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郎妹 第九章
作者:尉菁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落灯花、棋未收,叹新风孤馆人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水仙子徐再思

“你凭什么证明你就是莫提?”

当红叶一脸兴奋地在跟恩人大老爷“莫提”叙旧时,言子虚突然打断了两人热络的闲话家常,问起关键性的问题。

王横一愣!

对啊!他怎么证明?他能有什么法子证明?

完了!怎么办?他除了马老爷给他的故事外,他根本没办法提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它是莫提。

王横的脸上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的。

红叶看着恩人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站起身,挡在他的前头,护卫他,不许言子虚欺侮他。“我相信他是恩人大老爷。”

“为什么?”言子虚皱着眉,不为别的人假冒他,而是为了红叶的态度。

红叶不曾与他怒目相视,而现在──她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跟他对峙!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哑子,所以,你就认定他是你恩人,这也未免太随便了一点。”

“我当然不只凭借这一点来证明他的身分,我与恩人以笔墨对质过,他知道我们如何相识,知道我们的约定,而且──我相信他。”

因为,他有一双与恩人一样温柔的双眼。

红叶如此坚信着那双恍如温泉水般的眼睛是不会骗她的。倏地,红叶回神,又以捍卫之姿护在恩人的面前。“爷,你为什么要找我恩人的麻烦?”

“我没有找他的麻烦,我只是怕你被骗。”言子虚告诉她他的担心。

“我有什么好骗的?”这就是红叶一直不愿相信有人会冒充她的恩人的原因。

当她红叶的恩人有什么好?她一没钱财、二没权势,冒充她的恩人来讹骗她,这能有什么好处?

她不懂。

但红叶的问题也正是言子虚所疑惑的。

他也弄不懂这人假扮莫提所为何来?再来──这人怎么会如此清楚他与红叶之间的秘密?

言子虚看向单季元。

单季元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其实,单季元的脑中刚刚闪过一个可疑人物,那就是连着几次让他发现跟踪红叶的马家长工。

几次,他都因为那长工不具威胁性而放他一马,现在想起来──那长工极有可能是这人,所以,才会知道言子虚与红叶之间的秘密。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言子虚,因为,他非常不喜欢红叶这么野的姑娘家来当他的主母。

如果这人的出现会破坏言予虚与红叶之间的感情,那他乐见其成,所以,他选择知而不言,永远守住他所知道的真相。

言子虚找不到答案,满脸懊恼的看向红叶。

红叶则双手摊开,依旧护着那个假莫提。

她竟然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决意与他对抗到底?

言子虚目光复杂地望着红叶,那里头有着红叶看不懂的情绪。

红叶不懂言子虚为什么要以那么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她只是想相信恩人,只是不希望别人因为他是哑巴就看轻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言子虚为什么要对她失望?

“爷──”她叫他。

言子虚倏地寒了睑。“随你吧!你愿意相信他,那就相信他吧!”

他不再枉做小人,让她误以为他言子虚只是个恃强凌弱的恶人。

言子虚拂袖离开,单季元则双眼含笑地跟着走出去。

他心忖,言子虚跟红叶闹翻了最好。

言子虚主从两人走后,常春、银子一干人全都愣在原地看着红叶。

“红叶,舅老爷好像生气了。”常春再怎么白目,也看得懂言子虚脸上的冷寒,以及写着不悦的神情。

自从言子虚进入马家之后,对红叶一向是疼爱有如,爱她如自个儿的亲妹子一样,从来没有对红叶说过一句重话。

这会儿,言子虚却冷寒了脸,拂袖离去,足以见得他心里的不快。

“红叶,你要不要去跟舅老爷赔个不是?”

“我为什么要去跟他赔不是?”红叶觉得她并没有错。“是爷自个儿不对在先,他不该怀疑我的恩人大老爷。”

“可是──舅老爷的猜疑也不是全无道理啊!你想想看,如果你的恩人大老爷真的是个假的,那你怎么办?”

常春小心翼翼的提出她的看法。“毕竟,你从末见过你的恩人大老爷的面,难道不是吗?”

红叶倏地把头转向常春。“怎么连你也这么说?”红叶气大伙全欺负她的恩人是个哑巴,不擅与人争论,就这么随便诬赖他!

