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要不要 第八章
作者:温芯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很多年以前,她也曾这么问过他。

那是个下着小雨的夜晚,他下班回到家,她还来不及热情地迎接他,他便说还赶着待会儿要出门。

“我只是回来收拾一下行李的,明天要搭早班飞机到美国出差。”他说,冲进卧房,拿出空行李箱装换洗衣物。

她讶然,一面跟进来帮他收拾,一面问:“你明天要出差?去多久?”

“一个礼拜左右吧。”

“怎么这么突然?你都没告诉我。”

“我也是今天才临时接到通知的。我们有个美国客户最近惹上了官司,我跟另一个律师被派去帮他们。”

“既然是明天的飞机、你今天干么赶着走?”

“我手上还有个案子在进行,我想加班赶一赶,看能不能在出国前把相关文件都准备好。”

“这么说,你打算在办公室里熬通宵?”

“嗯。明天早上直接到机场。”

“你一定要这么急吗?那个案子难道不能等回来再做吗?”

“妳也知道我的个性不喜欢拖。而且那也是个大客户,得罪不得的。”说着,他瞥了眼手表,加快了动作。

她却停下了动作,愣愣地看着他焦急的神态。

“怎么啦?”他察觉她的异样,瞥了她一眼。

“起码等吃过晚饭再走吧。”她仰起头,恳求地望他。“我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不吃了。”他揽过她的脸,迅速亲她额头一下。“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买了三明治来吃了。”

“你已经吃过了?”她神情一变。“我不是跟你说,我今晚会做好饭等你吗?”

有吗?他一愣。

“你忘了吗?”她指控地瞪他。

“对不起。”他道歉。“妳别生气,我答应妳,到美国一定多帮妳买几组特别的咖啡杯回来。”他微笑安抚她,知道她有收集各式咖啡杯的习惯。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他却拍拍她的颊,像哄小女孩似的说道:“乖乖等我回来喔。”潇洒抛下一句叮咛后,他提起行李箱就往房门外走。

她愣了两秒,才记得追出去。“夏野!”

“什么事?”他头也不回。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她低低地、软软地问,听得出语气带着某种不确定。

他叹气,转过身子。“这样吧,我答应妳,回来以后陪妳出去玩一天好不好?”

“我要你今天陪我。”她执拗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别任性,蓉蓉,我今天真的很忙。等我回来再陪妳好不好?”他柔声诱哄。

她不说话,咬着唇,眼眶微微泛红,一副好委屈的模样。

“对不起,蓉蓉。”他再次道歉,低下头,啄了她柔唇一记。“等我回来。”

她瞪视他背影,泪水迷蒙了她的眼,一股奇异的酸涩涌上胸臆。“你……你不要以为我会永远等你!”她大喊出声。

他僵住身子,回头。“妳说什么?”

“我说──”她唇色发白,语音发颤。“你不要以为我会一直等你。”

他拧眉。“妳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哀伤地凝睇他。“你总是工作第一,总是没空陪我,就连出差前一天,也不肯多花点时间陪陪我……”

“我说过,这个案子很重要。”他放下行李,不耐烦地打断她。

“难道我就不重要吗?”她气愤地提高声调。“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难道你娶个老婆只是为了摆在家里好看吗?”

“至少不是来扯我后腿的!”他也怒了,火爆地回应。“我已经累了,蓉蓉,真的好累,为什么妳老要跟我吵架?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和和平平相处?”

“你、你把我当成那种不可理喻的女人吗?你以为我真那么想挑起战端吗?”

“那妳说!妳到底想要我怎么做?难道妳要我辞去工作,每天在家陪着妳风花雪月吗?我有我的理想与抱负!”

