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第二章
作者:单飞雪

帽子挂在屋檐吹风。

位于二楼的露天阳台,右边是开放式厨房,中央摆着原木长桌,搭配十只木椅。桌上,藤制的盆子里,各样水果窝在一起,有紫葡萄、红毛丹、绿芭乐、黄芭蕉、浅粉红莲雾,看来赏心悦目。天顶,吊扇旋转,呼呼地吹去暑气。不同于外头水上市场的喧闹。这里散发着慵懒安逸的气息。

苏笙坐着,身上围着白色大浴巾,正打量着救她的男人。他在料理区烹煮咖啡,空中弥漫浓烈的咖啡香。

方才溺水时她差点吓破胆,可这会儿已忘了先前的恐怖经历,心情愉快,满面笑容地浏览他的处所,欣赏他烹煮咖啡时熟练精准的动作。

她奇怪地想为什么光是坐在这里,看着这个陌生男子,她的心情竟会这么好?而且,这好心情里还夹杂一点紧张和兴奋。她不自觉地重复扒梳头发的动作,一会儿拨刘海,一会儿发脚塞耳后,一下调整胸前浴巾高度,一下改变坐姿,觉得手足无措,又有点呼吸紊乱和不明所以的慌。胸腔里,心脏怦怦跳,皮肤发烫,喉咙很干,疑惑这男人的每个动作怎么都能令她赞叹?他的存在霸占住她整个视线。

懊死,苏笙抹额,她流汗了。

荆永旭端两杯咖啡过来,在她对面位置坐下。他好笑道:“为了一顶帽子,弄到这么狼狈,值得吗?”

“当然值得。”

“帽子很贵?”

“不是名牌,但却是我弟送的。”

“原来如此,我叫荆永旭。”他自我介绍。

“你是台湾还是大陆人?”

“台湾。”

“怎么会住在曼谷?”

“这里充满生命力。”他用野性又充满磁性的嗓音说:“清晨天色未明,外头小贩聚集,闹烘烘地准备着。当太阳升起,热气蒸着花卉蔬果,香气弥漫,醒来,教人觉得身心舒畅。”

他的言语动人,苏笙听得向往,她伸出手。“你好,我叫苏笙,谢谢你救我。”说完,灿出个大大笑容。

这张小脸,瞬间亮在荆永旭的眼底。像停电夜里搜出的手电筒,啪地闪光,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微笑,握住她的手。这温暖小手,似藏有丰富情感,坚定又热情。

同时,被握住的苏笙心里泛起奇妙的感受。他的手心粗糙,有厚茧,可是异常温暖。大手轻轻握住她,传递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妳喜欢吃水饺吗?”他眼里闪着幽默的光。

“嗄?”水饺?苏笙惊讶。“为什么问?”

“来度假的吧?不嫌弃的话,留下吃晚餐?我请妳。”他抚着下巴,思索道:“吃泰式辣饺怎么样?”

“不要。”她大动作地摇头挥手。

“泰式辣饺是我的拿手菜。”荆永旭故意逗她。

“谢谢。我不爱吃水饺,尤其泰式辣饺。”

“泰式辣饺不好吗?”她那坚决的口气,令他觉得好笑。

苏笙向来胸无宿物,立刻把原因挑明了。“我之前参加吃饺子大赛,吃泰式辣饺吃到吊点滴,医院躺两天。我现在一看到饺子就想吐,最好连听都不要听到。”她噁心的吐舌,又掐掐喉咙,好像泰式辣饺是拔头的暗器“血滴子”。

“这么惨啊?”她的表情真多,活灵活现。他忍住笑,套她的话:“这么说,那个饺子很难吃?”

“馅不错,酸酸辣辣很爽口。皮差了,不够Q。我吃的那家是做冷冻食品的,劭康食品,你听过吗?在台湾很有名,大卖场都有卖。”

“好像听过。比赛结果怎样?”

“我赢啊!”她毫不矜持,得意洋洋。“我吃最多,拿冠军。”

“这么瘦,怎么有办法吃那么多?”

