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敌人 第七章
作者:子纹

九八年春

这个人是谁?简羽洁站在房内,透过窗户的玻璃,疑惑地将目光投向大门的方向。远远看去一袭黑装打扮,看不清容貌,只能隐约地看出是个高大男子的轮廓。

二月——一个春天即将来到的季节里,空气中依然飘浮着微凉的空气,清晨的天空显得有些迷□。

她拉开落地窗,步出房门走向阳台,试图看得更清楚,但只更加肯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最近台湾的治安实在令她这个刚当上母亲的人感到心惊,所以一大清早,出现这么一个陌生男子,她的心立刻悬在半空中。

“阿帆!”简羽洁紧张地转过身,拉着正在穿衣的丈夫,“门口有个奇怪的男人,动也不动地站着不走。”

雷帆闻言,立刻放下正在打领带的手,走向阳台。其实他心中对门口的人了然于胸,只是要更确定一点。他的目光一移到令自己妻子紧张的身影上时,脸色蓦然一沈。

“不用理他!”他拉着简羽洁的手,离开阳台。看到这个人令他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简羽洁疑惑地看着雷帆的表现,“你认识他?”

像是在考虑些什么,最后雷帆选择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算是认识,但也算不认识。”

“这算什么回答?”她不甚满意地看着他。

“几年前跟他有过几面之缘。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的他根本就不重要!”继续打着领带,雷帆不甚热中的表示,“几年前只是因为公司的事跟他有些交集,很简单的。”

“可是……”她直觉事情没有如此简单,但是婴儿床上传来一阵嘤咛的哭声,她立刻放弃追问,快步的走向正在哭泣的女儿。

“总之不要理他,不管他跟你问些什么。”雷帆跟在她的身后,轻声地说道。

简羽洁抱起孩子,微测过头,“你愈说,我愈好奇了。”

“好奇害死一只猫啊!”他轻拍了拍简羽洁的脸颊,刚生过孩子使她的脸颊显得有些圆润。

“算了!你不说我也不能强迫你。”简羽洁看到他的表情也不再坚持。

两人的婚姻得来不易,她懂得珍惜,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弄得彼此不愉快。不过有机会,她还是会问清楚。她在心中暗自决定。

“不好了。”简羽洁不经意瞄到墙上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八点半,她不由得紧张,“今天我们迟了,快下去吧!”

“好!”雷帆嘴巴说的与他所做的可是南辕北辙,他的心神全放在逗弄自己的女儿身上。刚当上爸爸的他,还沈浸在新生的喜悦之中。

“别玩了。”她拉了拉雷帆的衣服,“我们快下楼去吧!下去迟了会被妈骂的。”

“你……”雷帆看到简羽洁紧张的模样,不由感到一阵愧疚。他比任何人清楚自己妻子处在这个家庭里的难处,当初他独排众议娶她进门,原本想着日后有任何责骂都由他来承担,但最后受苦的人依然是她。

“过一阵子,到公司去帮我吧!”他说道,“这样你就不用待在家里受我妈的气了。”

“孩子还小,根本不可能,”简羽洁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更何况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碍事,怎么去帮你?”

雷帆闻言,呼了口气,“对不起!”忍不住,他轻声的说道。

“说什么傻话。”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接过雷帆手上的孩子缓缓地下楼,“嫁都嫁你了,孩子都跟你生了,还有什么对不对得起好说的!”

******************

“妈!早。”

“妈!早安。”

“现在还是你们好命,睡到这个时候。”侯嘉云有些嘲讽地看着两个晚辈,“让我这个老婆子在这里等你们吃饭。”

“是我今天起的比较晚。”雷帆淡淡地说道。

“那你在做什么,”侯嘉云看着坐下来的简羽洁,“连叫个人起床都做不好,你怎么做人老婆?”