“我知道啊!我又没要你这么做──”

“那妳要我怎么做?!”他低吼,臂膀激动地一挥,不意之中撞上了身后的展示柜,一只咖啡杯应声跌落,当场碎裂。

这料想不及的意外惊怔了两人,他们同时调转视线,往地上那个碎裂的咖啡杯望去。

那是他们在赌城结婚时,他特地买来送她的礼物,原本是一对,如今其中一个却破碎了。

那是她,最钟爱的咖啡杯──

她弯,颤颤拾起碎裂的杯子,心一酸,泪眼顿时蒙眬,彷佛从这不祥的兆头预见了这桩婚姻的命运。

“蓉蓉?”他也突然醒悟自己方才太过分了,懊恼地唤她。“对不起,蓉蓉,我不是故意打破这杯子……”

“你不用说了!你不是要走吗?要走就快走,快滚啊!”她站起身,近乎歇斯底里地喊,毫无理智地将他连人带行李箱推出门外。

“蓉蓉!妳冷静点!”

“我不要冷静,只要你快点滚出去!”她抓狂地冲着他喊,右手用力一甩,狠狠关上门。

当时的他并未想到,那薄薄一扇门,原来可以在他与她之间划下难以跨越的鸿沟。

他只是觉得生气,忿忿然离开台湾。等他从美国回来时,一切已经变了,他再也进不了那扇门,而一纸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他办公桌上。

她,决定和他离婚──

夏野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拉回。

他调转视线,回忆里的女主角此刻正半躺在床上,她手捧着一杯冰水,一口一口浅浅啜着,红粉嫣容笑咪咪的,像洋女圭女圭似的甜美,完全无法让人联想起多年前那晚那个盛怒的女人。

夏野心跳怦然。

说实在的,他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当初会和这样可爱的她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妳好点了没?”他坐上床沿,柔声问她。

“好多了。”徐玉曼灿笑着点点头。“我就说嘛,喝点冰水就会好过多了,我现在的脸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热了喔。”她爱娇地拍拍自己玫瑰似的颊。

他心湖一荡,几乎忍不住也想把手伸过去捏一捏。

“喝完水了,是不是想睡觉了?”他笑问。她酒量差,差不多只要一杯就精神萎靡,也该是她向睡神投降的时候了。

“我还不想睡。”她倔强地否认,可睡神偏偏和她开玩笑,让她打了个好大的呵欠。

他轻笑一声。

“哇!好大的呵欠,连臼齿都能看到了。”他故意逗她。

她脸颊爆红。也不知是酒力继续发威,还是因为无法克制羞窘。

她低下头,十指不甘心地绞弄着床单。“我没打呵欠,是你看错了,我一点都不想睡。”

毫无说服力的反驳让他笑得更大声了。

她不依地瞪他。“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喝醉了就爱耍赖。”他眨眨眼,食指戏谑地点她鼻尖。

“我没喝醉。”她还不承认。

“是是,妳没喝醉。”

她瞪他。“我告诉你,我再喝一杯都没问题。”

“嗄?才一杯啊?”

“一杯不行吗?有什么好笑的?”听出他不屑的口气,她掐住他脖子。“对啦,我酒量就是差,怎样?”

“没怎样。”星眸闪亮。“只要那个酒量差的人自己清楚就好了。”

“你很讨厌耶。”她嗔他。

他只是坏坏地扬眉,擒住她的眼,意味深长。

她心跳加速,手臂一软,从他颈间垂落,改为扯住他衣领。

“你真的……好讨厌。”她娇嗔,容颜埋入他衣襟。

他顺势搂住她,软玉温香抱满怀。

她没有抗拒,贴着他胸膛,倾听他心跳的声音。

他的心,跳得好快啊。

她顿时柔肠百转,喃喃低问:“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夏野。”

“嗄?”

“为什么你不干脆不理我?为什么你要那么担心别的男人拐走我?为什么我叫你留下来陪我,你就真的留下来?”她一句接一句问,像是埋怨,更似撒娇。

他胸腔一热。“妳这意思,是希望我赶快滚吗?”

她不语。

“好吧,那我就走了。”他假意要推开她。

她连忙扯住他衣袖。“不要走。”她扬起脸,恳求似的看着他。“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一怔。

那天晚上,她也是像这样看着他,求着他。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听我说?”

