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灵剑(四)孽徒 第十九章 梦断
作者:小林子

“皇上、皇上!”

远远的,追逐着由一群侍奉护送着的贵人,一名老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才刚跑到了十几步远的距离,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上一眨,只见十几把刀都出了鞘,刹那间刀影森森。

玄武缓缓回过了头来,微微皱了眉。夜都深了,有什么大事要他停下脚步?边关吗?黄河水患吗?还是……江南的华亲王?

不过,由一个太监来报,这也未免……

“皇上,定邦将军来的急信。”

“什么!快呈上来!”

闻言,一个侍卫收起了刀,走了上前接过。

玄武正在拆信的同时,一个太监就连忙提过了灯笼,让这位君主可以看清信上的内容。

看了一会儿,原本担忧的神情渐渐和缓了下来,到最后甚至是一声轻笑了。

“定邦将军呢?”

“禀皇上,定邦将军在宫外候着。”

“请定邦将军到御书房里来。”

“是。”老太监告退了。

“禀皇上,那淑妃娘娘那儿……”一个太监弯着腰问着。

“不去了,你去说一声。”玄武收起信,往御书房走了去。

几个太监点上了灯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去。亲手带上了门,玄武才刚回过头,定邦将军就要行礼。

“不必多礼。”玄武连忙扶起。

坐了定,玄武稍稍打量了定邦将军一会儿,只见那严谨的面容上,依旧是丝丝挥不去的倦意。赵翰林失踪一案再加上灵儿的事情,还要负责京城以及宫里的守备,想必定邦将军这一年来并不好过吧……

然而……玄武望向了定邦将军面前的空位。翰林的座位。

尽避拔擢了几个德术兼备的人才,然而……却是始终不能信任……

“……所以,皇上……皇上?”

“啊,抱歉,将军刚刚说些什么?”

“皇上看过了臣下的信了吗?”

“啊,看过了。”玄武连忙拿出了信。

“皇上的裁决是……”

“呵,自然是给了。”玄武又是一声轻笑。

“四千两啊……”玄武靠着椅背,嘴边依旧带着微笑。“不晓得灵儿过得好不好……”

“萧公子洪福齐天,想必不会有事的。”定邦将军悠然地说着。

“……不晓得,他会回来吗?”

“萧公子此时约莫在杭州城,与丐帮同处。若是皇上想念,快马千里南下即可追回。”

“……不了,还是别打扰他了,让他尽量玩玩、散散心也好……跟着丐帮,朕也就安心了。”

“实不相瞒,今日臣下晋见,不只为了萧少爷之事……”

“啊……抱歉。”玄武连忙坐了正。“将军请说。”

“西北边境,鲁儿列国之事,皇上可有打算。”

“不瞒将军,此事明日正要向定邦将军请教。”

“要和要战,皇上心里可有打算?”

“战祸殃民,若能不动干戈,自是大幸。”

“若是要和,鲁儿列要求东进三千丈。”

“祖宗的土地,怎可在我手里割予外族。和亲呢?”

“鲁儿列之后蛮悍无礼,只怕容不得汉人的女子。”

“……只有一战之途了。”

“尚有岁贡可图。”

“不成!怎可向蛮族俯首!”

“……皇上,西南察唯尔为祸,本已无法多顾。”

“……将军认为……”

“近日虽说国泰民安,然而为了谨防……手足之变,京师的兵力实是不宜调动。西北军力早日已调了二成南下,此时若是鲁儿列倾全力来攻,只怕要过了长城。”

“……怎的这一年来,如此多的灾祸……”

“……万祸之根源,只怕皆由一事起……”

“何事?”

“若无人提供起义所需,察唯尔无法建国。”

“……华亲王?”

“……若无汉人与之建设,鲁儿列岂可能在短短十来年内国富兵强、甚至吞并各族,进逼中原?”

“……依旧是华亲王?”

“只愿是如此……”

“将军何为此言?”

