枱面下的秘密 第八章
作者:紫心

方旭离开台湾的那一个早晨是星期日,也是黎家双亲大人最近习惯一早手牵手逛假日花市的日子。

所以衣衫绝对不整的贝儿才得以偷溜进家门,没被老妈逮个正著拷问,甚至给杀头了。

也是在那一天,千晶突然不见了。

整整两个星期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人见过千晶、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贝儿的智库、备胎、救火队居然没了!

憋了一肚子恋爱中小女人的心事,她天天愁眉苦脸。

方旭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秘密呀?这段感情如何接续下去呢?

方旭这两天就要从上海回来了,千晶杳无踪影……谁能帮帮她、谁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好?

这个下午,贝儿意外的接到一通电话,是方旭的同事鲁治平打来的。

他希望她到事务所去一趟,贝儿去了,由他手中接过一个个系著银蓝丝带的小礼盒。

鲁治平说道:“因为上海那儿的事情比想像中的更繁杂,方旭还得多逗留一周,他让我先带礼物回来给你。”

“还要一星期啊!”贝儿忧喜参半。

忧的是还见不到他,喜的是自己的秘密不会马上被揭穿!

鲁治平打量著眼前雅致、动人的美女,她让方旭一头栽进去,栽得无怨无悔,甚至不惜与他父亲决裂解除工作合约。

只是,这女孩也是以同样的心情在对待方旭吗?

她值得方旭不顾一切来维护爱恋吗?

鲁治平决定替好友探求那一个秘密了——

“你不打开小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贝儿将礼物宝贝万分的抱在怀里,轻轻摇摇头。“我想回去慢慢看,可以吗?”

“还是回去后就丢到垃圾桶里呢?”鲁治平的口气实在算不上友善。

“我为什么要把方旭送我的礼物丢到垃圾桶里?”贝儿抬眼盯著他。

“天晓得你到底有几个男朋友?天晓得方旭居然不在乎你曾和别的男人在房间内幽会,仍然爱你入骨!天晓得他到底要怎样倾家荡产来赔给我父亲那一笔天价解约金!”

方旭前一阵子因为心情苦闷难当,也就把原由毫无保留地告诉鲁治平了。鲁治平越说越生气,愤愤地指责贝儿,也故意把情况说得很严重。

一般骑驴找马的女人,一听到“倾家荡产”四个字,大概都会避之唯恐不及。如此,他也就可以测出贝儿是否虚情假意了。

“我没有别的男朋友,我也不会和别的男人幽会,我真的只爱方旭一个人啊!不是要来工作一年吗?为什么他要解约?还有,什么倾家荡产的?你说的我完全不懂啊!”

贝儿拍拍自己剧烈怦跳的胸口,不敢相信因为遭到不实的指责,她居然能一口气反驳回去,还说得条条有理!

这女人敢大声喊冤,还喊得理直气壮?

鲁治平以律师必修的一门犯罪心理学理论作一番评估,怎么看这女人都不像在说谎呢!

虽然方旭说已不想追究过去,如今机会来了,他决定帮挚友查个水落石出了。

“方旭不在乎你以前与别的男人交往过,他相信他能做到让你以后心里只会放进他一个人。但是……

你可不可老实说,约莫三个礼拜前、一个黄昏时刻,你的房间,你该死的为什么要让方旭看到你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呢?

你知不知道那一个礼拜,他几乎是活在地狱里啊!”

三周前?一个黄昏?她房问里有男人?

“啊!”贝儿大叫出声。“我知道了!那是千晶,还有那一个小日本……你说方旭看到了?”所以才会有之后那一个礼拜的冷淡期。

“你发誓你闺房里的那一对男女不是你和奸夫?”鲁治平又再激她一激。

贝儿脸红脖子粗的。“什么奸夫?你说得好难听喔!我发誓从来都不和男人乱来……”我只有对方旭献身而已哪!

“那女人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方旭如果早向我问清楚就好了!他对我的情意,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背著他偷吃?你别侮辱我,我即使浑身上下没啥可取之处,对爱情忠贞不贰这点道理,我还懂!