“为了十万块啊,不过……劭康这间公司没信用。”苏笙眉一皱,啜口咖啡。不知道坐在对面的正是劭康总裁之子,老实批评:“当时,主持人问我好不好吃,我说饺子皮不Q,他们不高兴,派公关经理取消奖金。”

“难怪妳生气。”

“对呀,我的确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是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说实话。讲实话没错吧?是不是啊?”

“是。”他好笑地点点头。

她握紧杯子,忿忿地说:“可是真正让我火大的是他们派来的经理,好跩哪,开了两万支票打发我,支票用丢的,只差没砸在我脸上,太瞧不起人了,我一气之下打电话去一周刊控诉他们!”想起这事,她就呕,长那么大没受过这种侮辱。

荆永旭瞅着她,觉得好笑。看她气得面红耳赤,方才她还笑嘻嘻哪,这会儿气了,讲话急又快,眼色认真,表情十足,身上裹条大浴巾,顶着乱蓬蓬的发,这身装扮,令气结的她看起来像个要糖吃的小孩,滑稽荒谬,却很可爱。

“后来呢?”

“后来啊……”她又笑了,仰起下巴,瞇起眼,心满意足地说:“那还用说?乖乖付我钱啦!”

荆永旭不自觉地跟着牵动嘴角,流露笑意。很久没遇到这么直率的人,说风就风,说雨就雨,情绪通通摊在脸上,怕时发抖,高兴立刻笑,生气马上握拳嚷。问什么,她回什么,毫无防备,坦白透明。

荆永旭不同,他含蓄曲折,情绪百转千回,深藏不露。如果说苏笙像一部彩色缤纷的卡通片,那么他就是部古老黑白的默片。苏笙活泼明朗,一下抓住他视线,他看得目不转睛,觉得有趣。

他说:“要是一般人,拿两万就算了。”

“可是他们言而无信,还派经理羞辱人,换作是你,你会认了?”

“如果是我……”

“你怎么做?”

“我没办法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会去参加吃饺子比赛。”

苏笙蓦地脸红,有点尴尬。糗了,好象不该跟男人臭屁她多会吃喔?她耳朵仿佛响起弟弟的话——

讲话前先想一想,“不二”小姐,男人都被妳吓跑啦~~

苏笙脸一沉,唉,失言。

看她脸红,他笑道:“别误会,我不是笑妳。”

她想了想,说:“反正不管怎样,还是感谢劭康啦,以后还是会吃它的产品。”

“哦?不是很气吗?”

“我是争取懊得的权益,不过毕竟是他们给的奖金,我才能出国玩。”她感慨:“很多人吃亏就算了,怕事怕麻烦,可是明明有理,站得住脚,干么畏畏缩缩?只要对的、有道理,就该捍卫自己的权利,对不对?”

“也许吧。”他补上一句:“不过有时争取权利,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看情况。”

“你说的也有道理。”苏笙沉默,头越垂越低。他也不吭声,气氛有点诡异。她后悔,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讲得那么慷慨激昂干么咧?现在,这男人八成把她当成贪吃贪钱又爱计较的女人。

唉,闷咧。苏笙踌躇,该不该识趣地起身告辞,可是衣服还没干……她羞窘地胡思乱想,他则愉快地欣赏她局促的模样。

半晌,他问:“不吃水饺,吃牛排怎么样?”她猛地抬头,对上两潭深不见底的黑眸。他懒洋洋地笑。“怎样?决定了?”

“好哇!”她眼睛一亮,灿笑了。

苏笙的笑容太炫目,他看着,像一下失足栽入深渊,脚踏下到地,心却浮在胸口,太不像自己。

荆永旭将牛排用香料腌妥,离晚餐还有点时间,他决定带苏笙浏览附近风景。

“想不想拍照?”

“我有相机。”苏笙掏出包包内的傻瓜相机。

“那种拍出来的效果不好。”

走进客厅,荆永旭回房,出来的时候拿着专业用的相机,和干净衣裤给她。指着右边走道:“直走右转就是厕所。”

苏笙去厕所。拉开门,里面有个男人穿四角内裤在刷牙。

男人看见苏笙,笑了。“哈啰,妳是?”