“不与你们说了。”红叶气恼大伙对她的恩人的质疑态度,于是拉着恩人大老爷的手就往屋子里头走。

如果大伙全不相信恩人,那……那就算了,她一个人信他就够了。

“红叶──”常春想叫回她。

红叶却头也不回地离开。

红叶太固执了,所以,当别人的意见与她相左时,她便变得既敏感又尖锐,殊不知大家这么猜疑着她恩人的身分,其实都是为了她好呀!

“我也希望那个莫提真的是你的恩人。”常春喃喃低语地说着她的想法。她之所以这么猜忌一个生人,还不是怕红叶被骗,而受到伤害。

“主子为什么不跟红叶姑娘说明你才是她的恩人?为什么要让一个生人冒充你?”这是单季元一直想不透的。

言子虚搁下笔墨,回想他与红叶的相处。

他为什么迟迟不肯表明他的身分?

那是因为他太清楚红叶对言子虚的态度,不管他对她怎么好,她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尊贵的爷看,她严格的字着主子与奴婢的身分,虽然时有逾越,但红叶却从来不曾乱了该有的本分。

对“莫提”,她有不同于对他的亲近,就如同她能接受莫提的帮助,却不能接受他言子虚的援手资助。

以莫提为形象则容易打入红叶的生活圈,这是他当初的想法,所以,他才迟迟不肯表明他就是莫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冒充他!

“算了,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反正,他原本也为自己无法一分为二而苦恼,现在有人出来冒充他的另一个身分,这也算是解决了他的麻烦。

“就由着他去吧!”言子虚说。

“可是,主子不怕红叶姑娘受骗吃亏吗?”

“她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姑娘,不再是个小孩儿了,她该明自这世间有很多事不只要用眼睛看,还要用心瞧。她如果真的有用心去瞧,早晚会发现那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什么救命恩人。”

言子虚想过了,他的确可以护着红叶一辈子,但他没有办法替红叶过生活,她若要活得坚强,就必须亲自去体验人生。

他不想帮她过滤生命,他能做的只有在她遇到挫折时,给予适当的援助。

他──会等地成长的。

“别说这个了,你手边的事进行到哪儿?”

“据属下几次探查的结果,县衙里的确有以无辜之人顶替死囚的情事发生,主子,这海棠县的县太爷是国舅爷的门生,若这事与国舅爷有关,那么,这事就会变得十分棘手、不好办。”

因为,这次的差事是太子监国所派下的,而太子与国舅爷又是舅甥关系,这──办对办错很难拿捏。

“我知道这事的难办,但却不在于太子与国舅的关系,而是──季元,你想想看,为什么小小的一个海棠县会对皇上的行踪了如指掌?”

这才是言子虚一直猜不透的。“除非是──”

“主子怀疑大内之中有内奸!”单季元猜测道。

“我怕的就是这个情况。”

“如果事情真如主子所料,皇上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

这样还得了!

“嗯!”也唯有如此,所以这么些年来,一个小小的海棠县才能如此胆大妄为地贪赃枉法,而无事至今。

“今晚,咱们再探县衙。”他要尽早结束此案,速速回报朝廷。

“恩人,这是咱们店里今儿个的盈收,你点点看。”

红叶将今儿个茶铺里所赚的银子全都捧到假莫提的眼前。

王横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全摊在他面前,心里顿时起了邪念。

他知道红叶对他好,为了他不惜跟她亲近的人闹翻,他想过了,听从马老爷的指示,得到的赏金再怎么多,也多不过一间现成的铺子跟红叶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他不想一辈子当个乞丐,他也想当茶铺现成的老板。

──或许,他就当一辈子的假莫提也是不错的主意。

王横在纸上写着。

︹红叶,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妻子?︶红叶看着纸上的字迹,心口一阵混乱。

她跟恩人大老爷|不!她没有想过不!严格说来,应该是她曾经这么想过。

她曾像个怀春少女那般,对恩人大老爷怀有倾慕之心,一来是因为他的眼,二来是为了他曾救过她的清白。

那一日,他从马老爷的手中救下她时,曾坐怀不乱地避开她衣不蔽体的身子,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认定他是个正人君子。

后来,她有幸再与恩人相见,她对他的好感便与日俱增──她不否认当恩人提出开铺子的提议时,她心中曾悄悄的幻想过她与恩人就这么结伴过日子,度过一生。

但──这会儿当她的恩人大老爷提起了成亲之事,她却莫名的想到了言子虚!

