萧子灵正专心享用著难得的佳肴。

天色黑了,萧子灵也睡了,玄武不敢大意,守了整夜。

“哟,我回来了,”

天才刚亮,谢小子就拉开了嗓子,踢开了门,一副唯恐整家客栈不知道他回来的样子。

萧子灵揉了揉犹然睡眼惺忪的眼。

“来来来,有好东西。”谢小子把一堆崭新而且华丽的丝绸衣裳堆到了桌上。

“谢大侠,您何必破费?”玄武盯著桌上的新衣。

“送的,你当谢小子有钱吗,告诉你,整个山庄里最穷的就是我。不过,不拿白不拿,来来,赶快换上。”

难不成这位谢大侠打家劫舍去了?玄武不禁暗暗担心。

“不会吧,那种眼神,你当我抢来的?”谢小子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兄弟,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连想都不能想的。否则,一点风声传到我师父那,你当我是铁打的吗?”

“真是对不住。”玄武躬腰道歉。

“啧,算了。啊,有件重要的事得跟你们说。”谢小子难得严肃。

“请吩咐。”玄武也跟著紧张了起来。

“这几天,尽量吃好睡好,把这小子灵养胖一点,别让我捱师父刮,知道了吗?”谢小子又拧了拧萧子灵的脸。

一只白鸽飞进了一座由高山环绕而成的山谷。

“怎么了,二姊?里头写些什么?”焦急的声音。

“你自己看。”

一名年约四十岁的女子,连忙把纸条接了过来,细细读著。

“什么!蝶衣她……”女子的脸上尽是恼怒之色。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就是宰了这些王八羔子!当我们蝴蝶山庄好欺负的吗!”女子大怒。

“别忘了,你已经把程蝶衣赶出师门了,这件事不关我们山庄的事。”

“这!”女子一脸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的样子。

“别妄动,这件事还牵扯到玄武太子,你该不会想跟朝廷和整个武林作对吧?”

“啧。”

几日之后,又一只白鸽飞来。

就在这夜,谢小子摇醒了玄武。

“嘘,别作声。”

玄武立刻提高了警觉。

“把小子灵抱著,跟我走。”

于是,玄武摇醒了萧子灵。

“好,等下跟我冲出去。记住了,你被砍个两三刀倒无所谓,可别让这个小子挂了彩,不然我可也保不住你。”

玄武苦笑。“我会小心的,谢大侠。”

谢小子轻轻开了门。过了一刻,他踢开了窗,并且纵身飞出。

“跟好了!”谢小子大喝。

在街道飞奔了几步,右足一点地,谢小子往屋簷上飞去,玄武抱著萧子灵,提著剑,紧紧跟著。

几个人影欺上了玄武,谢小子突然腾空跃起三丈,转身就是一鞭。

两个人头脸上吃了一记火辣辣的鞭子,从屋簷上栽了下去。

转了一个回手,又是一鞭抽向另外三人。

三把刀同时斩上皮鞭,谢小子一个巧劲,鞭梢捲上了刀把。

一扬手,三把刀远远飞去。

正当敌方一阵错愕,谢小子又赏了三人一个鞭子。

有人想空手去接,却硬生生被打断了指骨。

哀嚎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几个被惊醒的寻常百姓连忙关紧了门窗。

三人跌下了屋簷。

“在这里!”速方的人影往玄武一行人靠近。

“别发呆啦,快逃吧!”谢小子继续飞奔。

即将出镇,谢小子窜进了一座茅草屋。

“上车!”谢小子驾著马车冲出了房子,玄武纵身进了马车。

“走!”谢小子一鞭击在空中,发出啪擦一声。

两匹马拉著马牵狂奔出镇。

惊魂甫定,玄武开始打量起这辆不知从何而来的救命马车。

既宽敞又舒适,而且被褥、蔬果、乾粮、饮水一应俱全。

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玄武掀开了布廉,道旁的树木正急速向后飞去。

好快的马。

“怎么样?我的品味可好多了吧?”谢小子贼贼笑了。

“谢大侠,您这是从何得来?”