如果可以,我还会把千晶和小日本两个人揪到方旭面前作证,来证明我的清白!”贝儿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都已经用嚷的了。

鲁治平看著脸红脖子粗,双手握著小拳头、气愤难平的女人,他点点头道:“看来也只能相信你了。”

“不是『只有』,而是应该百分之百信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方旭为何要解约吗?还有很严重的那一句『倾家荡产』是什么意思?”贝儿逼问著。

“好吧!也是该让你了解方旭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了。”鲁治平开始述说了。“还不是我老妹,她为了方旭舍她而就你,大小姐脾气发不完。

偏偏我老爸是标准的宠女宠上天,他公私不分,用尽手段打压方旭,想逼得方旭觉得待不下去,而自动挂冠求去。

如此一来,方旭就必须赔偿未完成一年合约的两千万解约金。

我爸爸的囊中计是,方旭一旦赔偿不出解约金,两相权衡之下就会乖乖回到我老妹身边。”

听完原委之后,贝儿愁容满面。“我好想帮他度过难关,但是千晶不见了……

怎么办?智囊团不见了,她一筹莫展,只能乾瞪眼。

“即使他看到了我房中的异象,他仍然愿意选择相信我,对我执著不悔……原来他说爱我是真的,他还为了我惹出天大的麻烦,该死的!我居然把他给害了!”贝儿陷在深深的自责里。

“贝儿,你快别恼了,我想方旭有他自己的办法吧!”鲁治平反而更担心他的父亲根本打错如意算盘了。想与方旭对打,会弄到吃力不讨好喔!

“谢谢你。一边是你的父亲和妹妹,一边是你的好友,你夹在中间很为难吧!如果没有你这个讲义气、重情义的好朋友,他一定更势单力孤。我想跟你说谢谢,谢谢你没有抛弃他。”贝儿幽幽柔柔的说著。

鲁治平反倒觉得汗颜了。“你别谢我啦!我和方旭从大学时候就是难兄难弟了,我不会跟著落井下石。”

贝儿很善良很体贴,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孩,鲁治平明白了,方旭的执著不悔太值得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给我带回来礼物,我走了。”贝儿肩膀整个往下垂,宛如压著千斤重担般。

“听我的话,天大的事情都交给方旭吧,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迎刀而解的。

我看你的脚还没拆掉固定夹板,让我送你到电梯口吧!”鲁治平说著就站起身了”

“铃铃——”他办公桌上的专线正好响了。

满重要的一通电话,鲁治平示意贝儿再坐一会儿,等他讲完电话。

贝儿挥挥手道再见,轻声告诉他。“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搭电梯就可以了。”

於是,贝儿心事重重,缓缓地走向电梯……逐步定进另一段不同的人生……

鲁治平是方旭的好友,他都可以为了他两肋插刀相挺到底。而她能如何为方旭排忧解难呢?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千晶在就好了,千晶从来都不会被难倒的……千晶,你究竟在哪里啊?贝儿无语问苍天,闷头踱著步伐,思索著……一定要想出办法帮他度过难关啊!

“黎贝儿!”一道惊嚷的女声。“你来做什么?”

贝儿抬首一看,是鲁丹萍!

鲁丹萍正巧来事务所找父亲,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她打远处飙过来,贝儿只好一直后退。

她不想和鲁丹萍起冲突,但是电梯还没来,她实在也没后路可退了。

然后她的眼角眸光一瞥,电梯按钮旁贴著一张公告!—

什么?“紧急维修中』!

半个钟头前,电梯还好好的啊,怎么可以说故障就故障!完了,这下更没得躲了,总不能叫她撑著拐杖,爬下十五楼层楼吧!

情急之下,她只好对著电梯按钮大力捶几下,很鸵鸟心态地希望这个紧急维修下一秒就会结束。然后,电梯会赶快来,好送她离开这个困境……

然后,天下太平,省去无妄之灾……

不知怎么地,她就是怕鲁丹萍又会动手动脚地欺负她。没办法,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瞧瞧,凶悍的鲁丹萍追来了。

上次被她绊一下,就多撑了一个多月的拐杖,这回不知她又会怎么整得她惨兮兮喔!而且上回舞会中,还有方旭挺身而出,现在她可是形单影只啊!

贝儿心想得心惊胆跳的!

“黎贝儿,我叫你、问你话,你还给我当作耳边风?”鲁丹萍的大小姐脾气已经冲得比天还高了。

贝儿身子直往后贴,最后被锁在墙壁和张牙舞爪的鲁丹萍之间,那一张维修公告单於是被遮住了。

“我……我要回去了!我和你也没什么话好说!”

“哼,我还没说你可以走呢!”