“不:我不能……”红叶猛摇头,为了一个连她都不懂的理由。

︵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吗?︶王横对自己的长相还有几分自信,今儿个要不是他长得还算体面,马老爷也不会花钱请他来诱拐红叶的感情了。

王横往红叶的面前一站。

红叶看着恩人好看的肩鼻眼,说心中没有任何情愫,那是骗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她答应恩人的婚事,却是万般地难。

“红叶。”王横忘了要佯装成哑子的事,看着红叶明媚的脸蛋,他忘情地托起她的下颔,低头吻住红叶的唇。

红叶发颤的唇迎上恩人温湿的舌。

王横的手悄悄地在红叶的身上游移,他解开了她的布衣──衣裳滑落,红叶大片的肌肤展露于昏暗的灯光之下,那是一片欺霜赛云的白皙,王横啃咬着红叶不曾示人的香肩,单手往后一挪,要解开抹胸的系带──“不!不要。”红叶的脑中不曾遗忘过言子虚。

她不能自欺欺人,她明明不爱恩人大老爷的──红叶伸手亟欲推开恩人的身子,王横却不让她逃走。

到口的天鹅肉,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它就这么飞了的。

今夜,他就要占去红叶的身子,让她成为他王横的人。

王横将红叶逼到墙角,狂乱的吻住她的嘴,双手笨拙地探索红叶的曲线。

“不要,不要这样……”

红叶不敢相信她那么相信的恩人竟会对地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明明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他明明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是,为什么恩人也像马老爷那样,想用强硬的方式占去她的清白之身!

“不!”

红叶又哭又叫,却不能撼动王横半分。

红叶乱了心神,一心只想挣开这可怕的记忆,她要去找言子虚,只有他才能安抚她害怕的情绪,她……她要去找言子虚啦!放开她、放开她……红叶双手乱抓,抓到什么就全往王横的头上砸。

“你!”王横被砸痛得失去了理性,两眼一横,瞪向红叶,只见红叶手中此刻拿着一个大花瓶,正往他脸上飞来──“眶唧”的一声,那大花瓶就往他的脑门罩下──王横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倒头便往地上栽下去。

红叶看见恩人倒下去,心中所有的恐惧全化为泪水。

“爷──”

红叶哭哭啼啼的奔了出去,她要去告诉言子虚,说恩人其实是个大坏人啦!

言子虚远远的就听到红叶的哭声。

“主子!”单季元看着言子虚。

“你先退下去吧!”言子虚命令单季元先离开。

“可是,主子您的伤!”

“不碍事的。”言子虚罩上外袍,他相信以他的体力,他绝对能瞒过红叶,不让她发现他受伤之事,倒是单季元──“你还穿着夜行衣,如果让红叶撞见就不好了,你速速离去吧!别担心我了。”

“是的,主子。”单季元从窗口离开,避开与红叶正面对上。

他才离开,红叶便撞门造来。

一进来,看见了言子虚,红叶红着眼眶就往言子虚的怀里奔去──她这一投怀送抱可真不是时候,言子虚闷声叫痛,却便不出气力去推开红叶的身子,要她别压在他的伤口上。

红叶忙着大哭。

“舅老爷,你还真是说对了耶!我那个恩人根本就是个大坏蛋、是个采花贼,他有狼子野心,他……他竟然想玷污我的清白,呜呜呜……”红叶哭得好不凄惨,人把大把的眼泪、鼻水全往言子虚的身上抹。

“爷,红叶以后全听你的,你说一就是一,红叶再也不敢跟你顶嘴,说你的不是了,爷,爷──”红叶不断的唤着他。

言子虚得花好大的气力才能说出个:“嗯!”

红叶发现爷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像是有哪里不对──“爷,你怎么了?”红叶抹抹眼泪,昂起睑来,这才发现言子虚的脸色发白,就连双唇都不沾一点血色。

“爷,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红叶急了,直用手去探言子虚的额头。

“没发烧。”那是哪里不对?

红叶急急的找,却在她刚刚哭过的地方,在那一片湿意水气中看到一大片的血渍。

“爷,你流血了?”

怎么会流血?

