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错阳差 第一章
作者:晨希

“小——偷——啊——”活像公鸡被人在尾椎上拔毛,高尖的嗓音划开长空,刺痛酣眠老百姓的耳。“老爷——小偷!咱们……咱们遭小偷了啊!”

“是哪个鬼哭神号叫嚷小偷小偷的!”睡觉气忒大的孔家老爹打着呵欠,仅披一袭单衣晃悠出屋外。“哪个家伙这么大胆扰我清梦!”简直是不想活了!

“老……老爷,帐房给人偷、偷了……”半夜巡视的总管陈六哭丧着脸,这事儿兹事体大,就算老爷要拆了他骨头,也得把人给吵醒啊!

“什么!”孔老爹眼睛一凸。“再说一遍!”

“老爷——不好了!马房、您最宝贝的马被人给偷走了!”

又一桩?“今天晚上是撞邪了不成?”

“老爷——”

“又是哪儿出事了?”

“不是,是、是少、少爷——少爷留了字、字条。”

难道——

一声不妙惨叫在心,孔家老爷轻功一跃飞奔到后院;果不其然,被他埋在土里的儿子已经变成万年青。

这个不肖子……

“字条呢?”

“在这儿。”跟随而来的镖师武功亦不弱,跟得上主子的速度。“但怕老爷读不出来……”

“我知道他大字不认得一个!”不肖子,要他念点书学写几个字,说不肯就是不肯,还扬言要咬舌自尽傍他看,要他绝子绝孙。

去!仗着是他孔令唯一的独子就嚣张摆傲,练功也混水模鱼老走火入魔,要他损耗内力相救,没出息!干脆把希望放在女儿身上算了!

“老爷——”

“又怎么?”

“小姐——小姐也不见了!”

“什么!”希望二字在孔令心里碎成粉末。

一夜飞来三遭横祸,他是哪对不起上天了,逢年过节他哪次牲礼缺过?造桥铺路也没落在人后,老天爷这么玩他!

“老爷……少爷的信——”

“拿过来!”

镖师乖乖呈上。

孔老爹看着,读着,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又变成胀红,像川剧变脸似的,让人叹为观止。

“老爷,上头说了什么?”陈六怀疑有人读得出这封信。

“这不肖子!有本事出去就不要给我回来!他女乃女乃的,说什么要去江湖上闯一闯,又说人身上不能无银,所以从帐房模走五百两银子,还到马房拉走我最得意的棕须马!去、去他女乃女乃的,还有脸落款不肖子,好你个不肖子,以后我就当你死了算了!”

白养!真是白养!要让他白吃白住二十年,真亏!

老人家又气又火,恨恨捏纸成团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老、老爷——还有小姐人……”陈六在后头提醒着,可他家老爷像是气昏头,忘记小姐也不见了。

唉……老爷就是这样,鲜少动气,一旦动起脾气来就忘东忘西。

“总管,这个……”捡起留书的镖师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留着吧。”陈六拿了过来,太了解老爷刀子嘴豆腐心,等会怕又趁大伙不注意时悄悄溜来找了。

只是摊开纸——

上面一开始横画三条蛇溜似的线,有个人横在其中,不晓得是游水还是惨遭溺毙,接着是一只摊开的手掌、掌心画着元宝,另外还有四根直立的杆子和一个大大的圆,里头又有好几个小圆兜在一块,最末还画了一根棍子及两团像猴儿的馒头。

怎么看——都怎么不懂!