“买的,不过可以报公帐。”

“您早知……”

“其实,我也想不到他们真敢动我,不这,还好我疑心重,先留了几条退路。”谢小子双眼闪了闪。“先前我还不确定你们到底哪边是好人,不过现在看来,暗地里做事的,八成不是什么君子吧,你说是不是啊,玄武太子。”

玄武望著他的谢大侠:

“别怕别怕,我现在不会怀疑你了,这几天我们就和杨师哥碰得上面了,到时候啊……哈哈,敢来惹我,我就叫师哥把他们揍扁。”谢小子笑得很嚣张。

“师哥!师哥!”远远望见人影,谢小子连忙大喊。

杨怀仁转过了身,谢小子驾著马车赶来。

“师弟,你怎么也来了?”杨怀仁一脸诧异。

“我找到玄武太子了。在附近等了一阵子,刚好可以赶上你。你身后的是……”

“师妹夫妇的遗体。”杨怀仁沉重说著。

“嗯……”谢小子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玄武两人下了马车。

“这两位又是?”

“大的那个就是玄武太子了,至于小的,是程师姊的孩儿。”

几人转过了山,延著一条小溪往深谷走去。在那高山环绕的山谷里,是一大片的农田以及几家房舍。

几个农夫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挥著手。

再往里头去,越过了一片林子,是一座彷若宫殿的建筑。

两个四十岁出头的女子站在前庭,身后跟著一些年幼的弟子。

杨怀仁连忙走上了前。

“徒儿拜见师父、三庄主。”

谢小子也连忙上前恭敬喊著:“徒儿拜见师父、二庄主。”

二庄主点了点头,三庄主则拉著谢小子的手。

“来,卫国,你说哪个是蝶衣的孩儿。”

谢小子指了指萧子灵。

“我看看……真像……跟蝶衣小时候简直一个样子……”三庄主抱起了萧子灵,感伤无限。

萧子灵搂著三庄主的脖子,就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乖……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师祖说,师祖替你做主。”

“欺人太甚!”三庄主怒喝。

“不干山庄的事。”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

“程蝶衣已非山庄之人,玄武太子一案属于宫廷之事,我们没有理由插手。”

“你……”

“若你心疼蝶衣,大可把她重衲师门,安葬在庄内。蝴蝶山庄两块地倒还是有的。不过,萧家庄一事,蝴蝶山庄没有理由管。”

“好,就这么做。灵儿,你以后就留在庄里,师祖教你武功,你长大了以后,亲自动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萧子灵的三师祖慷慨激昂。

萧子灵的眼中出现了灿灿的光芒。

“不行。”二庄主叹著。

“又为什么不行!”三庄主嚷著。

“他这一留下,摆明了蝴蝶山庄要插手萧家庄事。我可不信外头的那些人会放心让他留在山庄里习武。”

“他们敢动山庄,我叫他们直的进来、横的出去!”

“程蝶衣的剑术已经有一定的火侯,为何萧家庄仍然被灭?”

是了,山庄里也有许多不会武的子弟……

“……那灵儿怎么办?”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他家破人亡了!你叫他回哪里去!”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你!”

听著两个庄主的对话,萧子灵抹了抹眼泪,就是倔强地转身走了出去。

“等一下!灵儿,”三庄主连忙喊著。

“让他去。”

“二姊!”

拉住萧子灵的是玄武。

萧子灵大力甩了甩手,却挣月兑不掉。于是用另一只手扳著玄武的铁腕。

“灵儿!”玄武低声唤著,于是萧子灵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玄武抱起了萧子灵。

“各位前辈,事到如今,晚辈自会负起萧家庄一事,无须前辈烦心。晚辈告辞。”

“站住。”二庄主清冷的声音。

玄武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你自身况且难保,如何管萧家庄事?”

“尽力而为。”

“你也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二庄主悠悠说著。

“总过遇前辈袖手旁观!”

“住口,你这是什么语气!”杨怀仁怒喝。

自知冒犯,玄武噤了声。

“……晚辈自知无力回天,唯有鞠躬尽瘁而已。”

“你无力回天,不代表我无力回天。”

“前辈?”玄武狂喜。

“萧子灵不能留在庄里,蝴蝶山庄也没有理由管朝中之事,我说的还不明白吗?”

“二姊,你是说……”

“只要蝴蝶山庄不出面就可以。至于萧子灵,我相信玄武太子不会让他饿著、冻著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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