“是我撞得太大力了吗?”所以言子虚才会流血!

红叶想着想着,又哭了,此时她只认为自己真是一枝大扫把,随随便便一撞,就可以把青子虚撞出重伤。

呜呜呜……“爷,你让红叶瞧瞧,看看那伤口严不严重?”红叶哭得漫天价“不用了,没事的。”言子虚不想让她看。

红叶却偏偏要看。

她一个揭手,掀开言子虚的袍子,却在外袍一月兑、纱布一解之后,看傻了那伤不是她撞的,因为,那是一道刀伤──是一道很深很深的刀口子!

“为什么会这样?是谁伤你的?”红叶满眼惊诧地望着言子虚。

言子虚知道这会儿地想瞒也瞒不住了。

“是谁伤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去把放在桌上的金创药拿来。”他要敷顺着言子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红叶拿来金创药。

言子虚想要接过去,红叶却不给。

“这事我来就好,爷你好好的躺着。”

红叶轻手轻脚的帮言子虚敷药,其间怕他伤口疼,还直往伤口上头吹气。

她的举动孩子气十足,可却温暖了言子虚的心。

他的一个伤便让她忘了恩人欺侮她的痛──“红叶。”言子虚看着她。

“嗯?”红叶抬起脸来。

“去柜子那里拿件袍子披上。”她衣不蔽体的,他再怎么正直,也承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红叶不懂言子虚所说的话中的意思,但欲知道他从刚刚就一直在避着她,不敢正眼瞧她一眼。

为什么?她有什么不对吗?

红叶低下头看看自己。

这一瞧,可不得了了!

她才从恩人大老爷那里逃来,急慌慌的想跟言子虚诉苦,却忘了自己的衣衫已被恩人大老爷月兑了大半,全身上下只剩一件抹胸与亵裤。

“啊!”

红叶吓得惊声尖叫,连忙反过身子,不敢与言子虚面对面。“我……我去拿袍子。”红叶跑去左边的柜子那里要随便找一件袍子罩上。

“不!别去那里!”言子虚开口叫停,因为那里藏着他刚褪下来的夜行衣。

但──来不及了,红叶拉开担子的门,看到那一聋黑衣,黑衣上头还开了一道刀口子,上头还沾着血。

爷他──为什么会有夜行衣?!

红叶将那套行头拿出来,转身望着言子虚。

她迎眼对上言子虚的双眸──那是她所熟悉的两潭温泉水。

不!她不信。

红叶走上前,将夜行衣里的黑色面罩往言子虚的头上一罩,只许剩下那一对温柔的目光。

就是他!

他才是恩人大老爷,他才是莫提!

红叶的双手在颤抖,眼眶之中的水光流动。

“红叶──”他轻轻唤她。

哇的一声,红叶便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恩人大老爷,你就是莫提?”

红叶扑进了他的怀里哭。

这是言子虚的伤口第二次遭受到重创,而且,这一次他们肌肤相亲,中间只隔着薄薄的一件抹胸。

天哪!这是在考验他的耐力吗?

言子虚感到无语问苍天哪!

“红叶。”他叫她。

“干嘛?”她还没哭够,别叫她。

红叶擤擤鼻水,还是觉得自己很难过。

她那么难过,言子虚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跟红叶提醒他俩的处境?

他与她孤男寡女同虚一室已是了不得的事,更何况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件单薄的贴身衣物,这──她知不知道他俩到了这般田地,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

还有──她可不可以别哭了?她的泪水渗进他的伤口里,很痛耶!

可恶!

那个该死的恶人,竟敢欺骗她的感情。

“单季元!单季元!”

红叶跑去单季元的睡房找他,在他的门外很用力、很用力地敲门。

单季元打开房门,以怪异的目光看着红叶。

红叶看他门开了,不请自入,人剌剌的坐在内室,伸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来干嘛的?单季元不禁皱着眉。

红叶喝了口水,才站起来,又气呼呼的问单李元道:“你知不知道那个莫提是假的?可恶!他竟然是假的!害我这几天把他伺候得像个老太爷似的,我待我爹都没那么殷勤过,可──可他竟然是个假的!”

红叶气呼呼的一直重复着她的不满。

单季元才觉得冤枉呢!

她被欺骗感情是她家的事,她干嘛来找他诉苦啊?