“……苦无实证,请恕为臣无法多言。”杜扬深深一揖。

“只愿皇上万事留心。”

“恭喜恭喜。”

“恭喜新郎倌……”

华山派上,只见喜气洋洋的一片,几个师兄弟笑脸迎人地招呼着各派的弟子,就连前任的掌门人,也笑呵呵地与远道而来的亲家畅谈苦着。

大大的喜字黏在窗上,然而,那夕阳留下的喜字阴影,却是笼罩着此时坐在新房里的新娘。

依旧是红罩头、低垂着的眼,然而,那房外的欢笑声却彷佛是另一个世界。

练羽……你也晓得,今日若非清雨重情重意……

此后,男子三妻四妾,自是平常之事……唉,若非你娘早早便走了,哪由得我来训诫……

为人妻者自当有容,以貌侍人的小妾,尽避得宠,也是暂时的,唯有结发之妻方能长长久久……

“当真是如此吗……”低低的声音,暗含着泪水的声音。只见那白皙的手,悄悄抚上了红罩头之下的、自己那疤痕满布的脸庞。

“当真是如此吗……”

无限寂寥的眼睛,只能盯着房里的地上,只见昏黄的夕阳渐渐变了暗,只听得门外的庆贺之声渐渐低微了,只听得那缓缓走近的脚步。自己的夫君,轻轻推开了门。

大红的火烛闪耀着,在这个时刻,她真怕那揭盖头的一瞬间。

那张不堪入目的脸,即将要呈现在她的夫君面前吗?

即使……即使是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牢牢注视着她的眼,冷冷静静地说着一生……

是的……冷冷静静的……在他的眼里,她却是怎么也见不到自己曾经在他眼里见过的,那炽热而且夺目的光辉……

“嫁给我好吗,练羽。我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挑个良辰吉日,我们完婚,好不好?”

是怜悯、是愧疚、还是他终於省悟了?

从那妖精的手里省悟了?

一瞬间,盖头被掀了起。怯生生地抬起头,眼前的华清雨没有倒抽一口凉气,只有淡淡的微笑。似乎,还是略略带了点哀伤的……

木然的表情,无神的双眼。即使众人轮番进房劝着,冷雁智没有搭理过。

棒着厢房的角落,是师兄的房间。现在,他在那儿……

站了起来,打开了窗,眼前的房间,油灯正要点上。今夜,值守着的是八师兄,那么,他会准他去看他吗?

房里的另一个人,莫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你这样子,只怕药石罔效了。”

冷雁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着、痴痴看着,当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那床上的纯白衣袍,就能让他紧紧抓着窗缘,从喉头发出低低的、渴慕的呐喊。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本来要出房的八师兄,转过了眼神,触着了冷雁智的目光,却又连忙别了过去。

“别看了,同时有两个人守着,就算八师弟肯让你进去,另一个想必也不敢不跟自己师父说的。”

门被关上了,冷雁智的眼神又回复了落寞。

“搞不懂你,为了一个人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都死了这么久,还看不开吗?”

猛然转过了头的,是残忍的眼神。

“哟,肯理人了吗?气疯了?还是想杀了我?”二师兄冷冷说着。“看不开、看不开,

死了一个又要多赔一个……”二师兄一边说着,无视冷雁智的目光,继续收拾着器具。

“留他也赔了你,不留他也赔了你,不是伤心过度去了,就是守着一具肉身成了活死人。我倒想要看看,三位师父能有什么办法来个两全其美……”二师兄喃喃说着。

冷雁智没有理会,只是迳自别过了头去。

“我看,只有让你忘了他吧……”

一瞬间,冷雁智那轻蔑的眼神,没有逃过一直暗地观察着的二师兄。

“以为不可能吗?没有什么感情真能记得一辈子的,过了几年、几十年,什么样的感情都会淡了……”二师兄继续说着。

紧了拳头,冷雁智还是没有说话。

“今日死、明日死,又差得了多久?这么样地记着一个人,你真想把自己也赔了上去?忘了吧,师弟……”

