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不掉 第十章
作者︰俞可掬

台風掃境了!

不過這不是真的台風,而是曉梅私底下形容林駒的未婚妻——麗紅。麗紅讓大家都跌破眼鏡,為好好先生林駒感到不值。

「天啊!比我想象中還偏僻!從花蓮市區到這里得坐兩個鐘頭的車,害我腰酸背痛……咖哩飯!又是咖哩飯!你就只會做這個喔!」

星期六一早,麗紅到了,月慈和她還沒見到面,就被她一連串的咒罵聲驚醒。

月慈側耳傾听,只聞麗紅的抱怨聲,林駒完全沒有聲音傳過來,不曉得是不是正沉默忍耐著她的大呼小叫。

實在讓人不敢領教,月慈趕忙逃到右邊的曉梅家避難,可是還是會隱隱約約听見麗紅的抱怨。「我剛看到那個麗紅,長得是還不錯啦,可是一開口就不行了,一點氣質都沒有。」曉梅說。

「原本我還以為是個有愛心的護土呢!」

「愛心?哈哈!照她這種態度,病人會被氣得早點歸天吧!」

正議論紛紛,外面傳來開門聲,她們偷偷從窗戶細縫中探看,林駒正帶著麗紅要介紹給大家認識。

麗紅還滿艷麗的,可是她跟林駒站在一起,完全不相配。

一會兒後,麗紅甜甜的聲音傳來︰

「您是李老師啊!真是老當益壯、學富五車呢!」

真惡心!但是更讓人受不了的是,老李剛關上門,麗紅馬上換了副臉孔︰

「巴結這種老頭子有什麼用!你可千萬不要像他一樣,在這種地方一事無成的當個小學老師一輩子!」

她不知道這里隔音很差,不適合在人家背後說壞話嗎?

「來了、來了!」

她們見兩人往這兒過來,連忙開上窗,若無其事地開門迎接。

客套寒暄一會兒,麗紅稱贊月慈和曉梅聰穎秀麗,讓她倆偷笑,心想不知待會兒麗紅會怎麼罵她們。

丙然,麗紅又大放厥詞︰「兩個自以為是的老處女!」

「你太過分了!」林駒似乎也生氣了。

「什麼嘛!居然沒給她一巴掌。」門後的曉梅將麗紅的話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並沒發怒,只是深感遺憾般的說。

月慈低聲自言自語︰「為什麼林駒會跟這種人在一起呢?」

「看不慣就去搶回來呀!」曉梅猛然回頭對她道。

「這……」

「我看你們這麼曖昧,以前你和他一定有過什麼吧?沒關系,曉梅姐給你靠!我會拼命勸林老弟放棄她,並替你說好話。原本我還覺得拆散人家是滔天大罪,可是現在知道了她居然是這副德性,要是他們真的結婚了,我們以後還有太平日子過嗎?」

「但是……」

「你還有什麼好顧慮的!我會發動所有單身俱樂部的人來當你的後盾!」曉梅信誓旦旦的說。

接下來幾天,林駒都在忙著跟大伙為那天麗紅的失言道歉。大家也都大肆批伐麗紅,勸林駒要想清楚。

林駒沒正面回答,有一次被曉梅逼急了才說︰

「原本她只是有一點口無遮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次來,好像變了一個樣子般。我想可能是那天她沿途勞累,心情特別不好,才會這樣吧。」

曉梅突然想到,也許原本林駒也正對這件事舉棋不定,而他們的行動恐怕只會引發林駒反感,更會找理由為麗紅辯護。

于是曉梅號召休兵,辦公室和宿舍因此都清靜不少。

月慈倒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示過什麼,還是和林駒保持著一般同事間的距離。她根本沒有資格在林駒面前批評麗紅吧,而且這樣只會徒增尷尬。

曉梅又勸過月慈幾次,她始終沒有動搖;最後曉梅也沒轍了,又恢復以前一樣,忙著替她介紹對象相親。

「男女間當當普通朋友就可以了,為什麼老是要我結婚呢?」月慈嘆息。

曉梅說︰「哪有什麼真正的男女好朋友?最後都會變質的。」

「可是你和謝老師最近不是走很近?」

「你說謝老弟啊?別亂猜,我才不想談姐弟戀,麻煩又惹人閑話,當朋友就好了。」

「哦,被我抓到了吧,你才說男女間沒有真正的好朋友。我要到處去宣揚你和謝老師的關系。」「別亂說,我真的只是把他當弟弟。好吧!我以後不逼你相親就是了。」

月慈相當高興,終于找到了曉梅的把柄。

秋去冬來,已經是一月了。

當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鐘響起,小朋友們開心地歡呼!