“妈!”雷帆闻言皱起眉头。他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的母亲,每次看到简羽洁忍气吞声的模样,他就感到心中的怒火渐炽。

“对不起,妈!不会有下次。”在餐桌底下,简羽洁拉了下正要发火的雷帆,陪着笑脸。她不想要这个家因为她的缘故而闹得乌烟瘴气,她也能理解雷帆不能搬离家里的苦衷。纵使雷帆对侯嘉云的行事作风有些许微词,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所以她总是不给他任何压力。

深吸了口气,纵使不愿,雷帆也只好在简羽洁祈求的目光底下将自己的话语给吞回肚子里。

雷帆看着从厨房出来的管家——洛嫂。洛嫂是家中唯一的佣人,因为她也是惟一一个雷家信得过的人。自雷帆懂事以来,洛嫂便在雷家工作,所以当三年前,遣散了绝大部分的雷家下人时,洛嫂依然留下。

这几年雷家的转变颇大,在雷茵的丧事过后不久,雷复生也过世,而董柏恩也在此刻大发慈悲地放了雷家一马,所以雷家现在还能维持以往的风光。而现在,雷氏企业的经营权交到雷帆的手里,更将雷家的事业给发扬光大。

一年多前,他娶了简羽洁,日子也就在还算平静的时光之中度过。只不过侯嘉云的脾气却在雷复生死后更加的变本加厉。有时就连他这个当儿子的都受不了。

“最近公司是不是有一件很大的案子?”

雷帆听到侯嘉云的话,吃惊地抬起头,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知道有关公司方面的事务。

“报纸都登了,”侯嘉云说道,“我告诉你啊!这个代理权啊!你可以跟陈太太——就是住在我们家附近那个陈长才的公司合作,若事成了,他们可以答应要送我们一栋在国外的……”

“妈,公司的事,我希望你不要管,我自有打算。”冷冷的,雷帆打断了侯嘉云的话。

“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她放下手中的碗,修剪完美的指头不悦地轻敲了下餐桌。

雷帆控制自己的深吸一口气。曾经,侯嘉云是他最尊重的女性之一,但是经过了许多的是是非非之后,他的母亲令他失望,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束缚着他的种种情绪。

“我告诉你,我手中还有你那死去的老子留下来的股份,”侯嘉云气愤地说道,“你最好听我的。”

“妈,你……”火大地将手中的筷子给丢在一旁,雷帆认为自己实在受够了,他飞快的站起身。

“你这是什么态度?给我坐下!”原本被雷帆拒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看着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儿子竟然做事愈来愈不尊重她,她便刻薄地找他的麻烦,以消她的怒气。

“妈!”雷帆忍不住低吼。

“你给我坐下!”侯嘉云不留情地打断雷帆的话。

“阿帆!”怕情况一发不可收拾,简羽洁连忙出声制止。

藏在桌底下的双手紧握,雷帆企图将自己的怒火压下。但是,这对他而言并不容易。

“我去公司了!”他冷峻着一张脸,脚步坚定地离去。

简羽洁迟疑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怯生生地看了侯嘉云一眼。

“看着你这个女人,我就一肚子火,”侯嘉云也火大的将碗给甩在一旁,发出的破碎声,令简羽洁怀中的孩子放声大哭。孩子的哭泣声令她一把无名火更熊熊烧起,“一个又一个的讨债鬼!”她愤而起身离去。

简羽洁看到自己的婆婆气愤离去,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对着侯嘉云,总有一种自己是下等人的感觉。她有这种想法,这个婆婆给她的压力可想而知。

“乖!”她拍着怀中的孩子,希望她能安静下来。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在门口的那个男人身上。

******************

“我记得我已经说过,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家门前。”雷帆将车窗摇下,看着窗外的人说道。

“这是我的自由。”纵使有求于人,董柏恩依然一脸的高傲,“你没有权利管我。”

雷帆对董柏恩的态度感到不悦,他深吸了口气,“随你。”毕竟在外头日晒雨淋的是董柏恩而不是他,他没有必要理会。

“等等!”董柏恩的大手一伸,阻止雷帆正要关上的车窗,“告诉我,你姊姊在哪里?”

听到董柏恩的话,雷帆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一紧。他抬起头,眼底浮现鄙视的神色,“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董柏恩高傲的神色有一刻的迟疑。

“说不出『她死了』这三个字吗?”他嘲讽地看着眼前这个总是不可一世的男人。

董柏恩的脸上闪过一丝心痛,但是他强迫自己恢复平静,“我知道她死了,我只要知道她现在葬在哪里?”

雷帆没得商量地摇摇头,“没必要!”