“对不起!”苏笙甩上门。门唰地又拉开,男人走出来,苏笙立刻后退。

“妳是谁?”男人留着长发,相貌俊美,大剌剌地问苏笙。

“我是苏笙。”苏笙眼睛不知放哪,乱尴尬的。奇怪,穿内裤的是他,她却尴尬得要命。

“她是我朋友。”荆永旭过来介绍:“这是我弟,荆锦威。”

荆锦威怪叫:“你有朋友?奇迹喔!”他握住苏笙的手,用力摇几下。“妳好,欢迎欢迎!在哪工作?来玩的?几岁?住哪间饭店?哇噻,妳的衣服咧?”他将苏笙从头看到脚,啕啕,细皮女敕肉,长相可口,很好很好。可惜留短发,胸部太小,七十五分!

喔~~苏笙拽紧浴巾,明知他什么也看不到,还是被瞧得很不自在。

“裤子穿上!”永旭将他推回去,甩上门,带苏笙到另一间浴室。“在这换吧。”

苏笙很快换好衣服,荆永旭的T恤太大,她必须不时拉高领口,免得露出太多肩膀。短裤让她穿成了七分裤,裤头直往下掉,幸好他细心,多给一条细绳,苏笙拉高T恤用它勒紧短裤,再放下T恤盖住,大功告成。

苏笙朝空中嗅了嗅,又拉高T恤嗅了嗅,这衣服有太阳晒过的味,闻了,心坎暖呼呼,嗯,她喜欢。

走出浴室,两兄弟门神似地各据一边。

荆锦威一见苏笙,瞠目大笑。“哥,怎么让女孩子穿这样啦?拜托。”她活像挂着大布袋,只露出颗小脑袋和一双大眼。

“闭嘴。”荆永旭踢他。

荆锦威对苏笙说:“跟我来,我那有女孩子的衣服。”他女友多,偶尔来过夜,寄放衣物在此。

荆锦威要拉苏笙,苏笙手一缩,急急地开口:“不用,穿这样行了。”

“像小男生,丑毙了。”

“没关系,有得穿就好了。”她下在意衣服不合身,她喜欢这衣服的味道,有一种亲昵的感觉。苏笙忽然想起母亲,啊,她以前最爱把衣服棉被搬到大太阳底下晒了,好怀念哪。

“走吧。”荆永旭捞起相机,带走苏笙。

荆锦威追来。“喂、去哪?我也去!”又转头问苏笙:“跟我哥怎么认识的?咱们交朋友吧?有没有电话?有没有男朋友?待多久?要不要导游?我知道几个不错的地方~~”

这个人会不会太热情了点?苏笙被一连串问题轰得头昏脑胀。

“克制点。”荆永旭瞪他,这家伙四季都在发情。

这时,门外响起热情的呼唤——

“永旭~~我来了!”

荆永旭僵住,懊恼地抚额叹气。门推开,一名时髦女子拖着行李走进来,她摘下墨镜,看见苏笙。苏笙也看到她,两个女人同时惊呼——

“是妳?”

“是妳?!”

荆锦威一脸兴奋地问:“认识啊?妳们是朋友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个女人还没来得及吵架,荆永旭拉走苏笙,荆锦威在哥哥眼色的示意下,机警地拦住孔文敏,拖向屋后。

露天阳台,孔文敏往屋下眺望,看永旭和苏笙步出屋外。她脸一沉,瞪着苏笙。仿佛感受到她的敌意,苏笙回头,迎视她。孔文敏报以冷笑,苏笙抿嘴,也狠瞪她。

苏笙跟荆永旭说:“我认得她,她就是劭康那个眼睛长头上的经理。”

“眼睛长头上?”

“也不对,应该说是四十五度眼睛。”

“四十五度?”他笑了。

“就这样啊!”苏笙停步,学给他看,双手抱胸,斜眼瞄向四十五度方向。“这样看人……或这样!”她昂下巴,睨着他。“用下巴看人。”

荆永旭大笑。“学得像,有演戏天分。”

“因为我弟学戏剧的,常要我帮他拍实验作品。他将来要当导演,找我当女主角。不过用脚想也知道不可能,就算用膝盖用头发想都不可能啦!”