如此的高声叫嚣,难免引来大办公室中一大夥人的侧目。

“看什么看?全给我回去做事!”鲁大小姐发威了。

事务所的职员模模鼻子,当作没看见老板的千金丢人现眼的泼辣模样。不过,还是有人不平则鸣。

“也不是美若天仙,还不是仗著老爸的余荫才敢胡作非为!这种骄纵性子,倒贴我整个事务所,我也不娶!”

“就是说嘛!难怪方旭避之如蛇蝎!”

“可是真的不管好吗?那个拄著拐杖的女孩是方旭的女朋友,上次合并宴会时我见过,鲁大小姐会不会把她杀了啊?”

“上次方旭一路护著他的小女友,现在他人可是远在上海呢!”

“我去找鲁治平好了,他是很正派的一个人,希望他能治得住他的妹妹!”终於有人愿意私底下暗助贝儿一把了。

“鲁小姐,你冲著我来好了,只请你别为难方旭好吗?”贝儿鼓起勇气相求。

“求我?凭你?呸,你也配!方旭当众让我难堪,我不整垮他哪能消我心头之怒!”

贝儿晃著脑袋想不明白。“可是整垮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爱他,就不会希望他落魄、潦倒啊!你的父亲有这么一家享誉海内外的事务所,你们就应该多多提拔他才是!”

“谁说我爱他来著?我恨死他了!我只想毁了他!”鲁丹萍咬牙切齿的。

“你不爱他?你要毁了他?”贝儿惊慌失措了!她相信以鲁家的能耐,方旭一定会永世不得翻身了。

“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也容不得你和方旭一起快活称意!”

贝儿倒抽一口气。鲁丹萍简直任性得像个抢不到玩具,就想破坏别人快乐的小坏蛋!说她幼稚也不为过吧!

然而,贝儿还是不愿意放弃劝慰鲁丹萍。“鲁小姐,我知道我根本不够好,也配不上出类拔萃的方旭。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善解人意、心地善良、温柔多情,只要你肯努力,他终有一天会爱上你的,就像……”我也曾让他爱上了我一样!

“你还有什么笑话再说来听听啊!”鲁丹萍打鼻孔里呼气。

“虽然我很爱他,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和他之间不会长久,我求求你,别糟蹋了方旭的人生……”贝儿的声音开始哽咽了。

“我不知如何才能更爱他,可是我真的希望能看到他快乐成功……别让他落魄潦倒一文不名、甚至吃上官司……

“不可以、不可以!方旭是律师,律师还吃上官司,他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贝儿越想越恐怖,一颗心像落在无尽黑谷中,泪滴噼哩啪啦地垂直往下掉落了。她忘形地拉著鲁丹萍的手臂。“只要你肯放过方旭,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她甚至有一个冲动念头,即使为他粉身碎骨,她也不怕!这是不是就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呢?

“笑话!你求我,我就非得答应你?哼,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鲁丹萍对於贝儿的恳求完全不屑、不齿。

“好好,我说错话了。不是讲条件,请你吩咐我该怎么做,我一定做到,只求你别伤害方旭,好吗?”加诸於方旭身上的任何不幸,只会让她痛不欲生啊!

她的眼前浮现方旭离开那一早眷恋她的身影,此时她已完全懂了他的深情,而她的爱情也只为了他一人而存在,甚至拿她整个人出来奉献也愿意。

“真罗唆!”鲁丹萍冷眼觎著这一个低声下气的小笨蛋。好,就拿折磨她当乐趣,呵,也算好好出一口闷气哟!

这时,贝儿的身后有著轰隆隆声响,电梯的门缓慢打开了,还发出很不寻常的嘎吱、嘎吱怪声。

贝儿侧过头一看——啊?这是什么情景?

里头是空的……老天!进退不得哇!

她开始为自己的立足处而感到紧张了。“鲁小姐,请你听我说……”

“听?我恨不得你去死!你给我放手啦!”鲁丹萍恶狠狠地瞪著贝儿,气愤地推了她一下。

靠拐杖支撑身体平稳的贝儿自然住后颠踬了一下,半个人已在电梯口了。

偏偏她一只手还抱著那个小礼盒,她不得不以另一只空手攀紧鲁丹萍的手臂,出声喊道:“你别推我啦!”

“推你又怎样?”鲁丹萍真的奋力出手了。

“啊!”贝儿身下的拐杖掉了,手中的礼物盒也抛开了,她只能使命揪紧鲁丹萍的双肩。

有那么一瞬问,贝儿很想拉著鲁丹萍一起……啊,不!即使要死,也要让方旭免除这一场合约之难,否则就太不值得了!