陳校長透過廣播器叮嚀大家︰「從明天就開始放寒假,各位小朋友在假期要注意安全……」

莉真很有精神的跟大家說再見,今天是她最後一天待在這所學校了。

在大家的一片惋惜聲中,純義走過來︰「你跟我來一下。」

莉其害怕地跟著純義走,月慈擔心,也偷偷跟在後面。

純義見四下無人,拿出一大包東西交給莉真︰「你明天就要去台中了,這東西給你。」

莉真遲疑。「什麼東西啊?嚇人的嗎?我要走了你還想欺負我。」

「不是啦!你拆開來看看!」

莉真依言做了,並沒有青蛙跳出來,而是漂亮的粉紅色文具組,有筆有尺還有信紙。

「這是我上次去市區參加賽跑,在附近的書局看到的,我們學校賣的都沒有這麼漂亮,所以就買了。」

「那為什麼要給我?」

純義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酷酷的說︰「我怕你去了那里太無聊,讓你可以寫信回來。」

莉真開心地笑了。「謝謝你!我要寫信給葉老師還有……」

「不行、不行,這是我給你的,你只能寫給我!」純義又拿出一疊貼好郵票的信封︰「你完全不用花錢,只要寫字就好。」

莉真滿臉莫名其妙,但她乖乖的接過信封。「哇!你還把你的名字和住址都寫好了。」

躲在一旁的月慈听到這再也忍不住,她急忙逃得遠一點,才放聲大笑。

這對小冤家真是太有趣了!尤其是純義那副專制霸道的模樣。

在他們這個階段,男生都是對愈喜歡的女生就愈愛欺負她,但此舉只會讓女生討厭,幸好純義還懂得在離別前亡羊補牢,為時還不晚。

月慈突然聯想到她與林駒。

連小孩子都懂得表達,她卻只會在死巷中團團轉。

有什麼好怕的?她這種個性讓她吃的虧還不夠嗎?

繼續裹足不前,將來只能後悔。

「月慈?」林駒听到聲音,開了門。

「因為我愛你,所以才會悔婚,可是當時我不敢直接去找你,沒臉見你。可是我心里一直想著你,忘不了你,于是就當了老師,還選了這間學校教書。你終于也來了,那時候我好高興!」

月慈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林駒驚訝地望著她。

「但是你不要太在意,如果你還是想跟未婚妻結婚的話,就別顧慮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真正的感覺,並不是要讓你為難。如果你覺得以後我們見面會尷尬,沒關系,我正打算調回家鄉去。」月慈整張臉都紅透了,她從沒這麼大膽的表明心跡過。

林駒長嘆︰「怎麼事情這麼湊巧,麗紅才剛打電話來給我。」

月慈剎那間覺得自己是第三者,訕訕然想離開。

「別走啊!听我說,她新交了男朋友,是個醫生,所以要跟我分手。」

「嘎?怎麼會這樣!你一定很難過吧?」

「不,我覺得解月兌了,只是有很多麻煩的事要處理。」此時林駒房內的電話響起。「你先進來再慢慢談吧。」

月慈環顧四周,她這才發現自己是第一次進到林駒的住處,擺設相當簡單而干淨。而林駒正忙著向話筒那端解釋他的婚事告吹的來龍去脈。

「是我舅舅,麗紅就是他介紹給我的。」掛上電話後,林駒對月慈說。

「就是你小時候寄住在他家的那個舅舅嗎?」

「是啊,很多親戚就是如此,除了婚事以外對你漠不關心,只會說風涼話。」

「你好像變得不太厚道了,不是每個親戚都這樣的。」

「真的嗎?那我得趕快把麗紅給我的影響拋開才是。」

兩人都笑了。

林駒說︰「你剛剛害我嚇了一大跳。」

月慈又臉紅了。「我不想再遮遮掩掩的,每次跟你聊天時都好辛苦。」

「唉!我們都太偽裝自己了。」

他這話讓月慈心頭怦怦直跳。

林駒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攤開某一頁給月慈︰「這給你看看,我以前就不喜歡帶著面具過日子,沒想到卻無法完全做到。」

是一本日記,月慈道︰「你在寫日記啊?我都沒有這個習慣呢!」

「你記憶力這麼好,不需要日記也能把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月慈翻看了一會兒,一面嘆息︰