“离家男儿志四方,决心天下闯一闯,先人武林去翻江,扬名江湖耀爹娘——啦啦啦……扬名江湖耀爹娘——耀爹娘——噜噜噜、耀爹娘……娘娘……咳咳咳……”荒腔走板的歌声在气换下过来、喉头发疼之下收敛,还荒山野岭一个清静,

唱了这么久的歌,还见不到一家店——不不,不必看见一家店,只要让他瞧见除他以外的人,搭上个几句话他就心满意足了。

孔致虚八风吹不动地稳躺马背上,望着天发呆,

出范阳城一路南下,他到现在还没见到半条人影。

来一票绿林大盗也好啊,魑魅魍魉也行啊!就他一个人怪无聊的。

原来江湖就是这么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闷地方啊。他已经走了很久,可一路上除了野鸟在他头上撒了几坨屎尿、狐狸野兔窜来窜去,真的一点东西都没有。

老爹的宝贝马虽然不是日行千里、夜跑八百的良驹,最起码也是日行五百、夜跑四百的转手名马,再不济事,三天两夜加起来总能走个百八十儿里路吧,又不是乌龟。

“啡——”跨下良驹像感应到背上家伙的嘀咕,不满地仰首高嘶。

听镖局里大叔们说这江南繁华富庶不输洛阳、长安,既然这样,应该挺多人才是,但整条路上就他一个,乱无趣的,而且——

“按理说,愈向南走应该愈热才对,但是——唔……”一声风吹来,孔致虚忍不住全身打个哆嗦。“好冷哇——”

砰!一个不稳,人从马背上摔下,摔得结实有声。

“啡啡啡……”马儿通灵性地得意高笑。

“真够胆啊你,敢笑我!”亏他还那么义气地带它出来闯江湖。“要不是我,你只能待在马厩继续混吃等死,连匹马都当不成,说说看,从你到我家一年来载过几回人?我爹养你像供神似的,啧!不识好歹。”还千里名驹哩!只有吃掉的粮草份量跟名驹一样多吧!

耙情无聊得紧,小伙子开始跟马对骂起来。

无趣的山路依旧无趣,一点也不怜悯年轻人的百无聊赖。

他到底踏进江湖了没?孔致虚开始怀疑了起来。

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不见人影,谁来告诉他江湖在哪?

“有——没——有人——啊——”

“啊——”天外飞来一记惨叫声跟着他应和。

哒哒哒哒……马蹄声也随后漫天响。

“十、十一……二十……二十五——乖乖,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吧?”他是嫌无聊,但这回也太有聊了些。

飞身上马、两脚一夹,马鸣乍起,立刻往声音的——反方向冲。

“喂喂喂!你跑反了,笨马!”孔致虚赶紧叫停。

这家伙真的是名——不不,二手名驹吗?他严重怀疑。

论跑也只不过比乌龟快而已。论方向感,真的只有“路痴”两字可形容,“那边啦!”

“啡——”被强迫调头的“名”驹心不甘情不愿,换了方位认命跑去。

是什么好玩事儿在等着他咧?

孔致虚俊脸洋溢兴奋与期待。

这是他踏进江湖的第一步!

奔雷急鸣的马蹄声交相杂沓,卷起滚滚沙尘,像烟雾似的,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乱中有序朝同一个方向电驰而去。

离烟尘下远的前方,一抹黑点正是奔雷群起的目标。

拓拔容楮策马狂奔,心心念念不能被追上,若是被追上了,她的命不保无妨,天大的秘密也将公诸于世,后者才是她万万不能领受的。

她必须逃、逃逃逃——

“啡——”无奈跨下坐骑不堪彻夜狂奔,长鸣一声后口吐白沫,后蹄应声一软,整具马身趴跌在地。

“啊——”容楮被这一摔,连人带包袱滚了几尺远。

逃、逃不掉了吗?黄沙万里无涯,狼狈的她顿时感觉到逃亡无路、求生不能的凄楚。

如果真的逃下掉的话……小脸神色一凝,自腰身抽出弯刀,吞吞唾沫——

“你想死啊?”

“赫!”突来的声音吓掉容楮手中弯刀。“谁?”

肩头被人从后头戳了下,又是一吓,直觉回头。

“哇!你好丑!”后头的人也被吓到。

容楮楞了,被这么突然又直接地说好丑,就算是逃亡时刻、就算是生死交关,少女心头还是刺疼着。

她是天生长得丑,但、但——“与你何干!”

