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难缠 第7章(1)
作者:夏蕗

许是不想再听到有关于成亲圆房的事情,齐磊在家里待没一、两日,就又无视于父亲说要替容家人接风洗尘的命令,钻回留春楼去,当元碧纱在早上发现齐磊的房门微微敞开时,她就心知不妙。

“少……爷……”

将半掩的门推开,对窗清风徐来,她面对一室空荡,床边的纱帐轻轻地迎风摇摆,齐磊早就不知去向。

“还是……走了吗?”喃喃自语着,她将药碗放下,捞起齐磊随手丢在床边的衣裳,嘴角不经意微扬,只因想起了他的难搞。

因为讨厌身上残留药味,齐磊总是很小心的保持着身体清爽,吃完药后要漱口、洗澡水里放香料、衣服要薰香,寝间里也要求放置新鲜的水果,以果香驱散药味。侍候他可不比侍候一个千金小姐轻松,比他挑剔的主子恐怕天底下再找不出另一个来,然而这些习惯在他以留春楼为家后,显得不再那么讲究,现在掩在他身上的,尽是女子的脂粉馨香。

那些女子是如何极尽魅惑之能事地取悦于他的?然则未及细想便不愿再想,她不晓得该怎么排解这种心情,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齐夫人与其任他两人这样纠缠不清,倒不如认真的为他物色一个喜欢的对象,似乎还来得有效益多了,然而这不是她能插嘴的问题,齐夫人也不会高兴听到她说这种话。

“碧纱。”顾妈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打断了她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你果然在这里。”

元碧纱回头,将托盘连着衣服一块儿拿了出去,看到她这模样,顾妈心下也已明白。

“少爷真是的,又溜回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去了?”顾妈仔细地凝着她看,彷佛想从她的表情挖出一些嫉妒的蛛丝马迹。“你……没关系吗?”

元碧纱嘴角始终带着弧度很小的微扬,她笑,试图云淡风轻。

那不是她能决定的,她身不由己。

“我没关系,少爷身体健康就好,高兴就好。”低头看着那件他遗留下来的外衣,她眉梢眼角尽是无可奈何,却又充满内敛含蓄的温柔。

“唉……”顾妈叹口气,实在心疼这孩子的温婉柔顺,一般姑娘到了像她这年纪,早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偏偏她的命运已经被夫人决定好了,她只得在得到齐磊的心之前,日夜蹉跎青春……

“顾妈找我有什么事吗?”元碧纱唤回了她的注意力,顾妈这时才想到什么似的,轻拍了下自己的额角。

“噢!瞧我这老糊涂,竟然忘了这头一等要紧事儿。夫人说,明儿个中午容大人一家就会来了,由于住所还没安顿好,老爷便打算让容大人以及妻小先行借住在此,你对容公子和小姐也不陌生,所以他们两人的事照旧由你发落安排。”

“碧纱明白了。”元碧纱点点头。“我马上就去整理客房。”她边说边跨出房外。

“碧纱。”

“唔?”元碧纱回过头来,只见顾妈一脸欲言又止。“顾妈,还有什么事?”

“少爷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他现在这样对你是糊涂了,但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明白你的好处的……”

“顾妈,”元碧纱闻言笑了笑。“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一再地强调着没关系,不正是另一种在意的表现吗?顾妈看着碧纱离去的纤弱背影,不由得心疼的想。

翌日中午,容家一家子终于来了,齐家人老早就站在外头等待,原想着容满生虽是个卸任官,但好歹为官多年,应该还是会风光的衣锦还乡,没想到为了不拖缓回京的时间和速度,容满生除了一家四口外,轻居简从一行十人不到,运送行李家当的货车也没几辆,什么排场都没有,足见容家行为处事的低调与随兴。

率先下车的自是容满生夫妇,只见他们与齐家夫妇热情的寒暄问候,元碧纱正随齐夫人一起向他们问安行礼的时候,不远处的马车上走下了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丰神俊朗、文质彬彬;女子则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像只瓷女圭女圭一样的皙白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晒出微微的红,反更增明媚,原来这两人正是久违的容家兄妹。

容宛儿跳下马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齐夫人身后的碧纱,也管不得什么大家闺秀风范,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前,在元碧纱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碧纱姊姊!”