“如果今天是大师姊死了,你也能忘?”冷雁智第一次开了口,沙哑得让二师兄有些感叹。“我等一下叫人给你送点润喉的过来,你这声音能听吗?”二师兄走了出门。

“你还没回答我!你不是很懂吗!莫言!莫神医!”冷雁智把二师兄扯了回来。

莫言看着冷雁智,表情却似乎有些柔和了下来。

“我们约定过了,死了一个,另一个得忘了。不然,死了的那一个,没办法安心过奈何桥。”“……说得倒是容易。”冷雁智松开了手,带着略显凄凉的微笑,回到了床边坐着。

“就算是假的也好,至少,我也不愿意看到她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二师兄继续慢慢走了出去。

“我看飞英这么疼你,想必也不会忍心的……”

“他如果真不忍心,就不该丢下我……”按着额头,冷雁智低声说着。

“……你如果真忘不了他,不妨到处去走走,看看天地的壮阔,山水的灵秀……久而久之,就能淡忘了……啊……对了……”二师兄一声轻呓。

抬起头,冷雁智看着莫言。

莫言的眼里,是兴奋异常的光芒。“忘忧草……我们怎么都没想过呢……”

“不……我不要……”冷雁智的嘴唇苍白。

“……忘忧草离地即枯,庄里没有,却是哪儿才有……对了……得尽快……”莫言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门。

“我不要!我不要!二师兄!”冷雁智追了出去,却是硬生生撞上了走过门口的八师兄。

“怎么了?”八师兄连忙扶起就要摔倒了的冷雁智,诧异地问着。环目四顾,只见二师兄已然远去,而冷雁智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冷雁智紧紧抓住八师兄的手臂,那颤抖着的声音以及手,让八师兄吃惊地反手搭上了冷雁智的腕脉。

“师弟,你的脉象又乱了,快快收敛了心神,师兄帮你调理心脉。”

“救救我!八师兄!”冷雁智嘶声喊着。

“师弟?怎么了?怎么回事?”

“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师弟……师弟!”

“我们什么时候要回山庄呢,师叔……”有些战战兢兢地,萧子灵小声地问着。

“我不知道,你去问你隔壁的。”吃着饭,谢卫国没有好气地说着。

如果可以问的话,我早问了……萧子灵瞄了瞄身旁的古良。只见他依旧是静静地吃着午饭,一声也没吭,仿佛就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

好不容易找到了师叔,却是这样的场景。古良说师父的身躯已经安然地运回了山庄安葬,然而,当时也在场的师叔却是连话也不吭,只是甩上了门,气呼呼地走了。

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山庄了吗?当时的自己小心翼翼地问着,因为古良的脸色好像也不好看。

当然。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一天拖过了一天,就算是每个地方只停了两三日,算一算也要过了一个月了。

有点着急……萧子灵又瞄了瞄古良和谢卫国。

明明就只有四个人吃饭,偏偏挑了个长桌子。师叔拉着那位岳长老远远地坐到了一端,离古良最远的那一端,害得自己根本不晓得要跟谁坐好。

不过,比起师叔那铁青的脸色,他还宁愿去捱着古良冷冰冰的晚娘面孔。

“嗯……古……”

“这几天准备准备,我们下一站要去江南。”古良淡淡说着。

江……江南?

眼睛一亮,萧子灵连忙捱了过去。“长江的江,南方的南?”

“不然还有哪里?”古良继续吃着饭。

“江南?”萧子灵又低低轻呼了一声。

“怎么?”

“我……我们可以在那儿留久一点吗,我想去一个地方……”萧子灵拉了拉古良的衣袖。“好。”

“如果要留一辈子,他更是求之不得。”谢卫国凉凉地说着。

萧子灵战战兢兢地瞄过了眼去。

“萧子灵,你问问他,他今年多大了。”古良也凉凉地说着。

於是,萧子灵又战战兢兢地瞄过了眼来。

谢卫国气得睑色发白。

“小子灵,你跟他说,关他什么事!”