包何况,如果她觉得有委屈,那──那也该去找言子虚谈啊!为什么要来找“单季元!”红叶突然叫他。

“干嘛?”单季元立刻全神戒备,进入防备状态,今天他的眼皮直跳,他就知道一定会有衰事降临。

“我们去找那个假恩人算帐。”红叶拉着单季元的手就要往外走。

单季元看着她,又看看自己被她揣着的手,突然间,心中有股欲哭无泪的感觉窜进他脆弱的心灵。

他是招谁惹谁了啊?“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找那个假恩人算帐?”何时他与她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他怎么不知道?

红叶突然停下脚步,转脸问单季元。“我问你,在爷的身边,谁是他最重要的得力助手?”

“当然是我。”他粉得意的说。

“我想也是。”红叶点点头。“那你觉得现在爷除了你之外,最关心谁?”

“当然是你。”单季元回答得有点勉强。

“那我们两个算不算是爷的心月复?”红叶再问。

“算是吧!”虽然单季元很不愿意自己跟红叶的名字扯在一块,但──可恶!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既然我俩同是爷的心月复,那我们就该摒除成见,别老是一见面就看彼此不顺眼,爷若是见我们常常斗嘴,他会难过的。

“所以,为了爷好,我俩应该多多相处,试着找出对方的优点。”红叶说出她心中的想法。

所以从今以后,他俩就是同一阵线的人了,是不是这样?单季元有点害怕去猜测红叶的言下之意。

哦!不要,他才不要与她齐名并列。

“走吧!我们去找那个恶人算帐。”红叶又要拉着单季元跑。

单季元在心里哀嚎着:不要、不要,他不要啦──“哦!那你跟爷来海棠镇真的是为了办案来的啰?”红叶听完单季元所讲的一切之后,眼中发出那种万分崇拜的眸光。

“废话!”单季元不屑的啐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们来海棠镇做啥来着?”

“不知道啊!我就觉得你跟爷两人成天吃饱没事做,在马家晃来晃去,活像吃白食似的,也不知你们有什么正事要干?”现在想想,当时她真的是错得离谱,原来,言子虚他不另在做事,而且是在做大事。

“可是,你跟爷为什么要蒙面啊?爷不是二品官吗?他干嘛这么见不得人啊?”这红叶叉不懂了。

她拉着单季元直问。

单季元苦着脸,在心里哀嚎着,他招谁惹谁来着?为什么他要跟她同为言子虚的心月复?

“你──你怎么不去问主子,净来烦我做什么?”从找那个假恩人算帐起,他都已经被她烦了一整天了,她怎么还不肯放过他啊!

对于他的白眼,红叶看不见,只知道自己一想到什么问题,就会急忙忙的拉着单季元问。

“还有、还有,爷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们昨儿个晚上去哪了?”

“办案、办案!”他都说了几百遍,她聋了呀?

“可是,办案冯什么要蒙面呢?”这就是红叶不懂的地方。

“因为,不想让人知道爷的身分,爷现在要抓的是贪官,他若是人剌剌的走进县衙,摆明了不是要那些人收起他们的狐狸尾巴吗?”

“为此,爷不摆官架子,改来暗的?”红叶如此推敲着。

“算你长智慧了。”

“那,你们办完案?抓到坏人了吗?”红叶好好奇。

“抓到了,等爷伤好点,爷就升堂审案。”

“这样啊!”听到这里,红叶突然觉得很不快乐。“那……那你们是不是就快回京城了?”

“废话!爷可是皇上钦点的巡抚,办完事,当然得回京城覆旨。”单李元没好气地回答。

她究竟有完没完啊?他快烦死了。

“那,单大哥──”

“别,叫我单季元就好。”她叫他单大哥,一来他可承担不起,因为,她极有可能是他末来的主母;二来嘛──嘿!他不想有她这么个妹子。

“你别这样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让人看了好心寒。”红叶赶紧给他斟了一碗茶。“单大哥,我再问你哟!那爷──”

红叶还没问,单季元正巧看到言子虚来了。

来了!言子虚可来了!

单季元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起身恭迎,只差没有痛哭流涕。“主子!”

“怎么?你们两个全在这里呀!这倒是稀奇啊!”言子虚呵呵直笑,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单季元与红叶向来不大合呀!