朝气十足的甜美声音传进元碧纱耳中,她愣了一下才转头,看见一张甜甜的笑脸,像只腻在主人身旁的小猫。

心中没来由的被一阵温暖充实盈满,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女孩到了今天还记得她。

“宛儿小姐,好久不见了。”她缓缓地道。

看着元碧纱婉约的笑容,容宛儿将她抱得更紧了,亲亲热热地。“叫我宛儿嘛!叫我宛儿嘛!”

元碧纱眼睛眨了几下,她没想到容宛儿人虽长大了不少,说起话来却还像小孩子似娇娇女敕女敕地,还偎在她身边撒起娇来,那模样真是可爱透顶……

正想对她说些什么,一个男子的声音却从两人身旁传来。“宛儿,你这样一见面就缠着碧纱姑娘不放,不怕吓到人家?”元碧纱回过头去看,原来说话的正是摇着扇子走过来的容禺玄,他还是那副稳健老成的模样。“别老像只猴儿似地攀着人家不放,不能站着好好说两句话吗?”

“我不管!我喜欢碧纱姊姊!”容宛儿向哥哥努了努嘴,手还是抱在元碧纱臂上。

容禺玄见状耸了耸肩,用摺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副对妹妹无可奈何的模样,道:“不好意思啊,宛儿老是给你添麻烦。”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还没正式向她打招呼,于是又补了一句。“多年不见,碧纱姑娘这一向可好?”

元碧纱闻言,这才惊觉让客人先打招呼未免于礼不合,然而碍于容宛儿缠在她身旁,她不便屈身行礼,只得点了点头,尴尬地笑了笑。“托您的福,这一向都好。上回宛儿姑娘来的时候,我一直没时间陪她,没想到她还记得我,我真感动。”

“就怕再过几天,你就嫌舍妹太过黏人了呢!”他可相当了解老妹的性子,她从小就想要个姊姊,性格平和温柔的元碧纱恰恰满足了她的梦想,这次回京长住前,她就已经兴高采烈的,而以她那天下无敌的缠功来看,他已经可以确定元碧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孤单”。

“你们这些年轻人很有话聊嘛!”这时齐一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顶着大太阳说话,不热么?快快快,咱们进屋里好好谈谈。”

“我这就去准备凉品。”元碧纱忙道,齐夫人却叫住了她。

“碧纱,今天你就别忙和了,那些事有顾妈呢!待容大人一家安顿好后,你陪着禺玄和宛儿到处去走一走、逛一逛吧,千万别怠慢了人家。”

“是。”元碧纱恭敬的应答。

“太好了!”容宛儿笑着拍拍双手。“碧纱姊姊,这次你可不许半途溜走了,要陪着宛儿玩噢!”

元碧纱闻言苦笑,看来宛儿还记着自己当年没陪她的事情呢!

正当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里头走去的时候,一直跟在元碧纱斜后方的容禺玄,突然以着只有他们三个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小声地唤住了元碧纱。

“碧纱姑娘。”

元碧纱回过头来。“容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容禺玄的视线并未与她相对,反倒是疑惑地望着四周。“容我好奇问一下,怎么没看见齐磊?”

“他……”虽然老早知道这是个无可避免的问题,不过听到容禺玄问起来,她还是辞穷。

说谎自然是不行的,但要是照实说,她又怕容禺玄会因此看低了齐磊,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暂且敷衍过去。

“少爷出门去了,晚些应该就会回来……”怕他不信,元碧纱又补了一句。“少爷还特别交代我要向你们问好。”

“噢?”容禺玄闻言,反倒更增奇疑,齐磊不像是这么会交际的人吧?他那孤僻古怪的个性要是过了十年就能轻易改变,那大概是被雷劈到……

想是这样想,容禺玄还是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看来齐磊成熟了不少嘛……”

“呵呵,是啊。”元碧纱乾乾地笑了两声,欲盖弥彰的。

自己挖的洞自己躺、自己说的话后果要自己收拾,看来她非得再跑一趟留春楼把齐磊找回来才成了。

此刻的留春楼里,并不平静。

原是闭门谢客的白日里,却拥进了一群人,虽然清一色皆是男子,却显然不是来饮酒作乐的,只见他们分头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气氛僵凝又奇怪,老鸨站在旁边半声也不吭;为首的一名年轻男子正在用茶,看上去面容瘦削、眼神猥琐,穿着华丽却掩不住浑身的流里流气,其余的众人更加等而下之。

只见那男子一开始还有点像在仿效名士的气度,举止缓慢优雅的品茶,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越来越沉不住气,最后,他终于将茶碗盖儿“锵”一声盖回杯上,然后重重地放回桌面,瞪了老鸨一眼。

“我说妈妈,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那老鸨闻言,连忙陪笑趋前。“是是是,爷儿您有什么吩咐?”