“萧子灵,你跟他说,吃饭不吃饭,当心噎到。”

“小子灵,你跟他说……就算我噎死也不关他的事!”

啪,谢卫国手里的筷子断了。

身旁的岳心莲拭了拭嘴,从身旁递过了一双新的。谢卫国抓了过来,继续恶狠狠地盯著萧子灵。

“萧子灵,你跟他说,这筷子一双要五文钱。”

“姓古的!”啪的一声,筷子又断了,而他的谢师叔拍了桌子站了起来。

“什么事。”

“我……我去给忆情送饭!”萧子灵连忙窜了出去,饶得是绝顶的轻功!

“我去补点药材,你们慢慢吃。”岳心莲缓缓说了以后,缓缓起了身,又缓缓地走了出门。

“要我带上门吗?”

“不用!”谢卫国没有好气地说着,眼睛还牢牢盯着古良。

“带上吧,多谢。”古良放下了碗筷,也拭了拭嘴角。

一触即发的情势。

直到门关了上,谢卫国就是一个箭步跨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就知道我急著找冷师兄,还这样拖拖拉拉的!”

“去江南处理完事情,我们就去福州。”古良看着谢卫国。

“还等!再等下去,只怕冷师兄已经遇到不测了!还有,赵师兄的事情怎么办,你跟小子灵说白话,到时候拿什么去给他看!”

“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要你来办不是?”古良淡淡地说着。

“……什么意思。”

“你以为这两件事情,除了你以外,蝴蝶山庄的人都不会管了吗?”

“他们根本不知道,又要怎么管。”

“你以为你真能只手遮天?”

“……古良,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古良站了起来。

“看过漳州城的帐册没有?有哪里不懂的赶快问。”

“啧。”谢卫国拉过了古良的衣袖。

“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要的了什么紧,别尽傍我转移话题!”

“是了,除了你的师兄以外,其他的什么都是小事。”古良冷冷地看了谢卫国一眼。

“你是吃错了什么药!”谢卫国甩掉了古良的衣袖。

“现在不是以前的太平时代了,没有这个空间让你管别人的事情。西南的商路断了,你知道吗,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事情吗,你知道一旦战乱发生了,需要的是什么吗?粮食啊,谢卫国。现在南方的米价一天比一天涨了,你有去想想为什么吗,谢卫国。你知道我们帮里有多少弟兄,一天吃多少食粮、一年吃多少食粮,你知道一座米仓可以装多少的粮食,一年又会损失多少的库存,你知道吗,一旦真的开了战……”

“一旦开了战,米价就会飞涨,那么古大商人的身价就翻了几翻、富可敌国了!”

“……要走你就走,我没有拦你。”古良压着额头,转过了脸去,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古良?”放轻了声音,谢卫国试探地问着。

迸良没有答话。

“……你的头又痛了吗……”谢卫国连忙探过身去。

“嗯。”

“……对不起,我只是……”谢卫国靠了近,轻轻揽着古良的头。

“交给别人吧,卫国。你肩上不只有蝴蝶山庄。”

“可是,你知道吗,冷师兄他跟我们一样呢……我想帮他……看他这样地折磨自己……”

“没有别人欠他,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讲!今天换成我是他……”

“如果我是赵飞英,叫我连死了以后还得陪着他一起做春秋大梦,我可敬谢不敏。”

“啧,怎么这么说哪,你又不爱冷师兄。”话才说完,谢卫国就偷偷地笑了起来。

“赵飞英就爱吗。”

“……我不知道。”谢卫国愣愣说着。

“卫国……”

“嗯?”

“卫国……”古良揽着谢卫国的腰。

“要做什么啦,恶心死了。”谢卫国没有好气地说着。

“不要学他……”

“学谁?”

不对啊……

洗好了澡,谢卫国捧着换下的衣衫望向漆黑的夜空。

西南的商路?我没有接到什么消息啊……岳心莲也什么都没讲……

不过,说实在的,最近也未免太平静了……平静到让我的口水流满整个账册都没人打扰我……

“怎么在外面吹风?”古良的声音在后头突然响起,谢卫国吓了一跳转过了身。

“在想什么?我都走到你背后了还不晓得。”古良看着谢卫国。

“……你有事情瞒我吗?”