“很重要的事吗?”

“嗯,很重要。”她垂下眸,咬着唇。“我怕过了今晚,我就……没有勇气跟你说了。”

她究竟想说什么?夏野猜不出来,只是当看着她苍白着脸,不确定地求着他时,一阵后悔突如其来捉住他。

他忽然好希望那天晚上他留下来了。如果他当时答应留下来听她说,也许他们后来就不至于离婚。

这回,他绝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他捧住她的脸,哑声间:“妳想说什么?”

她怔怔望着他,许久,才轻轻开口。“我想……说那天晚上我要说的事。”

“哪天晚上?”

“你还记得吗?有一天你赶着回家收拾行李,说隔天早上要到美国出差。”

就是那天!他惊疑地看她。

“那天晚上,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她继续说道。

“是……什么事?”他问,喉咙发干。

她却不回答,忽然别过头,像陷入了挣扎。

“蓉蓉?”他疑问地挑眉,转回她脸孔。“妳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我、我想告诉你……”她凝视他,眼眶一点一点泛红。

夏野背脊发凉,绷紧身子等待着。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坦承。“……我怀孕了。”

“什么?!”夏野脸色当场刷白。“妳、妳刚刚说什么?”

“我怀孕了。”她敛下眸,凄楚地低语。“这就是那天晚上我想告诉你的事。”

他不敢相信。

“妳、怀孕了?怎么可能?那孩、孩子呢?怎么不见了?”他惊慌得语无伦次。

“孩子……流掉了。”

“什么?!”又一个沉重的打击。夏野全身冻凝。

徐玉曼哀伤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出原委。

“那天,我特地跟公司请假早点回家,做了好多菜等你,全都是你喜欢吃的。我还买了香槟,点了蜡烛,我想跟你吃顿烛光晚餐,然后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我没想到,你居然连留下来吃顿饭都不肯……”她停下来,眼神因回忆显得蒙眬。

他心惊地望她。

“我很生气,也很难过,对着那一桌子菜哭了一整晚。”她沙哑着嗓音继续说。“后来我告诉自己,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太想在工作上求表现,所以才那么拚命工作。你每天加班,还经常要到国外出差,你一定也很累。我告诉自己不要怪你,多为你想一想,所以隔天早上,我决定到机场送你。”

“妳来送我?”他愕然。“可是我没看到妳啊。”

“因为我没去成。”她涩涩解释。“我在巷口过马路的时候走了神,让一辆机车给撞上了……”

“妳出车祸?!”他惊得声音嘶哑。

“嗯。”她垂下眼,不敢看他近乎恐惧的表情。“那个机车骑士马上送我去医院,我没受什么伤,只有小腿稍微骨折,可是孩子……却流掉了。”说到这儿,她再也抵挡不住窜上心头的伤痛,哽咽起来。“我、我在医院住了三天,一直想着那个流掉的孩子,我、我一直想,一直哭──”

泪水顺着颊畔滚落,她迷蒙着眼,蒙蒙眬眬地,好像又回到了最软弱无助的那时候。

那时候的她,多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边啊……

“妳为什么不告诉我?”夏野握住她肩膀,激动地摇晃她。“为什么不叫我回来?”

只要她一通电话,他一定马上放下一切赶回台湾看她的啊!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仓皇地追问。

“我打了,可是你没开机。”

“我没开机?”他呆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我想你大概是忙着跟客户开会吧。”她苦涩地扯扯嘴角,抬手擦去狂流不止的眼泪。“我挂断了电话,忽然觉得一切好可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嫁给你,不知道我们的婚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懂,我觉得好难过,再也受不了了──”

所以,她才决定离婚。因为他一次又一次令她失望,而她,再也承受不起那样的痛楚。

夏野大恸,展臂紧紧拥住徐玉曼。她柔软的娇躯,在他怀里发着颤,像朵禁不住风吹雨打的小花。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对不起,蓉蓉,是我对不起妳,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一连串地道歉,心神激越,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用……跟我道歉。”她颤声低语。“我说出这件事并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想解开我们之间的心结。我不想再跟你针锋相对了,如果可能,我想跟你当朋友。”

“当朋友?”他喉头一梗,胸窝揪紧。

他有这种资格吗?