“你们在聊些什么?”言子虚问。

单季元苦着睑正要告状,红叶便抢了先,拉着言子虚的手,左晃右晃的,昂起小脸蛋,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就说说话,活络活络感情。”

“活络感情?你们两个?”言子虚满是惊讶与不信。

红叶连忙跑去缠着单季元的手臂,装作他俩相亲相爱。

单季元受不了,直想挥开她的双手,奈何的是,红叶像一只八爪鱼似的紧攀着他不放,还告诉言子虚说:“爷,我们现在感情可好了,直比兄妹呢!是不是?是不是?”红叶直用手去拐单季元的腰肚子,要他回答。

单季元才不说抿灭良心的话呢!

他用力甩开红叶的禁锢,拱手朝着言子虚一揖。“爷,若是没事,那属下下去了。”

“去吧!”他还有话要单独跟红叶谈呢!

单季元退了下去。

红叶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直讪笑。“其实,他平时不会这样的,可能是见着爷,不好意思。嘻嘻!爷,喝茶。”

红叶斟了碗三清茶递给言子虚。

言子虚看得出来红叶很努力的想改善她与单季元问的关系,为的是不想让他担心,他知道;可是,单季元是个冷性子的人,与任何人都不亲,红叶她可能是白费心机了。

“红叶。”

“是的,爷,红叶听着呢!”她虽然笑容可掏,但态度却不若以往那般的随便。

自从红叶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莫提之后,她终究还是无法跨越身分的鸿沟,与他平超平坐。

言子虚看着红叶。

红叶回以一记甜美的笑。

也罢,反正她年纪还小,他有的是时间去等地。

“红叶,走吧!爷带你去一个地方。”言子虚不避讳地牵起红叶的手。

“去哪?”

“去就知道了。”言子虚卖了一个关子。

言子虚带红叶去看她爹。

“那是──”红叶看着前头不远处的老人,心里一阵凄凉的感受荡过。

“是你爹。”言子虚点点头。

“那一日,你给他的钱,他一部分拿丢还赌债,一部分便买了一个摊子做买卖,现在这个馒头摊子的生意可好的哩!”

“嗯!”红叶抿着嘴角,又哭又笑的回忆起过往。

“以前,我小时候,我爹便做得一手好鳗头,我那时人虽小,可一天也可以吃上三个呢!”

她还记得每天早上她爹起来揉面团,她起床撒尿,见着了,总吵着跟他要生面团吃呢!

爹总是骂她,说吃生面粗容易坏肚子,可她说什么也不听,就是吵着要吃,她爹拗不过她,扳下一小块塞进她的嘴里,她拉着裤子,睡眼迷蒙的,才甘心又上床去睡。

想起小时候,红叶禁不住的哭了。

“红叶。”言子虚递上衣袖给她擦眼泪,告诉她说:“你爹为了戒赌,曾斩断两根手指头。”

红叶一听,人全傻了。

“你爹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不想拖累你,他以为他的女儿还在马家做牛做马,生活在人间地狱里,所以,你爹他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揉面粉、做鳗头,他为的就是你这个女儿。”

或许红老爹不懂得怎么当一个仔爹爹,但他疼爱红叶的心却是昭然若揭。

红叶听到言子虚的话,撒了一脸的浪花,她懂他的意思,他是要她原谅她爹是吗?

红叶看着不远处那个拚命吆喝的老人,他的两鬓双白、驼着个罗锅,可──他是它的亲爹。

红叶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泪,昂着笑脸说:“我──去帮我爹卖馋头。”

红叶小跑步地走开。

言子虚看到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景象,心知是到了与红叶道别离的时候了。

“主子,行里打理好了,咱们可以上路了。”单季元按着昨儿个晚上言子虚给他的指示,牵着两匹马赶来。

言子虚强压下心中莫名的冲动,跃身上马,策马就走。

单季元跟了上去。

只是──“爷,不跟红叶道别了吗?”单季元不解的望着言子虚,心中思忖,怎么可能,他应该会舍不得才对。

“不了。”当面道别,徒增不舍,他不喜欢见到红叶哭哭啼啼的。

“走吧!”言子虚策着马,扬尘而去,单季元则尾随在后。

红叶听到达达的马蹄声远去,她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倏地转过头,往刚才言子虚站的方向望过去。

那儿竟没人!