他听了直笑,带她弯进巷里。

“她是你的朋友吗?你们怎么会认识?”苏笙问他。

“我与她受雇于劭康食品。她负责公关部,我负责采购及开发产品。”

苏笙呆立惊呼:“你在劭康工作?!”

“泰式辣饺是我推出的产品。”

她脸一红,跳脚嚷:“刚刚干么不说?我批评你的产品欸!”

“有关系吗?”他无所谓地笑。

“废话!你不气?”她好激动,他却很平静。

“我干么气?”

“等等!”苏笙忽然想到:“那天你该不会也在现场吧?”

“好巧,那天我在。”他的声音饱含笑意。

她的脸更红了。“那,刚刚我批评,你一定在偷笑吧?行!”苏笙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状甚潇洒,实则惶恐。“不用你带路了,晚餐也省了,我们各走各的。”她转身就走,还走得极快。

Shit!劭康的人,泰式辣饺又是他推出的,应该很恨她才对,居然还请她吃晚餐,厚!肯定居心不良,等一下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躺进医院,那可就惨了。

“苏小姐,请留步。”他追上来。

“干么?”苏笙立刻跳到一边,跟他保持距离。

“对公关经理的态度我很抱歉。”

“你抱歉?”苏笙低头,双手盘胸前,叽叽咕咕地:“什么嘛,还故意问泰式辣饺的事,这样看人出糗很好玩吗?莫名其妙……”

“我没恶意。”

“没恶意?那问那些是怎样?”

“想听听妳对产品的意见,还有……”他笑了,用一种很温柔的表情看着她。“因为妳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像一种水果,所以……”

“什么?什么水果?!”苏笙退一步,瞪着他。

“红毛丹。”

轰~~苏笙顿时愣在原地,又气又糗,脸上表情精彩,头发蓬乱,面孔胀得红红。

他说什么?红……红毛丹?毛绒绒红咚咚的红毛丹?妙!有创意,她现在很不爽,真的超不爽。如果是草莓,她还能安慰自己,他认为她可爱;如是水蜜桃,她能幻想,他觉得她粉漂亮。但红毛丹?红毛丹是什么?嗄,嗄!可恶,过分!

苏笙咬牙切齿,双手握拳。“为什么我觉得你在骂我?”好你个红毛丹!

“会吗?我觉得红毛丹是世上最可爱的水果。”明明他口气认真,偏偏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意教人怀疑。

好,要这样玩吗?苏笙回道:“我也觉得你帅,帅得像菠萝。”瞧,她学得多快。

荆永旭一怔,朗声大笑,她真的超可爱。“既然讲到水果,那我们就聊一下饮料,有一种饮料跟妳很配。”

她立刻瞇起眼,笑得很虚弱。“是吗?该不会又是什么红通通的饮料吧?西红柿汁?西瓜汁?”

老天,他又笑,笑得下颚都疼了。她讲话真乱无章法,有啥说啥。

看他那么愉快,她一下气全消了,可恶,他的笑声浑厚低沉,好听欸。

“不,相信我,是一种很美的饮料。”荆永旭热络地看着她。

“鬼才信,我发现你这个人狡猾,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妳不信?我带妳去喝,走吧。”牵住她就走。

“喂?喂、喂!”苏笙大呼小叫,又气又笑,被他拖着走。嘿!般了半天,是想请她喝饮料吗?这家伙会不会太婉转了?

孔文敏坐在桌前,将散在盆底的葡萄一颗颗挑出来,归回整串葡萄旁。芭乐跟芭乐放一起,香蕉跟香蕉摆一处,调整水果,放整齐。

荆锦威状似无聊地吹着脸庞的发。“干么?原来摆那样不错啊!”

“不行,一样的要放同一处。”又看见桌上有几滴被杯子晕开的水渍,她拿纸巾,一一擦去。

“又不是妳家,擦那么仔细干么?”

“荆永旭的家就是我的家。”

荆锦威模模鼻子,不表意见,孔文敏机车起来,谁也劝不住。为了月底的新产品,他们来曼谷和荆永旭会合。荆永旭负责采购及农产品签约事宜,锦威跟文敏则需了解产品,回去研拟促销方案,提供资料给企划部做宣传。

荆锦威说:“晚上去BedSupperclub,怎么样?”BedSupperclub是曼谷著名夜店,他最爱去那里把妹。

“后天开会,我有很多资料要准备。”这几日他们都会住在荆永旭家里。荆永旭的屋子,是泰国传统的两层旧木屋,他买两栋,空房间很多,劭康的员工来开会,为了方便,都住这。

“只是讨论新产品的行销方案,需要什么资料?”