她抬起头,试着对他微笑,清纯的笑容里,闪动着楚楚动人的泪光。

他难以呼吸。

“我想跟你和平相处,就像今天晚上一样。你知道吗?”她含泪坦白。“其实我今天根本没那么醉,我一半是装的,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相处。”

他震撼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当朋友好吗?”她轻声问他。

他无地自容。

他有这个资格吗?在那样无情地重伤过她以后,他凭什么得到她的友谊?凭什么得到她温柔的对待?

他没资格啊!

他抱紧她,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恍惚地想象当她一个人躺在医院病房,面对着流产的残酷事实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一定很痛很痛……

老天!他真恨自己。

夏野紧紧咬着牙,克制住想当场咆吼的冲动。

他恨,恨自己当时不在现场,恨自己的疏忽伤害了她,恨他之前竟想不到她的苦,还那样冷酷地对她!

他恨自己那时候,没能及时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对不起,蓉蓉。”他颤声道歉,一颗懊悔的泪水,悄悄滑出眼角。

“什么?妳说夏律师哭了?”

美国回台湾的飞机上,外景三人组大嚼舌根。小美透露了个内幕消息,阿杰跟小王大为震惊。

“怎么可能?夏律师堂堂男子汉,没事干么哭?”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妳在哪里看见的?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你们在办Check-out的时候,夏蓉不是在饭店大厅跟一个外国小男孩玩起来了吗?”小美解释。“那时候夏律师站在一旁看着,我本来也在清点行李,一抬头居然看见他眼眶泛红。”

“眼眶泛红?”阿杰和小王面面相觑。“真的假的?”

“真的!”小美强调。“后来夏律师好像发现我在看他,还赶快转过头去,不敢让我看呢。”

“不会吧?”阿杰皱眉,想不透。“看个女人跟小孩玩有什么好哭的?”

“我在想会不会他联想起了什么?”小美臆测。“夏律师不是离过婚吗?会不会他前妻带走了小孩?”

“不对。”小王摇头。“我记得他们没有孩子。”

“你确定?”

“我是看周刊报导的。上面说夏律师跟前妻才结婚一年就离婚了,也没生小孩,所以我那时才觉得奇怪。一般来说,如果不是为了抚养小孩,不会给老婆那么多赡养费。”

“那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嘛……”小王沈吟半晌。“你们说会不会跟夏蓉有关?”他突出惊人之语。

其它两人同时瞪向他。“夏蓉?!”

“你们不觉得吗?他们俩之间好像有什么问题。”小王神秘地说道:“我在猜,他们俩结过婚。”

“咦?你也这么觉得?!”阿杰跟小美异口同声。

小王扬眉。“原来你们也这么觉得?”

这么一交流,三人才发现原来这疑虑早就在各自心中发酵。

“所以你们也怀疑前天我们在那间小教堂看到的照片的确是他们喽?”一阵沈思后,小美首先开口。

“可是他们两个都不承认……”

“当然不承认啦,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他们俩现在在外人眼中又是死对头,要是让人知道他们居然曾经结过婚,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呢!”小王头头是道地分析。

“说得是。这件事让人知道的确不太好。”

“所以啦,他们会想瞒住这件事是可想而知。”

“怪不得有时候会觉得他们挺有默契的。”阿杰揉捏下颔。“如果他们真的曾经是一对就说得通了。”

“其实啊,昨天晚上我们解散后,我又一个人跑去那间小教堂了。”小王忽道。

“什么?”其它两人讶然。“你去干么?”

“笨,当然是找证据啊。”小王白他们一眼。“我去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当初登记婚礼的纪录啊。”

“咦?”两人听了,精神一振,眼光期盼地发亮。“那怎样?你找到了吗?”