“没有。”

“真的?”

“真的。”

“看着我的眼睛讲。”谢卫国拉低了古良的衣襟,于是两人对视着。

“你真的没事瞒我?”

“没事。”古良沉稳地说着。

“唔……还是不能相信你这只狐狸。”谢卫国依旧是怀疑十分的眼神。

“其实,我有事想要跟你商量。”牢牢抓着谢卫国的肩头,古良叹了口气。

“喔?说吧。”

“……花好月圆,良宵苦短……”

天已经亮了,身旁的古良还是沉沉睡着。

谢卫国轻手轻脚地跨过了古良,扶着床柱,小心翼翼地站上了地。

啧……谢卫国微微皱了皱眉。

“你要去哪里!”冷不防,古良翻过了身,气急败坏地问着。

上个茅房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

“还用问吗,你知道我要去哪里。”谢卫国连忙沉下了脸来。

“……”古良看了谢卫国一会儿,谢卫国的心扑通通地直跳。

“啧,还以为……”古良又翻身睡了去。

谢卫国瞪大了眼。

“古长老,你在吗?有事情商量。”门外传来岳心莲的声音。

“……等会儿,我立刻去。”古良叹了口气,翻身下了床。

“我也去。”谢卫国连忙说着。

“你歇歇,我去就好。”古良走过了谢卫国身旁,还顺便把他头上的一头乱发拨得更乱了。

“古良,帮里有事怎么不找我商量。”按着自己的头发,谢卫国委屈地说着。

迸良没有说话了,只是静静穿着衣服。

“古良?”

可恶……可恶!谢卫国坐在床上,捶着床板泄愤。

一定有鬼!他一定有事瞒我!

……可恶……

匆匆穿上了衣服,谢卫国随便挽起了发,气冲冲地走出了门。

迎面而来的两个小伙子,本来还说说笑笑的,看到了谢卫国铁青的脸色以后,也都吓了一跳。

“帮主?您怎么在古长老的房里?”

“过来,我有机密要事要你们办。”谢卫国威严地沉声说着。

见他们平常嘻皮笑脸的帮主脸色如此沉重,那两个小伙子也连忙靠了上前。

“帮主请说,为了帮里,咱们万死不辞。”就连声音也放了小。

“古长老造了反。”

“咦?怎么可能!”失声惊呼。

“怎么不可能!”谢卫国瞪了他们一眼。

“可……可是,古长老一向替帮里尽心尽力的……”两人为难地说着。

看了两个人一眼,谢卫国在心里叹了口气。

“咳……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因为有人跟我密告,所以我一定要查清楚。”

“……喔,原来是如此!帮主请说,咱们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一定会替古长老洗刷冤屈的!”

谢卫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你们……就真的这么相信他啊……

“咳咳……是这样的,因为他们说古长老最近跟乱党走得很近,所以……你们把所有最近跟古长老接触过的人,开一份名单给我。”

“……可是,很多人……”两人对看了一眼。

啧,我就知道,这么多事瞒着我。

“……福州,重点放在福州的人……还有,蝴蝶山庄的方向。”谢卫国的眼神亮了一亮。

“……是的,我们一定会尽力去找!”

“还有,别让古良知道,他够忙了的。”

“这是当然了。”两人朗笑了起来。“这种谣言,古长老他老人家听到了不晓得会笑掉几颗大牙哪。”

是啊是啊。谢卫国瘪起了嘴。

“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

“大庄主请讲……”

“……卫国在吗?”

“帮主事忙,不知所踪。”

“……这样吗……”

“大庄主有事不妨直说,关于晚辈自己的事情,我想,不用本帮帮主作主。”

“……说这之前,先陪我到关外走上一趟可好?”