“你懂什么?我不像你,每天都在混。”荆锦威做事只求及格,她则非要尽善尽美。

“如果是我哥,妳爬也爬去。”荆锦威酸道。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身上还穿著永旭的T恤?”她又开始动手清除桌面陈年的咖啡印,很用力地擦,好象那块印渍玷污了桌子。

“谁知道?也许那个苏笙昨晚在这过夜。他们会不会在交往?”看她面色刷白,他又改口:“骗妳啦,我昨天就到了,她不在,我也是刚刚才看到她。”

“他们怎么会认识?等你哥回来,我们问他。”

“嘿!我们来研究产品,不是来关心他的私事。”

瞪着桌上腌制的牛排,准备的蔬食,孔文敏拿筷子挑牛排,发现有两块,他要做晚餐给那女人吃吗?端起腌制的牛排,她走向料理区。

“妳干么?”

“煎牛排给你吃。”把他们的晚餐消灭掉。

“那个好像是哥要请苏笙吃的,妳别碰。”

滋~~牛排下锅了。

唉!荆锦威苦笑。“喂,我知道妳爱永旭,但方法不对啊。妳有没有发觉?那家伙自从发现妳爱他,对妳的态度越来越冷漠。我觉得妳对我哥太偏执,偏执到病态的地步。好像他越拒绝妳,妳就越要他。妳到底是想征服他,还是真喜欢他?”

“我爱他。”

荆锦威叹息。“那妳要改变态度。每次只要女人跟我哥走近一点,妳就歇斯底里,反应过度,弄得他很困扰。现在也是,干么把他准备的晚餐弄掉?妳以为我哥跟那个苏笙会怎样?那家伙没那么容易动心啦,他跟我说过,他不结婚。”

“他会结婚,而且是跟我。”孔文敏轻轻晃动锅子。“他妈跟我爸说好了,年底办婚事。”

“妳以为我哥会照办?”

“他已经三十岁,伯母想抱孙子。”

“抱孙子?”荆锦威呸道:“她是想妳家的股份,藉婚事巩固在荆家的地位,牵制我和我妈。”荆夫人和情妇周云仇视多年,据说他未出世前,父亲原打算要跟周云分手,提供他们母子优渥的生活费。但周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不但让父亲改变主意,还将他们母子接进家里,让荆永旭入籍,正式成为荆家人。上一代的恩怨荆锦威不了,不过,他不讨厌荆永旭。

荆家别墅占地宽广,光门口到宅邸就要走二十几分,荆锦威跟母亲住主宅,荆永旭跟他妈住另一栋。虽然都在同一园子里,除了吃饭有聚会,否则碰不到面。加上荆永旭沉默寡言,有时他甚至会忘了有这人存在,倒是他的母亲周云,让人感冒。好客好胜,常听佣人抱怨难伺候,在荆家是不受欢迎的人物。

孔文敏将牛排端来。“我不在乎他妈为什么答应婚事,只要同意我跟永旭结婚,股份只是附加价值。”

“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想得周全,她条件好,长辈支持,但她忘了荆永旭不爱她。婚姻基础。是两个相爱的人。她把脚本编得再缜密,少了男主角就没用,全是白日梦。

“等着看好了——”文敏用力切牛排。“永旭会娶我。”

“别忘了,他对劭康的继承权没兴趣,就算妳有全公司股份,包括我那份也让给妳,他也不会娶妳。”

“他不娶?我叫我爸撤资。”

“没用,妳威胁不了他。”

“失去劭康他能做什么?”