“哇呜!还好凶!”少年被吓得退离数步。

“你、你……”好气!死到临头了老天爷还要派个人来污辱她、说她貌丑!天公不长眼!神仙没良心!她……她才十八岁,十八岁就——“呜!呜呜……哇哇哇……”

“呃……”少年陷入呆滞,显然不知如何应对。“丑——姑娘。”

“呜呜呜……哇哇……”

“这个——有人在追你。”他提醒,但眼前这姑娘似乎哭得很起劲,不想停。

“呜呜呜……”

“你还要拿刀子抹颈自杀耶。”他又提醒。

“呜呜呜呜……你见死不救……呜呜……”

这名少年——孔致虚烦恼地抓头。“我是想英雄救美,但不是救丑啊……”救她是不打紧,万一来个以身相许,那他不就亏大了。

镖局里大叔们说过,江湖女子最可怕的就是这招以身相许,只不过是帮了像指头那样的小忙,她们就如狼似虎地说要报恩,然后像筑长城用的米胶巴着你不放,让你想逃都不知道要往哪逃,不少叔伯都是躲亲躲到镖局里当镖师的。

前辈有交代,后辈记心内,小生伯伯。

“救人就救人,还挑。”呜呜……她命苦,才十八岁,十八岁就得香消玉殒……

“我怕你以身相许。”

“许你个鬼!我拓拔容楮会看上你,我就把头给你!呜呜……”

“我要你的头干麻?”他咕哝:“又不能挂在门上驱邪避——搞不好真有效也不一定。”

容楮闻言,哭得更伤心。“哇哇——嗝、嗝——呜呜……”这人怎么这么过份,她都快死了还要这样污辱她。“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呜呜……”

耳朵痛啊……“为什么活不了啦?你身上有武林秘籍?”

五子哭墓?“就要没命了还不能哭吗?你有没有天良,说我五子哭墓!”好恨!作鬼都不饶他!

五子哭墓?孔致虚眉头打结。“藏宝图?”

葬在哪?“呜呜……随便挖个洞埋一埋就算了,呜呜……”

啊?眉头死结再打上一个。“名门后代?”

明天再来?“今天就要死了,我哪来的明天,呜——”哭到换气不及,容楮狼狈趴在地上。“滚开上让我死了算了,呜呜……”

鸡同鸭讲到不行,孔致虚实在全身无力。

“请便。”他决定不帮了。

踏进江湖第一步,他可不要这么寒酸,

至少、至少也要来点江湖人士抢红眼的武林秘籍、要不就是百年藏宝图、被追杀的名门后代,诸如此类的落难姑娘公子哥儿都行,就是别来这么一个没没无闻的小泵娘。

起身转向来时路,才刚踏出下管闲事的第一步,后头的人抱住他的脚,害他跌个彻吃屎。

“你做什么!”

“你真的见死不救?真的冷血无情?真的没血没泪?”

“我真的见死不救、真的冷血无情、真的没血没泪。”有个预感,救她会惹来一堆麻烦。

如果是个美人,他甘之如饴;但是——定晴再瞧瞧她,不行,他家那妹子都比她来得好看,虽然拿妹子来比对这姑娘有点残酷,谁教他妹子的相貌是举世无双的美到不行,正如他俊得没有天理一样——愈想愈觉得应该要跑,哪边凉快哪边去。

“啡啡啡——”回神想抽腿,马嘶声、蹄落地声四起,移眸看看左右——

痹乖隆得咚!什么时候被围住了?

完了,躲不掉了!

“看你往哪里逃!乖乖跟我回去!”为首的男人大声喝道。

“不……我不……”容楮咬牙撑起自己,就算发抖还是极力站稳。“有本事就杀……杀了我,我绝不回去。”

“各位忙你们的,不干我事,先走一步了。”孔致虚转身就想走。

“哪里走!”为首者以马挡住他去路的同时,长臂朝天;一瞬间,阵阵银光向孔致虚压来。

“我都说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路过——哎哟哟,小心点,刀剑无眼,见人就砍太危险了,你看看,我不是要你小心点吗?受伤我可不管呐!啊啊,不是我打的哦,我没有出手,你看你看啊啊——”

惨叫声连连像春雷频打,被冷落在一旁的容楮也忍不住担忧,

要是他不会武功怎么办?一开始没想到,现下也来不及,如果因她而死,下了九泉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心神回到战场,圆眼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真的假的?