“你凭什么说没必要?”

“凭什么?”他哼了一声,“我是凭不了什么,但你又凭什么要我告诉你。在我心目中,你什么都不是。”

“雷帆……”

“雷家跟董家的恩怨在三年前已经一笔勾消,我姊姊死了,一切也结束了。我没有权利管你是否要站在这里一辈子,但我有权利不告诉你任何事,”他嘲弄地打断董柏恩的话,“你不要以为你每年在我姊姊忌日的时候来我家等门,我就会心软地告诉你。你害死了我姊姊!我不可能让一个杀人凶手去打扰她,这只会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

董柏恩闻言,竟发现不知何言以对!他感到日夜啃蚀自己心房的罪恶感再次升起。

“对不起!让让。”将董柏恩的手给拨开,雷帆毫不留情地将车开离。

看着车子消失在眼前,董柏恩默默无语,对于雷帆的指控他无话可说,因为这是……事实,一个他想改变,但却无力改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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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吃饭。”董惠瑟轻推开书房的门,看着背对着她的董柏恩。

“知道了。”董柏恩头也不回的回答,他径自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巨大画像。这是三年前他请人绘制的,画中的女人是他一生的挚爱,但他却是逼死她的刽子手。每当夜阑人静想起这段往事,几乎都使他懊悔得一夜不能成眠。

“哥,你这是何苦呢?”董惠瑟轻声地走到董柏恩的身后。不用开口,她也知道自己的哥哥现在脑海中在想些什么,她与他的目光一同落在画像上。

画中的人影依旧,但早已不存在这个世间,留给他们的,只剩下无限的惆怅和遗憾。

“嫂嫂不会高兴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忍不住,她伸出手轻抚上董柏恩的肩膀,无声地给予他支持。

“看到我这个样子?”他自嘲地哼了一声,“饶了我吧!小妹,我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可以哀悼她。”

董惠瑟闻言,不由默然。

这三年的日子,对任何人都不好过,对董柏恩更甚。表面上,他事业有成,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风光不已,但实际上,他最想要的东西,已经用尽一生、一切也不可得。

“雷家的人还是不告诉你嫂嫂葬在哪里吗?”董惠瑟轻声地问道。

董柏恩摇摇头,心情烦闷地皱起了眉头,一口将手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正如他好友也是自己的妹夫——戴尔所说的,总有一天,他会醉死在酒里。

“大哥,你不要喝那么多酒!”看到董柏恩的模样,她忍不住开口劝道。

他嘲弄地看着已经空了的酒杯,“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药可救的酒鬼了,不是吗?”

董惠瑟看着董柏恩低声地说,“有时候我想,若时光能重来多好,这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董柏恩闻言,露出一个苦笑,“会吗?你了解我的,惠瑟。为达目的,我不会惜出卖我自己的灵魂。时光若重来,我会做一样的事。”

“哥!”看到董柏恩的模样,她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从小,她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保护她,就像一个兄长,更像一个父亲一般。父母双亡时,当年的她九岁,哥哥十六岁。两人寄居在父亲的世交——哈格斯家。

虽然哈格斯先生将他们兄妹俩照顾得很好,但总是寄人离下,但她还小得不知该如何去分辩。哈格斯太太——海伦,带给她如同母亲一样的温暖,她喜欢哈格斯家庭和乐的感觉,但哥哥却总与之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大的懂得了一切,也懂得了仇恨,所以他总是郁郁寡欢,一直到现在,他依然如此。

最后,在她二十岁时,她嫁给戴尔——哈格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至此,她的生活幸福而无波,但是自己的亲大哥却……“有时候,承认自己的后悔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董惠瑟轻声说道。

董柏恩疲累的一抹脸,不发一语,只是露出自嘲的表情。

“哥、惠瑟!”