「你的筆調很像是女孩子寫出來的東西,沒幾個男人會和你一樣心思細膩吧。不過我們真的好像,你當時想的事情都和我差不多。」

「真的嗎?那我們都很優柔寡斷,害得彼此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

「你這話的意思是,現在我們要重新開始了嗎?」

時間如飛一般地過去,不知不覺中夏天來臨了,校園內蟬聲不斷,夜里還有蛙嗚。

每逢這個季節的晚上,單身俱樂部的人就喜歡在院子里乘涼閑聊。

「怎麼今天只剩下我們五個?」陳校長一邊搖扇子一邊說。

「今天可是七夕,有情人的日子啊!」老李難得話如此簡短。

老趙舉杯向天,高聲吟唱出杜牧的詩︰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謝老弟,你陪我跳一曲吧,驗收一下我教你的舞藝。」曉梅含笑說。

兩人就在星空下踩著恰恰的舞步,三個觀眾都拍手喝采。

陳校長突然皺了眉頭︰「怎麼有股奇怪的味道?」

大伙兒都緊張起來,自從那場火災發生後,大家都把她的嗅覺當作警報器。

「不是你們想的,是食物的香味,可是怎麼又像咖哩又像炒飯的?」

其他人異口同聲回答她︰「咖哩炒飯啦!林老師和葉老師的拿手菜喔!」

而在員工宿舍這邊,沉浸在愛河里的兩人正品嘗著咖哩炒飯的美味。

「我剛打電話回家告訴母親我要結婚了,她居然說︰‘這次是真的嗎?’」

「我也是,誰教我們都曾經有前科呢!也難怪他們擔心。不過接著我得去見你的雙親,有點緊張呢!」

「你放心,我媽媽一定會喜歡你的。」月慈笑著說,知女莫若母,她母親這次絕不會再反對了。「以前雖然也度過準備結婚的階段,但那時從沒有過現在這種感覺,心情既興奮又心慌的。」

「那是因為和相愛的人結婚啊!」

她像小女孩般嬌嗔︰「你好討厭!對了,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婚禮啊?」

林駒思索了一會兒後,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借學校的場地,請班上的小朋友幫忙,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朵花排在進入會場的走廊上,你就一邊走進來一邊向小朋友們收取花朵,等你走到我身邊時,手上就有滿滿的棒花;然後請一位牧師替我們證婚,我們只要講幾個親近的親友來觀禮就好,這樣如何?」

月慈不出聲。

林駒擔心的問︰「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好得出乎我意料。」月慈笑著緊擁住他︰「和我想的一樣簡單隆重,而且請小朋友拿花那段很有創意,我喜歡!」

她果真沒看錯人,林駒與她天造地設,真是可惜了那三年的青春歲月,就在她的猶豫下白白浪費掉,讓她少了許多與他相聚的好時光。

「不如再更特別一點,把花換成你親手雕的胡蘿卜花如何?」

「這,太強人所難了。」

「開玩笑的啦!還是紅玫瑰好,‘喔!親愛的,紅玫瑰就有如我對你的真摯心意,九朵則代表我對你的愛長長久久’,把這段台詞再說一次如何!這次可不是演話劇了喔!」

他倆開懷大笑,不料林駒卻倏地將笑容一斂,嚴肅地說︰

「我現在要向你坦承,除了那次外,我還有一件事是騙你的。」

「什麼?」月慈狐疑,林駒還有什麼事必須要說謊?

「之前那場火災,我不是把麥可接個正著嗎?」

「是呀,你好像預料到麥可會掉下來。麥可年紀也有點大了,不像幾年前那麼靈活。」

「並不是這樣。麥可一直生活在狹小的空間中,從小到大最多只能跳一公尺左右的距離,所以當時在火災現場,我看到你搭的雲梯和窗戶有段距離,我就知道它一定跳不過去。」

那麼為什麼當初它可以跳過兩公尺的巷子,到她那一邊呢?月慈不解。

林駒將麥可帶到走廊上︰「我示範一次,仔細看好喔,員工宿舍和對面那棟教室距離將近四公尺。」

他把一塊半個手掌大小的魚干在麥可面前晃了晃,然後丟到對面教室去,麥可急切地大叫起來,在他倆身旁團團轉,哀求吃那塊魚干。

「這麼遠,你不是說它跳不過去嗎?」

林駒一笑,拿了兩三根晾衣服用的竹竿並在一起,讓寬度增加,麥可輕輕松松踏著竹竿走到對面去,將魚干啃個精光。

「原來當初你……」月慈驚呼起來。

在戀人們的笑語中,院子里醉眼惺忪的老趙仰頭看見架在半空中的竹竿,喃喃自語︰

「那是什麼東西?牛郎織女相會的鵲橋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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