一种莫名的心惊拉住红叶所有的知觉,她──就是觉得事情不对。

红叶不顾一切的撇下鳗头摊子,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爷──”她叫着喊人,身子不停的往前奔跑。

拨开市集中来来往往的人群,红叶没有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爷,您在哪?”红叶红了眼眶的大喊:“爷──您在哪?您回答我啊!爷她慌乱的脚步纷沓,她的思绪也在瞬间全都乱了,她只知道言子虚走了!他不要她了!她再也见不到他──再也见不着了──红叶被这样的恐惧给包围到几乎不能呼吸的地步。

她不能思考,只知道自己要努力的跑,因为,这样才能追回她的舅老爷。

然而,市集里人多、摊贩也多,他们一个个挡去她的去路,让她见不着她的爷,让她看不见他──蓦地,红叶被一个东西给绊着,她的整个身子全往前扑倒在地,那身体上的痛楚加深了红叶的恐慌。

言子虚他──不要她了,是不是──意识到这个层面,红叶终于再也忍不住悲伤,整个身子就伏在路中央,放声恸哭。

言子虚却去而覆返。

罢刚,他就是听到红叶哭着叫他别走,而那哭声听在他的耳里简直今他惊惶到动人心魄的地步,言子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就此走开,于是,他只好折回来看她。

他看到红叶就趴伏在路中央,正哭得不能自己──“你不怕人家笑话你吗?”言子虚翻身下马,卓然站立在红叶的跟前。

红叶听到他的声音,不敢置信地止住了哭声,又惊又喜地抬起脸,。

在阳光下,一张刚正不阿的脸闪进她眼瞳,那正是她的舅老爷啊──“爷──”红叶从地上火速爬起来,一把扑进言子虚的怀里,在他的身上留下她的眼泪鼻涕。

她的伤心欲绝让言子虚情不自禁的动心。

这丫头,终究还是舍不得他的啊!言子虚在心中暗忖,但──这样的舍不得.:能超越她心中所设的鸿沟吗?

红叶能跨越他们身分上的差异,接受它的感情吗?

言子虚没有一点的把握。

他推开红叶的身子,用衣袖擦去她的泪痕。“别哭了,再哭下去,左右邻居都要笑你是个爱哭鬼了。”

“我才不是一个爱哭鬼咧!”红叶抽抽答答的反驳。

“不是爱哭鬼,那怎么曾有这么多泪水?”

“那是因为红叶舍不得爷啊!”红叶把头埋进言子虚的怀里,闷着嗓音求他道:“爷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不要他离开她,她要他陪在她的身边一辈子啊!

言子虚很想回答可以,但是,他有任务在身,必须回京覆命,还有──他甚至得给言家的大老们一个交代。

言家在京城是一个大户人家,倘若他要娶红叶,势必得跟族内的大老起争执,那是一场艰辛的抗争。

红叶是个开朗的女孩,他不想让她卷入大户人家的明争暗斗,不想让她见识到所谓人情的冷酷。

“红叶,你听爷说。”言子虚心疼的托着红叶的下颔,要她正视他的眼。

“爷答应你,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在心中立下誓言。

有一天他要回来娶她,他要她真心的知道他对她的心意,他要她爱他。

“总有一天是哪时候?”红叶急着想要言子虚的归期,她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只知道她要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等你长大了,爷就回来。”言子虚意有所指的说,他的长大是指心智上的长大。

“长大?”红叶皱起眉,她不懂什么叫长大?人家她现在都已经十七岁了,难道这样还不够大吗?

红叶的眼中闪着明显的疑惑。

言子虚明白红叶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当你有一天,真正的懂得爷今天所说的话,那就是你长大的时候。”

而那一天也就是他的归期。

言子虚宠溺的伸手将红叶一搅,紧紧的抱住她,享受她在他怀中的温暖感受后,便飞快的放开,跃身上马,头回也不回地策马离开。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对她说出一句道别的话语。

红叶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头只觉得沉甸甸的,不知有一股什么东西便在她的心口,她不禁怔忡的心忖,她大概隐约能懂言子虚所说的“长大”是什么意思了,只是,她要如何让他知道她已经长大了?

他会与她有心电感应,自动回到她的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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