她的眸光掩上从未有过的深思颜色……

生命与方旭,哪一个重要?答案——不假思索地呈现於她脑海。

她要他过得好,她才能安心!

对,这是唯一能解救他,以回报他的信赖、他的挚爱……即使粉身碎骨,她也不缓筢悔……或许,仍有一线生机,不必粉身碎骨?

“干么啦?”鲁丹萍眼光采向贝儿的身后,也发出惊声尖叫。“啊——”

大办公室中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著扭搅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她们不会要打架了吧?”

“真打起来也只有我们那个母老虎大小姐欺负黎小姐的分了!”

一阵阵闲言闲语中,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丹萍,你放开贝儿!”

鲁治平终於赶过来了。

“相信我,我绝对不和你争,我只要方旭安好!否则,你说,万一我掉下去,警察会怎么侦查?如果我又侥幸不死,你想过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自白口供会怎样吗?你能明白你的麻烦会有多大吗?”

贝儿发出浅浅的微笑,却让鲁丹萍的背脊窜出寒意。“你在说什么?!”她,她太小看黎贝儿了。

“瞧,大家都在看你呢!他们都是目击证人哪!”贝儿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溜了一圈周围。

“你……”鲁丹萍进退维谷,既不能出手掰开贝儿掐入她手臂肉中的指甲,放她往后坠下,她也不敢把贝儿拉住,怕贝儿真的抱著她一起跌入空旷的电梯中。

“放过他,我就什么都不说。”贝儿先低语,然后又高声呼叫。“别害我啊!”

最后,她松开虽又手……身躯往后倾倒……坠落……消失!

原来失重是这样的感觉……但是很快的,两层楼高的距离结束了。

“砰!”贝儿摔落、倒卧在徐缓上升的电梯箱平顶上。

意识开始飘游,她心中还不停翻腾著一个冀求——

老天爷!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聪明过,我真的希望我这一次脑子转对了。

老天爷!请帮帮我,让我急中生智的这一次做对了吧!

她从痛眯的眼睫缝中,看到了那一个蓝色的礼物盒也跟著掉落、破碎……从那里头滚出一准碎裂的水晶玻璃,原本那应是一整套的趴趴熊摆饰品!

贝儿唇角轻轻扯出一个甜蜜的凄柔微笑。旭——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我这一生也只有属於你一个人……

成千上万片的水晶玻璃碎片,光亮耀眼地满布她身边,她晕乱、疼痛欲裂的脑海闪过那一个最浪漫璀璨的印象——

方旭在她手腕上挂上一个五十块钱买来的趴趴熊手链子。

那条链子,她存放在珠宝盒中,每日都要拿出来把玩好久!

曾经拥有过的,谁也拿不走!旭——相信我,今生只爱你,至死不渝!

昏沉晕眩、天地在旋转,这好像方旭抱著她旋转跳舞的感觉,一舞难忘……

一舞定情,那时,他温柔细致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眼、脸颊、嫣唇,眷宠厮磨著……

贝儿快乐地闭上了眼睑,失去了知觉!

“丹萍!你做了什么?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狠心,你竟然敢动手杀了贝儿!”鲁治平对著妹妹怒吼斥喝著。

“我没有、我没有……”鲁丹萍面色惨白的瘫靠在电梯门边的墙上。

“你有!”围过来的人群发出指控。“我们都听见了,你希望贝儿小姐去死!”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那样……最后她说的那一段话,你们有没有人听见啊?”

她得到沉默以及不齿的白眼回应。所有事务所的工作人员都只帮一个“理”字,没有人愿意站在她那边。

“你们不可以胡乱指责我!”鲁丹萍终於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她是知道电梯故障了,她是起过歹心肠想置贝儿於死地,可是,最后她没有出手啊!

“哥,我才是受到贝儿挟制的那一个人!”

这个贝儿,可恶透了!

“丹萍,闭嘴!你还胡闹,你知不知道出人命了啊!”

鲁治平探头,紧盯著电梯逐渐上升、接近他们所在的楼层……终於,他能从电梯平台顶上抱出贝儿一动也不动的身体了。

他全身血液倒流,死命狂啸。“快啊,谁赶快打119叫救护车过来啊!”

鲜红的血液从贝儿嘴角漫出,晕染了她苍白的脸颊……

山脉潦乱,凄艳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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