小王沮丧地摇头。

“什么嘛。”阿杰跟小美也跟着颓丧。“没有婚礼登记,那不就表示他们根本没结婚吗?”

“我可不这么认为。”小王依然坚持。“我觉得他们即使不是夫妻,起码也曾经是男女朋友。”

“你有什么证据?”

“现在是没有。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曾经在一起,就一定有人知道。”小王斗志满满地拍胸脯。“这种事不可能瞒骗全世界的,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你们等着瞧吧──”

同一时刻,坐在商务舱的两人正兴致勃勃地享受着美食,丝毫没想到自己已成为八卦的男女主角。

夏野点了一道香女敕的红酒煎牛排,徐玉曼则点了一道酥软的女乃油鳕鱼,两道主菜送上来时,看来都色香味俱全,惹得他们食指大动,拿着刀叉就准备大快朵颐。

不过开动以前,有个例行程序得先做。

只见徐玉曼将配菜的青豆全数往夏野盘子里送,而他也忙着把煮得熟软的红萝卜递给她。

玉米,她喜欢,都送给她吃。

鳕鱼,他也爱,分一半给他。

他不喜欢的烤面包,让她品尝。

喝了一半的浓汤,交给他收拾。

就这样,一来一往,一往又一来,短短几十秒,问都不问对方一声,两人便重新安排了眼前的食物,动作利落至极。

“嗯,这鳕鱼好棒,你快尝尝。”她催促他。

他跟着尝了一口,果然好吃,他满足地叹息。

“可惜妳不敢吃三分熟的牛排,不然我这个也很好吃。”他笑道,一面切下一小块牛肉。“要不要?”

“恶!”她皱眉瞪着大剌剌渗出血丝的牛肉。“我才不做野蛮人。”

“那真可惜。”他眨眨眼,快乐地把半生牛肉送入嘴里咀嚼。

“奇怪。”她睨他。“你一点都不会觉得恶心吗?”

“不会啊。”他不以为意地笑。“我只是替你们文明人感觉可惜,这可是人间美味呢。”

“人老了,要注重养生。”她苦口婆心地劝。

“我才刚过三十,正值青春年少。”他大言不惭。

“青春年少?”她正端起香槟喝,一听这话,差点喷出来。“拜托喔!”她没好气地嗔视他。

“怎么?”他闲闲微笑。“只小我两岁的女人有什么不满吗?”

“嘿!”她瞇眼蹙眉,摆出凶恶的表情。“没人告诉你,别在女人面前提起她的年纪吗?”银亮的餐刀威胁似的在他眼前摇晃。

“小心点。”他假装惶恐地躲开。“我可不想成为飞机谋杀案的主角。”

“你才不会是主角,顶多是被害者。”她坏心眼地笑,还想再说些什么,飞机忽然激烈一晃。她不禁尖喊一声,惊慌地抓住他臂膀。“怎么回事?”

“别紧张。”他拍拍她。“只是个小乱流,没事。”

“怎么会没事?”徐玉曼绷紧全身肌肉,只觉机身不但继续摇晃,而且还有愈趋剧烈之势。她瞬间刷白了脸,更加紧拽住他。“好像……好像很严重,夏野。”

“没事,这一点都不严重。”他安慰她。“妳瞧,至少餐盘里的东西都还乖乖不动。”他试图以玩笑缓和她的情绪。

偏偏这话才刚说完,原先还装乖待在他盘里的青豆马上很不给面子地四处跳散开来。

这下子,不但徐玉曼花容失色,夏野脸上也不觉浮上三条黑线。

“你、你看吧,这乱流明、明明很大──”她慌得口吃。

他半无奈地翻白眼。“好吧,为了证明这只是个『小乱流』,我会负责把这些青豆给叉回来。”

“叉、叉回来?”

“请看我表演,小姐。”说着,他举起叉子,十分尊敬地膜拜它两秒,然后缓缓对准一颗在餐板上滚动的青豆。

一击中的!

在飞机摇晃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刺中一颗滚动的豆子?强!