在房内的两人听到书房门口传来的声音,同时将头转向同一个方向。

“戴尔!”董惠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出来。”戴尔善解人意地说道,“让柏恩静一静。”

“但是……”

摇摇头,戴尔示意董惠瑟不要跟他争辩。

他与董柏恩虽不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可以说是在董柏恩最重要的人生转折点时,看着董柏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他了解董柏恩从未说出口的悔恨,所以他也从不去逼迫董柏恩去承认些什么。看着自己好友的样子,他心中只有后悔。毕竟当年,他并没有阻止董柏恩去做下这件令董柏恩后悔至今的事。

董惠瑟不甚情愿地看了董柏恩一眼,缓步地走向戴尔。自从她嫂嫂过世之后,她担心董柏恩的心从没有放下来过。书房的关门声传来,告诉董柏恩现在这里只剩他一个人,他忍不住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他有他的脆弱,只是他从来不愿在他人面前表现。

三十几岁了,他已经学会不再去悔恨已成事实的事,但对着自己所爱的女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一切能重来,从两个人在纽约相识、相恋、结婚到她死亡……一切的一切都从头来过。

不过令他自己都心寒的是,他知道若时光重来,他可能依然会狠心地去伤害她。

“我坚持,我要知道一切!”纵使知道自己无理取闹,简羽洁依然固执地表示,“我觉得最近你变得太奇怪了。”雷帆的思绪被简羽洁突然闯入的声音而破坏,他困惑地捉回自己的心神,抬起头,看着隔着书桌站在他面前的人。“什么?”他不解地问。

“就是这个态度,”她指出,“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

雷帆觉得无辜地将手一摊,“我没有。”

“你不要瞒我。”简羽洁不悦地说道,“虽然我的出身不好,但好歹我还会一点察言观色。”

“你在胡扯些什么!”他生气地用力一击桌面,发出砰然巨响,让简羽洁震慑住。

结婚近一年来,夫妻俩谈话总有些禁忌不能谈,雷帆不愿提,而她更加不愿去提及以往难堪的岁月。

她曾是个酒店公关小姐,她并不能高贵地说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在酒店上班的日子,陪客人喝酒、过夜,她一辈子都想象不到自己能嫁给像雷帆这种出身良好的人家。这也是为什么雷帆的母亲总是不愿接受她的原因之一,她没有良好的身世背景,更是个酒家女,她的生活因为认识雷帆而有所改变。

与雷帆在外面同居一年多,最后因为母凭子贵而嫁入雷家,所以打从一开始,她的婆婆就没有接受过她。而雷帆他更不喜欢听到从她嘴里说出鄙视自己的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简羽洁无奈地叹了口气,“而是最近,你变得好奇怪……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不用简羽洁明说,雷帆也知道她所指何人。

“告诉我,好不好?”她的口气中有着请求,“前几天我出门时,那个男人跟我说……”

“我不是要你不要理他吗?”雷帆心急地打断简羽洁的话,“你为什么要跟他说话?”

“我……”一时之间,简羽洁不知道该何言以对,最后她觉得荒谬,“我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这有什么不行吗?”

“这……”他叹了口气,“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能说什么,”简羽洁觉得莫名其妙,“他问我姊姊葬在哪里?我能怎么回答?他是谁?”

“那你到底怎么跟他说?”雷帆紧张地问。

“我什么都没说!”她因为雷帆的急迫而感到无所适从,“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闻言,松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简羽洁看着他追问。

“你别问!”

“我一定要知道。”她坚持。

他伸出手,覆盖住她的,“这个世上有很多事很丑陋,我不想让你知道太多,我怕你会受影响。”

“你以为我从小长在温室里吗?”她的手一转,微微紧握了他一下,“我高中时代就已经半工半读,为了我继父在外面欠下来的赌本,我高中没念完,就在酒店上班,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丑陋,我的日子不会是最丑陋的,但我也绝不会用正常来形容它。”

看着她,雷帆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几年来,他绝不提有关董柏恩与他姊姊的一点一滴,毕竟一切逝者已矣!

看到雷帆一脸阴晴不定,似乎心中正在挣扎,简羽洁叹了口气。“若真的那么勉强,你就不要说了。”她让步地说道。

雷帆投给她吃惊的一瞥,虽然简羽洁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但往往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今天……“我总会知道我想要知道的。”她说道,“等到你想讲的时候再说吧!别工作的太晚。”留下这么一句话,简羽洁便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雷帆差点叫住她。但想了会儿,便放弃地摇了摇头,羽洁不为董柏恩的事跟他闹别扭就已经万幸了,她既然已经让步,自己没有必要再引发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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