“马的,还跟老子装蒜……”粗口正要源源不绝月兑口而出,那男子却恍如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没气质,于是咳了一声,堆上让人觉得恶心的微笑说道:“我让你去叫那个名扬京城的大画家齐什么雷的过来,你是没听清楚吗?”

“是……是齐磊。”

“哎呀!什么雷不雷、磊不磊都一样啦!”

“是是是……”一滴冷汗自老鸨额前流下来,真不知该怎么应付这难缠的主儿。“这我已经打发过人去请了,齐公子也回话了,他日常是不见生人的……”

“生人?本大爷是生人?”那男子双目一瞪。“你倒是叫他下来瞧瞧,本大爷究竟是生人,还是财神!”

那男子挥挥手,唤人捧来一只紫檀木盒,然后亲手掀开,里头竟是一锭锭硕大泛光、黄澄澄的金元宝,教人看得眼都发直了。男子看到众人惊叹的目光之后,嘿嘿一笑,清了清喉咙说:“你去告诉那个齐磊,说当朝内务总管的干儿子——也就是胡大爷我,很欣赏他画的画,想买回家里收藏,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只要他开得了口我就给得起!怎样,我很豪迈吧!炳哈哈!”

“这……”老鸨脸上真是霎时充满了斜线,但还是搓着手笑道:“要我去说当然是没问题,只……只是齐公子也是我们重要的客人,他答不答应,这我们实在没法儿做主……”

“嗟!”胡姓男子啐了一口。“只要我买得到画,还怕少得了你们的好处吗?”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随随便便地往老鸨面前扔去,仔细一看,面额竟有五百两。“拿去,受人钱财与人办事,别说本大爷小气啊!你快去给本大爷叫那个什么齐磊的下楼来!”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有钱不收是笨蛋,老鸨慌忙将银票揣进怀中。“我这就亲自去替您传话。”

老鸨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摇摇摆摆的走上楼去,只见齐磊平时下榻的房间门窗紧闭,龟奴和蕊仙一起站在外头,一个苦着脸求情,后者则是双手插在腰际,冷心冷面地摇头不依,看来已僵持许久。

老鸨走到两人面前,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便低声地对蕊仙说道:“怎么?不过就是要张画,真有那么难吗?人家银子都捧到面前,随便拿一张出来应付也就了事,做什么跟钱过不去啊?”

蕊仙瞪了老鸨一眼,冷笑道:“妈妈说得简单,你不爱跟钱过不去,那么你自个儿随便画一张应付吧!”

“笑话!没事净酸我做什么?”老鸨呸道:“人家要买的是磊少爷的画,你别瞎开玩笑了,快快开门,我亲自跟他讲去。”

蕊仙双手一张,正巧堵住了门口。“这可不行,磊少爷吩咐过了,谁都不许打搅。”

“你……”老鸨气得跺脚。“小蹄子,你倒帮起外人来了!”

“妈妈不也帮着外人跟我呕气吗?”蕊仙倒是悠哉悠哉地。“你别一见了钱就昏头,楼下那箱金元宝可是要给你的吗?他是要跟磊少爷买画的啊!接不接受全在磊少爷,他可是我们留春楼重要的客人,要是得罪了他日后不再上门,岂不便宜了百花堂、延香居?”要知道,有个颇具盛名的画家宿居在此,也让留春楼的格调提升不少,闻达雅士、骚人墨客谁不想来认识认识、顺便求画?要是真让齐磊去了百花堂、延香居,留春楼的生意大概也就少掉一半了……

“那……你看该怎么办?那爷儿看来也不是个好欺的主儿啊……”

“这个嘛……”蕊仙也忙在脑海中寻思逐客方法,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头忽然有了动静,只见齐磊不知何时打开了门旁的一扇纸窗,双手交叉在袖子里,斜倚在窗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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