“怎么了?明天就要出发了,不先整理一下行李?”眼见谢卫国还是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古良低下了声音问着。

“……我想留在这里几天……”谢卫国微微挪开了眼神。

“为什么?你不是想赶快回去吗?”眼见大厅已经没有别人在,古良便轻轻地将手搁在谢卫国的肩上。

“……我……我有点不舒服。”谢卫国讲着,有点心虚。

“要我给你找大夫吗?”

“不用了,只要休息几天就可以了……”谢卫国装出了一副有气无力的语调。

“……是吗……好,那我们再留几天……”古良倾下了身,脸颊抵着谢卫国的脸颊。

谢卫国只觉得心跳又加快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古良微微的一声轻叹。“你真以为瞒得过我?”

喝!谢卫国紧张地全身一僵。

“……也罢,就随你去吧,拖得一日算是一日。”

“这病不难医。”

“劳烦前辈了。”

“难就难在……你要不要随我去见几个人……”

庄内要事,众门人将于年底齐聚商议。敬请转告贵帮帮主速回蝴蝶山庄。

纸条上的字,总是写着同样的话语。而接到信的人,也总是做着同样的事。

卷起了纸条,卷成了长长的火引子样子。一靠近了附近的油灯,便成了一团小小的火焰。

火光照着古良的脸,古良脸上是一抹的淡笑。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

“师叔又不在了……”萧子灵撑着下巴,一再又一再地叹着气。

“怎么,想他?”古良检查着账册,淡淡说着。

“……也不是啦,我只是想问问他怎么还不动身……”萧子灵的眼神黯淡。

“想家了?”

“嗯。”

“家在江南?”

“咦?你知道?”

“不知道的人只怕少了……”说着说着,古良突然眼神一凛,而萧子灵也机灵灵地闭起了嘴。只见古良取饼了一枝朱砂笔,在上头划了一个红圈圈。

萧子灵悄悄地探过了头来。

迸良瞄了萧子灵一下,萧子灵也朝他眨了眨眼睛,于是古良啪的一声,合上了账本。

“小气。”萧子灵的两手托着腮帮子。

“如果无聊,找你朋友玩去。”

“他在睡午觉……”萧子灵委屈地看着古良。

“看我也没用,我没空。”古良偏过了身子,又开始看着账本。

“也教我嘛,我也想学啊。”萧子灵拉了拉古良的衣袖。

“想学?没看你师叔学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古良又是一个冷冽的眼神。

萧子灵递过了朱砂笔,古良画着画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接着,深深吸了几口气以后,在上头写了一个大大的“错”字,用力合上了账本。

萧子灵有些无辜地看着古良。

“我早该死心了,明明知道他根本没这耐性磨。”古良咬着牙说着。

“古良……”萧子灵拉了拉古良手中的账本。

“……”

“剖脑取物之法,不是妄谈……”

“前辈……”

“不过,我只动过五人,而且,尽避尽力而为,也只有三人活到现在。”

“……只有三个人……”

“现在我带你去看其中一个。”

“你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冷冷的声音。

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关上门的谢卫国,又僵了身体。“我……我去逛逛!对,我去逛逛……整天待在这儿也挺闷的,而且,我……我写好了账本啰!”谢卫国转过了身来说着。

“你啊,简直是……过来看看。”坐在桌旁的古良轻轻一叹。

“看什么?”

“看看新的账册。”

“什么!还要看!”谢卫国一副深受打击的惨样。

“……至少,你要会看,不然以后被人骗了你都不知道。”古良微微叹着。

“哼,才怪,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骗我。”谢卫国瞪了古良一眼,走了过来。“怎么,真想收弟子我给你找几个年纪轻轻、反应快的小伙子,别尽找我这把老骨头软。我都要三十了,学不动了。”

“在这世上,只有自己才可以相信的。”古良翻开了账本。“尤其是银子的事情。卫国,你一定要学着自己来。”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古良捂着鼻子,随他走进了一间离主屋极远、阴暗潮湿的小屋。

“因为,他被家人留在这儿了。”

“……为什么?”