徐玉曼睁大眼,崇拜不已。“好厉害!”她拍拍手表示赞叹。

“哪里,哪里,小意思。”夏野得意洋洋地抱拳为礼。

只是再来就没如此顺利了,接下来足足两分钟,她一直瞪着他拿叉子到处追逐不听话的青豆。

到后来,他实在撑不下去,碎碎念起来。“拜托拜托,青豆兄弟们,给点面子吧。拜托拜托!”一面念,一面继续追逐,动作还愈来愈夸张。

她看得噗哧一笑。“别闹了!夏野。”眼看着他的叉子直追到座位下,她赶忙拉起他。“喂!人家都在看了,很丢脸耶。”

“不行,我要证明我的实力。不过是几颗青豆嘛,我怎么可能没办法对付?”

“你别闹了啦!”她笑得几乎弯了腰,搭住他肩膀。“别这样逗我笑啦。”

“总比让妳哭得好。”他好认真地说道。

她愕然望向他。

他停下动作,对她眨眨眼。“妳想想,万一坐在我身边的女人,莫名其妙嚎啕大哭起来,人家会怎么想我?我可不想背负欺负女流之辈的罪名。”黑眸闪闪发光。

“你、你可恶!”她不服气地嘟起嘴。“干么嘲笑我?我才不会在飞机上哭呢。”

“话别说得太满。瞧妳刚才发现有乱流,不是差点就哭出来了吗?”

乱流?徐玉曼一愣。经过夏野一阵玩闹,她压根儿把这件事全忘了。她静下心来,发现机身早已恢复平稳。

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经月兑离乱流了。

他是为了让她分心,方才才故意耍宝逗她吧?他明明不是那种爱耍宝的人,却为了她故意搞笑。

她心一牵,感激地望他。

彷佛看出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俯近她耳畔。“幸好平安通过乱流了。妳知道吗?我刚一直在想,万一妳又发起神经找起座位底下的救生衣,结果发现没有,说不定会马上晕倒。”

“怎么可能没有?”她睨他。“我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紧张兮兮呢。”

“哦?妳确定有吗?”

“当然有。你别想骗我,我才不会上当。”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她,嘴角噙着神秘的微笑。

她蹙眉。“你干么那样看我?”

他还是不说话,还是那样若有深意的眼神。

她心跳一乱。“不、不会吧?”

“因为空姐说没有备份的,我怕吓坏妳。”他严肃地说道。

不可能!

她冻住身子,呆了两秒后,赶忙弯下腰想模索座位底下,可是餐桌板碍着了她,她身子伸展不开,想推高餐板,偏偏上头还放着一堆食物,她一时不知所措,急得直踢小腿。

正着慌间,一阵清朗笑声拂过她耳畔。

她僵住动作,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夏野!”

“妳不能怪我喜欢逗妳,蓉蓉,真的不能怪我。”他捏捏她鼻尖。“妳紧张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上天饶恕他,他居然爱极了她的飞行恐惧症!

“你好过分!”她怨他。

他却只是看着她笑,那笑,带着几分邪气,惹得她脸红心跳。

“我、我不理你了啦。”她垂下眼,仓皇地拨弄着方才因弯腰垂落至颊畔的发绺。

“我来。”他俯向她,帮她挑起那束散乱的发绺,弯拢至耳后。他动作轻柔,指尖在碰触到她小巧的耳窝时,竟流连不去。

她蓦地感觉耳朵发烫。“好了吧?你可以放开了。”

他却不肯放,依旧抚弄着她美丽的耳壳,眸光一转,擒住她嫣红的容颜,跟着脸一落,攫住她轻轻发颤的唇。

他温柔地吻着,像一根羽毛般轻盈的吻,却如大鹏展翅般强力扑动她的心。

她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更无法抗拒,只能任由他偷香。

他好坏啊!方才那样嘲笑她、恶整她,现在又这样欺负她!

她应该生气的。

可是为什么她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好想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他,任由他为所欲为呢?

她不但一点也不想抗拒,反而好想──

就此沈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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