“失去劭康,那家伙还是能无动于衷地过他的生活。妳以为他为什么长住曼谷?他对公司的经营没兴趣。他不想接管公司,妳别白费力气。”

“别忘了他妈,他没兴趣,他妈有兴趣。”

“搬他妈出来也没用,哥跟二妈的关系坏到极点,没见过比他们关系更冷淡的母子了。”

“永旭还不清楚劭康的价值,没人会跟权力和财富作对。”

“是吗?”荆锦威微笑,看着她。“让我们拭目以待。”

孔文敏收紧双手。“这辈子,我只认定永旭一人。”

“不是妳认定就算数。”但心里,荆锦威说——我也只认定妳一人。他转身,欣赏屋外风景,彩霞漫天,鸟儿成群飞过。他感慨地说:“文敏,哭的总是妳。然后为妳伤心的,总是我,不是他。”

茶餐厅在船上,船泊在河边。

荆永旭跟苏笙坐在甲板的露天座椅。苏笙举高玻璃杯。瞇着眼,在日光中打量。一整杯橙黄色,那种黄,带透明感,会发亮。没见过这么美的颜色。大热天的,这杯饮料耀眼又带点凄迷感,荡人心魄。

苏笙赞叹:“真漂亮!真的可以喝?”

荆永旭举杯,与她轻触杯沿,发出清脆声响。“这是菊花普洱茶。”谜底揭晓。

“普洱茶?这么漂亮,和我平时喝的差那么多!”她尝一口,杯子贴在脸边,瞇着眼好满足。“哇……”

“哇是?”

“你看我的表情。”她滑稽地噘嘴,用力啵了一下杯子。“赞。”然后做捧心状,憨笑。“赞啦!”

“真孩子气。”荆永旭摇头笑。

苏笙已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心情好,话匣子一开,停不了。“喂,我拍过搞笑的学生片,我弟跟同学用V8拍作业,每次都拜托我演一些怪ㄎㄚ,相信你看得出,我受过一些基本的演员训练,我很会演。”

“是吗?”他忍住笑,装出认真的表情。“那么演一段给我看。”

“要有脚本啊。”她皱皱鼻子,想了想说:“就演……我发现男友劈腿。”苏笙坐直,看着他。

荆永旭重复:“我发现男友劈腿……”见苏笙盯着他,他纳闷地问:“要演了吗?”

“已经在演了啊!”

“看不出来。”

苏笙面无表情地说:“我演得很自然,这是内心戏,你看不出来~~”

内心戏?永旭把头一仰,纵声大笑,原来她在开玩笑。“好,好个内心戏。”

苏笙笑瞇瞇地说:“演得不像吗?发现男友劈腿应该就这样吧?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我很认真演啊!”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他笑得更厉害。她抗议:“喂,够了喔,不要再笑了,我没经验,我哪知,我没交过男朋友啊。”

“没说妳演不好,我确实很感动。”老天,他笑得掉泪。

她哼一声。“感动得大笑?好,换你演,你演一段发现女友变心,快!”

“我也要?”

“当然啊!”

“好。”

“开始。”

他望着她,热络地对她笑,半晌过去,还是这副表情。

苏笙抗议。“喂,在演了吗?”

“是啊。”

“女友变心还笑?该哭吧?”

“痛到太厉害时是哭不出来的。只能笑。”

“好、好——好深奥~~”苏笙虚弱地鼓鼓掌。

“拍张照吧。”荆永旭帮她拍照。

苏笙给他竹笙餐厅的名片,他来台湾时,到店里换她请吃饭。

日光西移,天色昏黄,两人离开餐厅。

夕光暖着他们坐过的位置,椅子还有残温,桌上两只杯静静对望,它们记得刚刚那两个人多快乐。

风吹来,另一对情侣挽着手过来了,他们坐下,服务生收走杯子,抹干桌子,迎接新客。

白驹过隙,人来人往。当时,纵使笑得再尽情,到头来也只是永恒里的一瞬,一剎的浮扁掠影。

而记忆永驻当事人心里,苏笙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他说——

痛到太厉害时是哭不出来的,只能笑。

日后记起这句,明白了因由,记忆便像出鞘的刀,划痛心坎。那时她也不哭,她笑。

原来我们又哭又笑,又笑又哭,都被光阴推着走,被命运拉着跑,渐渐沧桑,慢慢麻木,又继续不悔,追逐渺茫的幸福感。

要直到我们麻木到底,忽然又活过来的那一瞬,我们才珍惜,才领悟,幸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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