“你自己看看就会知道,我会留你跟他独处一会儿……”

……只是,他根本无法跟他说话……因为,从那失去了眼珠的空洞眼眶,以及身上沾着恶臭秽物的衣裳……他知道……他只是有着一口气的活死人了……

“有你在,我为什么要自己来……”谢卫国揽着古良的脖子。

“你就不怕我骗你?”

“反正我用的还不是你的钱,你为什么要骗我。”谢卫国偷偷笑着。

“……算我没问。”古良重重叹了口气。“不过,你不怕……我以后不帮你管帐了?”

“……如果你跑了,顶多大家重新回去作乞丐啰。”谢卫国满不在乎地说着。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可是,我放不下丐帮。”谢卫国难过地说着。“我知道你很累,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开。”

“……卫国……”

“嗯?”

“废话少说,来学!”

“不要!”

“我生气啰!”

“喔?”谢卫国贴近了古良的脸。“怎么,还想剥我的皮吗?”

“……你……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遇到你……”

“噗,认命吧……”

第二个人,是清醒的。他也跟他聊了好多好多,有关于为什么肯冒险,以及对于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其实,也还好。”那人微微笑了笑。“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不过,至少还能活下来。”

锦缎的衣裳,开朗的笑容,以及年轻到不可思议的容貌。

“不过,等到我父母都去了、孩子也大了以后……”那少年轻轻说着。

“以后?”

“也许,我会咬舌自尽、一了百了。”少年毫不在乎地说着。

“……何必呢?”

“问我吗……呵呵……想我当年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今日又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知道吗,当时,我觉得活着真好,不过,后来,我实在是……”少年的眼里泛着泪光,古良从身旁拿过了一方白巾,轻轻替他拭着泪水。

“就连解手,我也得靠下人帮忙,上个茅房,那屈辱更是你绝绝对对无法想象到的!”少年的泪水越涌越凶,古良也终于停下了手,任凭那泪水不断流下少年脸旁的软榻上。

“我只是个废人!只是个会吃饭、会讲话的废人!”少年激动地哭喊着。

躺在床上的少年,除了容貌依旧俊秀之外,身躯以及四肢都骨瘦如柴了。

“千万别治,别治!就算你的亲人怎么求你,绝绝对对不要点头!”

“……我放不下一个人,任何的希望我都不想放过。”轻轻的回答。

“那么,去看一个人吧,在你的眼里,他应该有比我好一些……”那少年轻轻笑着。“不过,如果要变成他那样,我倒不如当时就别醒了……”

“古良……古良!醒醒!快醒醒!你在做噩梦!”着急地摇着古良的身体,谢卫国不住地喊着。

满地的玻璃珠子,被踩碎了几颗,古良回过头拚命跑着。

跑到上气不接下气,古良靠着围墙,重重喘着。

有人从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衫。

迸良缓缓回过了头。

“来玩嘛……”扭曲的五官,下垂的、变形的嘴角,淌着流也流不完的唾液。

迸良闭起了双眼。

“来玩嘛,小夜。”

“对不起,老爷有些病了,请您别见怪……”跟在后头的老仆人,诚惶诚恐地道着歉。

“他知道吗……”古良颤着声音说着。

“小夜少爷已经死了的事情?”

“不……是自己的事情……”

“有的时候吧……有的时候……老爷会想伤害自己……”

“……他这样多久了……”

“十来年了……”

“为什么……要让他受苦这么久……”

“刚开始,是因为夫人舍不得……”那老仆人轻轻拭着老泪。“不过,自从夫人去了以后……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不让你家老爷走吗?”

“……我晓得,我这样实在是太残忍了……不过,老爷走了以后,我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睁开了双眼,眼前的谢卫国是骇然至极的表情。

“……你怎么了……”古良疲惫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做的是什么噩梦,你哭得多惨知道吗……”谢卫国颤着声音说着。“我从来没见你哭过!”

……果然,手里是满满的、温热的泪水。

“你做了什么梦?说给我听听。”谢卫国的声音依旧颤着。

“……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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