二十多各追兵只剩为首者还安稳坐在马上,其余的不是躺平在地就是斜挂马鞍,惨不忍睹。

“呃……”看呆了眼,容楮小嘴微张。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要小心点,刀剑可是不长眼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啊。”他什么都没做哦,只是弯了一下腰不小心绊到人,挥手喊停的时候轻轻、轻轻地碰到人,其它的可什么都没有做哦。

“你——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驾——”

哒哒哒哒……马蹄声倏时四起。

“喂喂,我站在这,你怎么往另一头跑哩!”孔致虚追了几步,两脚人怎敌四蹄马,抓抓脸颊,莫各其妙的疑惑写在睑上。“怪怪,难道他家的马也跟我这匹一样,是个搞不清楚方向的笨马不成?”

“你——你会武功嘛!”而且不弱。

“我没说我不会啊。”这姑娘真怪。“好啦,我这不算是救你喔,要不是刚才那伙人把我也给拦了下来的话,我是不会出手的哦,你千万千万不要给我玩起以身相许的把戏哦!接下来要死要活是你家的事,我不会出手……不对,如果你真要死,我倒是可以帮上一帮。”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这道理他是懂得的。

“看你想怎么个死法——要上吊我马鞭借你,并且义务帮你找棵稳健的大树,免得死到一半死不成;要投河,十里外就有一条,我在那汲水过,挺深的,绝对淹得死你;还是想用刀子,如果不敢自己捅,我倒可以帮你戳上几个洞。”

“谁、谁想死了!”这个人怎么如此过份!“我——呜呜……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偏遇上你这种人,没情没义没良心,我命苦我命苦啊——”

“拜托你别哭了行不行?”以前还觉得他家老娘哭的声音活像魔音穿脑似的,这丑姑娘比娘还可怕,比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的段数还高。“你哭得我头好痛——”

“你这么污辱人还不许我哭,呜呜……我好命苦……哇哇……”

啡——

“你看看,连我放在一尺外的马都在惨叫了,算我求你了,别哭成不成?”

“除非——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你不哭,别说一件,十件部答应!”

容楮擦擦眼泪,收放自如的功力果然不容小觑。“我、我只要一件就行。”

“那就快说!”

“带我离开漠南,我要到洛阳。”

他就知道救了她之后会有一大堆麻烦接踵而至。“好好好,只要你别拿哭声吓我,就算要我带你去阴曹地府我也——慢着,这里是漠南?”他刚有没有听错?这里是漠南?比范阳还北方的漠南?

他的疑惑太真实,让容楮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身在何处——慢着,这里是她的故乡啊!差点跟着他迷糊。“这里是漠南。”

“不是江南吗?那个又称中原又叫江湖有时候也叫武林的地方?”

“谁跟你说这里是江南又叫中原又称江湖也是武林的地方?这里是漠南,看到那边远远的、像龙似的黑影没有?那条黑龙就是你们汉人用来防我们胡人南攻的长城。”

“啊?长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真有条黑龙躺在视野所及的尽头。“这里真的是漠南……”啊啊!他怎么愈走愈北?“难怪愈走愈觉得冷。”

“你该不会是——”容楮不敢相信眼前救她的这个武功高强、长相俊俏的侠少竟然——“走错路了吧?”

俊颜两侧微露赧色。“都怪我那匹马,要不是它老搞错方向,我也不会——”

“总之你是走错路了。”明明是执缰的人错,还怪到马身上。这种人可靠吗?容楮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所托非人,但眼下只有他一个,唉……只好凑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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